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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小佚 -【瀟然夢】《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 10:48 AM     標題: 小佚 -【瀟然夢】《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8-22 05:11 PM 編輯

【書名】:瀟然夢

【作者】:小佚

【內容簡介】:

  初遇時,他毫不在意地將覆在臉上的面具摘下來,對著我笑。

  我被驚呆了,不爲面具下那絕世的容顔,不爲他驅散我不安的溫暖笑意。

  卻只爲那雙望著你時燦若星辰的眼眸,隱藏了多少不爲人知的痛楚與滄桑,

  竟仍清澈地如一汪秋水。

  那時的他,只是初入這江湖的懵懂好人。

  那時的我,只是初到這世界的迷惘過客。

  再見他,是很久以後。

  我震驚了,爲那張仿佛成爲他身體一部分的月牙形面具,爲他渾身散發出的清冽死寂,更爲那雙明明映著世間顔色,卻仿若空無一物的漂亮眸子。

  那時的我們,恐怕誰也沒有想到吧,再相見時竟是用這樣的身份來面對彼此。

  我知道,他沒有認出我;而我,認出了他,卻再也無法面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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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 10:50 AM

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紛飛 序

細雨飄  清風搖  憑藉癡心般情長
浩雪落  黃河濁  任由他絕情心傷
放下吧  手中劍  我情願
喚回了  心底情  宿命盡
爲何要  孤獨繞  你在世界另一邊
對我的深情  怎能用只字片語寫的盡  寫的盡
不貪求一個願
又想起  你的臉  朝朝暮暮  漫漫人生路
時時刻刻  看到你的眼眸裏  柔情似水
今生緣  來世再續  情何物  生死相許
如有你相伴  不羨鴛鴦不羨仙
……
疾風在我耳邊馳過,青絲翻飛,衣袂飛揚。
不知是否錯覺,在這無止境的墜落中,我的心一片沈寂,竟隱隱聽到一陣悠揚悲傷的樂聲在耳邊似有若無地回蕩。
那歌詞唱的什麽,我很想仔細去辨別,卻抵不住意識的逐漸消失。終于,這世間的一切,于我,迷離遠去。
天地間,一道絢麗地五彩光芒由我胸口散發、彌漫,轉眼間充斥整個山谷。
遠遠的似有悲傷的歌聲,動人心魄,仍在這世間的入口處,久久回蕩,回蕩……

情天動  青山中  陣風瞬息萬裏雲
尋佳人  情難真  禦劍踏破亂紅塵
翺翔那  蒼穹中  心不盡
縱橫在  千年間  輪回轉
爲何讓  寂寞長  我在世界這一邊
對你的思念  怎能用千言萬語說的清  說的清
只奢望一次醉
又想起  你的臉  尋尋覓覓  相逢在夢裏
時時刻刻  看到你的眼眸裏  缱绻萬千
今生緣  來世再續  情何物  生死相許
如有你相伴  不羨鴛鴦不羨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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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1章 毀容

    “嗚……!”意識只是淺淺的恢複,我就感覺到全身火燒火燎般的疼痛,勉強睜開眼環視四周。入目卻是殘舊的木質房梁,到處糾結的灰色蜘蛛網和不住往下滲水的破敗三角形屋頂。  

    這……這是什麽鬼地方。我明明記得自己是隨著車子掉落懸崖的,怎麽……現在竟到了個類似破廟的地方?  

    一陣緩和期過後,我終于適應了這周身的疼痛。看來以往的經曆也不是全無用處嘛?我苦笑著揚了揚嘴角。

    眼珠流轉中,我,我瞥見前方有個人影,似乎正坐在火堆前。心中有些了然,應該是掉落懸崖後這個好心人救了我。外面下起大雨,他沒處去,只好把我帶到這裏。

    我忽然想起了一事,大驚,顧不得身體從臉到腳撕裂火燒般的痛,對那人大喊道:“小雨呢?不……你有沒有看到和我在一起的那個女孩子,你……”  

    那個……我終于看清了,那是個男子。他起身,用冰冷毫無溫度的眼睛掃過我,就轉身走出了破廟。  

    我,如遭雷擊!不是爲了他的眼神,我丫的別說眼神,就連他長相都沒看清楚。可是那一身古代服飾和裝扮……我進到劇組拍攝場地了嗎?  

    我安慰自己,一定是的。難怪我會躺在這種只有武俠小說才會出現的破廟、石床上。可是,心裏又隱隱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門口不知何時出現了個修長的身影。  

    我擡頭望向他,怔怔地看著他微濕的頭發輕輕隨風舞著,薄薄的唇輕抿,嘴角微微揚起,與唇邊的酒窩勾勒出一個漂亮的弧度。他的臉上,從額頭到鼻尖都被一個銀灰色月牙形面具遮住了。我只能看到他那雙長長的睫毛覆蓋下,冰藍色的瞳眸,帶著溫暖的笑意向我靠近。  

    我從未想過在中國會有人擁有這種顔色的眼睛,仿佛能奪人魂魄。是混血兒嗎?  

    “你沒事吧?”如水晶般清爽透徹的聲音。這是天籁傳來的樂聲嗎?  

    我忍不住吞了下口水,無意識地點了點頭。  

    他微笑著摸摸我的額頭,好清涼好舒適的觸感啊!我忍不住陶醉其中。這肯定是哪個劇組請來的大明星,正演戲呢。而且包准是個大牌,感覺比我以前接觸過的那些明星都有真材實料多了。  

    唉!上天什麽時候這麽眷顧我了?摔個懸崖都給安排這種豔遇。  

    等等,懸崖!我狠狠地在心裏咒了自己一通,一把抓住他的手,也許因爲我手中滾燙的溫度,他怔了下。但我並未察覺,一臉焦急地問道:“小雨呢?車上的其他人呢?”  

    他疑惑不解地看著我,漂亮的藍眸滿是擔憂。(咳!不會是以爲我燒傻了吧。)  

    我的心開始下沈,深深地吸了口氣,爲自己加油,擡頭問道:“是你救了我?”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輕柔地嗓音如泉水流動般響起:“是步殺在山谷裏發現你的,那時你身受重傷,高燒將死,是我救活你的。”  

    步殺?什麽怪名字,應該是剛剛坐在火堆邊的那個吧。我感激地朝他笑笑,不想牽動臉上傷口,痛得我龇牙咧嘴。但仍不忘繼續問道:“那你們有沒有看到我身旁還有其他人,或者旁邊有沒有車子之類……  ”  

    他仍是輕輕搖了搖頭,低頭單手輕柔地扶起我道:“姑娘,你的燒剛退下一點,傷口還沒有痊愈。還是喝了藥早點休息吧?”我這才注意到他的另一只手上端著碗藥。修長的手指握在粗制瓷碗的邊緣,在黑色藥汁的襯托下顯得格外晶瑩白皙。  

    但此時的我卻再也沒有心情去欣賞那雙手,去感激那份關心。盯著那碗黑漆漆的藥汁,我全身的力氣如一下子被抽空了般,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癱倒在他手上。  

    我現在幾乎已經可以肯定,我身上發生了史上最爛的橋段——穿越時空。  

    不幸中的萬幸,我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雖然已經滿是泥濘,但仍肯定是原來那件,本在我背上的包包也仍安靜地躺在我手邊。唉!至少我不是附身到別人身上吧!  

    到這時我才發覺自己右手上仍握著東西,我拿起來一看,臉色瞬間煞白。  

    那些墜崖前後的片段漸漸在腦中清晰起來,連帶著那些我希望永遠不要開啓的久遠記憶。  

    黝黑短小的金屬軀殼,在現代,非警務人員佩帶屬于絕對違法的走私物品——手槍!  

    那是……墜崖前,我跟那些歹徒撕打時奪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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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2章 毀容?

    我暗地把槍藏在了身下,其實我有什麽好心虛的,這個社會又不會有人認識它。

    那男子仿佛什麽都沒看見,藥已經湊到了我的嘴邊,聞著那味我就覺苦,可是看著對方關切真摯的眼睛,我卻沒轍,只得乖乖大口大口往下灌。

    我此刻可說是完全躺在他懷裏,他一只手環過我的脖子淩空將我支撐住,另一只手輕柔卻有力地拿著瓷碗餵我喝藥。聞著從他身上散發來的,淡淡的混雜著幽谷氣息的男子特有味道,我竟有些迷醉了。胸口似有股暖流,一忽兒竄了上來,臉瞬間發燙。

    我有些尴尬,喝藥地速度也不自覺慢了下來,幾乎都快忘了這藥的苦了。他卻也不催,只是微笑地輕柔地,看著我。冰藍色的瞳眸仿佛夾著幾分暖意在說:“別急,慢慢來。”

    我楞了下,忙一口把碗裏的藥全喝光,苦味此時才一股腦兒都竄了上來。

    他看著我皺眉,牽動傷口,不禁也抿了抿薄唇,眼含歉意。

    想來他也是沒轍,在這荒郊野地能找到藥材已經算很本事了,哪裏去找甜味的食物啊!

    我一把奪過手邊的包包,拿出兩顆“德芙”巧克力,這是小雨每天都會爲我放進去的,因爲我總忘記吃早飯,她說這個補充體力最好。

    想到小雨我不禁有些黯然,我在現實中表面看來與誰都能處的很好,事實上卻無法真正與人親近。小雨可說是我唯一承認的朋友。都是我連累了她,不知她有沒有事。

    深吸了一口氣,我看巧克力雖然已經有些化了,但好歹是甜的。于是迫不及待地剝開包裝放進嘴裏,直到進數化開才暗暗松了口氣。這是什麽藥啊!怎麽能苦到這種地步。

    一擡頭,見那男子直楞楞地盯著我——手中的巧克力。我尴尬一笑,本來還想把這顆也塞進嘴裏的,算了,人家怎麽說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嘛!

    我剝開一半包裝遞到他嘴邊,微笑道:“嘗嘗吧,是我們家鄉的特産哦!”

    他微微低頭俯視著仍半臥在他懷中的我,眼神甚是專注,藍眸中竟是我模糊的身影。

    我有些尴尬,只得撇開了頭去,手卻依然舉高遞著。

    他一口吞進了整塊巧克力,這才將我放置在石床上。

    我有些開玩笑地道:“味道不錯吧?苦中帶甜,很象生活的味道。”

    說完,自己都覺得心裏有些感慨又有些失落。一定要想辦法回去現代,我暗暗發誓,因爲那兩個人一定在沒日沒夜的找我、等我。

    “活著的味道……我已經很久沒有嘗過了。謝謝!”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微笑著沒有看我,也似乎沒有看任何東西,只是眼中的光芒仿佛陽光般燦爛。讓我忍不住跟著溫暖起來,仿佛爸爸和哥哥的感覺。

    “你叫什麽名字?”他問。

    “水冰依。”我順手一筆畫。

    “你怎麽會一個人昏迷在山谷呢?要知道這裏人跡罕至,尋常人是不敢孤身來此的。而且你那一身衣著,實在有些奇怪……”

    那說明他和那個步殺不是尋常人喽。我暗自斟酌著,要怎麽把這個故事編的圓滿。

    “如水姑娘實不願說,也無妨。”

    “叫我冰依吧。”我仍舊舒適地躺著,故事基本上已經打好了腹稿,于是側過頭跟他對話,“我和妹妹小雨從小無父無母,以乞討幹些零碎活爲生,很是艱難。這身衣服也是別人丟棄了我看剛合適才撿過來穿的,沒有辦法,我和妹妹……”

    此時是應該擠兩滴眼淚出來的,可惜沒有,我無奈側回頭面向裏屋。

    繼續圓謊。“前幾日,我們僥幸被一富戶招去當丫鬟,我被派去伺候太太,小雨就伺候老爺,本以爲總算有了安穩日子過。誰知那富家老爺不安好心,竟想調戲小雨,我正巧經過,于是趁老爺不備打暈了他,順手偷了些他家裏的東西,拉著小雨跑到這山間,不幸失足從山崖摔落了下來。于是……”

    我努力保持著顫音,想要讓自己聽起來在勉強忍住眼淚。其實這個故事有很多破綻,只是不仔細去分析也是很難發現的。

    更何況我跟眼前這個男子也不過是萍水相逢,想必他就算覺得我有所隱瞞也不會去深究。而我之所以刻意編出這個故事,也是爲我以後能名正言順跟著他們走找個借口。

    在古代這個人生地不熟的世界,我連是什麽朝代都不知道,一個人怎麽可能活的下去。

    “那冰依你先休息吧。”他對我的話沒有致一詞,就要走。

    完了!肯定是被懷疑了。

    我不禁暗罵自己笨,看我那身行頭,哪一點象是窮人家的孩子。剛還說那“德芙”是家鄉産的,真是笨的可以去餵豬了。

    “你對每個人都是這麽好的嗎?”我回過頭問。

    他回給我一個溫和的笑容,道:“我是個大夫。救人性命是應該的。”說完,就轉身打算離去。

    “外面不是在下雨嗎?那你和步殺在哪避雨?”我趕忙挽留。

    “不需要。”他依舊寬容地笑笑,“步殺在練劍,雨天對他來說是最好的時機,剛剛是我叫他守在這裏的。而我還要去采些草藥,你的臉……”

    他沒有再說下去,眼中滿是擔憂和謙然。這人絕對是個爛好人。

    我這時才忽然意識到,剛剛臉一直火辣辣地疼,想必是傷的很重。在這個醫術爛到徹底的古代社會,那我豈不是已經——

    毀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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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3章 絕世


    我悻悻地摸了摸臉,左右臉頰分別有一道五六厘米長的傷疤,下巴也有條不短的刮痕,其他的小傷口恐怕數都數不清了。

    不過好象都抹了什麽藥膏,雖然火辣辣的痛,間或仍會有陣清涼的舒適感。

    難怪剛剛一牽動臉部就痛,我想起從懸崖上掉下來的那個時候,由于和綁架我的人扭打結果車子翻下山崖,我被衝擊的慣性從車子的窗口中甩了出來。

    當時只覺得全身一陣火辣辣的痛,然後就失去意識了,肯定是被那些碎玻璃割傷的。

    這麽多傷口,即便是在現代,要完全醫好也必須借助整容技術,在這裏恐怕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不過說起來,我以前也常常全身上下都是傷,又沒去精心料理過,可身上竟是什麽疤痕也沒有。

    唉,但那畢竟是小時侯的事了,現在的皮膚哪還會有這麽強的自我愈合力。

    難怪他這麽擔憂的看著我,對一個女人,尤其是古代的女人來說最重要的不外乎名節和容貌。

    我無意識地冷然一笑,名節和容貌嗎?我腦中倏然浮現出那具赤裸的屍體,即便滿身的傷痕卻依舊如白蓮般美麗聖潔。然而她卻再也不會醒來對我微笑了。

    我的心被狠狠地抽搐了一下,隨即馬上強迫自己將那畫面驅逐出腦海。早在七年前,爸爸用那雙溫暖的手將我和哥哥拉出黑暗的時候,我們不是發過誓了嗎?忘記那一切,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幸福快樂的生活。

    而我,也一直做的很好。至少,比哥哥做的好。

    我收斂了所有地情緒,轉而用一張帶笑的苦瓜臉面對他,哀聲道:“完了,這下毀容了。”

    可能聽出我完全開玩笑的口氣,他足足楞了有三秒,才道:“你竟完全不在乎嗎?”

    “那怎麽可能?”我甩甩手,“有誰會希望變成個醜八怪啊!不過再怎麽在乎也沒用啊!所以只好想不過是一個軀殼而已,反正下輩子總要換的。”

    也不知是因爲我思想過于奇怪還是說錯了什麽話,他聽完竟有些失神。

    我看他臉上閃著銀灰色的面具,心中有些了然。同是天涯淪落人啊!

    “你叫什麽名字啊?”我問。從外貌看,他的年齡應該是跟我相近的,頂多也不過大我一二歲。在古代我無親無故的,能跟著他,被他象哥哥那樣照顧還真是個不錯的選擇。

    “蕭祈然。”

    我點點頭,問道:“可以叫你祈然嗎?”

    “當然。”他露出一個如春風般和睦的笑顔。

    盯著他臉上的面具,我失神了良久,明知道不該問,但卻還是脫口道:“你爲什麽要帶著面具?我不能看看你的真面目嗎?”

    他楞怔了許久,估計是沒料到我會提出這個要求。不過繼而仿佛想通了什麽,不在意地笑道:“可以啊!如姑娘所言,不過一個軀殼而已。”

    說完,反手便將臉上的面具取了下來。

    “啊——”我張大了嘴忍不住輕呼出聲,原本躺倒在石床上的身體也支了起來。

    我發誓,絕對不是我想在他面前表現得那麽幼稚丟臉。而是那張臉,給我的震撼實在太大了。

    在現代,由于爸爸在台灣商界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叱咤風雲的名流。雖然,我和哥哥爲了不引人注意從來都是故意低調地過著普通人的生活,上普通的高中,可還是免不了要偶爾接觸上層社會那些翩翩佳公子和影視歌明星。即便是哥哥本身,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就是待人冷漠了點,不愛笑,卻更顯得酷。

    可是,早見過這麽多帥哥,我卻仍是被眼前這張臉震地久久無法回神了。這個人的容貌根本就無法用英俊來形容。什麽叫絕世容顔,我到今天才終于真正見識到。

    墨黑的絲絲發縷在廟外微風地扶動下不住飛揚著,時而貼著他白皙晶瑩的肌膚,時而又扶過他薄薄的微微揚起的唇。窄窄的鼻梁,如山上雪般襯著幽光,拔卓挺立。而那雙細長劍眉下的眼睛,我竟仿佛是第一次看清了它們的全貌。

    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帶出冰藍色瞳眸中溫暖的笑意,忽閃著明亮的光芒。

    下一刻,我徹底驚呆了!

    不爲面具下那絕世的容顔,不爲他驅散我不安的溫暖笑意。卻只爲那雙望著你時燦若星辰的眼眸,隱藏了多少不爲人知的痛楚亦滄桑,竟仍清澈地如一汪秋水。

    他對我的反應抱以苦笑,只是淡淡地道:“現在你知道我爲什麽要戴面具了吧?”

    我楞楞地點頭,隨即幡然醒悟,馬上又急切地搖頭道:“我可沒垂涎你美色的意思,你這個容貌是人看到都會沒抵抗力的。”

    他被我的話逗樂了,望著我輕輕一笑道:“你好好休息吧。”

    我還沈醉在剛剛那個顛倒衆生的完美笑容裏,直到他快走出門口的時候,才回味過來。

    他的背影筆挺地,在風中卻顯得相當單薄,神子般的華麗中竟隱隱透著無限孩子氣的落寞和蒼涼。面具仍被他握在右手上,捏地很緊,仿佛要將它握碎。

    我不知道他曾經曆過怎樣的事,卻在那一瞬間産生一種共鳴地心酸,讓我的心狠狠跳動了一下。我壓下心中一切翻滾地情緒,語調平靜而又輕柔地開口:

    “人生其實就是一場接一場的夢。以前的悲喜,想透徹了也不過是另一場已然結束的夢。既是夢,又何必再掛牽呢?因爲我們總有一天會醒來,繼續新的夢。”

    我緩緩地敘述,眼睛望著他,卻沒有望見他忽然僵直的身體。我的視線穿過他望向遙遠的時空,那個幾乎被我徹底遺忘的時空。

    勸慰別人容易,那麽我自己呢?

    我輕歎了口氣,忍著全身的疼痛再次躺下,緩緩閉上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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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4章 結伴

    五天以後,經過祈然的精心護理我的身體已經基本康複了。只有臉上的傷依舊猙獰,我曾在河邊觀察過,幾乎可以肯定我此刻還未脫痂的臉拿出去嚇人,效果一級棒。

    即便脫痂了,恐怕傷痕也很難自動消除。看來當了17年的美女,如今老天終于狠心剝奪我的榮耀了。

    這五天來我很少見到那個叫步殺的人。不用祈然說明,我就知道他是個相當冷漠的人了,簡直跟我哥有的一拼。

    第二次見到步殺,是祈然叫他把藥端來給我。我當然不指望他會向祈然那麽對我照顧周到,可是也沒想過他會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放下藥就徑直離去。仿佛跟我在一個屋裏多待兩秒鍾,就會無比厭煩一般。

    不過我到是看清了他的長相。介于剛剛才受過祈然那張臉的視覺衝擊,相較起來步殺的長相真可說是乏善可陳了。但無論誰只要真正看過一眼,就絕不可能忘記。

    他一身黑衣,頭發簡單地直接綁在身後,有幾束散落下來隱隱遮住他的臉,使我一瞬間不能看得很清楚。你千萬別以爲他這樣的裝扮會被誤認爲女人,不,完全不可能。

    因爲他的全身都透著無盡的冰冷之氣,即便在頭發和披風的遮掩下你仍可以感受到他過于剛硬的身形和臉部線條。或者用冰冷來形容他並不合適,對了,是涼薄,涼薄到讓人無法感受到他存在的氣息。

    我再次從河邊回到破廟時,發現祈然和步殺已經打包好了衣物,顯然是要離開了。

    祈然已經帶上了面具,遠遠地看著我微笑,而步殺則面無表情地站在一邊,手中握著把長刀,看形狀很象浪客劍心手上的那把。

    其實我一開始並不是太喜歡漫畫這類東西,只是小雨實在太過于熱衷了。

    小雨這個人啊,全身仿佛會散發無盡光芒般,將身邊的人照亮、溫暖。跟她相處久了,耳濡目染,竟也慢慢喜歡上了這些東西,慢慢從孤獨中走了出來。

    說來有點奇怪,不知祈然會不會武功,也從沒見他拿過什麽兵器。

    咳~這種時候我竟還有心情胡思亂想,不早在爲這天怎麽死纏爛打上他們做准備嗎?

    我走上前去,望著祈然問道:“要走了嗎?”

    他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不舍和無奈。

    這五天他一直衣不解帶地照顧我,我則躺在床上,有事沒事給他講幾個適合古代的笑話,不能不說相處的非常融洽。

    短短五天的相處,我已經對他的聰慧和七竅玲珑之心歎爲觀止。

    他對身邊的一切,尤其是人心相當敏感。我什麽時候渴了,餓了或是傷口癢了,他都會第一時間發現,然後給予最周到的服務。

    至于我那些騙人的小伎倆,雖然他一句未說,我是打死都不相信他沒有察覺破綻的。

    但是就象我當初所說的,他待人,即便只是個陌生人,都太好了。甯可自己承受被人欺騙的痛苦,也不願勉強別人。

    我低頭,看著自己已經變成全黑的運動鞋,沈默許久才低聲道:“可以跟你們一起走嗎?”

    “不行!”一個不抑不揚,冰冷的聲音響起。

    我在心裏把步殺咒了個千八百遍,但仍低頭做可憐狀,我就不信祈然這個濫好人會忍心。

    “不是我們不願帶你上路,而是跟著我們實在沒有什麽好處,怕帶給你更大的麻煩。”

    我擡頭,堅定地望著他道:“我連毀容這麽大的痛苦都經曆過了,還有什麽好怕的?”

    祈然被我說的語塞,一時不知該如何推搪我才好。

    我感到一股冰冷的殺氣在我周身蔓延,擡頭只見步殺仍是面無表情的盯著我,只是那眼神,仿佛只要我堅持跟上,他就會毫不猶豫地下殺手,我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但骨子裏要強的個性,卻使得我反而擡頭,迎視著他,平緩而又堅定地道;“對不起,我知道會給你們添很多麻煩,但我真的是走投無路了,所以請帶上我一起走。”

    氣氛仿佛沈默了許久,我回首望向祈然,卻沒有換上泫然欲泣的面孔。神情依舊倔強而淡漠。

    “好吧。”祈然終于松口了,他有些寵膩地摸了摸我的頭,無奈地笑道,“你這人毛毛躁躁的,把你丟下還真有些不放心。”

    幾天相處下來,真是越來越喜歡祈然了,就象哥哥一樣時時寵著我保護我,最重要的一點是比我那個哥哥溫柔多了。不知他是不是對每個人都如此,想到這裏不禁有些怅然,肯定是的,怎麽看他都是個濫好人。

    “謝謝!”我甜甜一笑,不知道這個表情在這張毀容的臉上會不會過于恐怖,“還是祈然最好了。”

    “祈,你……”步殺皺了皺眉看向祈然,欲言又止。

    “沒事的。”祈然笑笑,“不是有你在嗎?我們還是快點趕路吧。”

    步殺望了已經走前的祈然一眼,冰眸中閃過一絲擔憂。隨即,他面向我,瞬間地那抹擔憂轉爲濃濃地防備。

    “我不管你有什麽目的。”他的聲音字字清冷,透著無邊地寒意,“但若祈有什麽損傷,我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靜靜地看了他半晌,仿佛從他身上望到了當年哥哥拼死保護我的身影。我淡淡地笑笑,不答話,卻忽然轉頭向前方大聲喊道:

    “祈然。”

    祈然回過頭不解地望著我。

    “你和步殺是什麽關系啊?主僕嗎?”

    祈然顯是沒想到我會問這個問題,呆了許久,才露出一個笑容。我敢肯定,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展開這種毫無防備,如孩子般純真的笑容。

    他的聲音清泉般響起,緩緩流動于我們三人之間。

    “他是我的朋友,也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親人。”

    我也向他展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祈然果然是祈然。

    是啊!最重要的親人,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回去,因爲那個世界中有我最重要的親人在等著我。

    我轉頭面向仍有些失神的步殺,收起所有的算計和假面具,用我平生最誠摯地眼神望著他,做出承諾:“我水冰依僅此發誓,決不做任何傷害祈然和步殺的事,否則就讓我重新活在黑暗中,孤獨一生。”

    沒有在黑暗中生活過的人永遠不會感受到黑幕帶來的孤寂,也不會感謝陽光的可貴,更不會知道從陽光中重入黑暗的無邊恐懼。

    這個誓言在普通人聽來,可能只是個無關痛癢的後果,但我卻肯定步殺能體味其中的分量。因爲祈然就是步殺的陽光,就象爸爸是我和哥哥的陽光一樣。

    “我承認有些事我做了隱瞞和欺騙,但卻也真的從未存一點點害你們之心。在這個世界上,你們對現在的我來說,是唯一的朋友。我只是單純的不想與朋友分開,僅此而已。”

    我誠懇地看著步殺,對他淩厲地探視絲毫不予回避。許久,我仿佛看他輕歎了口氣,又仿佛沒有,眼神依舊冰冷如昔。

    “走吧。”他眼中濃濃的殺意一閃而逝,隨即淡然道。

    我的心從未有過的歡呼雀躍,雖然防備仍然存在,雖然只要我傷害了祈然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殺我,可是畢竟……

    他說——走吧。

    不管是因爲他顧及祈然的立場,還是感受到了我們身上相同的波長,總之他能把我當同伴,哪怕只是讓我可有可無地跟著,也是相當值得驕傲的。

    “別只知站那傻笑了,我們還要在天黑前找到住宿的地方呢。走吧。”

    祈然遠遠地笑著向我招手,我竟感覺那微笑如對著步殺般清澈毫無防備。讓我首次感到,也許掉入古代也不是全然的壞事。

    步殺冷冷地走在前面,也許是因爲祈然的笑容太過溫暖,我竟能感覺到他背對著我的身影不再只有殺氣和防備。

    陽光淡淡地灑落在他們身上,臉上,仿佛跳躍著無數金芒,在我眼前忽閃忽閃。

    多年以後,每當回憶起此情此景我都忍不住夾著溫暖微笑,只是那溫暖以後的冰冷,微笑以後的苦澀,當時的我們又怎麽會想到呢?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 10:53 AM

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5章 殺手

    陽春三月,天氣溫和清爽。我們一行三人抱著遊戲的心態,停停走走,竟也在一個月內走了大半個國家。

    在這一個月內我也終于弄清楚,自己究竟到了一個怎樣的時代。這裏並非中國古代的任何一個皇朝,恐怕是另一個截然不同的時空吧。我們現在所在的國家國號爲“祁”,是周邊國家中實力最強的,一共擁有三十六個州,一百八十幾個郡,郡下又轄縣鎮。

    祁國的國王——衛聆風,年僅20歲時就登基爲帝,是祁國史上最年輕也是最強大的皇帝。僅用了三年時間,就將版圖擴張了近一倍,成爲各國中當之無愧的霸主。

    至于其他幾國,我既沒有踏足,現在自然也無暇去理會他們。只知緊追“祁”之後的還有“尹”、“鑰”等國,實力也是相當不俗的。

    旅途中我閑來無事就跟祈然學習醫術、瑤琴。可能因爲在現代我本就對醫理頗感興趣,短時間內竟也有了一定的成果。至于瑤琴,本身在現代時我就學過古筝,所以彈起來竟也似模似樣。

    聽著祈然誇我聰明,真是飄飄然乎,也不管旁邊步殺“陰險”的笑。

    至于武功,祈然是一開始就想要教我。說在這亂世中,姑娘家沒有一點自衛能力是很危險的。可惜古代這武功委實過于恐怖,練外功都必須得有內功輔助,否則那些個中看不中用的花招,還遠不如我以前訓練來的技巧有用。

    問題就出在這個內力的修煉,竟讓我每天靜坐三個時辰,合六個小時,去感受體內氣流的竄動,再慢慢引導它。MY  GOD!還不如讓我直接死了算了。

    于是乎,興致勃勃要成爲武林高手的我,在三天後當機立斷放棄了這個想法。

    祈然無奈,步殺冷笑,這一次我全體忽略不記。
   
    走在被稱爲祁國“魚米之鄉”的昌平郡上,我的心情無比的暢快。這一個月來我可謂是實現了七年來每天盼著,卻苦于爸爸工作太忙一直沒機會實現的夢想——旅遊。

    除了偶爾因爲沒找到住宿的地方要風餐露宿外,其他可說是相當美好的。

    我臉上的傷早已經完全脫痂了,但疤痕卻如我所料依舊殷紅。介于第一次上街就嚇哭了一個小妹妹,嚇跑了一堆美男,我無奈之下只好每天帶起面紗。幸虧現在仍是初春,天氣溫和卻不炎熱,要到了三伏天我都不知是否要學祈然去打造個合適的面具了。

    也不知道是否錯覺,我總覺得自己臉上的傷疤有變淡的趨勢。想想又覺得應該是自我安慰的心理在作祟。

    我也曾問過祈然,當初見到我的臉有沒有覺得厭惡或恐懼。

    他笑笑,眼裏卻沒有笑意,說:“絕美的臉,才會讓我覺得厭惡或恐懼。”

    我楞了楞,終于知道他是在說自己。
   
    我手握著銀票三步並做兩步蹦到客棧老板面前,揚聲道:“老板,我們要住店。”

    恩,有錢的感覺就是好!象在現代,那個吝啬的老爹明明有錢到可以買下一個城市,可是偏偏就不給我和哥一毛多余的錢,美其明曰:享受生活。

    什麽包車接送,保镖護航的陣仗,我是壓根連影兒都沒見過。只有回家才能見到的那棟豪宅和爸爸偶爾帶我們去參加的上流宴會,才會讓我想起自己也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果然,有沒有血緣關系,待遇就是差了一截。

    我笑笑。那個人啊,永遠都不知道怎麽表達自己!

    “請問客官要幾間房?”

    “兩間,要上房知道了嗎?”我晃了晃手中厚實的銀票道。

    “好勒!”掌櫃一聲吆喝,“帶幾位客官去天字一號、二號房。”

    我信步在前面蹦走,祈然頗有些無奈地笑道;“你做什麽高興成這樣?小心腳下,莫再摔交了!”

    我回頭狠狠地瞪了祈然和在旁眼露譏笑的步殺一眼,恨聲道:“都說了那是意外了,再提摔交我可要翻臉了!”

    想起幾天前那場意外我就火大。那天是個趕集日,街上人來人往的,無視祈然和步殺一副看怪物的表情,我正好奇地買了個古代的糖人兒又舔又咬又摸地研究著。

    忽然,街上起了陣混亂,原來是有匹馬驚了。眼見當街有個小男孩嚇傻了就在那馬蹄底下,我管不了三七二十一,箭步衝上去搶救。

    本來依我的身手,這種行爲絕對是小CASE,可誰料我那新穿上的古代士女裙和繡花鞋根本不能跟牛仔褲和運動鞋的矯捷相提並論,還沒跨出兩步我就被拌了個狗吃屎,那糖人竟也全擦在了臉上紗布上。

    眼看我就要和那小男孩一起成爲馬下亡魂,我嚇得閉上了眼睛。

    下一秒卻感覺自己已躺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睜眼,對上一雙藍眸。祈然的眼中第一次蘊涵了少許怒氣,正待斥責我。那小孩卻因驚嚇突然啼哭起來,害得我手忙腳亂去安慰,結果他突然湊過來在我臉上舔了一下就不再哭了。

    我嚇了一跳,他竟接著仍要再舔,這才想起我臉上全是甜漿。待要起身不予,那小孩卻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搞得我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祈然此時都忍不住笑出聲來,這麽近得在他懷中看他如此開懷地笑,我竟有些愣怔。他忽然低頭,輕輕在我額頭上舔了一下,用略帶沙啞的聲音道;“果然很甜。”

    他望著我的眼神似燃著某些不知名的情愫,藍眸瞬間轉深。墨黑的絲絲發縷飄散到我的臉上,拂動著,直麻到我的心底。

    我一忽兒臉全紅了,“唰”一下跳起來,也不知該說什麽就往前走。誰知那裙,我真是無比後悔穿上這裙。只聽“撲通”一聲,我再次撲倒在地上。

    “哈哈……”這次不只是祈然,連著那小男孩和圍觀的人群都發出一陣善意的哄笑。

    我擡頭,發現竟連步殺那張千年不化的寒冰臉,也帶了些須笑意。唉!我是不是該先誇獎下自己功德無量呢?
   
    回憶結束,我轉頭悻悻地繼續往樓上走。

    自從那天以後,只要自己一穿上仕女裙,祈然就會時不時地冒出一句“走路小心”之類的話,最可惡的是兩人往往眼含笑意。尤其那個步殺,完全一副看好戲的促狹表情。

    可是不穿女裝改扳男裝,蒙著個面紗又實在太過奇怪。我也不是沒想過戴垂紗鬥笠。可是,我一提出後,祈然就堅決反對,說我平時走路就已經夠搖搖欲墜了,要再在眼前遮個紗布,也就別想活著走出一個郡了。

    我被氣地一天沒跟他們說話。

    我們正走在樓梯中段,忽然樓下一個洪亮的聲音破空般響了起來。

    “那不是步殺嗎?!”

    我回頭,看到步殺的臉瞬間凝結起來,全身的殺氣仿佛是與生俱來般,彌漫在這狹窄的走廊上。

    “真的是步殺?”

    “你……你沒看到他手上那把‘汲血’嗎?”

    “……”

    隨著這種議論聲的蔓延,客棧裏開始被恐慌、憤恨和疑慮的氣息充斥。看他們的樣子,有些似乎想立時奪門而逃,有些又緊盯著步殺恨不得剝他的皮,卻又夾雜著矛盾的恐懼,不敢有任何行動。

    我湊近微微皺眉的祈然,低聲問:“步殺是什麽來頭啊?瞧他們一副見鬼的模樣!”

    祈然沈默的望著我,雖然沒有擡頭我也能感覺到步殺的意識若有若無地集中在我身上。

    許久,他帶著點無奈道:“你一直都不知道嗎?步殺是天下第一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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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6章 挑釁

    許久,祈然帶著點無奈道:“你一直都不知道嗎?步殺是天下第一殺手。”

    難怪他身上有著跟哥哥一樣的氣息,我苦笑,早該猜到了不是嗎?

    但現在卻不是感傷的時候,我望過去,幾乎能看到步殺眼中一瞬即逝的寒意。

    這一個月來我們三個每天都在一起,雖然步殺一直冷冰冰的樣子,可是我卻能感受到他越來越不再仇視我的存在。

    不管是因爲什麽原因,對于他這樣的人來說,要真正接受一個人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辦到的,所以這份信賴對我來說格外珍貴。

    我收斂所有的情緒,促狹地上上下下打量他半晌,笑聲道:“就你這副模樣也算的上天下第一殺手?”

    步殺眯起眼,回視我,眼中閃過一道危險的光芒。但渾身的殺氣卻無意識地收斂了,我笑笑。卻聽他清冷的聲音道:“要試試嗎?”

    我連忙往祈然身後一縮,聲音憤憤:“你明知我一個手無縛雞只力的弱女子怎麽可能鬥得過你?天下第一殺手耶!這麽響亮的名號,怎麽可能會象你這麽沒胸襟、沒氣度、沒修養……有本事,你跟祈然打啊!”

    “冰依!”祈然又好氣又好笑地打斷我,“你確定要在大庭廣衆討論步殺是不是第一殺手的問題嗎?”

    我低頭,這才發現下面的人群已經完全被嚇懵了,只懂呆楞楞地盯著我看。我尴尬一笑,對祈然道:“嘿嘿,我們還是先上去吧。”

    不知爲何,我忽然感覺背部一緊,仿佛有人正緊緊地盯著我。那眼光,不是冰冷的,卻也沒有什麽溫度,如果非要用什麽詞來形容的話,應該是——探究。

    我訝意地四處看看,卻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人物。心中不禁暗怪自己太過疑心。

    “怎麽了?”祈然柔聲問。

    我搖搖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道:“我們上去吧。”

    祈然寵膩地摸摸我的頭發,示意我先走。所以我並沒有看見,他在我轉身後,眼光專注地盯著某個方向許久,許久。

    直到步殺拍了下他的肩,才回過神來,露出個淡淡的笑容,示意他不要去招惹。

    我們三個就這樣旁若無人的往上走,氣氛那個詭異啊,樓下大堂靜地連根針掉下都能聽的一清二楚。直到——

    “步殺——!”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淒厲的喊叫,“還我父親命來!”

    我的腳步一頓,回頭,只見一個全身布滿血跡的青年,披散著頭發狀似瘋癫地從門外衝了進來。原本就惴惴不安的人群,經此一嚇,馬上炸開了鍋。奔逃、擁擠、驚聲尖叫充斥了整個客棧,全體湧向門外。

    很難理解,我們三個遊遊走走都一個多月了,從沒見步殺掩過臉面,卻也沒人發現他的身份。步殺這個人本來就很難讓人感受到他的存在,怎麽今天一到客棧就會被人認出來呢?

    難道……是有人故意煽動人群?我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隨即想起第一個叫出步殺名字的聲音,仿佛不帶一絲恐懼。那麽,煽動者就是他喽?但是,動機又是什麽呢?

    我環目四顧,終于發現有個滿臉絡腮胡的中年人雙手環胸,靠在角落的梁柱上,平靜地注視著奔逃的人群。與四周恐慌或者憤怒的衆人截然不同,仿佛早就預知了這結果,現在正耐心等著正幕的開場。

    我湊到步殺身邊,輕聲問:“你認識那個瘋子嗎?”

    “認識。”他面無表情地回答,“一年前被我殺掉的王守躍的兒子。”

    “這麽早以前的人你還記得?”我訝意地道,因爲步殺對他不感興趣的人事是絕對不會花一分腦細胞去存儲的。

    他低頭淡淡地掃了我一眼,回答:“他本也是我的目標之一。”

    “那……您老會這麽好心放過他?”

    步殺的眼中已經開始積聚不耐的怒意了,我卻仍是不知好歹地用好奇寶寶的眼神直瞪他。

    “我沒興趣殺已經瘋掉的人。”他終于妥協,回答。

    果然,我所料不差。一個瘋掉的人又豈會知道步殺在哪裏,更不可能剛好在有人認出步殺的當口突然殺出來,這顯然是一個早就布好的局。

    我點點頭,隨即斂起笑容,沈聲問:“那下面那個呢?你認識嗎?”

    步殺的眼神瞬間郁結起來,冷笑道:“不認識。不過也不差了。”

    他一個翻身,躍到樓下已然走空一半的大堂。

    剩下的各個都手握兵器與正中央的步殺對視,眼中充滿怨恨。

    唉,想他老兄在一個客棧裏就能找到這麽多仇家,也真不枉他天下第一殺手的名號。

    “步殺!步殺!——”那個瘋癫青年喘著粗氣,大聲喊叫著,雙眼通紅,是人都聽得出他刻骨的仇恨。他一個個人望過去,終于目光落在步殺的刀上,大吼一聲:

    “終于讓我找到你了,步殺!還我爹命來——”

    步殺露出個憐憫的冷笑,在他即將撲過來前,輕輕側身一閃。青年收勢不及,一頭撞在梁柱上,頓時血流不止,將他原本就很班駁的破衫染得更猩紅。

    我忽然有些恐懼站在底下的那個步殺。他的全身溢滿了殺氣,不若平常的冰冷無表情,卻帶了抹嗜血的冷笑,直讓我感到徹心徹骨的涼意。

    他就這麽靜漠地看著周身的一切,仿佛除了自己,其他只是沒有生命的死物。

    我害怕那樣的步殺,害怕他會不顧一切的走入黑暗,再不回頭。一如當初的哥哥。

    “步——”祈然暖暖地悅耳地聲音響起,瞬間驅散了他身上的寒意,和我滿心的恐懼,“小心王奇,他被人嚇了毒,手指、鋼刀包括血都莫要碰。”

    我心頭一震,惶惶望向祈然,溫暖的笑衝淡了我地不安。他揉了揉我的頭發,將我擁進懷裏,聲音仿佛有魔力般逐漸安撫我:“放心吧,步殺不會有事的。他早已經不是以前的步殺了。”

    我使勁地眨眨眼將迷蒙的水汽逼回去,把臉深埋在祈然溫暖的懷抱裏,反手緊緊抱住他。

    哥哥和我早已經不是以前的我們了。這點我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嗎?但爲什麽聽到祈然的話我會感到那麽的如釋重負,仿佛就等著有一天,有這樣一個人來告訴我。

    步殺望了樓上的我們一眼,笑笑,沒有一絲諷刺與寒冷的微笑。隨即,沒等客棧的任何人有所反應,他動了。

    我擡頭的那一瞬間,只能看到一個如鬼魅般的影子在我眼前飄閃,隱沒。

    待我們回過神,王奇已經如死屍般躺倒在地上。只有那仍在起伏的胸口證明他還是活著的。

    在場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氣,開始意識到自己與對手的實力差距,根本不是拼著人多或意志可以戰勝的。

    連那個絡腮胡也一時蒼白了張臉,真是好看。

    “說吧!”步殺刀尖遙指他,冷冷地道,“爲什麽要設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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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7章 圍鬥

    “說吧!”步殺刀尖遙指他,冷冷地道,“爲什麽要設計我?”

    絡腮胡明顯地一楞,沒想到步殺會這麽快將矛頭直指他。不過,只片刻他就冷靜了下來,換上一副悲憤的面具,對著衆人吼道:

    “大夥兒,你們也看到了,這個冷血的殺手,殺死了王少俠的爹,又把他逼瘋了,卻仍不肯放過他。這樣喪心病狂的人,相信在座各位曾受到他毒害的也不少吧。我蒙闊今天就是拼了這條賤命也定要爲天下英雄討個公道!”

    一番話,講得大廳裏群情激昂,人人一副慷慨就死的模樣。唉!群衆果然是盲目的。

    步殺毫不在意地笑笑,冷聲道:“是嗎?那麽我不妨先成全了你!”

    說完,身形一動。絡腮胡先是一慌,隨即馬上冷靜下來,抽出一把大刀,堪堪架住了步殺的刀勢。緊接著幾個來回,我只覺人影在我眼前不停的晃,我卻怎麽也看不清到底誰占了優勢。

    我心裏一慌,握著祈然的手也不禁直冒冷汗。他回頭輕輕地對我一笑,道:“放心吧,他不是步殺的對手。”

    果然,片刻之後,兩個纏鬥的身影分了開來,其中一個狼狽後退了好幾步,另一個則穩如泰山,仿若從未動過。

    絡腮胡吐出幾口鮮血,恨恨地盯著步殺,忽然想起了什麽,眼珠一轉,對著衆人道:“我們這麽是對付不了他的,各位!快上樓抓他同黨。”

    聲音剛落,底下那些自稱英雄好漢的人已經蜂擁著從樓道爬了上來。

    步殺的臉色狠狠一變,待要搶上,卻被周圍數十個人圍的團團轉。這些人要收拾也不過是半晌的時間,可他現在卻等不了這麽久。

    步殺冷冷地掃過圍住他的人群,那眼中的殺意和居高臨下的藐視,讓在場的人都打了個寒戰。他把手輕輕撫上黑刀“汲血”,指力一深——

    卻聽祈然的聲音倉皇急切地響起:“步!不要破刀,我們不會有事的!”

    步殺手勢一頓,周圍的人群已經圍了過來,他無奈地歎息一下,只得重新投入戰鬥。
   
    說真的,我竟然在這種時候還有心情欣賞步殺那邊的戰鬥,都不得不佩服我自己了!

    我一直覺得奇怪,步殺爲什麽會擔心我們呢?雖然我沒怎麽見祈然使出過武功,可這一個月來的相處,我大致也可以明了,祈然的武功絕不下于步殺。對付這些盲從的人群還不是易如反掌?

    有幾個人已經衝到了我們面前,祈然抱緊我輕輕一躍,姿勢那個潇灑啊!隨即轉身,晶瑩修長的手指隨手一點,眼前幾人就已如雕塑般無法動彈。臉上那個驚愕莫名的表情啊,真該拿出手機把他們照下來。

    (這裏PS一下:我從懸崖掉下來的時候,除了握住一把手槍,當然還有包裏的許多東西。手機就是其中一樣,當初歹徒奪了我手裏的手機卻不知道那個是小雨的,我的仍在包包中。當然,包包裏還有許多其他的東西,以後還會慢慢提到。至于那些東西包括手槍現在在哪?我只是把他們塵封起來了,畢竟在當時我不希望自己在古代留下任何異樣的痕跡。)

    一個後繼的老者,衝到我們面前,卻停了下來,望我們半晌,才道:

    “公子和姑娘年紀輕輕,爲何竟跟這等江湖敗類勾結?”

    祈然表情淡然,平聲道:“他是我朋友。”

    老者臉色一變,但仍忍住氣,好言好語勸慰:“看公子年紀輕輕就有一身好武功,將來必定能有一番成就。何必爲了一個誤交的匪類而斷送自己的錦繡前程呢?”

    祈然默然不語,我知他是脾氣太好,不願與人爭吵。

    那老者卻以爲勸慰有效,更是一副慷慨激昂地模樣振詞:“更何況公子不爲自己著想也要爲身邊的姑娘著想啊!若以後讓人知道她與步殺是一夥的,豈非毀了她一世清白?”

    我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本姑娘不講話你當我好欺負啊?

    看祈然擔憂的眼神,不會真的被說動了吧?唉!爛好人就是爛好人,怕是一輩子都只會爲他人著想了。

    我稍稍離開他的懷抱,向他嫣然一笑。隨即巧笑倩兮地面對那老者,做天真狀:“老爺爺,你說跟著步殺會毀我清白嗎?爲什麽?”

    老者仿佛意識到自己竟真的有希望感化兩個迷途的羔羊,心情一陣激動,回首阻止要上來的衆人道:“各位,這兩位看來仍有向善之心,我們是否該給他們一次機會呢?”

    “好!但憑李長老做主!”下面的人看來也是頗爲激動。

    下面纏鬥中的步殺擡頭冷眼掃了他們一遍,露出個輕蔑的淺笑。

    祈然則有些憐憫地看了那老者一眼,依然沈默不語。

    “小姑娘,你知道殺手是做什麽的嗎?”

    “殺人呗。”我做吃驚狀,“老爺爺,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嗎?”

    下面忍不住一陣哄笑,老者的臉色白一陣青一陣,許久才控制住自己的怒氣,用自認爲最和藹的聲音道:“老爺爺當然知道。小姑娘,你不認爲殺人是不對的嗎?”

    我鄭重地點點頭,道:“是很不對。”

    老者大喜,正待再次鼓簧,我卻先他一步指著樓下纏鬥中的人群尖聲道:“老爺爺,他們那麽多人圍殺一個,那不是更不對?”

    樓道衆人待要昏厥,老者繼續耐著性子解釋:“那是因爲步殺他殺了很多無辜的好人,那些人是在爲民除害知道嗎?只有他死了,其他的好人才能不再被他殺害。因爲他是個該殺的壞人!”

    我的手緊緊地握成拳,指甲深嵌進肉裏我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真的要用盡我全身的力氣才能讓自己不露出冷笑。

    難道他們以爲殺手生來就是殺手嗎?難道他們以爲殺手是自願去殺人的嗎?他們只是一群拼命守護著自己和親人,甚至不惜淪爲別人工具的可憐人啊!

    爲什麽只是這樣仍不得不被人憎恨呢?

    “真是壞人?”我張大水靈靈的眼睛。

    老者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我一副難過的表情:“老爺爺,那我跟祈然哥哥也算是壞人嗎?”

    “這個……”老者看我一副被傷害的表情,心中不忍,想也不想脫口安慰道,“當然不算,你們是好人。”

    “哦,那即是說,就算我只是在拖延時間你也不會殺我喽?”我“天真”地問,“因爲老爺爺你又不是殺手,不會殺無辜好人的嘛!”

    老者臉色一變,隱隱覺得有什麽不對,但又抓不著頭緒。

    我笑笑,很真誠的表象:“老爺爺,還要告訴你一件事哦?”

    “什麽?”他緊張地問。

    我笑得格外燦爛:“步殺就站在你們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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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8章 受傷

    我笑得格外燦爛:“步殺就站在你們後面。”

    老者驚懼地回頭,這才發現樓下那些圍殺步殺的人群早就橫七豎八地躺倒在地上,也不知是生是死。奇怪的是步殺身上依舊幹淨清爽,連一絲血跡也沒有。

    老者回過頭來,原本佯裝慈祥的臉已經變得猙獰無比,聲音仿佛是從牙齒中怨恨地蹦出來的:“臭丫頭,竟然敢耍我!我要你的命!”

    我呆呆地看著離我越來越近的深紅色手掌和一副扭曲的面孔,卻動彈不得。樓下傳來步殺的喊叫,聲音竟隱隱帶了些慌張:“冰依!”這似乎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在古代,這是我第一次感到死亡離我那麽近。可是我卻不想動,並非沒有絲毫的恐懼,只是那點突如其來的恐懼並不能驅散我長久以來的彷徨。心中竟有著少許的期盼:也許死了才好,那樣我的靈魂就會飄回現代跟爸爸、哥哥還有小雨團聚。

    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和死亡並沒有來臨,我卻被擁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帶著少年特有的夾雜幽谷草木的清香,讓我恍惚間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碰——”身體被劇烈地震動了一下,下一刻,那老者已經跌飛出去,眼中是難以置信的驚愕和恐懼。

    “祈——!!”步殺發出一聲比剛剛驚慌無助上千百倍的驚叫。我從沒想過象步殺那樣的人竟也會有如此驚慌失措的時候。

    然而,馬上我便切身體會到了,那種仿若失去全世界的恐懼。

    一道暖濕的液體忽然落進我的頸脖,順著我的肌膚流淌。我沒有膽量轉身,因爲那一陣陣刺鼻的血腥味充斥了我的整個神經。

    終于,我所依靠的身體緩緩倒了下去,我倉皇轉身,望著臉色煞白的祈然,尖聲大喊,此時才發現自己的眼眶已經盈滿淚水。

    “祈然,你怎麽樣?你不要嚇我啊!”我扶住他的頭,哽聲。淚水滴濕了臉上的面紗,卻沒能阻止嘴角感受到的苦澀。

    祈然很無力地向我笑笑:“傻瓜,哭什麽?我沒事……咳……”又一口鮮血吐出來,染紅了他白色的襟口,“真的,沒事……”

    安慰的話還沒說完,他就昏迷在我的懷中。

    我擡頭,步殺已經將樓道上所有的人都踢了下去,黑刀帶著千鈞恨意劈向那個有膽傷祈然的老者。

    “步殺!”我大叫,聲音鎮定如昔。

    他刀勢一頓回頭同樣冰冷地望著我,用他充血地赤目望著我。

    “祈然不會希望你殺人的。”我扯下礙事的面紗讓猙獰的刀疤暴露在空氣中,平靜地道。

    生平第一次,我毫無抵抗得讓仇恨充斥了自己的心口。

    他竟說我是傻瓜?他自己才是徹頭徹尾的傻瓜啊!傻到我只想將傷害他的人碎屍萬段,傻到我和步殺都不惜爲了他重新背上一身的罪孽。

    可是,我卻不能仇恨,甚至不能讓步殺殺人。因爲那個躺倒在我懷裏的爛好人,絕對不會希望我們的手沾上鮮血。

    “救祈然要緊,我們走吧。”

    步殺眼中的火紅逐漸淡去,暴露了他眼底的無助和恐慌。他一腳將那嚇得魂飛魄散的老者踢下樓,背起祈然就往下走。我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面。
   
    客棧門口。

    “步殺,你以爲這麽容易就能走得了嗎?”絡腮胡,或者應該叫他蒙闊才對。他的臉色仍是蒼白,胡子上沾滿斑斑血跡,扶著斷裂的手臂恨聲道。

    大街上,一個人影也沒有,完全不若幾個時辰前的熱鬧喧囂。在蒙闊的身後有不下五十的人衆,穿著統一的服裝,整齊劃一,仿佛就等著他下令。

    一看他們的樣子,就知道絕不是烏合之衆,很有可能是改裝的精銳士兵,事情似乎有些麻煩。

    如果這件事背後真正的策劃者是官府的話……

    我知道不論在哪個時代,掌權者都不可能是絕對清廉的。甚至大部分越是強大的勢力,他的形成與形成後的維護更是肮髒不堪。在現代,我也不是沒見識過。

    可是卻怎麽也沒想到,來古代僅一個月,就要去面對那麽黑暗的現實。

    步殺把昏迷中的祈然放下交到我手中,聲音平靜地道:“看著他。”

    我點點頭,在客棧的台階上坐下來,把祈然的頭枕在我腿上。到此時我才想起自己在這一個月是跟祈然學了稍許醫術的,于是把上他的脈。

    心驚得實在不知該如何表達,祈然體內竟仿佛有千萬股氣息在亂竄。再細察才發現,真正紊亂的只有一股,從心口蔓延至全身各大血脈,竟仿佛在驅趕著他全身的真氣四散般。

    我顫抖地縮回手,用很大的勁咬牙才能阻止眼淚溢出來。這就是步殺擔心他的原因嗎?這個傻瓜,爲什麽明知自己絕不可催動內息,還要衝出來救我?我低頭看他。

    他的臉蒼白得幾乎透明,皮膚晶瑩如皎潔的月光。沒有一絲血色的嘴唇輕抿著,卻仍是美的驚人。雖然我看不到他大部分的面容,卻能感受到沈睡中的他如嬰兒般純淨,如天使般聖潔。這樣一個人,不可能就這樣死去的!

    蒙闊輕蔑地瞥了眼我和昏迷中的祈然,對上步殺時卻帶了幾分敬佩,朗生道:“你以爲帶著這兩個廢物逃得掉嗎?”

    步殺不說話,全身漫布開抑制不了的殺氣。我卻擡頭,冷冷地道:“你有什麽目的不妨現在就說出來,我怕你待會沒命發表。”

    蒙闊眼中殺機陡盛,卻不答我話,對著步殺沈聲道:“‘玄武石’在哪?只要你交出來,我保證你們三個可以毫發無傷地離開這裏。否則……”

    “你這麽肯定石頭在我這裏?”步殺面色不變,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哼!誰不知道玄武石原本在‘青竹居士’謝家齊的身上,謝老前輩武功之強,當世險少有人能與之匹敵,所以根本沒人敢打玄武石的主意。”

    “可是自從一年前,他莫名其妙地從武林中銷聲匿跡後,玄武石也就不知所蹤了。很湊巧的,我一個朋友打聽到,謝前輩失蹤前的一個月,也是你接到暗殺他命令的時間。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你敢說不是你拿走了玄武石?”

    “如果我說我不知道呢?”步殺淡淡地說,眼中有某些不知名的光芒在閃動,目光仿佛穿透了蒙闊投向很遙遠的地方,象在緬懷什麽舊事。但手卻握緊了刀把。

    蒙闊眼珠一轉,有意地瞥了我一眼,陰險地笑道:“你步殺的本事我當然不懷疑,只要你想走,這世界上恐怕還沒有攔得住你的人。可是她們兩個呢?只要我拼著損失幾個手下,先把其中一個抓起來,你還不是要乖乖束手就擒?”

    話音剛落,站在前排的幾個人雙手一抖,竟翻出一張掛滿倒刺的魚網。果真是有備而來。

    步殺握刀的手松了下來。

    “一個昏迷不醒的廢人和一個沒有武功的女人,我倒是很想看看你要先保護哪個?”

    我第一次在步殺的臉上看到這種沮喪而無奈的表情。因爲他看上去總是如此堅不可摧,仿佛這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麽事能難倒他。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驕傲如斯的人,此時此地卻不得不爲了我和祈然,放下手中的刀。

    “哈哈……”蒙闊大笑,“以冷血無情著稱的步殺竟然也有爲了別人放下屠刀的一天。而且還是爲了一個醜八怪和一個沒用的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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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 10:54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3-2-14 04:00 PM 編輯

瀟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9章 背叛

    「哈哈……」蒙闊大笑,「想不到,以冷血無情著稱的步殺竟然也有為了別人放下屠刀的一天。而且還是為了一個醜八怪和一個沒用的廢人。」

    步殺垂下了眼簾,我卻能看到他眼中熊熊的怒火和一觸即發的殺氣,還有一絲對自我的厭惡和徹底悲哀。

    我不知道一直在戰鬥的他為什麼要自厭,卻能深刻感受到這樣的心情。

    如果不是我的無能,如果不是我的消極,祈然根本就不會躺在這裏昏迷不醒。

    我忽然覺得自己好卑鄙。曾經,我想盡了辦法融入他們中間,說他們是我唯一的朋友。到現在,他們終於開始接受我了,我卻用「不能在這裏留下足跡」這樣的借口,一次次冷眼旁觀,一次次把自己置身事外。

    「步殺!」我開口,聲音冷如寒冰。

    他回首看我,一時竟回不了神,眼裏滿是難以置信的驚詫,看得我心中狠狠一痛。

    我的手中多了一把薄如蟬翼的匕首,正抵在祈然白皙光潔的頸上,維持著平靜冷漠的聲音道:「把『玄武石』給我。」

    步殺緩緩地轉向我,眼底的冰冷幾乎可以把我凍僵。他墨黑的髮絲貼著黑衫在風中輕輕揚起,襯著他蒼白的臉,赤紅的眼,竟猶如來自地獄的修羅般冷酷、邪惡。

    以前的他,由於祈然的溫暖,一直將黑暗和冰冷深埋在心底,竟讓我誤以為那就是全部的他。真是可笑——

    原來,直到此刻,我才真正見識到步殺的可怕。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殺手——步殺。

    然而,真正讓我心驚的,卻是他冰眸中一抹深深的傷痛,壓垮我最後一絲自我保護的意識。彷彿烈焰中的一股幽藍之火,燃得我全身如被撕裂般生生疼痛。

    他是想起了我的誓言嗎?還是我那句:你們是我唯一的朋友?

    我吞下所有的苦果,將幾欲噴薄而出的眼淚強壓回心裏,匕首一抖在祈然晶瑩的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絲:「如果想要他的命,就把『玄武石』給我!」

    「你敢!」步殺猛然一吼,赤目緊盯著我似要把我灼穿,「汲血」刀橫劈而下,卻在到達我頭頂前生生停止。

    幾縷斷髮順著我的臉頰緩緩飄落到昏迷的祈然臉上、唇上,隨著他微弱的鼻息顫動,黑白甚是分明。我用沒有握刀的手將它們輕輕撥開,最後深深地望了眼這張深烙我心底的臉。

    多想告訴他,善良美好如你根本不需要戴著面具生活;多想告訴他,請不要對任何人都好,卻惟獨忘了對自己好;多想……

    我抬起頭,無畏地直視那張冷然震怒的臉,嘴角卻是扯出一個淡淡的弧度:「我很清楚,全世界你唯一賭不起的,就是祈然的命。」

    步殺怔怔地望了我半晌,赤目逐漸轉黑,直到恢複夜幕的暗沈。我知道,他已經將我視做如蒙闊那樣陌生的仇人了,再也不是那個一起笑過、發過誓的朋友。

    我忽然醒悟:真是可笑,也許,他從來也沒有當過我是朋友。

    我的心一陣陣絞痛,卻要笑看著他緩緩地將刀收起,並從胸口拿出一塊漆黑、渾圓的晶石狠狠扯下,拋給我,冷笑道:

    「為了這樣一塊石頭,竟讓你不惜毀容、發毒誓,還緊跟了我們一個月,真是難為你了!」

    我緊緊握住仍留有他身體餘溫的玄武石,收起匕首漠然道:「我勸你,與其在這裏跟我廢話,不如帶了蕭祈然快走。他……恐怕撐不了多久了吧?」

    步殺眉頭輕蹙,眼中如利刃般的殺意一閃。隨即,快速走近我身邊,蹲身扶起昏迷中的祈然。在他起身的瞬間,我抬頭,朝他展露出一個淡淡的,卻無比真誠的笑容,眼中的光芒如繁星般溫和燦爛,卻掩不住淡淡的悲傷。

    他一楞,隨即無比嘲諷,無比冷漠地掃了我一眼,那神情彷彿在說:你到了現在仍想騙我嗎?隨即,毅然決然地轉身離去,只留給我一個無情而又孤獨的背影。

    我起身,朝著仍被眼前局勢變化震得無法回神的蒙闊眾人嫣然一笑,因著臉上那幾道猙獰的刀疤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氣中,他們著實打了個激靈。

    「蒙將......大人,步殺要跑了,我們快追!」一個醒悟過來的士兵急切地提醒道。

    「追什麼!」蒙闊喝道,隨即用帶著幾分激賞的眼光看著我,笑道,「想不到姑娘年紀輕輕,能有如此高深的心計和智謀,竟連步殺都會錯信於你?真正是人不可貌相啊!」

    我嘴角一瞥,皮笑肉不笑地回應;「比起喬裝改扮的蒙將軍和您老的眾部下,我小小的陰謀又算得了什麼?」

    蒙闊虎目一斂,眼內閃過數道凶光,沈聲道;「你如何會知道……」

    看到我嘴角促狹的笑意,他的聲音猛然一頓,氣急敗壞地喊:「你竟敢套我的話?!」

    「咦!不是你自己非要告訴我的嗎?我可是一句話也沒說啊!」

    「臭丫頭!」蒙闊暴跳,「識相的就快把玄武石交出來,否則我讓你生不如死。」

    「蒙將軍!」我猛喝一聲。

    「是!」背後一群士兵終於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唉!天生軍人的條件反射就是沒轍,我搖頭。

    蒙闊狠狠地瞪了背後眾人一眼,聲音馬上消失,真不愧為訓練有素的士兵。

    「蒙將軍,你也看到我這張臉了。」我陰險地笑笑,「若非你們攪局,我盡可慢慢將這石頭騙到手,此刻卻不得不改變這全盤大計。你認為,一個女人,如果連這個都不在乎了,還有什麼生不如死可以嚇唬我呢?」

    我這句話當然是在誤導他,讓蒙闊以為臉是我為了接近步殺取得玄武石,而自己畫花的。面對這樣一個為求目的不折手段的人,他才不得不心生畏懼。

    蒙闊扶著劇痛的手臂,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許久才瞇起眼,狠狠地道:「就算不用任何手段,我只要強取,你認為可以帶著玄武石跑掉嗎?」

    我笑笑:「當然不可能。不過蒙將軍,你記得離我多遠的地方有條河嗎?」一臉的無所謂。

    蒙闊臉色一變,因為客棧的右前方,也就是離此處不遠,就是一條護城河。卻仍是嘴硬:「你花了那麼大精力,才從步殺那裏騙來這石頭,怎麼捨得如此扔掉?」

    我笑容不變,反更見燦爛:「那也比拱手讓人好啊!」

    「說吧!」蒙闊終於自覺敗下陣來,「你到底要怎樣才肯交出玄武石?」

    我暗笑,這個一根筋通到底的軍隊老粗怎麼跟我比詭計。也不知道那些威脅步殺的手段是誰教他的……

    是誰……教他的?我的心裏忽然沒來由的一陣恐慌,神經瞬間緊繃,連每個毛細孔都皺縮起來。我很清楚,當年殺手訓練所造就的,如本能般的危機意識竟在此時啟動了。

    沒有人能瞭解,我對這種意識厭惡和恐懼的程度。它的出現,是時時刻刻提醒我,那段我拚命想要遺忘,卻如夢魘永遠糾纏著我的過去。

    我握刀的手微微滲出冷汗,胸口不斷傳來的「撲通撲通」聲讓我幾乎喪失思考的能力。狠狠的把指甲嵌進肉裏,劇烈的疼痛讓我稍稍清醒過來。

    我面上漫不經心地笑笑,卻一陣全神戒備。



瀟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10章 回頭

    蒙闊被我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氣得幾乎跳腳,沾血的鬍子一抖一抖的甚是可愛。

    雖只是三月,陽光卻意外的有些刺眼。

    突變陡生。

    烈日下,我竟能感覺一道寒氣侵體而來。精光閃過,我憑著本能,用手中匕首舉高相抵。

    然而,意料中的金屬相擊聲並沒有傳來,我心叫不好。肩膀處猛然傳來一陣劇痛,我卻顧它不及,狠狠往後一退。

    肩膀有肌膚被撕裂的疼痛,讓我一陣暈炫。

    我險險站穩,咬牙看著眼前笑得無比欠扁的青年。

    他二十六七歲的樣子,長得倒也算是英俊瀟灑,只是一雙眼睛閃爍不定,光芒太過陰險飄忽。他全身的皮膚有些異樣的白皙,尤其一雙手竟比女人更纖細精緻。此時正握著那把沾滿我鮮血的長劍,心滿意足的把玩。

    王八蛋!我低頭看看血肉模糊的肩膀,禁不住在心裏暗罵。那劍身竟是佈滿倒刺的。

    我正待開口,他忽然舔了下劍上的鮮血,露出一個陰森的笑容,道:「不錯,果然是我喜歡的味道。雖然長得醜點……」

    他的聲音也不能說難聽,但那腔調,那表情,我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

    只是下一秒,我便再沒有嫌東嫌西的權利。

    他一隻手緊緊的掐住我脖子,因為失血過多,神志已經有些迷離的我根本不知道他是如何到了我的身側並控制住我的。只是,胸口傳來窒息的陣陣劇痛,讓我再也沒辦法考慮這些。

    「蒙闊,還不快過來搜她的身!」

    蒙闊厭惡地瞪了他一眼,恨聲道:「秦業,你只是負責策劃這次行動而已,憑什麼命令我?不要以為有皇……主子寵著你,就可以無法無天了!」

    「憑什麼?」秦業「嘿嘿」一笑,「就憑你讓這醜八怪耍的團團轉,而我一出來就制服她了!」

    蒙闊牙關咬得緊緊,面色慘白,卻還是認命的聽話。唉!明知不應該,我卻開始同情起這老粗來了。

    「姑娘,得罪了!」他走到我面前抱拳。

    我喉嚨被掐,一張臉鱉得通紅,卻還是勉強笑笑,用無比難聽的聲音回道:「蒙將軍,沒什麼……咳~……得罪,總比被這個……變態搜好!」

    蒙闊聽了我的話,忍不住露出個笑容,面色緩和了不少。

    只不過掐著我脖子的那位就不見得多高興了,他一把加重了力度,馬上讓我的臉色由紅轉紫,肺部因為極度缺氧而不斷抽痛咳嗽,但卻又被生生遏止在喉嚨口。

    我努力憋著一口氣,冷笑道:「怎麼?不喜歡……咳咳~……變態這個……稱號嗎?不若……叫你人妖……如何?」

    「啪——!」一個巴掌狠狠摑在我臉上,牙齒彷彿都鬆動了一下。

    我絲毫不管嘴角溢出的鮮血,卻是嘲諷地看著他扭曲的臉。

    秦業不怒反笑,右手放開我的喉嚨,改捏住下顎,目光猥瑣地打量半晌。笑聲道:「我還一直在想,會被步殺看上的女人,到底有什麼與眾不同?」

    我閉上眼,不去理會他的風言風語,心中卻已轉了千百回,苦苦思索逃脫的方法。

    「可是怎麼也沒想到,會是個毀了容的醜八怪。真是害我失望的緊啊!」

    感覺到有冰涼濕潤的東西貼上我的臉,我睜開眼,赫然是那把沾滿我鮮血的長劍。他得意的一笑,迫得我抬頭面對他。

    「不過現在仔細一看,你以前,說不定也是個美人!而且,既然能吸引步殺,床上工夫肯定也不賴吧?」

    我冷冷一笑,回道:「我是不是個美女暫且不論。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不論過去、現在或者將來,我都不可能是個人妖!」

    「嘿嘿!」蒙闊和一眾士兵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臭婊子!」秦業惱休成怒,長劍狠狠一劃,臉上已經有一股熱流和著新舊鮮血,緩緩淌入我的嘴角,「別一副清高的樣子,你還不是為了玄武石才接近步殺的!」

    「是。」我用逐漸微弱的聲音回擊,「我當然不像你。」

    「就算想裝清高,也裝不成。我用膝蓋想想也知道,那些下三流的手段都是你教蒙闊的吧?」

    我對臉上的傷毫不在意。只是肩膀那一劍刺得很深,劍上的倒刺又撕裂了不少動脈。血長時間的流沒辦法止住,讓我的意識逐漸開始模糊,眼前的東西慢慢轉為黃色,甚至不斷旋轉。我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卻絕不願在這樣一個垃圾面前屈辱地倒下。

    「蒙闊!」秦業大叫,嘴角露出一絲邪惡的笑意,「你不搜是吧?那我來!」

    「嘶——啪——」

    我連驚慌都來不及,耳中已是聽到了來自我身上的巨響,卻一時根本無法反應發生了什麼事!

    身體傳來陣陣的寒意,我看著秦業手上迎風飛舞的布片,竟忍不住身體如篩糠般的發抖。

    「怎麼?」秦業把手中的破衣隨手一扔,目光淫穢地緊盯著我裸露了一半的胸膛,得意地笑道,「你不是很嘴硬嗎?現在不敢說了?」

    秦業的刀仍架在我脖子上,我不得不承認,此時我的恐懼心已經升到了極點。我並不怕死,因為經歷過太多比死更恐怖的事,所以有時覺得死反而是一種解脫。可是現在我卻不想死,如果我就這樣在一個敗類面前屈辱地死去,那麼我絕不會瞑目。

    我不用低頭都能看到自己胸前破爛的衣衫早已無法蔽體,紅色的肚兜在陽光下燦爛得格外耀眼,這還是我前幾天,因為好玩才背著祈然和步殺偷偷買下的。

    白皙的肩膀襯著猩紅刺目的傷口,晃得我眼睛生疼。

    秦業突然嚥了口口水,恨聲罵道:「臭婊子,果然是天生的騷貨,難怪步殺都被你迷得團團轉。看這皮膚細膩的……」那雙比女人更精緻,在我看來卻比毒蛇更恐怖的手,緩緩向我的胸口抓過來……

    蒙闊忽然意識到了秦業要做多猥瑣的事,驚慌地叫道:「秦業,你幹什麼?」

    待要搶上,卻緊緊被身後的一個手下拖住。

    「將軍,以你現在的處境,實在不適合跟秦……公子正面衝突!」

    蒙闊急切的腳步終於停了下來,眼中有著無限的懊惱和自責。

    我什麼也沒聽見沒看見,只是緊緊咬住帶血的下唇,直到新的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即將渙散的精神終於重新被集中起來。

    我慢慢將右手抬到腹部,左手也跟著無聲無息地握了上去。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走這一步,然而這是我僅剩的一點意志唯一可以做到的事了!

    與其在絕望中被吞噬,不如絕地反擊。我反複念著這句話。
   
    突然,風起。

    一個如黑幕般的身影在我眼前閃過,彷彿如鵝毛般輕緩著地,又彷彿如隕石般瞬間墜落。

    只是那忽然帶起的勁風,明明烈如刀刃,在我卻如一陣春風,直將我絕望的心重新吹醒。

    隨著落雨般的猩紅噴灑在我臉上,隨著剛剛仍張揚跋扈的聲音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一把細長的黑刀滴著鮮血已猛然橫貫眼前。

    我無法去深究那鮮血從何而來,只是擔心迷離的雙眼,是否帶來了美好的幻覺,讓我幾乎無法相信自己所見到的一切。

    那是——汲血刀嗎?

    我緩緩抬頭,好吃力,彷彿用了一萬年的時間,又彷彿用盡了我一身的力氣。

    黑衣,黑髮,黑色的瞳眸冷冷地注視著我。

    只是那冷漠,夾雜了多少憤怒、心痛和愧疚,我已經無法看清了。

    我忍住渾身的顫抖,淡淡地笑,聲音從未有過的輕柔婉約。

    我說:「步殺,祈然沒事了吧?」



瀟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11章 朋友

    我說:「步殺,祈然沒事了吧?」

    步殺大步踏到我面前,一把將那塊黑色的石頭砸到地上,怒吼道:「你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玄武石還會在我這裏?」

    原本就頭暈目眩的我此時只覺得有如千軍萬馬在耳邊奔騰而過。

    我努力地睜大眼睛,將玄武石撿起握在手心,在風中這無衣物蔽體的身子彷彿隨時便會倒下。我聲音微弱卻堅決:「祈然……沒事嗎?」

    步殺愣怔,再說不出一句話,他嘴唇微微顫抖著,握在身側的手緊地指節泛白。然而終於還是鬆開,聲音有自製、有妥協,也有痛心:「放心吧,祈不會有事的。」

    「是嗎?」我笑笑,由衷的。

    一時間,心裏像有什麼痛忽然消逝,支撐著我的最後一點力量也隨之被抽走了。我感覺自己晃了晃,聲音離我好遠好遠:「步殺,謝謝你,回頭……」

    眼前一黑,意識便離我遠去了。

    「冰依——!」

    在最後的一剎那,我感覺有人如箭般衝過來抱住了我,那眼中的驚惶、驚痛終於漸漸離我遠去,一片漆黑。
   
    說真的,意識慢慢清醒過來的時候我還真甯願自己繼續陷入昏迷,那樣至少感覺不到肩膀上火辣辣的麻痛。

    朦朧中感覺有雙手溫柔地碰觸著我肩上的傷口,很奇怪那雙手所到之處都感覺說不出的清涼舒適。我咬了咬牙,勉強睜開眼睛。

    一頭如絲般的黑髮,就那麼靜靜垂在我眼前,沒有任何束縛,沒有任何點綴,在窗外陽光的映射下,透出淡淡的金芒,卻越發耀眼。晶瑩修長的手指小心的清理著我的傷口,動作輕柔的彷彿在保護最心愛的寶貝一般。

    我心裏暖暖濕濕的,輕輕開口道:「祈然。」

    祈然的動作停了一下,驚喜地抬頭看我,一張絕世容顏就這麼毫無防備地映入我眼簾。

    他的臉很蒼白,不知是不是因為重傷剛愈,連嘴唇也沒有半點血色。然而,這絲毫無損他溫和如煦,清俊如水的容顏。

    深湛的冰藍色瞳眸,就這麼靜靜地映著呆怔的我,那眼中的柔和、疼惜和心痛,幾乎把我徹底融化。

    我尷尬地想要別開臉,卻不曾想牽動了臉上的傷口,痛地我齜牙咧嘴。

    祈然慌忙扶住我的臉,促聲道:「別動,你的傷口還沒癒合!」

    一邊幫我把襟口的衣服,整理好。手指冰涼的觸感讓我忍不住渾身一陣酥麻,臉「唰」一下便紅透了。

    我嘿嘿傻笑了聲,道:「真難得看到祈然的真面目啊!與我又添新痕的醜臉形成鮮明的對比。」

    本是說笑的,想緩和一下氣氛,祈然卻絲毫不會意,只是低垂了頭,緊盯著我的眼睛,一瞬不瞬。想不到,那種步殺的招牌式表情——冷酷,竟也會出現在祈然的臉上。

    他薄薄的唇緊抿著,藍眸轉暗,忽然間沒有了任何光彩,在那雙輕蹙的劍眉映襯下竟愈發深邃。我的心沒來由地又跳快了幾拍。

    「祈然…….」我困難地嚥了口口水,一張絕世的俊容以這麼曖昧的姿勢盯著我,這個實在……該說我是好運還是壞運呢?

    「那個……你的傷怎麼樣了?」

    「為什麼要騙步殺?」祈然緊盯著我。唉,他的聲音什麼時候變的這麼清冷的?

    「為什麼要一個人留下?」

    我想起步殺背著他漸漸離我遠去的背影,不知為何,自動避開了他迫人的視線,淡淡地道:「沒什麼,只是不想欠人情而已。」心裏撕扯般的痛到底從何而來?

    祈然一把抓住我的下顎迫我面對他,清涼的手指沒有用什麼力,溫柔但堅決。他的臉又迫進了我幾分,眼中的傷痛瞬間擊毀我薄弱的偽裝。黑亮的髮絲輕貼在我頰邊,他說:「我要你看著我說。」

    我眨了眨眼,想將迷濛的水汽都化去,但滾燙的淚水還是順著眼角滑落,灼傷他握著我下顎的指尖。

    「祈然。」我哽聲道,「你們是我的朋友啊!要我怎麼眼睜睜地看著你們受辱、死去?」

    祈然呆怔地鬆開了手,眼神哀傷地望著我許久。忽然,他彎身將我抱緊在懷裏,緊的忘了我肩上仍殷紅的傷,緊的幾乎將我揉嵌入他體內。

    「冰依,你知道嗎?」他的聲音發顫,透出無限的無措與恐懼,「當我醒來看不到你們。當我,看到步殺懷中滿是鮮血的你,我真的好怕……」

    我聞著他身上淡淡的幽谷清香,心裏竟忽的如無波的水面般清澈甯靜。

    忍著肩膀的疼痛,我提臂回抱住他,仍帶著哭腔的聲音震落了眼中翻滾的淚水:「祈然,我其實……很怕。」

    我將頭埋入他懷中,盡情的流淚。我不想承認,可是,當祈然倒在我面前,當步殺用憎恨的眼神望著我,當秦業撕裂我衣服的時候,我真的好怕好怕。

    有一瞬間,我甚至覺得自己又要回到那血腥昏暗的生活。

    幸好……我用哭的沙啞的聲音說:「幸好,步殺還是回來了……我們還是朋友,對嗎?」

    祈然一句話也沒說,將我抱的更緊更緊。

    我痛的齜牙咧嘴,卻忍不住在祈然懷裏笑,彷彿看到了幸福的模樣,長著翅膀,如天使般在我頭頂盤旋。

    然而隱隱的,有一種不安在慢慢滋長。有個聲音在遙遠的地方,對我說:「水冰依,你終有一天是要回去的。」



瀟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12章 血蠱

    我的傷到了第三天才真正有見好轉,雖然結疤的傷口開始發癢,卻也比原先撕裂般的痛好多了。

    祈然跟我講了那天的情況。原來,那天在我昏迷之前,秦業的右臂就已經被步殺斬斷了,那些鮮血和那陣慘叫聲都是來源於他。

    我昏迷後,步殺就那麼抱著我,提著滴血的劍走出蒙闊他們的包圍,誰也沒膽量上來攔他。唉,想來這場面一定很壯觀,真可惜我沒能看到。

    我也是在醒來後的第三天才又見到步殺。

    他彷彿一路的風塵,臉容有些憔悴。

    我看到他,不顧祈然地阻攔,驚喜地坐起來,叫道:「步殺,你回來了?」

    他看了我一眼,並不答話,逕自走到祈然面前把一顆藥丸遞給他。

    祈然看了那黑色的,只有指甲大小的藥丸一眼,面色狠狠一變,竟忽然發瘋般地揪起步殺的領子怒吼道:「你又回去?你……你怎麼可以再回去?」

    「吃了它,否則你原有的內力會被全部吸光。」步殺冷冷地說。

    「現在內力對我來說有什麼……」

    步殺忽然伸手點了祈然的穴,將藥丸塞進他嘴裏,順氣拍下。

    我大驚,跳起來正要質問,卻見步殺在瞬間又解開了祈然的穴道。

    祈然一陣幹咳,彷彿要把吞下去的藥咳出來一般,如玉的面色漲的通紅,我心裏一陣難過,忙走過去扶住他,幫忙順氣。抬頭望向步殺時也難免帶了絲怒氣。

    「你到底給他吃了什麼?他不愛吃,為何還要逼他?你有沒有……」

    「救他命的藥。」

    「就算是救命……」我一楞,「你說……救命……」

    一直以來,我總覺得醒來後似乎忘了件很重要的事。是祈然的傷,那天我把過他的脈,那脈象,我如今想起來竟也是一陣寒戰。

    但是,醒來後,他一直細心照顧著我,一副健康的樣子,我也就沒有再細細追問。如今,卻是越想越是心驚。

    祈然止住了咳嗽,面色冰寒地望著步殺,問:「這一次,冷玉又要你做了什麼?」

    步殺轉過了頭,垂下眼,一句不答。

    「回答我啊!」祈然大吼。我從未見他如此激動過。

    他的絕美的臉上緋紅如血,忽然,又一聲咳嗽,鮮紅的血從他口中噴了出來。

    「祈然——!」我顧不得被噴的滿身的鮮血,倉皇地扶助他大叫。

    步殺面色陡變,冰冷地眸子再也掩不住一臉的恐慌,大喊道:「不要運氣,收息!」

    「說!」祈然扶著我身子的手,晶瑩修長,沾著斑斑血跡,不住顫抖。

    步殺的手緊握成拳,複又鬆開,終於別開頭,淡淡道:「我幫他殺了祁國宰相——葉成宇。」

    祈然呆呆地楞了半晌,忽然忍不住大笑起來,帶著血笑得格外悲傷,心痛:「好!好個冷玉!比我料想的要仁慈……咳咳……不過是殺個人而已。」

    「祈然!」我反身緊緊抱住他,緊緊地試圖溫暖那不住顫抖發冷的身體,「祈然!請你不要這樣,步殺他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他清楚?」祈然一把推開我,又是一口血吐了出來,慘然笑道,「他清楚就可以去殺人?他清楚,卻還回去以前的生活?」

    「祈然。」我靜靜地看著他,「不清楚的人,是你。」

    我一瞬不瞬地凝望著祈然絕美的臉,聲音平靜而淡然:「你說步殺已經不是以前的步殺了。卻不知道,以前的步殺為殺戮而活,如今的步殺卻是為你而活。」

    「對他來說這個世界,根本沒有以前和現在之分,他也從未想過殺人是對是錯。他在乎的只有你。你不希望他殺人,他就不殺。你希望他脫離以前的生活,他就頭也不回的離開。」

    「但有一點,也請你別忘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你活著的基礎上。沒有你的世界,對他來說,又有什麼以前和現在之分。」

    「祈然,那種執著和決絕,你真的清楚嗎?」

    祈然呆呆地看著我,藍眸迷惘而驚愕,彷彿始終沒有聽懂我在講什麼。

    我也不再說話,等他慢慢消化這些話。這種毫無來由的信念和執著,像祈然這樣的爛好人,很難理解吧?

    曾經,我也這樣的活過,所以,雖然那些都已成為過去,我卻依舊刻骨地瞭解感覺。

    「我曾經是冷月教的第一殺手……」我怎麼也沒有想到,先響起的會是步殺冰冷的聲音。。

    「步!你——」祈然忽然從震驚中反應過來,想要阻止,但看到他的表情,又望望我,終於還是靜靜的坐了下來。

    冷月教?是什麼教派?我不禁疑惑。

    「冷月教的殺手在發誓入教時,都會被迫在體內種入『血蠱』。」

    「血蠱?」

    步殺沒理會我,繼續說:「蠱毒一旦入體,便無藥可解,每隔一個月不服食解藥就會痛不欲生。超過三天,蠱毒開始噬體,七天後就會變成行屍走肉的傀儡。」

    我驚愕地張大了嘴巴,一時完全無法動彈,許久才顫聲道:「那你現在…..」

    「血蠱被祈然取出來了。」

    還好!我暗鬆了一口氣,但心裏又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對,祈然的內力會這麼混亂,難道是因為……?

    我艱難地抬頭望向步殺,開口:「怎麼…..取出來的?」

    步殺笑笑,這是他臉上僅有的幾次笑意,卻是無比的淒涼和自嘲。

    「血蠱難取,在於它附血而生,只要一遇空氣就會馬上反噬。所以世人都認為血蠱無藥可解。卻不知世間有人能想人之從所未想,行人之從所未行——以血引蠱。」

    步殺的聲音平靜低沈,「以血引蠱」這幾個字卻像重磅炸彈一般投在我耳邊,震的我全身顫抖。

    步殺又是慘然一笑:「僅僅是為了救一個萍水相逢的殺手,他竟不惜以自己的命來引血蠱,甚至不惜從天堂墮入地獄!」

    「步——」祈然厲聲打斷他,「不要再說了,那裏不是天堂,而且,永遠都不可能是!」

    步殺卻不理會,臉上的笑意更濃,嘲諷更深,望著我,一字一頓地說:「那個殺手,甚至,在他以血引蠱的時刻還下手殺他。」

    「只因為,他是最後一個目標。」

    我看著步殺,和他臉上幾乎將他折磨地瘋癲的愧疚,心竟如被揉碎般刺痛。

    我握緊了垂在身側的手,將指甲深嵌入肉中,才喚回神志,回頭深深地望向祈然。

    祈然已然恢複成平日的祈然,絕美的臉,溫暖的微笑,柔和的眼神。彷彿什麼都沒有變,可是我的心變了,我的心口疼到發酸發麻。

    他起身過來摟住我,淡淡的笑,真的很淡,彷彿什麼都平靜下來了,連表情也沒什麼波動。

    「血蠱確實在我體內,不過由於我特殊的體質。它並不會立時致命,也沒有步殺說的那麼恐怖。只是紊亂了我的內息,改變了我眼睛的顏色,僅此而已。現在這樣,我覺得很好,真的。」

    原來,那就是冰藍色瞳眸的由來。原來,這就是為什麼他只接了一掌就會吐血昏迷。

    眼淚不由自主的湧了出來,我一把推開他,哽聲道:「你現在哪裏好了?你是笨蛋嗎?是白癡嗎?把這樣的東西養在體內竟然還說好?你說步殺不清楚自己在幹什麼,從頭到尾最不清楚的人一直是你!」

    「就算,就算你是大夫,也不是用自己的命去換別人的命啊?」

    「就算是我的命,就算是步殺的命也不可以!知道嗎?不可以!」

    祈然心痛的重新把我摟在懷裏,我不停地推打他,他卻仍堅決而溫柔的緊緊摟住我。

    我再次放縱自己在他懷裏失聲痛苦:「你這個爛好人!為什麼對任何人都好,卻惟獨不知對自己好呢?」

    祈然終於將我安置在他的懷中,清澈如泉水般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傻丫頭,我也和你一樣,只是不想看著朋友死去啊!」
   
    我靜靜地抱膝坐在湖邊的假山石上,望著泛起漣漪的湖面發呆。天空灰藍灰藍,就仿如我此刻的心情。

    綿綿密密的細雨打在我臉上、頭上,長長的髮絲沾濕了耷拉在額前,將眼中的世界遮的迷濛混亂。

    一陣輕細如無物的腳步聲慢慢靠近,在我身後一步遠處停了下來。

    我把頭深埋在兩膝間,用悶悶的聲音問道:「步殺,祈然他……還能活多久?」

    背後的人沈默了片刻,終細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問:「你……為什麼會知道?」

    我為什麼會知道?我抬起頭,因為我是祈然的徒弟啊!如今回想起來,我為何心驚?生命的脈象是蓬勃還是死寂,我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眼中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使得湖對岸細雨中飄搖的柳樹,彷彿有了多重重影。心,忽然痛得無法忍受,我拈起身邊一片飄落地柳葉,不可抑制地吟唱:「

    讓軟弱的我們懂得殘忍

    狠狠面對人生每次寒冷

    依依不捨的愛過的人

    往往有緣沒有份

    誰把誰真的當真

    誰為誰心疼

    誰是唯一誰的人

    傷痕纍纍的天真的靈魂

    早已不承認還有什麼神

    美麗的人生

    善良的人

    心痛心酸心事太微不足道

    來來往往的你我遇到

    相識不如相望淡淡一笑

    ……



瀟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13章 冰凌

  忽然,一陣悠揚的笛聲從身後響起。

  我的歌聲倏然而止,回頭望去。

  細雨中,祈然垂手,淡淡地笑看著我。晶瑩修長的手中有一把通體碧綠的玉簫,安然在雨滴躍起的星芒中。

  沒有面具遮掩,他絕世的容顏在迷濛的水霧中若隱若現,竟不似人間之景。

  我情不自禁地瞇起了眼,心中反覆念著四個字:恍若入夢。

  「為什麼不唱了?」祈然揚了揚手中的玉簫,「不想見識一下我的簫技嗎?」

  我的目光穿過步殺涼薄如無物的身體,深深望著他,朱唇輕啟。

  讓軟弱的我們懂得殘忍

  狠狠面對人生每次寒冷

  依依不捨的愛過的人

  往往有緣沒有份

  誰把誰真的當真

  誰為誰心疼

  誰是唯一誰的人

  傷痕纍纍的天真的靈魂

  早已不承認還有什麼神

  美麗的人生

  善良的人

  心痛心酸心事太微不足道

  來來往往的你我遇到

  相識不如相望淡淡一笑

  忘憂草忘了就好

  夢裡知多少

  某天涯海角

  某個小島

  某年某月某日某一次擁抱

  輕輕河畔草

  靜靜等天荒地老

  我不知道祈然的簫聲是如何跟上我曲調的。因為他的神奇,他的全能,早從認識他的第一天起我就不斷地見識,不斷被震驚,然後逐漸習慣。

  他的醫術神乎奇跡,這從他竟能取出「血蠱」就看的出來。

  他的武功甚至比步殺更勝一籌,如果,沒有……的話。

  他的簫聲,只能用天籟來形容,讓我幾乎忘了天地萬物,只餘彼此。

  他的過目不忘,他的經才偉略,他的學識修養,每一樣我都只能窺其一斑,卻已知他無不集上天的萬千寵愛於一身。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如天神般完美的人,竟無法掌控自己的生命,竟隨時都可能死去。

  祈然放下唇邊的簫,長長的嘆了口氣,沾濕的純黑睫毛微微一顫,輕柔的聲音響起:「冰依,這曲子好奇特。詞……是你寫的嗎?」

  我楞了半晌,不由失笑搖頭:「不,這是在我們家鄉一直流傳的歌。」

  第一次聽小雨唱周華健的《忘憂草》時,剎那間就被感動了。

  「讓軟弱的我們懂得殘忍,狠狠面對人生每次寒冷」。

  也是從那以後,我開始受小雨的影響,喜歡上那些原本不屑一顧的流行歌曲。

  因為忽然覺得,每一首歌的背後都隱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人生。

  我抬頭望向一直靜靜消隱在空氣中的步殺,向他微微一笑,道:「步殺怎麼說,好聽嗎?」

  他面無表情地望著我,卻並不答話,只是將一隻手伸到我面前。

  我靜了一會,才默默將手遞給他。他的手很大,冰涼冰涼的就彷彿他的人。掌心有長年握刀形成的薄繭,摩挲著我的手,微一用力,我從假山石上站了起來。

  「這世界上沒有忘憂草。即便有,有些事,也不可能忘掉。」步殺清冷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

  我垂下眼簾,將手從他冰涼的大手中抽離出來,沉默良久。

  祈然悅耳的聲音忽然響起:「下來吧!」

  我愕然抬頭,忽見屋頂上竟飄然落下一團紫色的人影,身形那個飄逸啊!我都被看呆了。

  直到她落到地上,我才看清她的長相。

  那是個女子,而且絕對是一等一的大美女。她曼妙修長的身材在紫色紗羅的包裹下若隱若現,一頭青絲柔順發亮,在雨中泛著微光垂在潔白如玉的霞側。她白皙的俏鼻高挺,櫻桃小嘴微微翹起,睫毛長長的微卷,一雙靈動的大眼望著祈然熠熠生輝。

  僕一落地,她就屈膝在濕冷的地上單膝跪下,銀鈴般悅耳的聲音興奮地響起:「奴婢紫宣,參見殿下。」

  祈然收起手中的玉簫,淡淡地道:「起來吧。」

  這個……我莫名其妙地看著眼前的突發狀況,湊近步殺小聲問道:「這又唱的是哪一出啊?祈然怎麼就成了殿下了?」

  步殺面色不變,聲音依舊清冷地道:「他是『冰凌』的少主,也是唯一的繼承人。」

  「冰凌?」我一片茫然地喃喃。

  我覺得步殺看我的眼光已經與看白癡無異了,我趕緊垂首,一頭黑線。這能怪我嗎?我也是初來乍到這個世界,鬼知道你們這麼多國家幫派的名堂。

  紫宣一點也不介意祈然口氣中的冷淡,一躍而起抱住他的手臂撒嬌:「少主,你怎麼丟下我們就杳無音訓呢?你都不知道,冰凌上上下下,找你都快找瘋了!」說著,可愛的嘴角微微一撇,雙眼也紅了起來。

  祈然溫和地摸了摸她的頭,柔聲道:「傻丫頭,我不是好好的嗎?」

  我看著祈然眼底的溫柔,忍不住暗嘆了口氣。早知道他對任何人都是如此溫柔的,心裡隱隱的酸澀又何苦來哉?難道我竟卑劣地想要獨享那溫柔嗎?

  我遲早……是要回去的啊!

  「她只是祈然的貼身侍女。」步殺淡淡地道。

  這算什麼,解釋給我聽嗎?我沒好氣地回道:「是嗎?與我何干?」

  「冰凌到底是什麼幫派?」

  「冰凌不是幫派,而是一個國家,天下最強大的國家。」

  我一楞:「最強大的不是祁國嗎?怎麼又變成冰凌了?」

  「紫宣,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紫宣朝我們這邊努了努嘴,恨聲道:「藍煙姐說,當初你不是為了救那個可惡的殺手才出去的嗎?後來就失蹤了。所以這半年來我們一直在找尋天下第一殺手的行蹤,前兩天可讓我探聽到了。」



瀟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14章 吃醋  

  步殺對紫宣的指控毫不理會,淡淡地道:「想知道的話,自己去問祈然吧。」

  說完轉身往屋內走去。我在背後氣的咬牙切齒,我他媽的XX了你,什麼態度嘛!冷血的怪物,殺手!

  祈然笑著搖了搖頭,對我道:「你大病初癒,別在雨中多呆了,快進去吧。」

  我正待答應,卻見紫宣姑娘一臉防備和不屑地盯著我的臉,問道:「少主,這個醜八怪是誰啊?」

  我無語,姑奶奶,我哪裡惹到你了,揭我瘡疤?翻翻白眼,真是累啊,還不如回去睡覺。

  祈然聲音一寒,喝道:「小宣,你再這麼無理,就自己回冰凌城去!」

  紫宣小臉一垮,忙低聲求饒道;「我知道錯了,少主,小宣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就讓我跟著伺候吧!」

  「冰依。」祈然叫住了已經走到一半的我,他的眼裡有些惴惴不安,「小宣她,不是故意的。」

  我灑然一笑,道:「我知道的,先進去了。」

  說完,轉身就走。

  心裡像壓了千鈞重石,喘不過氣來。就知道他是爛好人,拚命地想讓身邊的每個人不受傷害,拚命地將別人的過錯攬到自己身上。

  那一瞬間我真的很想大聲質問他,這樣活著,每時每刻為別人而活,不會覺得疲累嗎?

  我們現在住的地方是一個大宅院,風水格局景致都好的不得了,更恐怖的是還有個楊柳扶岸的大湖。這簡直比我家那幢豪宅還高一檔次嘛!

  本來還很奇怪為什麼祈然和步殺兩個人可以住進這麼豪華的地方。平常看他們花錢大手大腳的,也不計較我白吃百住,卻從來沒有手頭緊缺的時候。現在總算明白了,我這是傍到大款了,一個國家的王子啊!吃他一生都不可能被吃窮。

  說起國家。冰凌到底是什麼國家啊?四周也沒有哪個國家是叫冰凌的啊!本來我對這些八卦消息也是沒什麼興趣的,可是今天被步殺這麼莫名一激,反倒非知道不可了。不行,改天一定要好好問問祈然。

  正胡思亂想著,敲門聲響起,我渾渾噩噩地站起來開門。怎麼也沒想到迎面就是一個纖纖玉掌,饒是我身手敏捷,馬上向後退了一步,也還是沒有躲開。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痛。

  不出所料,眼前正是紫宣大美女,圓睜著雙眼怒視我。我想如果眼光可以殺人的話,我早死了七八百遍了。

  「你這個醜八怪,憑什麼呆在少主身邊?不要以為少主對你好點,就可以飛上枝頭做鳳凰。我告訴你冰凌的後宮絕容不下你這種低俗之人。」

  後宮?祈然的後宮?雖然明知道在這種時候不該發笑,但我還是忍不住輕笑出聲來,笑聲漸大,甚至彎下腰去連眼淚都出來了。

  紫宣有些茫然地看著我奇怪的舉動,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

  這是什麼跟什麼啊?我都快忘了,祈然可是將來的王啊!後宮有什麼稀奇的。

  「喂!我的話你聽懂了沒有?」

  「懂了。」我止住笑,言簡意賅地回答。

  紫宣一楞,隨即輕蔑地道:「算你有自知之明。那你也知道該怎麼做了吧?像你這種人,根本就不該站在少主身邊,那樣只會玷污了他的身份。」

  「哦。」我閑閑地應道,臉上真熱,回頭找祈然要點藥。上次那個藥真好,擦上去一股清清涼涼的感覺,趕明兒把藥方套出來我自己配。怎麼說我現在也算祈然半個徒弟了,以後就算流浪街頭,至少也能以行醫為生。

  紫宣大姐顯然不滿意我敷衍的態度,恨聲道:「聽懂了你還不離開?我多見你一分鐘便覺得噁心。」

  「那倒真是麻煩紫宣姐姐來自找噁心了。」我臉一寒,淡淡地道,「想不想看到我是你的事,離不離開是我的事!我要休息了,請便。」

  我「啪——」一下關上房門,外面傳來她吃痛的呻吟聲和氣急敗壞的怒罵聲。

  XD的!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啊?總算報了一巴掌之仇。

  一轉身我便嚇了一跳,步殺冷漠地臉上閃過一絲似笑非笑的嘲弄,冷冷地抱胸看著我。

  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嚇我很好玩嗎?好好的大門不走,每次都翻窗進來!」

  「祈然要我給你的藥。」步殺把一個綠色的小瓶子放在桌案上。

  我點點頭,「怎麼,他現在忙著陪貼身侍女,連藥也要你送了?」這語氣,怎麼連我自己聽著都有些酸啊?

  步殺面色淡然,掃了我一眼,翻窗出去。

  我用食指沾起一些藥,抹在微有些腫起的左臉頰上。清涼刺痛的感覺讓我的頭腦一下子清醒過來。肩膀的傷自己不好上,因為那劍當時刺穿了我身體,祈然明明知道的。

  我楞了楞,今天到底是怎麼了?一向不喜歡自惹麻煩的我,為什麼忽然變得如此尖銳?是因為紫宣的咄咄相逼?還是因為祈然的博愛?或者是忽然發現他的身份是如此的高不可攀?

  天哪!這都一團糟的是什麼啊?我一下撲倒在床鋪裡,還是睡覺的好,想再多也沒用!

  迷迷糊糊中,我聽到屋外有紛繁吵雜的聲音。

  好像有人很焦急的在喊,有急促的腳步聲,還有跌跌撞撞碰到墻壁的聲音。我揉著迷濛的雙眼起來開門,心中嘀咕:怎麼連個午覺都不讓人好好睡了?

  打開房門,一個瘦小的身影在我眼前急速掠過,我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他,問道:「你們是什麼人?發生什麼事了?」

  定下神來,才發現那是個清秀的小男孩。他不耐煩地撥開我抓在他肩膀上的手,鄙夷地瞥了我一眼,道:「你就是紫宣姐說的那個醜八怪?」

  隨即忽然像想到了什麼,面色一變,喃喃念著:少主!少主!,箭一般竄了出去。

  少主?我心頭猛然一驚,難道祈然出事了?再來不及多想,我跟著那抹瘦小的身影飛奔而去。

  饒是我自認為體育長跑、短跑都無人能匹敵,還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上那個小男孩。終究也只能在這個人潮湧動的房門外,大口喘氣。

  看來回頭該向步殺學點輕功了,否則以後逃命都不可能。

  屋裡忽然傳出一陣哭聲,從抽噎到號啕,嘴裡夾雜不清的喊著,隱約聽著是:少主,還有……殿下。

  隨後幾個已經嘶啞的女聲,變的憤恨似在大罵,由於實在太吵雜我只能聽到幾句。

  「……不是你,少主根本不會死……」

  死?我的心一忽而收緊了,緊到我無法呼吸,無法確認自己是否還活著。



瀟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15章 生死

  我咬咬牙,冷靜下來。一下子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撥開屋裡屋外那一群慌亂中的武林高手。勉強行進了幾步,一個冰冷的金屬物抵在我的脖子上,一陣刺痛。

  我來不及看誰攔著我,也聽不見他向我喝了什麼。心中一急大聲叫道:「步殺!」

  不一會兒,人影被動地分成了兩道,只是兩道的人都顫抖地握著手中劍,眼中的傷痛和仇恨彷彿有形的一般,噴薄欲出。

  我看到步殺孤單涼薄的身影,抱著懷中已經毫無生氣的祈然,一步步向我走過來。

  他的眼中滿是恐慌和不安望著我,彷彿忽然間一個冷血的殺手便成了一個孤單無助的孩子。

  「把祈然放下來。」我說。不明白為什麼此刻我的聲音還能如此冷靜。

  步殺抱著祈然的手反而緊了緊,雙唇緊緊地倔強地抿著。

  我忍住流淚的衝動,柔聲道:「也許他還有一線生機。我的醫術是他教的,請,讓我試試。」

  我必須要抓緊一切時間,如果,如果祈然只是暫時性休克,那他就還有救。

  步殺終於將祈然放了下來,我抬頭掃了一眼欲要搶上的眾人,冷冷地道:「步殺,有誰打擾我施救的話。殺——無——赦——!」

  我又不是什麼善男信女,為了救祈然的命,撩下幾句狠話也是必須的。

  祈然的臉色蒼白透明,甚至比那次救我受傷時更白,嘴唇是驚人的紫色,映著他絕世的容顏,竟分外的妖嬈詭異。

  這就是血蠱的發作嗎?我拔了根頭上的青絲,放在他鼻息下,良久,沒有一點動靜。

  我的心一顫,竟一點氣息也沒有了嗎?來不及恐慌了,我傾身下去緊貼著他的胸膛傾聽,心裡漫溢的不安和絕望,沖的我滿頭滿腦。

  如果…..沒有心跳的話……

  「撲通……撲通……」那雖然微弱,卻依然聲聲入耳的撞擊聲,仿如天籟般鉆進我全身,讓我於絕處逢生。

  天哪!還有心跳,真的還有心跳。

  我閉了下眼,將哥哥所教和保健課所學的心肺復甦法在腦中快速地回復了一遍。

  祈然,撐著點!我一定不會讓你死的!

  我左右手交疊在他的心臟上一下下擠壓,然後深吸了口氣,扳開祈然的嘴將唇貼了上去。

  背後傳來倒吸了口冷氣的聲音,竊竊私語的聲音,還有漫罵的聲音,我都聽若惘聞。

  祈然的唇冰涼冰涼的,卻依舊溫和,如水般將我的心融化。

  我起身,繼續在他心臟上擠壓,然後俯身做人工呼吸。

  祈然,求你了!一定要活過來啊!

  彷彿是過了千年般長久,實際卻只是幾分鐘的時間。祈然的手指動了下,忽然重重地一聲咳了出來,紫色的唇終於回復了淡紅。

  我緊緊交握的手滿是冷汗,看著他虛弱地睜開眼來。彷彿隔了一個世紀般久遠才看到的雙眸,那冰藍色,清澈如一汪秋水般的眸子,竟仍活生生地望著我。

  我忍了許久的淚終於無聲劃落。祈然,還活著,還活著啊!

  。「少主!殿下!」一窩蜂的人驚喜地湧了過來把我衝散在一邊,我擦掉眼角的淚水默默起身

  看到角落裡冷冷望著我的步殺,我輕輕一笑,走過去伸出手掌,道:「Give me five!」

  步殺當然不可能聽懂我在說什麼,但他還是很有默契的伸出大手來跟我擊掌相慶。眼裡滿佈著劫後餘生的喜悅和慶幸。

  「你守在這吧,我繼續回去睡我的午覺了!好累啊!」我伸了個懶腰,揮揮手轉身離去。

  聽到身後有人喚我,不用回頭我就知道是祈然的聲音。

  「冰依……謝謝……」他在一大堆讓我眼花繚亂的侍女攙扶下看著我,神色複雜難言,但我不想去深究。

  我笑笑,道:「不用謝,你不也救過我好幾次嗎?大家扯平了。快點去休息吧。」

  我笑著說話,笑著揮手,笑著……轉身離去。

  明明剛剛才跟他雙唇相貼,為什麼,現在卻覺得和祈然的距離越來越遠?

  有人敲門,我慢悠悠地走過去開門,這次學乖了打開門就往旁邊一閃,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再挨一巴掌。

  門一開,撲面而來的是一陣怡人的清香。我呆呆地望著眼前這個比紫宣還要美上幾分的女孩,竟一時移不開眼睛。

  她比紫宣還要再高上寸許,年紀大約十七、八歲的樣子,一身藍色紗衣在風中輕輕鼓起,竟有些似凌波仙子。

  「請問你是……」

  美女嫣然一笑,道:「我叫藍煙,是少主的貼身侍女。請問我可以進去坐坐嗎?」

  我忙不迭地點頭,讓她進來。

  倒了杯清水放在她面前,我也坐了下來。她姿勢幽雅地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便即放下,一雙鳳目定定地望著我。

  以前只要與祈然一起用餐就會被他優雅閑適的動作姿態所吸引,甚至忘了菜本身的美味。現在看來,冰凌國的每個人恐怕都有這種藝術細胞吧。

  「今天真是太感謝你了!如果不是你,我們真不知道……我代表冰凌國所有的子民向你道謝。」

  我笑笑,道:「沒什麼。舉手之勞而已。」

  「紫宣在今天早上的冒犯,你也別往心裡去,她只是護主心切,沒特別的意思。」

  我不在意的點點頭,並不接話。不消片刻,我已知道這個藍煙要比紫宣厲害多了。

  「我從13歲開始就在少主身邊伺候了,少主這個人啊……」她語調平和,美麗的臉蛋煥發出柔和聖潔的光芒,「冰凌的每個繼承人都要求有卓絕的才智和狠硬的心腸。少主他的才能,相信你也見識到,超過了歷代任何一個冰凌之王。」



  「可是,他的心卻清澈明凈的如初生嬰孩般。無論皇上用盡多少殘酷的手段抹黑他的心,卻從未成功。」

  「他永遠都是那麼溫柔的笑著,即便被最親的人背叛。在他的眼中除了傷痛和善良,依然什麼都沒有。他一直拒絕繼承皇位。他也真的,不適合做冰凌下一代的王……」

  「皇上也不是沒有想過更換繼承人,卻總捨不得放棄他的才能。」

  「所以……」藍煙的眼中流瀉出濃濃的悲傷,聲音卻越發輕柔了,「無論是否願意,少主的命運從一出生就已經注定好了,誰也改變不了,包括他自己。」

  我將茶杯舉高在眼前,看著杯中晃動的水,淡淡地道:「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藍煙想不到我會這麼平靜地發問,楞了下,回道:「我希望你能離少主遠一點。」

  我苦笑了下,放下杯子,直直望著她問:「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藍煙也看著我的眼睛,美麗的臉上平淡無波,許久竟跟著苦笑了下,道:「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我卻能感覺到少主對待你的心是不一樣的。」

  「昨天,你救醒了他後,他看著你的眼神,我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那如水般的溫柔,像要將你融化在他身體裡的感情,我從未在少主的身上見過。」

  我的心沒來由的跳快了一拍:她……在說什麼?她說祈然待我是不一樣的嗎?心裡有些喜悅,有些苦澀,還有些惴惴不安,一時間思維全體混亂了。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 10:56 AM

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16章 感情

    藍煙歎了口氣,道:“我果然沒有猜錯,你也喜歡上少主了是嗎?”

    我一驚,手上的茶杯重重滑落在桌面上,濺了我一手的水漬。

    “其實,不用猜也知道。”藍煙同情地看著我笑笑,又象在自嘲,“象少主這樣的人,只要是跟他朝夕相處的,又有哪個人會不淪陷呢?”

    我無意識地擦著手上的水漬,心裏翻騰地洶湧。我喜歡祈然?難道我真的喜歡上祈然了?

    藍煙依舊在平淡地說:“我絕不相信,你如少主所說只是個逃亡出來的富家丫鬟。我不知道你爲什麽要隱瞞身份,也不知道你接近少主究竟有什麽目的,但是現在請你離開。”

    藍煙柔和的眼神忽然一變,無比犀利的光直射在我臉上:“就算你並沒有害少主之心,你對他的感情,也終有一天會成爲傷害他的凶器,皇上是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將他推上皇位的機會的。”

    我將顫抖的手按到胸口,裏面懸掛著的,是一個用透明水晶和鉑金鑲嵌而成的十字架掛墜。那是我16歲生日時哥哥親自爲我帶上的,他冷漠英俊的臉上滿是不自在的尴尬,卻依舊倔強地對著我和爸爸說:我們一家人,永遠都不分開。

    “你應該知道冰淩王國的實力,和我們作對……”

    “我會離開。”我站起身,俯視著藍煙,“你放心吧,我會離開的。今晚就走!”

    心口一陣陣的跳躍,一陣陣的麻痛,我撫上它,將湧上的淚水強逼回去。

    我到底在做什麽,竟那麽卑鄙地放任自己的感情?

    這裏並不是我的世界啊!終有一天我要回去,回到爸爸和哥哥的身邊去,不是嗎?

    藍煙定定地看著我,美目慢慢流露出佩服和憐惜之意,許久才低頭輕聲道:“對不起,我們也只是想保護少主。”

    “我明白的。”我勉強笑笑,頹然坐了下來,“可以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嗎?”

    藍煙默默點了點頭。

    “祈然的病有可能治好嗎?”

    藍煙一楞,疑惑地道:“什麽病?”

    難道她們並不知道祈然身上有血蠱?

    我盡量隱藏起自己的情緒,問:“那他今天白天爲什麽會突然休克……我是說昏迷?”

    藍煙聽了我的話,才長長舒了口氣,心有余悸地道:“那是因爲少主所練武功的關系……”

    說到這裏她停頓了一下,我知道這些機密的東西不是我應該過問的,只要知道祈然暫時沒事也就足夠了。

    隨即她略有些憤恨地道:“若不是步殺在緊要關頭忽然闖進來,少主又豈會出事?”

    我心底一片黯然,卻道:若是步殺不衝進去,依祈然那不肯拂逆人意的性子,非出事不可。
   
    送走藍煙後,我將塵封很久的現代背包從包袱中拿了出來。

    背包淡粉的底色已經有些退了,微微泛白。扣子也因爲摔下懸崖時的磕撞而掉了好幾顆,我小心翼翼地將灰藍色拉鏈拉開,那久違的“啪啪”聲,仿佛石頭般沈重。

    包裏有兩本書、一本筆記本和幾支筆。《中國近現代史》和《化學基礎概論》,正好是那天上午我和小雨選修的兩門課。

    想到小雨,我輕歎了口氣:小雨她,沒事吧?如果不是我,她也不會跟著墜崖。但願她平安無事。

    包包的暗袋裏是一個銀白色的女式手機、一本比一般體形較小的特殊“筆記本”和一把QSG92式手槍。

    我檢查了一下手槍中的子彈,完好無損,依舊是8顆(原爲15顆)。我上了安全鎖,確認無誤後才又重新放進暗袋。

    只有這個,不論是在現代還是古代對我來說都是永遠見不得光的東西。

    就算是爲了不破壞這個世界的平衡,就算是爲了抹殺那段灰暗的記憶,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去使用它。

    我打開手機,一陣悅耳的開機鈴聲仿佛被塵封了很久,才終于得到解放,歡快地唱了出來。

    “我很想飛,多遠都不會累,才明白愛得越深心就會越痛。我只想飛,在我的天空飛,我知道你會在我身邊……”

    “啪——”一滴淚珠落在手機絢麗的屏幕上,我趕忙擦掉它。接著卻一滴又一滴,如斷線的珠子般再也停不下來。

    也許,我是真的喜歡上祈然了;也許,我比想象中還要更喜歡他。

    否則,不會在知道要別離的時候如此心痛,如此難過。

    只是,我比誰都清楚,我是沒有資格愛人的。遲早有一天要離開的人,怎麽可以自私地攫取別人的感情,然後一走了之呢。
   
    忽然,敲門聲響起。我一驚,連忙將桌上的東西都收了起來,一邊抹掉淚水,一邊走過去開門。

    “祈——”我看到祈然戴著面具就站在我門外,不禁驚訝地喊道。可是聲音還沒有發出,就被他一把捂住,半拖著我走進屋內,後面還跟著個似笑非笑的步殺。

    我楞楞地看著這兩個背著大包小包的男人,許久才傻傻地問道:“你們這是要幹什麽?”

    祈然微微一笑,壓低了聲音道:“我們要連夜離開這裏。”

    “什麽?”我大叫出聲。

    祈然緊張地一把捂住我的嘴,道:“別那麽大聲,會把守衛我的人引過來的。今晚子時冰淩國的四大丞相就會過來,所以藍煙她們忙著迎接,暫時顧不到我。”

    “要逃跑,只有這麽一個機會了。”

    “逃跑?”我驚怔地望望一臉淡漠的步殺,腦子拼命地消化著這個信息,“爲什麽?”

    祈然苦笑了下:“難道你真希望我去當冰淩國的皇帝嗎?”

    我黯然地垂下眼睫,聲音低沈:“這哪有我希望的余地?”

    “冰依。”祈然柔聲喚道,“你抬起頭來看著我。”

    請你不要用這樣的語調,跟我說話!我把頭埋的更低:對不起,我真的承受不起。

    一只清涼修長的大手掐住了我的下颚,輕柔卻堅決地迫我擡起頭,對上一雙如天空般湛藍的眸子。

    “你一直沒有問過我和步殺走了那麽久到底要去哪裏。現在,我就告訴你。”

    那眸子藍的愈加深,愈加亮,裏面似有無數澎湃洶湧的感情在翻滾。

    我心頭一震,慌亂地脫出他手指的鉗制,目光怎麽也不肯對上他的,拼命搖著頭道:“我們……我們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不是嗎?這些機密的事,我沒有資格知道,也不想知道!”

    “步殺,”祈然的聲音一寒,那種決然孤傲的面色,竟似極了一個天生的王者,“請你先出去一下。”

    步殺不發一語,也不看我乞求的目光,漠然走出了房間。

    房間裏一下子安靜地詭異,祈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的眼睛則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我幹笑兩聲,道:“祈然,爲什麽…..讓步殺……?”

    “啊——!痛——!”話音未落,一股巨大的力道將我的身體掼了出去,仍未好全的肩膀與牆壁重重撞擊,痛的我幾欲落淚。

    祈然可能也沒想到我會撞到傷口,看著我眼角的淚珠,心裏一痛,輕柔地將我摟在懷裏。

    我真的開始相信藍煙的話了,祈然他可能是有一點點喜歡我?或者不只是一點點。

    心有些雀躍,卻震得我生疼。

    爲什麽他會喜歡如此卑微的我?喜歡這張連我自己都不願多看一眼的醜陋面孔。

    多想不顧一切地反抱住他,告訴他,我永遠都不離開。

    只是,我將頭深埋在他的胸口,聞著他身上獨特的幽谷清香,哽聲道:“我們還是朋友嗎?我們……永遠是朋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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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 10:57 AM

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17章 出逃

    我將頭深埋在他的胸口,聞著他身上獨特的幽谷清香,哽聲道:“我們還是朋友嗎?我們……永遠是朋友,好不好?”  

    祈然抱著我的手緊得幾乎讓我無法呼吸,沈默了許久,他才用極力克制的聲音道:“是因爲我的身份嗎?我說過我可以……”  

    “不是,不是……”我使力推開他,卻仍脫不出他身形的籠罩,“是我自己的原因。”  

    “對不起!”我雙手緊緊揪住他的衣襟,淚流不止,“我不可以愛人!真的不可以!”  

    “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是我沒資格去愛的!”  

    祈然修長的雙手撐在牆上,將我困在他身前的一方小天地中,目光中無限的痛楚,讓我怎麽也無法視而不見。他的聲音依舊悅耳,卻蒙上了淡淡的憂傷:“是不是,只要是朋友,你就會留在我身邊……”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這句話嚇呆了,猶自水霧迷蒙的眼一瞬不瞬地緊盯著他。  

    他的目光緊盯著我,抵在我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藍眸欲深,似要忘穿我的全部。  

    “我只想把你留在身邊。”他淡淡地說,眼裏流瀉出來的脆弱慢慢溢入我心中,“這樣,也不可以嗎?”  

    我再說不出一句話,此時此刻,哥哥、爸爸、小雨、原來的那個世界,一切的一切都從我腦中淡去,只余那雙美麗卻憂傷的藍眸。  

    我緩緩地點了點頭,仿佛許下一生的誓言般鄭重。  

    只是此刻的我怎麽也沒法想到,就是這一點頭,注定了我在這個世界的沈淪。如果給我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我是否會決然的離開呢?  

    也許還是不行吧,因爲終其一生我都無法對此刻這個,如天神般完美,卻如嬰孩般脆弱的少年徹底放手。  

    我和祈然面對面坐在寬敞的馬車上,顛簸前進,步殺依舊是不發一言地在外趕車。此刻正值夜色深重,四周都靜悄悄的,尤其這馬車中更甚。  

    爲了驅散那莫名詭異的氣氛,我乾咳了聲,問道:“祈然,你本想說你們要去何處的?”  

    祈然奇怪地望了我一眼,道:“你不是說你不想知道嗎?”  

    我尴尬地嘿嘿一笑,佯怒道:“那時是那時,你到底說不說啊?”  

    不知爲什麽,自從決定以朋友的身份一起走後,我的心便一下子輕松了下來。  

    其實,我也一樣沒有別的賒求,只要能留在他身邊就好。  

    “此行爲的是去找我皇兄。”  

    “啊?”我一楞,打斷他問出了我一直想問的問題,“冰淩真是一個國家嗎?這天下最強大的國家不是祁國嗎?怎麽又成了冰淩了?”  

    祈然果然也露出了一臉和步殺一樣看白癡的表情,仿佛在說: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見我怒瞪回去,才輕笑著解釋道:  

    “嚴格來說,其實冰淩並不是一個國家,只能算是一個幫派,因爲他從來沒有固定的領土和子民。只是,早在如今的祁、鑰等國建立以前,冰淩就已經存在數百年了。”
  
    “數百年?”我驚訝地喊道,“每個朝代的國王,竟會允許這樣一個有著極大威脅的組織,光明正大的存在?”  

    “他們當然不會允許,曾經也有個強極一時的國家,想要吞並冰淩,只是不到三年,便落到改朝換代,銷聲匿跡的田地。”  

    “冰淩國的財力、物力強大到外人根本無法想象的地步,這天下十數個國家中,沒有哪個不是依靠冰淩國的食材、武器在生存。一旦脫離了冰淩國的供給,那個國家就將全面崩潰!”  

    “難怪,”我咋舌,“人都說抓蛇要抓七寸,冰淩捏住的正好是別人的軟肋,果然夠陰險。”  

    “對了,你說去找皇兄?奇怪,你是冰淩王第幾個兒子啊?”  

    祈然有些哭笑不得地道:“我父皇正統非正統的子嗣無數,光我知道的就不下二十個,許多我連面目都不曾得見,又如何會有心去數自己到底排行第幾?”  

    “咦,奇了,既是如此你父皇爲何非要你這個無心權勢之人繼承王位呢?”  

    祈然皺了皺眉,道:“可能因爲我母后是他最寵幸的妃子吧,兼且又是皇后。”
  
    “那你說你的皇兄,莫非他跟你是至親兄弟?”  

    祈然露出了一抹難得一見的欽佩笑容,道:“沒錯,他早我三年出生。母后常說他雖不如我來的聰慧,卻在很多事上比我通透數倍。待人雖是柔和,性子卻烈,做事果決,實是真正適合繼承王位之人。”  

    我欣然一笑,道:“看你說起他來如此開心的樣子,想必小時候沒少跟在他屁股後面轉吧?”  

    祈然面色一紅,清俊不可言喻的俊顔即便在朦胧月色下也可見其尴尬之色。  

    現在想來,祈然似乎越來越不介意在我和步殺面前脫下面具了,心中一動,不禁脫口問道:“祈然,你說你厭惡美麗的容貌,究竟是爲什麽?”  

    祈然的面色殊然一變,修長的手緩緩捂住胸口,臉容端的是蒼白一片。我道他是蠱毒發作,慌忙扶住他,促聲問道:“怎麽了?病發了嗎?”  

    馬車一頓,想是外面的步殺也聽到了我的話。  

    祈然略一擺手,恢複了面色,勉強笑道:“我沒事,只是忽然想到了些不開心的往事。”  

    “對不起。”我看他痛苦的樣子,心裏一陣難過,馬車繼續平穩地向前。  

    “說什麽傻話呢?根本不關你的事。”祈然笑著摸了摸我的頭,清涼溫和的觸感讓我的心都變柔了。  

    他言歸正傳,說道:“我大皇兄名喚祈軒,父皇從小就很看重他,僕一出生就立了他爲儲君。只是在五年前,他不知爲何故竟離家出走,從此再無音訓。”  

    “難道他也跟你一樣是不想繼承王位才自行離開的?”  

    “父皇母后也是這麽說的,可我卻知斷然不是因此。還記得我十二歲的時候他曾對我說過:‘祈然,男子漢俯仰于天地間,必當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造福百姓,澤被蒼生。如此率性所致,才不愧來這人世間走一糟。’”  

    “‘我可說是非常幸運的,生就坐擁天下,將來待我繼承父業,定不會辜負上蒼的這份寵信和美意。祈然,我知你不喜這些爭權奪利的政治鬥爭,卻也希望有一天你能試著敞開胸懷,創出個只屬于你的絢麗多彩的人生。’”  

    祈然說這話的時候,美麗的藍眸忽淺忽深,如水晶般清澈潔淨,泛著聖潔的光輝。只是很快那光便淡了下去,爲一陣黯然的憂郁所取代。  

    “只可惜,我還是辜負了大皇兄的期望。他走後,發生了很多事,生活仿佛忽然間裂了個口子,猜忌、暗殺、背叛、挑撥一切的一切接踵而來,壓的我完全喘不過氣。”  

    “我失去了以前的朋友、親人甚至值得信任的人,從不知道大皇兄竟是輕描淡寫地爲我擋住了如此多的傷害。”  

    “我這人從小就不懂如何拂逆別人的心意,父皇和母后失去了大皇兄後郁郁不可終日,我實在不忍心他們再擔心失望,才答應承接了這儲君的位子。想到,日後若大皇兄回來,就將王位還與他,若不回來,我就安安穩穩地當幾十年冰淩之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卻沒想到事情還是在一年多前發生了變故。我……和步殺相識,引出了他體內的血蠱,身體卻發生了異變。我知道,如果被父皇發現,步殺決計活不了,因此,我不得不學大皇兄般離家出走。”  

    “祈然,你的一輩子。”我語調平緩柔和,心卻覺得無比疼痛,“這樣活著,永遠爲別人而活,爲過去而活,你不覺得疲累嗎?”  

    祈然一怔,眼中滿是迷惘與無措,良久他才輕聲道:“過去的種種,即便是夢,卻也已經深深纏住了我,再無法逃脫。我早已離大皇兄爲我編織的那個夢,越來越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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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18章 重來

    祈然一怔,眼中滿是迷惘與無措,良久他才輕聲道:“過去的種種,即便是夢,卻也已經深深纏住了我,再無法逃脫。我早已離大皇兄爲我編織的那個夢,越來越遠了。”
  
    心中的火氣“噌”地冒了上來,我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在這馬車中一躍而起,揪住他的衣領將腦袋狠狠地撞上他額頭。  

    “砰——”一聲巨響後,我的腦袋轟然欲昏,心底卻越見鮮明,恨聲道:“蕭祈然!你有點出息好不好?有多少人拼了命的掙紮在黑夜泥淖中,只是爲了自由地在這世上生存幾年;有多少人夜夜被噩夢驚醒猶自含笑面對,爲的只是憧憬美好的未來。而你呢?”  

    馬車嘎然而止,步殺卻沒有進來。  

    我強自壓下胸口中升騰的怒火,終于有了焦距的眼睛灼灼盯著他:  

    “我一直以爲你只是太過善良,太過爲別人著想,卻沒想到你竟是個不願擔當的懦夫!你明明知道自己可能時日無多,卻情願讓我和步殺擔心害怕,也不主動就醫!你明明萬分想要過個不受束縛絢麗多彩的人生,卻非要將他歸咎于你大皇兄爲你編織的夢想!你明明,應該也必須拒絕父母這無理的要求,卻情願孤獨一身也不肯背負不孝的罪名!”  

    “祈然,你不知道嗎?對別人好是有前提的,那就是首先要對自己好!如果連你自己都不知善待自己的話,又如何奢望得到別人的愛呢?”  

    此話一出,我們兩個盡皆驚呆。  

    我到底在說些什麽啊?難道剛剛那一下把我的頭都敲壞了?  

    祈然一片慘白的俊臉上惟有額頭略見殘紅,想來我剛剛那一下撞的真是不輕。  

    他沈默了許久,嘴角溢出些許苦笑,聲音卻越發輕柔:“對不起。我本就不該一直拌著步殺的,更不該強留你在身邊。”  

    我雙手狠命一握,正待狠狠給他一拳。  

    卻聽他悅耳的聲音從迷惘變成從未有過的堅定:“但這一生,我只想任性這麽一次!我可以放棄全世界,可以爲此背負不孝之名,甚至可以不惜生命,卻不想放你們走。只要能跟你們在一起,我就什麽都不想去在乎。這樣可以嗎?”  

    他澄澈明淨的雙眼就那麽定定地望著我,有不安、有恐懼卻掩不住那與生俱來的沈著和淡定,恍惚間讓我憶起了初見時的那份驚豔。  

    藍眸中閃著無限光輝,竟似極了那美好的未來。步殺掀開簾子,神色冷峻,聲音清冷,卻暖人心扉:“看這天色要變,我們可能無法趕及避雨了。”  

    我“哦”了聲,道:“那索性就不要趕了,我們三個躲在這馬車裏避雨好了。”  

    在這更爲尴尬的氣氛中沈悶了很久,我忽然抬頭眼望著他們兩個道:“祈然也許只有數月的生命了……”  

    那天他窒息倒地時,我救醒他後,也曾略略把了下他的脈搏,只覺內息越見紊亂,體內真氣亂竄,心脈卻越見微弱,恐怕並不是什麽好現象。  

    當時,心中痛成一片,腦中卻忽然閃過一個極其異想天開的想法,端的把我下了一跳。
  
    只是這個想法,卻從此仿佛在我腦中生根了般,揮之不去,越種越深。這也是我答應藍煙離開的其中一個原因。  

    步殺眼露凶光,我卻不予理睬,繼續靜心平穩地敘道:“你們有沒有想過,在這段時間裏,除了尋找醫療的方法,我們還要做些什麽?”  

    祈然笑笑,道:“依冰依之見,我們該當做些什麽呢?”  

    我微微颔首,斂容肅穆,眼中閃過一片精光。語調依舊平穩,卻是擲地有聲:“如果是我,既知自己要死,就定會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償未償之心願!”  

    “祈然難道不想去創造一段絢麗多彩的人生曆程嗎?不爲大皇兄,不爲我們,就只爲你自己,痛痛快快地活一場!”  

    一席話說的祈然、步殺盡皆變色。就是步殺泰山壓于前而不倒的冷顔,也多了幾分驚異和深思,真是好現象。  

    我知道,這不僅是祈然的夢想,也是我這個曾經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一直在渴求的燦爛。從前,是怕那陽光太烈,太突如其來,便恍了眼。而如今,自從有了那異想天開地思考,便忽然把什麽都放下了。  

    “三個月!”我豎起三指,盡量平穩了因興奮而顫抖的嗓音,緩緩道,“這三個月中,我們拋棄過往,拋棄身份,拋棄負擔,用真正的自己,盡情去創造一段只屬于我們的傳奇!”
  
    祈然的身體仍呆坐著,似未回神,眼中卻已散發出無比渴望無比熾熱的光芒。  

    步殺清冷的聲音依舊,當頭澆我一身冷水:“且不說祈然的身份引人注意,就是我!你也不該忘了上一次的圍殺吧?”  

    外面的雨聲點點落下,打在馬車的頂棚上,啪啪做響。雨勢逐漸轉大,變爲傾盆,幸虧這馬車堅固耐水,否則真不知要如何是好了,只是可憐了外面那馬。  

    我黯然垂首,步殺依舊冷漠不語。  

    祈然卻是暗自沈思,忽然擡首道:“也並非毫無辦法。”  

    我心中一喜,匆忙擡頭問道:“真的?什麽法子?”  

    祈然略略側身,從包袱中拿出一張類似橡皮紙的東西。我正暗自奇怪,卻見他小心拿起攤平往臉上一貼,略一揉搓。  

    等放下雙手,竟成了個完全陌生樣的人,二十五六歲的年紀,長相平凡中略見清秀。這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那張臉皮竟象真的一般,完全看不出破綻。  

    我驚楞了半天,才拍手笑道:“真是太奇妙了,這樣就不怕有人認出你們了。”
  
    步殺瞥了我一眼,道:“我記得這人皮面具,你只有一張吧?”  

    祈然無奈地點頭,見我又是一臉頹然,才輕笑道:“無妨,待雨停之後,藍煙她們恐怕就已經追上我們了……”  

    “什麽……?”我驚叫著跳了起來,一時不慎撞到車頂,痛得我直吸冷氣。  

    祈然又是心痛,又是好笑,用藥膏揉著我的額頭,道:“真不明白你是在什麽環境中成長的,時而沈靜睿智、聰明絕頂,時而又迷糊天真的讓人無可奈何。”  

    我尴尬一笑,自是不好答話,卻仍忍不住問道:“藍煙她們會追來,那你爲何還同意停車?”  

    祈然笑笑,很自然地把我安置在他腿上,伸手抱住。我臉上有些發燒,卻終究不舍得離開這溫暖又清新的懷抱。  

    至于步殺,大多時候都會自動稀釋他自己的存在,現在更是成隱形人了。  

    “藍煙她們不會留難我,我若不點破或召喚,她們就算找到了我也只會在後面慢慢隨行保護。”  

    祈然雖然這麽說,我心底卻仍非常不安,幾個時辰前明明答應遠離她少主的,此刻卻仍不知羞恥的端坐在人家懷裏,這個落差未免也太大了。  

    “藍煙叫你離開我了吧?”  

    祈然忽然的這一問,叫我一陣手足無措,忙掙紮著站起來坐回原位道:“你怎麽知道的?”  

    祈然笑笑,那笑容很雲淡風清,似極了他平時的笑,卻又夾雜著道不清的悲傷:“答應我,別理她!我們……”  

    他的嘴唇倔強地抿了抿,才勉強擠出幾個字:“……是朋友。”  

    我低垂了眼,怎麽也不敢觸及那一片深藍,怕會將自己最後一點理智淪陷進去。  

    “待會我會叫藍煙帶信回去給父皇母后,放我三個月時間,再提繼承之事,我想他們應該會答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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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19章 新生

    我一楞,心中激憤,聲音也尖銳了起來:“難道說你要用你一生的幸福來換這三個月的自由?那怎麽可以?”  

    “不是的。”祈然依舊一片溫和淡雅,用微涼的手指輕觸我面頰上的疤痕,眼中微露出一絲憐惜,輕聲道,“且說我是否活的過這三個月,就是僥幸生存下來了,我也可以利用這段時間來尋找大皇兄的行蹤。”  

    “一旦找到了他,我便將這儲君之位交還與他,那樣我便自由了。”  

    我看著祈然的微笑,心中漸漸安定下來,卻仍有些疑懼。當初蕭祈軒既會拋下儲君之位離開,不管原因爲何,又怎會輕易回來?  

    但這些話我是萬萬不會說的,這也算是爲我們這三個月的幸福生活構造的,一個美好卻虛幻的結局吧。  

    我甩甩頭,拋去腦中一切雜念,眼望步殺道:“天下第一殺手先生,你怎麽說?”  

    他略一沈吟,就將祈然拖下的面具戴到臉上,立時變了個人面。  

    我知他已經同意了,笑顔如花(雖然是醜花),全身的興奮莫可名狀,伸出一雙手舉至頭頂。他們兩人都非常有默契地伸出大手與我相擊。  

    “啪——”,兩聲交疊著的清亮擊掌聲落。  

    我興致高昂地宣布:“‘無遊組’正式成立!”  

    祈然和步殺驚異莫名,還是由祈然問道:“‘組’是什麽?”  
  
    我費勁心思地想了很多詞來解釋卻依舊無法達意,最後只好頹然道:“你們就當是小幫派吧!”  

    “既是幫派又怎麽可能只有三人?”  

    我一跺腳,不耐煩地道:“我都說是小幫派了,真沒有,我們開第一例不就行了?男人大丈夫哪那麽多婆婆媽媽的?”  
  
    祈然和步殺均是一臉無奈和淒苦,我吼完,畢竟也有些訕訕,一時倒不好意思再說話。  
   
    步殺冷漠的聲音卻響了起來:“卻又爲何叫做‘無遊’?”  
   
    難得步大殺手肯主動來問我問題,我真是受寵若驚,趕忙答道:“‘無遊’顧名思義就是無業遊民的意思,你想啊?我們三人一個是逃亡的丫頭,一個是離家出走的皇子,一個是被炒鱿魚的殺手,不都是沒有職業的人嗎?說我們是無業遊民,恰中要害吧?”  
   
    雖然有些話聽不懂,祈然和步殺還是同時降下一頭黑線,再不敢多問一句。  
   
    下了半夜的雨終于在淩晨稀稀落落地停下,雨後的天空一片蔚藍澄近猶似祈然的雙眸。  
   
    我們三個並肩坐在駕駛位上,雖然有些擁擠,卻別樣興奮。  
  
    藍煙剛剛領了祈然的指令已經回去覆命了,臨行前她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神色複雜,我也只能當作沒看見,狂汗!  
   
    我抖了抖精神,道:“忽然很想唱歌,祈然不若試試能否跟上這首歌的調子?”  
   
    祈然淡笑著摸了摸我的頭,藍眸一片淺光,隨手取出一根通體碧綠的玉箫道:“你也莫當我是神仙,盡力試試便是。”  
   
    我燦爛一笑,不再言語,深吸了口氣,唱道:  
   
    滄海笑   
    滔滔兩岸潮   
    浮沈隨浪記今朝  
    蒼天笑   
    紛紛世上潮   
    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   
    煙雨遙   
    濤浪淘盡紅塵俗事知多少  
    清風笑   
    竟惹寂寥   
    豪情還剩   
    一襟晚照  
    啦......  
    滄海笑   
    滔滔兩岸潮   
    浮沈隨浪記今朝  
    蒼天笑   
    紛紛世上潮   
    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   
    煙雨遙   
    濤浪淘盡紅塵俗事知多少  
    蒼生笑   
    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癡癡笑笑  
    ……  
    一曲唱畢,我心中一陣波濤澎湃,卻漸漸歸于甯靜。祈然的箫聲早在聽到一半的時候便停了下來,許是被這歌詞和曲調驚呆了吧。  
  
    我握緊了雙手,指尖緊抵著掌心,望向無邊無際的蔚藍天空,心中默念:爸爸,哥哥,小雨……還有那個世界的所有人,請容許我暫時將你們忘記;請容許我,拋棄過去,過一段真正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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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20章 無遊

    昏暗的燈火,在偌大的殿堂中搖曳生盼,映襯著房中央飛揚抖動的紗帳。一陣陣女子銷魂奪魄的呻吟之聲,從帳中斷續傳出,間中夾雜著男子略微粗重的喘息聲。  
   
    一時間,滿室的旎施春色,淫穢之氣。  

    半晌之後,床鋪停止了抖動,一雙修長有力的手緩緩掀起帳子,冷淡庸懶的聲音略略揚起:“小安子,送李妃回寢宮。”  

    “是。”一個長相稚嫩卻略顯清秀的太監不知從何處鑽了出來,在羅帳前微一躬身淡淡地道,“娘娘請。”  
   
    紗帳微微抖動,探起一個甚是憔悴卻仍不掩其天姿國色的臻首。只見她鳳目含情,櫻唇嬌紅,渾身仍因激情過後的余韻而顫抖不止,柳眉輕皺,膩聲道:“皇上,妾身……”  

    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沾著晶瑩汗珠,無絲毫留戀地拔身而起,任由蜂擁而上的宮女太監服侍他擦洗,穿起一身深紫色衣飾。  

    見床上妃子仍撒嬌不肯離去,雙目一寒,冷冷地掃了她一眼,饒是身邊正用一根金絲絞繩束起他長發的太監也因著這溫度,忍不住打了個抖。  

    李妃心中一顫,此時哪敢再造次,連忙在宮女太監伺候下穿起衣物,匆匆離去。  

    紫衣男子隨意地揮了揮手,在一張雕龍大金椅上做了下來,道:“宣成副將!”  

    自有一衆宮女逐一將堂上的燈火點亮起來,一時間昏暗的殿堂立時明麗堂皇了起來。  

    不過片刻,一名太監領了個一身黑衣的高大男子進到內殿,朗聲道:“皇上,成副將帶到!”  

    “臣成憂,參見……皇上。吾皇……”成憂不知爲何,自己每次只消是向那霸氣天生的男人望上一眼,便支吾地連話都說不全了。  

    從看到的第一眼起,他便知道,那人是個天生的王者。根本不消言語、衣著來證明,是因爲那渾然天成的氣勢,只一個眼神便能叫你甘心順從。  

    “免了。”堂上的紫衣男子接過一杯茶,閑適地靠在椅背上,淡淡道,“尹國境內最近有何異動?”  

    成憂知他是在詢問自己查到的情報,忙暗自斂神道:“朝堂之上依舊是老樣子,大皇子和三皇子的黨派之爭日趨明顯,近日對于汀國的策略,也是主戰和主和兩種爭論。三皇子更是從三個月前便大開房門,大力結交各類武林人士。”  

    “哦?”堂上的男子冷冷一笑,道,“那老家夥有什麽反應?”  

    “尹王依舊是坐山觀虎鬥,並不參與兩位王子間的鬥爭。”  

    “老狐狸倒確實沈得住氣。”紫衣男子淡淡一笑。  

    “皇上……”成憂有些踟躇地回禀,心裏猶豫著要不要把那件看似無關緊要的事告知皇上。  
  
    紫衣男子眉毛略微一擡,道:“有什麽事就說吧。”  

    “是。”成憂再不敢隱瞞,忙道,“一個月前,尹國境內出現了一個非常奇特的幫派。”  

    “幫派?”  

    “回皇上,說是幫派也不盡然,因爲他們一幫中只有三個人,自稱‘無遊組’。”  

    “哦?無遊組。”紫衣男子嘴角扯出一道動人的弧線,懶懶的聲音中多了點興味,“倒是個有趣的名,是怎樣的三人?”  

    “提到這三人,不單是尹國,竟連我國南方邊境的子民也無人不曉‘無遊’之名。聽說,這無遊幫,本就是在三月前從我國境內開始興起的。”  

    “但最奇怪的就是,包括我們的密探,沒有人能查出他們三人的身份,甚至連名字也至今未獲。只知世人各給了他們一個稱號。”  

    紫衣男子品了口茶,淡淡道:“說來聽聽。”  

    “一爲絕世神醫。”  

    “絕世?”懶懶地嘲諷之聲自上頭響起,“這世上竟有當的起此稱號的大夫。”  

    “回皇上,他的醫術確實出神入化。但所謂絕世卻並非指他的醫術,而是長相。聽見過他的百姓說,他的容顔俊美,舉世無雙,故稱絕世。”  

    堂上之人不置可否,道:“那麽第二個呢?”  

    “二爲冷情刀客。”  

    見堂上之人不問話,成憂繼續答道:“這個刀客長相普通,但一身武功卻詭異非凡,三個月中但凡有人挑戰或參加擂台比武,無一人不是完敗。”  

    “有人說……”成憂頓了頓才道,“他的刀法猶勝當年的步殺。”  

    紫衣男子眼中精光一閃,修長優美的手指在椅坐上輕輕敲擊道:“繼續說下去。”  

    “三爲陋顔奇女。”  

    淡笑之聲從紫衣男子喉中溢出,道:“這又是什麽稱呼?”  成憂卻不敢笑,忙回道:“這第三個是位女子,聽說容貌奇醜,卻慧質蘭心,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堪稱一代才女。”(汗!這說的是誰呢,我怎麽愣是沒看出來?)  

    “成憂……”堂上之人忽然稍正了正身子,雙目冷然一掃,道,“你說了這麽多,不會是只爲了向我報告這三人的身份吧?”  

    成憂心頭一緊,忙低頭禀奏道:“回……回皇上,因爲有人報告說,鑰國蒙將軍和秦謀士曾和那女子有過接觸。期間似乎……還涉及到了……”  

    “玄武石。”  

    此話一出,紫衣男子庸懶不爲所動的面色終于有了些變化,冷笑著以手支頭,道:“四聖石要出世了嗎?看來,天下也終于要熱鬧起來了。”  

    “成副將!”  

    成憂一驚忙應聲擡頭。  

    只見堂上之人已經瞬間恢複了懶散地姿勢,道:“找人混進他們之中,不惜任何代價。”  

    俊美的驚人的臉上,露出一抹邪佞嗜血的微笑,隨即掩去,看的成憂一陣心驚。  

    “你該知道朕要什麽吧?”  

    “屬下明白!”  

    尹國的皇都——盛京,是現今最爲古老的七大古都之一。雖然尹國比不上祁國的富裕強大,遊玩到盛京之人卻不得不承認,這裏的繁華,即使比之祁國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盛京最有名的除了皇城,自然當屬“臥龍”一條街。  

    不論是在盛京土生土長的文人劍客,上京趕考的舉子,亦或只是路過的遊人,只要自認爲是風雅之士、名流劍客,就必免不了會到此一遊。  

    這裏可謂是通天的捷徑,無論是尹國還是祁國都會不時派出密探,看看是否有自己想要招攬的人才。這也使得有志青年們對這裏愈加趨之若骛。  

    在這裏,無論進哪一家店,就必得遵循店裏的規矩,否則即便再多的錢也沒人會來理會你,甚至會被人毫不留情地從後門轟出去。  

    所以不夠分量之人,或鬧事之人多半不會來這裏自尋難堪。  

    所謂規矩,無非就是些文鬥武鬥,破關解題的關卡。  

    這些關卡,往往分爲三關。第一關往往說難不難說易不易,卻也並非少數人才可解。尋著下去,自是每升一關便難上數倍。至第三關,往往文鬥便是千古絕對,武鬥便是絕頂高手。  

    過第一關者,可按常價接受店內服務;過了第二關者,則可享受半價優惠;至于三關全過者,自是全部免費了。  

    只是,既爲天下聞名的臥龍一條街,這裏的每位掌櫃小二俱是當代豪俠顯者,或是隱姓埋名的奇人,斷然不會是省油的燈。  

    是以,臥龍之名雖盛傳百年,前僕後繼希冀通三關的也不計其數,真正得償所願,名垂青史者卻寥寥無幾。  

    然而,幾天前,臥龍一條街裏所有的店竟于三日之內被挑了個遍,無一幸免。消息一傳出,頓時震驚了尹國乃至天下的所有人。  

    無人知曉那三個在三日之內挑遍臥龍的人究竟是何身份。只聽見過的人唏噓,一個絕美,一個冷顔,一個奇醜。他們自稱——  

    無遊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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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 10:59 AM

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21章 衆說

    望江樓是臥龍一條街中最豪華的客棧。  

    客棧四周圍繞著一條彎曲的江流,人稱望江。中央的樓台仿佛建在水中一般只余一座石橋與陸地相連。  

    說是客棧,其實並不盡然。在這裏彙集了包括賭場、客棧、茶館、妓院、書社等所有的娛樂項目,所以自然的,望江樓的“三關”也是臥龍一條街中最不可能通過的。  

    這日,望江樓中人聲鼎沸,卻不若平時那般各自在不同的場所找樂子,而是幾十個人做在樓中央的大廳裏或是飲茶、或是進食,然都是議論紛紛。  

    一個年輕的錦衣少年忽然憋紅了臉,提高聲音道:“你們說的莫不是瞎吹?望將樓的三關如何輕易便能有人通過?”  

    “我們這些能坐在這裏的人,都是何等人物,也是勉強才通過了第一關。豈會有人能一次過三關,還是三人一起闖過的?”  

    在望江樓的三關中有個古怪的規矩,闖關者可以是個人,也可以是多人。只是人越多,闖關的幾率卻是越小。  

    “小夥子,你還真別不信。這兩天在臥龍一條街乃至整個盛京這消息傳的沸沸揚揚,早已不是什麽新鮮事了。”一位年過半百的老者,抿著口茶笑道。  

    “那你倒說說,闖關的情景如何?別是什麽以訛傳訛的事吧?”錦衣少年一臉不信地道,心裏著實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老朽哪有那個福氣見?聽說那天的場面端的是精彩啊,若是能讓我親眼所見,也便不枉此生了。”  

    “沒錯。”一位中年男子放下手中的酒杯,臉上露出懷想、崇敬的神色道,“也確實是不枉此生了。”  

    聽他的口氣,周圍原本各自議論或安靜之人紛紛坐不住了,問道:“這位兄台,莫非那日你也在場?”  

    中年男子自豪的一笑,飲盡一杯酒道:“正是!”  

    錦衣少年一陣心急,忙催道:“那還不快講講?”  

衆人見他態度不善,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向那中年男子賠笑道;“我們都急盼知道那日的情景,只恨那日在場的人本就不多,最近幾日又不知爲何都不再露面……”  

    中年男子到是好脾氣,向那少年一笑道:“你們別急,我自會講來。”  

    “那日我僥幸過了‘對聯’的第一關,要了壺上好的龍井坐在廳裏品嘗,迎上那些被淘汰或是沒膽進來之人羨慕、嫉妒的神光,心中難免有些得意。  

    正在這時,門外進來了三個人,瞬息間吸引了大廳中所有人的目光。原因在于,第一眼望去那三人的氣質長相都太異于常人了。  

    爲首的那個少年,不過二十不到年紀,實在太過美麗。我活了三十年有余,走南闖北,自認所見相貌俊美之人不計其數,只是將那所有人加在一起,卻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大廳衆人都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暗自神往,後悔當日爲何不在這裏。  

    錦衣少年一臉不屑地冷叱道:“一個男人長的如此美麗有何用?豈不徒增女氣。”  

    “小兄弟,這話你可說錯了!”中年男子面容一肅,仿佛不忿有任何人侮辱那少年一般,道,“絕世神醫的名號相信在座各位斷不會沒聽到過。只消你真正見過他一面,就會知道他渾身不自覺散發的凜然正氣和王者之威,如何能跟女氣一詞聯系起來?”
  
    衆人都不覺面色一凜,齊齊點頭,少年自也不敢再發話。  

    中年男子繼續道:“隨後的那男子,長相普通,面容冷俊。但一身筋骨和眼中若有若無的神光,讓人人都知此人斷不可小觑。最後進門的那個,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竟是個不過十六、七歲的小姑娘,一張小臉上遍布著幾條縱橫的刀疤,饒是我們這些見慣場面的人,也不忍往那張臉上多瞧幾眼。只是她倒絲毫不在意別人的目光,一雙靈動的大眼四處亂看。”
  
    中年男子頓了頓目光掃過衆人道:“說到這裏,不,恐怕即使在下不說,在座的各位也已經知道他們的身份了吧?”  

    那老者摸了把胡須,道:“‘無遊三人組’——絕世神醫、冷情刀客和陋顔奇女,在這短短的三個月裏,又有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錦衣少年眉頭輕蹙忙問道:“這位老先生,在下因仰慕臥龍的威名,是幾日前剛從汀國渡海而來的,對無遊三人組並不熟悉,還望老先生不吝賜教。到底爲何他們會如此出名?”
  
    老者歎息了一陣,語氣中滿是敬佩:“聽說,他們三人最早出現在祁國的昌平鎮,一路走來,凡是他們所過之地:有鬧饑荒的城鎮,幾日之內成爲一個個繁華的地域;有鬧瘟疫的村子,如今早已百廢具興,生機勃勃;有不良官吏,他們除之;有冤屈命案,他們隨手破除;有擂台詩賽,他們輕易便奪魁……”  
   
    “如此少年豪傑,行的又是大大有利于天下蒼生之事,當真是百世難得一求的人才!若我尹國能有幸得之相助,統一天下,當指日可待。”  

    老者一席話聽的大廳衆人一陣聳容,有心之人早已擬好了回報主上的腹稿。老者說完也驚覺自己這段話說的實是不該,忙轉移話題道:“我們還是聽聽望江樓當日,那三人的風采吧。”  

    這麽一說,大家都醒起冷落了那中年人,忙央他繼續說。  

    中年人倒是不惱,微微一笑,繼續道:“那少女一進廳堂,便大聲叫道:‘小二,有什麽特色菜嗎?’聲音倒是異常清脆悅耳。我當時,還沒有想到,他們正是名動天下的‘無遊三人組’,很多人恐怕都是如此。  

    小二從二樓一躍而下,道:‘姑娘三人要闖哪一關?’

    ‘闖哪一關?’那少女疑惑地道,‘我們是來吃東西的,爲何要闖關?’

    小二一楞,不曾想,到了臥龍的,竟還有人不知臥龍的規矩,不過倒也不惱不急的將規矩解釋了一遍。  

    少女皺了皺眉,忍不住抱怨道:‘竟有這般麻煩的規矩?那闖過三關有什麽好處嗎?  ’

    小二不由又是一楞,我們這些看客也忍不住在心裏唏噓,竟有如此不知自量之人。小二道:‘三關全過者,憑鑲金玉配,終生都可在望江樓享受免費服務。’

    ‘此話當真?  ’少女眼睛閃閃發亮,忙回頭道:‘祈然,我要闖關’

    那絕美的男子溫和一笑,我們在坐的衆人都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我直到此時才發現他的眼睛竟是藍色的。只聽他無奈道:‘也就你花樣最多。’

    小二在旁聽了半天,心裏也不禁有些氣惱,冷道:‘望江樓自臥龍街始建便已存在,百年來也有不少狂妄之徒自認爲可以闖三關,真正實踐之人,確是至盡仍不足十個。’

    少女對小二的嘲諷絲毫不已爲意,急切道:‘請問要如何闖關,我正餓的慌呢!’
  
    下面衆人皆是一陣哄笑,我也覺得這姑娘挺是天真好玩。  

    只是這想法,不久便被推翻了。  

    小二拿她沒轍,只得道:‘你們是一個個闖還是三人共闖?’

    少女奇道:‘這有分別嗎?’  

    ‘自然是有的。’一人聲在二樓響起,只見一個身著白衣的翩翩佳公子從二樓飄然而下,竟是‘詩書院’的掌櫃,林謙。  

    只見他落地後便搖開手中折扇,動作灑然優雅,風流倜傥。唉,只是在那被稱爲絕世神醫的少年面前,任何男子都不免失了些顔色。  

    ‘如若是你們一人獨闖,可以在對對子、詩詞、歌賦、比武、兵法等關卡上任選其一,通過便可獲得此項金玉。’

    ‘如若三人共闖,你們可自由選擇三項或更多要比試的項目,闖的越多所獲金玉自然也越多。但相對的,只要一人失敗,其余兩人即便獲得金玉也必須被轟出臥龍街。’

    ‘原來如此。’少女恍然地點點頭,笑道:‘那我們三人共闖吧,請問可以開始了嗎?’

    林公子眼中神光一閃道:‘姑娘真是好大的自信,那就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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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22章 闖關

    “林公子眼中神光一閃道:‘姑娘真是好大的自信,那就請了!’  

    ‘望江樓的比試共分三層六個場所,分別爲:武鬥、對聯、詩詞、歌賦、賭博和兵法。每晉升一級便上一樓,只有通過三關之人才可登上頂樓,觀看這望江之水。只是我不得不提醒各位,這十幾年來,還未有一個客人能登上這樓頂過。’  

    少女撇撇嘴道:‘你這掌櫃忒也羅嗦,可以開始了嗎?真餓……’   

    林公子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揮手道,‘布局!’   

    ‘請問三位選擇哪些題目?’  
   
    ‘武鬥,對聯、詩詞、歌賦……’少女掰著如玉般晶瑩的纖長手指一個個道。  
   
    ‘冰兒……’那絕美的男子忍不住打斷她,頭痛地揉了揉額頭才道,‘這麽多金玉你要來做什麽?你不是很餓了嗎?’  
   
    少女一楞,忙點頭道:‘對啊,不能浪費那麽多時間。就這四個吧!’  

    當時,大廳中所有的人都忍不住驚異萬分,你們可有辦法想象,竟有人會如此不把望江樓的三關放在眼裏,仿佛破關多少只是與時間有關。  

    第一關第一場:武鬥。  

    望江樓派出了意想不到的三人。我說出來你們恐怕也不陌生:蛟龍王元九州元幫主,三皇子手下的第三大幕僚武士印月和日月幫李木李長老。”  

    此話一出,饒是衆人都做好了意想不到的准備,仍是被嚇了一跳。這三人,哪一個亮出去不是在江湖上響當當的名號。且不說殺人如麻人稱月影劍客的印月。元九州坐海沙幫的幫主之位近十年,稱霸江北一代,無人能敵。李長老那也是日月幫的第二把交椅。  

    這樣的高手,僅一人已是極難對付,如今竟以三人聯手作爲望江樓的第一關卡,端的嚇人。  

    錦衣少年忍不住問道:“三位前輩竟輸給了兩個少年和一個姑娘?”  
  
    中年人虎目一深,緩緩搖頭道:“不,他們是輸給了一個人。”  

    衆人又是倒吸一口冷氣,齊聲道:“冷情刀客!”  

    “那場比武的場景,饒是我身在現場,卻也只覺恍惚。比試開始的鑼聲一響,我只覺那黑色人影一閃,他便如鬼魅般消失在我們的視線中。片刻之後,待我緩過神來,只聽‘叮當‘兩聲,他已經悄然退出了戰局。對方三人身上並無明顯傷害,只是除卻印月其余兩人的兵器竟都落在了身側。  

    那黑衣男子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最後略有些欣賞的目光落在印月顫抖卻仍握住兵器的手上,道:‘還要打嗎?’  

    印月灑然一笑,道:‘不必了,冷情刀客果然名不虛傳,我們遠不是公子的對手。請三位去下一個比試場地吧。’  

    至此我才知道,原來他們三人竟是赫赫有名的無遊組,大廳裏一時多是議論不休。  

    連林謙也不禁動容。忙道:‘原來果真是無遊三人,難怪有如此自信,剛剛在下爲行試探,語氣多有得罪還望姑娘見諒。’  

    ‘沒什麽見不見諒的。’少女道:‘想不到無遊這個名竟會流傳如此!’  

    說完‘撲哧’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貝齒,不知想到了什麽好笑的事,倒是身邊兩個男子此時臉色並不太佳,倒有些尴尬。  

    少女拍了拍小手,道:‘夜真厲害,下面該輪到你這個絕世天才發揮了!’  

    神醫少年又是番苦笑,無奈而寵膩的摸了摸少女的頭。  

    第一關第二場:對聯  

    此時,既已知道了他們的身份,我們自不會再懷疑他們的能力,只是望江樓的名聲古已有之,絕非輕易能企及的。所以這場對絕當真是懸念重重。  

    跟著三人走進一屋,屋中已然貼了一上聯,用剛勁的草書寫就,懸掛于牆壁之上。上書:  
望江樓,望江流,望江樓上望江流,江樓千古,江流千古。  

    神醫少年微微一笑,取了硯上的狼毫筆,一手潇灑流暢的字體,下聯瞬間成就。  

    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萬年,月影萬年。  

    此聯一出,周圍忍不住一片喝彩聲,少年絕美的臉上沒有得意之色也沒有謙虛之意,只是淡笑,當真是寵辱不驚,道:‘林公子,可算過關。’  

    ‘請三位移駕下一個場地。’  

    第一關第三場:詩詞  

    進到一個雅致的書房,這裏很多人都不陌生,因爲在望江樓的很多人都是通過了這一關和對聯那關才進來的。此關主持者,正是林公子。  

    只見他搖了折扇,望著窗外的江流道:‘我們兩人都以‘春’爲題,吟詩一首,由在場衆人做評斷,公子以爲如何?’  

    此言一出,大家都驚訝莫名,因爲今日望江樓的第一關,從剛剛比武、對聯到如今的對詩都比平日的題目要難上不止一倍。  

    尤其這詩詞一關,原本只要應景而做即可,此次竟變成對吟。林謙公子是臥龍這裏有名的才子,與他爭峰,實是難上加難。  

    神醫少年笑笑,道:‘莫問我,這關由她過。’說完指了指身邊的少女。  

    少女一楞,驚疑道:‘有你這免費的天才在不用,爲何要我?’  

    少年聳聳肩,無所謂道:‘你若不願意我們便被轟出這裏罷了。’  

    少女氣急,卻又無法可想,只得瞪了他一眼,恨恨道:‘林公子,請先開始!’  

    林公子顯然也有些愣怔和不信,卻馬上恢復從容,折扇一搖,輕晃了晃,臉上已然露出了微笑,衆人皆知他成竹在胸。  

    只聽他吟道:  
   
    攜竹邀松聚草台,  
    焚香煮酒待春回。  
    東風未倒梅先醉,  
    半掩酡顔臥雪堆。”  

    此詩一出,衆人皆情不自禁地鼓掌,暗襯:以老梅喚春,林公子果是不負才子之名,若是那神醫也就算了。那姑娘一個小小女子,又如何有好詩才能與之抗衡呢?  

    中年男子仿佛聽到了他們的心聲,笑笑道:“也不怪你們輕視那女子,我原也在想,那少女言行舉止怎的也不象一個滿腹才學之人,心中暗叫不好:莫不是要輸。  

    然而少女略一思索,展開個笑顔。那清亮悅耳的聲音一響起,我便知道自己錯的離譜。  

    勝日尋芳泗水濱,  
    無邊光景一時新。  
    等閑識得東風面,  
    萬紫千紅總是春。”  

    “等閑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錦衣少年喃喃重複,忽的拍案而起道,“絕代的好詩啊!想不到她竟是一個深藏不露的奇女子。”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道:“否則又怎會稱她爲陋顔奇女呢?但有句話你卻說錯了。此詩遠還稱不上絕代,你待我慢慢說下去便會明白了。”  

    錦衣少年臉漲的通紅,欲待爭辯,卻被人勸住。  

    中年男子但笑笑,繼續道:“到了第一關最後一個比試會場時,已經沒有人再懷疑他們三人的才華了,連林公子此時也是一副失魂落魄,想著那少女的詩。  

    歌賦的比試與前三場都有些不同,他沒有特殊的要求,只消能用聲樂歌詞打動每一關的把關者,出來相見即可。  

    林公子只說了句:‘此關由天下第一名妓蘇婉柔主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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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23章 名妓


    “林公子只說了句:‘此關由江南四大名妓之一的蘇婉柔把關。’  

    大家可以想象,此言一出,有多少人心懷向往。在場衆人無不怦然心動。  

    平生若能得見‘南蘇北馬’是多少公子歌一生都無法得嘗的心願。  
   
    少女湊近那少年神醫輕笑道:‘江南四大名妓耶!你不想見見嗎?’  

    少年無奈,點了點她的鼻尖,笑道:‘是你自己想見吧?非得賴在我身上。’  

    少女尴尬一笑,道:‘老規矩?’  

    少年溫笑著點了點頭,從懷中拿出一枝碧綠通透的玉箫。  

    衆人恍然,原來這一關是由少年神醫來應對。但很快,我們便知自己又錯了。  

    一陣悠揚的箫聲倏忽間響起,那種感覺仿佛他是從心底裏忽然冒起的一般。樂聲時而低沈哀婉,仿佛溫柔女子的低訴;時而又噴薄滿布生機,仿佛破繭重生的蝴蝶。我的心被層層托起,又輕柔的放下,腦中忽然印過許多親人的面孔,竟忍不住的感懷眷戀。  

    正當我們都沈浸在那箫聲中無法自拔時,少女的歌聲隨著節奏響起: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一曲罷,衆人猶在夢中,卻只聽珠簾沙響,一個儀態萬方,國色天香的女子已從內室走了出來。  

    只見她滿臉淚痕,卻絲毫不減其姿容,反更添我見尤憐的哀婉。  

    她卻不多說話,只快步到那少女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急切道:‘這是何人所做的曲子?曲目爲何?’  

    少女楞楞地看著她,半晌才回過神來道:‘這首曲子叫一剪梅,是一女子在思念其出門在外的丈夫時,爲抒別愁所寫的。’  

    蘇姑娘仿似沒看見身邊的任何人,神情時而悲傷,時而甜蜜,被淚水洗淨的眼睛仿佛述說著無盡的心事。許久才歎了口氣道:  

    ‘你們過關了,還請上三樓。’  

    少女仍未緩過神來,無意識地點了點頭,反握住她的手,輕柔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蘇姑娘猛然擡頭,眼中滿是淚水和難以置信的色彩,半晌才說出一句道:‘多謝。’  

    少女沈吟了半晌,忽然臉色一變,道:‘你剛剛說我們上三樓?爲何?不是還有第二關沒過嗎?’  

    蘇姑娘帶淚的臉,也忍不住傾城一笑,顛倒了無數看客,道:‘你們剛剛已經通過了第二關的所有測試,還不快上去。’  

    衆人此時才恍然,爲何他們面臨的第一關難度如此之大。原來林公子早在猜測他們是否無遊三人,是以直接將第二關的比試換到一樓。”  

    中年男子說到此處不由停了下來,衆人兀自都在沈思中,並不催促。  

    這也是爲什麽,事情發生都已經這麽多天了,仍是未有幾個當場經曆過的人肯出來相述。

    因爲那幾場比試給他們的震撼實在太大了,人人都需要長長一段時間去思索那日的每個場景。  
  
    喝光了一壺酒,中年又要了一壺,衆人也終于緩過神來,催促他繼續講下去。  

    中年男子卻在心中苦笑:真正震驚,無法用語言描繪的還在後頭呢。  

    “蘇姑娘仿佛此時才想起旁邊仍有旁人,視線落到少年神醫身上也是愣了半晌回不過神。  

    少年似毫不在意,露出溫和的微笑道:‘有勞蘇姑娘了。’  

    蘇姑娘這才尴尬一笑,微一躬身道:‘三位請。’  

    原本依據望江樓的規矩,我們這些人是決計沒資格上三樓的,但今日我們在場衆人誰也顧不了些許規矩了。我很清楚,在場的誰若是錯過了這場比鬥,必將後悔一輩子。  

    望江樓的掌櫃恐怕也是考慮到這一點,所以便沒有留難,我們這一群人便浩浩蕩蕩跟著到了三樓。  

    從前我一直覺得望江樓的布置典雅、高貴,莫說尋常店家沒法相比,就是這世上恐也沒法找到幾家能與它相提並論的了。  

    可是上的三樓,才知自己平日所見有多淺薄。我從不知道,同樣一個大廳,幾間雅房、幾個武場,只是上下兩個樓層之差就可以給人天堂與人間的差別。  

    在場的衆人除了蘇婉柔姑娘,也俱是與我一般從未踏足過三樓的,此時震驚、豔羨、欽歎怎樣失神的表現都有。  

    倒是那三人,一個依舊淡笑,一個依舊冷眼,一個依舊興致昂然的四處打量。  
  
    少女環視了一周,咋舌道:‘竟都是用黃金分割的比例,恁的厲害!’  

    ‘冰兒,何謂黃金分割?’少年神醫奇怪地低頭問道。  

    ‘這個……’少女柳眉一皺,頗有些無奈道,‘很難解釋啦!你當我沒說好了。’  

    一片無語。  

    蘇姑娘對著三人略一躬身道:‘第三關的關卡順序與前兩關不同,並非能由諸位自行選擇的。婉柔的引導也只能到此爲止,接下來也只有旁觀的權利。’  

    神醫少年笑笑,問道,‘姑娘是否意示我們要先另尋引導之人?’  

    蘇姑娘怔了怔隨即笑道:‘絕世神醫確實不負才名。’  

    隨即纖纖玉指點了點前方一個雅房,繼續道:‘此間名爲風月閣,在此閣內室隱了位高人。此人之名連婉柔和林公子也從未得知。’  

    說著轉頭望了眼隨衆人而上的林謙,林公子點了點頭,以示確實如此。  

    ‘你們若想闖出第三關,必須先用房中任何一件樂器,奏樂,打動了他。方能由他帶你們去下一場比試之地。’  

    ‘還請三位不要嫌婉柔羅嗦,那位高人婉柔雖從所未見過,卻得以在每天晚上聆聽他的琴聲。那琴聲,我只能說余音繞梁、驚心動魄,比之公子的箫聲有過之而無不及。’  

    聞得此言,少年神醫臉上竟不見絲毫異色,仍是淡笑道:‘多謝姑娘提醒。’  

    走進風月閣,首先入目的卻不是他詭異的布置,而是滿屋滿室的樂器,什麽鼓、瑟、琴、筝……凡是你能想到的,這裏都能見到。  

    蘇姑娘道:‘這裏有不少稀世之品,還請公子慎重選擇。’  

    少年確實灑然一笑,隨手拿起身邊一架毫不起眼的瑤琴,道:‘就這把吧。’  

    蘇姑娘和林公子均是眼睛一亮,齊聲道:‘公子端的好眼光!’  

    少年這次倒是楞了下,低頭細看了那把瑤琴一眼,不由苦笑道:‘竟是鼎鼎大名的‘鳳尾寒’,真是一大笑話。算了,請問我可以開始了嗎?’  

    神醫少年姿態潇灑地席地而坐,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撥弄了兩下,琴身中跳脫出幾個悅耳的音符,他一笑道:‘果然好琴。’  

    隨即眼中精光一閃,雙手撫上,琴音竟在一瞬間迸發而出,震得我心中一片酥麻,卻又是說不出的舒服。  

    還未等我回神,琴聲已經緩了過來。琴聲平和有力,時而高亢昂揚仿如在九天之外,時而又低敘淺吟猶如沈潛淵海,就象一個世界芸芸衆生的旁觀者在平緩地敘述這個世間中難以逃避地悲歡離合。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然既爲生就必須爲生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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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24章 賭博

    “正當衆人沈醉其中無法自拔之時,屋內竟隱隱傳來與之應和的箫聲。聲音從無至有,從弱到強,卻也是說不出的悠揚動聽。  

    但那箫聲,與其說是應和還真不如說是爲了壓制那少年的琴聲而起的。  

    少年的琴音,在打壓下變得低沈而無章,似一個久困牢籠中無法自拔地罪人在掙紮攀爬,曲音低若不可聞,幾被湮滅。   

    少年絕美的臉上,在此時,竟恍惚間露出個遇到知音的完美笑顔,  忽然,一陣破曉之聲驟起,竟一瞬間逼地那箫音無法動彈。  

    琴聲仿如破曉仿如陽光,衝開牢籠的詛咒,將無法自拔的靈魂拯救而出。在那一瞬間,箫聲雖仍是無比曼妙卻竟成了陪襯般,反將那一屢孤魂拖的更高。  

    衆人皆醉,不自禁地閉眼聆聽,生怕褻瀆了這高貴的靈魂,這靈魂的主人。自此他們才知,少年在剛剛那一關根本就未盡全力。  

    琴聲卻是毫無征兆的嘎然而止。  

    房中的箫音似帶著滿腔疑惑,卻也不得不漸低而止。  

    衆人皆是一驚,不甘願的勉強回神,面面相觑,均不知發生了何事。  

    屋內一個淡然低沈的聲音響起:‘公子爲何于關鍵處停了下來?’  

    神醫少年露出個興味的笑容,道:‘先生見諒,在下只是想提醒一下身後的同伴,似乎忘了自己該做的事。’  

    站在他身後的少女面色一紅,啐道:‘得意什麽?你又不是沒閃神過。’  

    此時我們才醒起,剛剛第二關,也是那少女的歌聲。或者說是聞所未聞的歌詞,震驚了衆人,如此文采確實當得奇女二字。  

    思及此,衆人不禁對即將來臨的精彩雀躍不已。  

    琴聲重又響起,屋內的箫聲此次不再應和,仿佛也是靜靜地等待更大奇跡的降臨。  

    少女清悅的聲音于此時響了起來,不論于我,于在場的衆人還是那仍未露面的高人,這一曲卻是真真正正征服了我們在場的所有人。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绮戶,照無眠。  
    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婵娟。’  

    琴聲停了下來,神醫少年滿臉震驚地望向一曲唱畢的少女,竟仿佛是頭一次認識她一般。
  
    少女嫣然一笑,那雙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睛說不出的動人耀目,道:‘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次好該輪到你閃神了吧?’  

    少年一楞,隨即無奈地起身揉揉她頭髮,苦笑道:‘實是拿你沒轍。’  

    無遊三人旁若無人,衆人卻是心猶在曲中無法驚醒,屋內沈默良久,忽然只聽一聲拍案巨響,低沈的聲音再無複初始的淡漠,甚至略有些沙啞顫抖:‘哈哈,哈哈!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枉我尹子恆自負風流人生,卻還不如個小姑娘看的通透。好一句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話音未落一個儒衣書生從屋內走了出來,躬身抱拳道:‘公子的琴,姑娘的歌,在下今日輸的心福口服!’  

    神醫少年微微側了身,笑道:‘尹殿下切莫客氣,請問我們可以去下一個場地了嗎?’  

    衆人更是震驚,這位高人竟是皇室之人,望江樓的勢力果然不可同日而語。  

    尹子恆是尹國的四皇子,文采武功名聲無不在幾個哥哥之上,可惜無心政事,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四殿下點點頭,微微一笑道:‘下一場,比試賭術。’  

    少女一驚道;‘我們可沒選這個啊?’  

    ‘可是在下卻越來越想對三位一窺全貌了?’  

    少女垮了張小臉道:‘那你也不能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啊?或者你讓我們先吃了飯再比不遲?’  

    四殿下這次倒是一楞,隨即大笑道:‘倒是我的疏忽了,三樓就有雅座,三位請!’  

    他們只四人吃飯,自有丫鬟上來布菜,林公子和蘇姑娘也是小心伺候著。  

    我們舍不得散,就聚在門口,四殿下便吩咐在三樓又擺了幾桌酒菜,招呼我們坐下。  

    一頓飯吃了約莫有半個時辰,才算結束。  

    賭局早已擺設完畢,卻不知他們三個何人應局,望江樓又是何人主持。  

    這一局仍是由少年神醫應著,望江樓一方則是人稱‘賭鬼王’的齊天。  

    賭的是牌九,每人十疊加子,誰先輸完對方的子就是誰贏。  

    第一局齊天坐莊,賭注一疊加子,少年跟。雙天對雜五,齊天勝。  

    第二局少年仍是要求齊天做莊,賭注兩疊加子,少年跟。雙地對雜五,又是齊天勝。  

    第三局、第四局直到第六局結束,齊天連贏了六把,少年只剩下一疊加子,原本輕松的衆人此時紛紛開始擔憂起少年來,畢竟再輸一把他便完了。  

    少年的臉色卻是絲毫未變依舊溫和淡然,倒是齊天的額頭已微見汗。因爲那少年連輸六把竟是六把皆開雜五。  

    第七局開始,少年坐莊,賭注一疊加子,齊天跟。開出的竟是天地至尊,少年終于勝了一局。
  
    第八局還是少年坐莊,賭注兩疊加子,齊天跟。依舊是天地至尊,少年勝。  

    第九局賭注四疊加子,開的還是天地至尊,少年勝。  

    第十局,齊天棄局不跟。  

    第十一局,齊天要求做莊,賭注八疊加子,少年笑了笑全跟。開的竟仍是天地至尊,少年勝。
  
    此時齊天的額頭已不是微見汗,而是大汗淋漓了。  

    第十二局,仍是齊天要求坐莊,小心的擲出色子。咬了咬牙,齊天把四疊加子都推了出去。
  
    少年看著那四疊加子笑了笑道:‘如果我不跟,先生會很爲難吧?’  

    見齊天臉色變了變,又道:‘但恐怕要讓先生失望了。’  

    他一把推出四疊加子,道:‘跟!’  

    齊天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終于還是顫抖著取了牌,沒等他看牌,少年的一副牌已經翻了開來——天地至尊!  

    我們只覺眼前一花,也不知誰帶的頭,大家集體鼓起掌來。  

    齊天臉如死灰,勉強擠出句話道:‘公子確實好本事,老朽縱橫賭場十幾年,從未有人能戲耍我到這種地步。’  

    少年放下手中的牌,搖頭道:‘在下絕無戲耍老先生之意,至于前六局的雜五卻是故布疑陣之計。’  

    說完也不理會,轉身面向四殿下道:‘請問我們可否行至下一個場地?’  

    四殿下一臉欽佩之色,點頭道:‘公子請,下一關在武鬥場。’  

    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一路來都沈默不語,冷著張臉的黑衣男子一眼。  

    我這時才驚覺,自那場武鬥結束之後,我竟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此時才想起,他在第一關時那有如鬼魅般的身形,全身忍不住打了個抖。  

    比武開始,台上卻是除了他們三個仍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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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 11:00 AM

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25章 雙鬥

    “只聽四殿下道:‘此關有些差別,可說是文鬥與武鬥的結合。’  

    ‘如何賭法?’  

    ‘武鬥相信你們必是讓冷情刀客出手吧?’  

    兩人均點了點頭。  

    ‘那麽就由你們兩個來應付文鬥。規則是這樣的,如今這大殿之上已經隱了個潛蹤暗殺的高手。待鑼聲一響,便會開始攻擊,而冷情刀客則必須留在原地只守不攻。’  

    少女急道:‘那怎麽行?’  

    四殿下笑笑道:‘姑娘先別急,聽我說完。同一時間,我會念出上聯,由你們兩位來做對,只要對的工整,我又仍未出下一聯,便可爲他爭取反擊的時間。’  

    少女面色不善,道:‘敢情殿下你是耍著我們玩呢?’  

    四殿下卻是絲毫不惱,道:‘實是三位太厲害了,在下也不過是想保住這樓的百年名聲而已。’  

    黑衣男子緩緩抽出一把漆黑的細刀道:‘開始吧。’  

    那刀很是奇怪,全身烏黑發亮,劍身極細且在劍頭微微向上翹起。  

    鼓鑼聲響起,會場忽然變的無比安靜,人群中連呼吸聲都幾乎可聞。  

    四殿下沒有停頓,馬上報出了上聯:‘千金難買千金笑。’  

    這個對子並不難對,在場的人多半都行,頗有點躍躍欲試的樣子。  

    少年卻是盯著場上沈吟不語,少女更是一副相當郁悶的神情坐在一邊不予理睬。黑衣男子自然只能紋絲不動地站在場中央,面上倒是相當平靜。  

    正當人群中有人忍不住要提醒于他,少年眼中精光一閃快速道:‘萬歲易得萬歲心!’  

    衆人還來不及叫好,只覺場中空氣一凝,一個身影淩空而下,那速度竟不亞于黑衣男子在第一局時鬼魅般的身影。  

    卻只聽‘碰——’的一聲,空氣中無端擦出一陣火花。緊接著,一道刺目的紅光閃過,五秒已到,黑衣男子只是換了個地方,依舊冷然而立,黑刀的刀尖上仍流淌著幾滴鮮血。  

    四殿下目光一凝,沈聲道:‘原來公子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高手。看來我還是低估你們了,下面在下便不再留情了。’  

    武鬥場上氣氛又變,此次我終于看清那是個身著青衣的男子,樣貌卻是完全看不清的。  

    四殿下的上聯迅速念了出來:‘山竹無心,空生幾對枝節。’  

    少年看著場上臉色微變了變,馬上答道:‘河藕有眼,不沾半點汙泥。’
  
    黑衣男子好不容易觑了個空隙一動,上聯卻是又來:‘門辟九霄昂步三天勝跡。’  

    少年一稍不停,答:‘階崇萬級俯臨千障奇觀。’  

    此後的時光,只能用瞬息萬變來形容,衆人根本連贊歎和擔憂的空余都沒有。  

    ‘雙塔隱隱,七級四面八角。’  

    少年道:‘孤掌搖搖,五指三長兩短’  

    ‘南嶽峰,峰上楓,風吹楓動峰不動。’  

    又是一道血光,此次受傷的卻是那黑衣男子。  

    少年面色猛然一白,一稍不停道:‘北河橋,橋下樵,瞧見憔行橋不行。’  

    叫好聲一片。  

    ‘倚椅依桐同望月。’  

    這個多音字疊加的上聯可謂是諸多刁難,本來要對出也不難,可是一時無景可應,加之擔心同伴生死,少年不由一頓。  

    黑衣男子的胸前已經被狠狠劃了一刀,黑色映著猩紅,萬分恐怖。  

    少年劍眉一蹙,原本溫和淡然的眼神完全消失了。少女也站了起來,走到他身邊緊緊握住他的手。  

    雖是停頓,卻還不足一息,少年道:‘等燈登閣各攻書!’  

    ‘好!’衆人忍不住大聲鼓掌,黑衣男子趁這空擋橫移一步,反手一劃,諷刺性一般在那青衣男子的胸口也重重劃了一道,卻只見衣衫破,未見血。  

    難道他已體力不支?我的心裏不禁擔憂不已,不知爲何,總之不願見他們輸掉。  

    ‘凍水灑窗,東兩點,西三點。’(此聯難,凍旁兩點水故爲東兩點,灑旁三點水故爲西三點。)  

    少年速對:‘切瓜分片,橫七刀,豎八刀。’  

    ‘乾八卦,坤八卦,八八六十四卦,卦卦乾坤已定。’  

    少年面上一紅,看了少女一眼,卻仍是馬上對道:‘鸾九聲,鳳九聲,九九八十一聲,聲聲鸾鳳和鳴。’  

    少女也是尴尬,想把握住的手抽回來,卻是不得。  

    四殿下眼波一轉,聲音又響了起來:‘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頭面。’  

    此聯一出,我們心中都忍不住罵他無恥,誰都知那是千古絕句,連他自己也不知,又哪有可能有人在一瞬之間對的出來?  

    ‘魑魅魍魉,四小鬼各自肚腸!’少女聲音清脆悅耳,語調中卻滿是憤恨。  

    正在衆人包括四殿下均愣神的時候,黑衣男子動了,他左拳擊出,到得對方胸前卻忽然化拳爲掌,只聽一聲悶哼,青衣男子仗劍站立一旁,忍不住單手撫胸吐出口鮮血。  

    黑衣男子,往旁一立,黑刀竟被他還回鞘內,只是雙手仍緊握刀把。  

    四殿下心中一慌,一時竟想不出能難倒他們的法子,眼看黑衣男子就要出手,忽然眉頭一舒道:‘望江樓,望江流,望江樓上望江流,江樓千古,江流千古。’  

    我還來不及愕然四殿下爲何又出已經被對上的聯子,卻已聽他道:‘我要你另做一對。’
  
    衆人恍然,頓時憤怒不已。對聯一事最容易停滯思維,一物對一物已然認定,又豈可輕易改變,更何況這種千古絕對。  

    青衣男子調穩了呼吸,雙目殺機陡勝仗劍而上。  

    少年望了孑然而立的黑衣男子一眼,絕美的臉上第一次露出冷然一笑,道:‘對不起,你們都輸定了!’  

    ‘賽詩台,賽詩才,賽詩台上賽詩才,詩台絕代,詩才絕代。’  

    一陣白光瞬息間在那黑衣男子周圍擴散,竟仿佛忽然有條巨龍呼嘯而起般,直衝青衣男子而去。最後的一瞬,我只看到,黑刀閃爍著耀眼的白光,帶著千鈞之勢往那青衣男子身上橫劈而下。  

    一聲震動般的巨響過後,一切都恢復了平靜,黑衣男子冷著臉將黑刀收進刀鞘,連瞧也不瞧倒在地上的青衣男子一眼。  

    四殿下有些慌張地跑到他身邊,見他一動不動,聲音微有些顫抖地道:‘他死了?’  

    ‘沒有。’神醫少年一邊爲黑衣男子止血,一邊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夜的刀是殺不死他的。’  
  
    四殿下正待問什麽意思,青衣男子卻已掙紮著爬了起來,又吐出一口血才道:‘主子莫急,青桐沒事。他的刀是沒有刀刃的。’  

    ‘什麽?’四殿下一楞。  

    我們也是驚訝的無以複加,他竟在只攻不守,又不能隨意移動的情況下,用一把沒有刃的刀跟四殿下座下第一好手青桐激戰了這麽久,最終獲勝?  

    要知道青桐可是排行尹國前三的高手,這人的實力到底如何深不可測呢?  

    青桐向那黑衣男子抱拳道:‘多謝公子手下留情。’  

    黑衣男子冷了張臉,仿佛是瞪了那少女一眼,才道:‘我沒有。’  

    少女吐了吐舌頭,放開少年神醫的手,道:‘四殿下,我們可算過關?’  

    四殿下一楞,隨即有些讪讪道:‘在下多有得罪,也只是想一窺三位實力,還望不要見怪。’  

    隨即面色一正道:‘下一關,也是最後一關,過了此關你們就是百年來唯一通過望江樓所有關卡之人,必定名垂千古。此關本不難,仍是應景吟詩,只是難就難在這把關之人。’
  
    稍頓了頓,雙目眸光一深:‘千裏煙塵傲九天,天下誰人不識君。——三位不會不知是誰吧?’  

    此言一出,少年和那黑衣男子竟都是臉色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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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26章 酒詩

    “四殿下稍頓了頓,雙目眸光一深道:‘千裏煙塵傲九天,天下誰人不識君。——三位總該不會不知是誰吧?’  

    此言一出,少年和那黑衣男子竟都是臉色一白。  

    此時卻沒人顧及他們爲何色變,只是被這句詩下呆了,天下當的起此詩的惟有一人,那就是天下第一才子——傲天君。  

    也不知怎樣來到最後一個比試的場地,還未進門卻已是酒香撲鼻,我們皆是未飲人先醉。  

    進到‘莫問閣’,只見一身著紅衣之人已端座在房中正提了個酒壺自斟自飲,正是傲天君。天下能將紅衣穿的如此霸氣如此理所當然之人,除他之外,絕不做第二人想。  

    聽得衆人進來,他也不抬頭道:‘等你很久了。’  

    卻不知他等的是誰。  

    只見神醫少年皺了皺眉,無奈地坐到他對面道:‘好久不見。’  

    沒想到兩人竟是舊識,這下連四殿下和那少女都奇怪了。  

    ‘祈然,你們認識嗎?’少女問道,隨即擊掌一笑道,‘那這關是不是可以通融一下了?’  

    少年苦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傲天君抬頭似有若無地掃了少女一眼,那一眼也說不上輕蔑,卻總感覺高人一等般,淡淡道:‘姑娘仍要應這一局嗎?’
  
    少女忙擺手道:‘我可不行,還是交給祈然吧。’  

    少年忍不住笑了起來,道:‘我已經連應三局了,怎麽說這局也該由你出力吧?’  

    少女正待耍賴,卻聽傲天君嘲諷地笑了起來,湊近少女耳邊說了幾句。少女當即色變,一張臉白的煞人,縱橫的刀疤卻越見鮮明。  

    少年神醫的目色一寒,正待說話,少女卻咬了咬櫻唇道:‘你最好別後悔這個決定。出題吧!’  

    傲天君哈哈大笑,飲盡一杯酒道:‘好吧,我們就以酒爲題。’   

    說著把酒遞到少女面前道:‘現在退縮還來得及。’  

    少年的面色不善,但並未說話,眉頭一皺正要飲盡一杯酒。身邊的少女和黑衣男子卻搶先一步奪下他手中的酒杯,齊聲道:‘你幹什麽?’  

    少年神醫苦笑了笑,卻沒再堅持。  

    少女面色平靜,冷冷道:‘傲大才子,可以開始了嗎?’  

    傲天君略微帶著激賞地笑笑,揮手道:‘拿七個酒杯來!’  

    酒杯拿來,傲天君將它們一一斟滿,傲然道:‘那就由在下先開始了!’  

    此話一落,他不知怎的渾身一抖,全身竟煥發出無邊的氣勢和魅力。他端起一杯酒,一口飲盡,昂首吟道:‘日月似有事,  一夜行一周。’  

    第二杯又是一幹而盡。‘草木猶須老,  人生得無愁?’  

    衆人忍不住大聲叫好,此詩實在是說不出的妙,傲天君果不負天下第一才子之名。  

    第三杯。‘一飲解百結,  再飲破百憂。’  

    第四杯。‘白發欺貧賤,  不入醉人頭。’  

    第五杯。‘我願東海水,  盡向杯中流。’  

    第六杯,傲天君望向神醫少年淡淡一笑,舉杯,隨即一飲而盡。
  
    ‘安得阮步兵,  同入醉鄉遊。’  

    酒杯放下的那刻,大廳中響起了如雷般的掌聲。若說以前大家只知天下第一才子這名聲的話,那麽此刻他們終于知道天下第一才子真正的實力和渾然天成的氣勢。  

    七步成詩,真正是急才奇才!  

    傲天君對著少女輕笑了笑,道:‘你若現在找他幫忙還來得及。’  

    少女不怒,面色竟仍是出奇的平靜,道:‘我想不必了。雖不是我贏你,但可惜,你今天必然會輸!’  

    傲天君一楞,隨即有些蘊怒地道:‘說大話也只有現在了,姑娘請吧`’  

    少女微微一笑,象是全然不把傲天君之名放在心上。她緩緩地拿過酒杯,同樣斟滿七杯,道:‘這句話我原封不動的奉還給閣下!’  

    傲天君此時已冷靜了下來,大概也覺跟個小姑娘較勁有失身份,于是冷冷地看著她學自己的動作。  

    少女纖手握起酒杯,目光一深,如琥珀般晶亮透明,渾身的豪氣竟不弱于傲天君。  

    她一飲而盡,吟詩。聲音雖仍顯青澀幼稚,氣勢卻有增無減: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流,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少女完全不給衆人回神的時間,手下不停,飲盡第二杯。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尊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當——’傲天君手中的酒杯落了下來卻不自覺,大廳中甚至比雙鬥時更靜,靜的連呼吸聲也仿佛刻意壓制住了。  

    少女卻絲毫不停,目光灼灼地望向衆人,又仿佛什麽也沒望。  

    ‘烹羊宰牛且爲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少女似已經有些站立不穩,卻仍眉也不皺地飲盡第四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爲我側耳聽。’  

    第五杯,房中仍是靜默無聲,氣都緩不過來。少女笑了笑,飲盡。  
‘鍾鼓馔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第六杯,少女用已經泛出桃花微紅的玉手扶住桌沿,再飲盡。  
‘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谑。主人何爲言少錢,徑須沽酒對君酌。’
  
    微醉的少女,渾身的霸氣。只見她面色桃紅,仍是猙獰的刀疤,刺目的殷紅,卻在那雙如琥珀般澄澈如水晶般透明的雙眼映襯下格外美麗、動人心魄。  

    最後一杯,少女用那雙刻入人心扉地眸子淡然一掃,飲盡。
  
    ‘碰——’杯底與桌面的巨大撞擊聲帶出千古絕句的回響。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少女轉向與衆人一般,已呈呆滯狀的傲天君,朦胧地笑道:‘天下第一才子,我……過關了嗎?’  

    話聲未落,身軀一軟,卻已向後倒去。  

    少年神醫也是反應奇快,一個箭步將她抱在懷裏,對衆人道:‘今日已晚,不論算不算我們過關,在下都要告辭了!’  

    四殿下走前一步恰恰攔住了他的去路,少年身後的黑衣男子已然將手握到了刀柄上。  

    四殿下忙擺手道:‘在下絕無惡意,只是這塊望天樓的金玉是三位該得的。’只見他拿出一塊,雪色透明的白玉,上面用金鑲了幾個字:‘望天樓總’。  

    少年微一沈吟,接了過來,道:‘多謝。’  

    ‘少……公子……’傲天君的聲音響起,‘請多保重。’  

    少年回首看著他,慎重地點了點頭,道:‘你們也是!’  

    說完,抱著昏睡的少女,和那黑衣男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望天樓,徒留下這滿樓的傳奇。”  

    中年男子講完時,已經接近黃昏了,金色的斜陽照進這寬敞的大廳,泛起燦爛的光輝,仿佛在深思的衆人面前,重演當初那驚世絕俗的比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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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27章 水車

    人聲,鼎沸。

    在這個十幾天前仍是屍橫遍野、死氣沈沈的村莊中,如今卻是難以想象的人聲鼎沸。

    如果當初放棄了這個村子的官兵看到此時此刻的情景,絕對會驚訝後悔的嗑掉下巴。

    村子的盡頭是道不算太高的懸崖,懸崖下是一片蔚藍的湖面。這個流動的湖卻是村裏唯一的水源。  懸崖邊,人生鼎沸。

    曾經,村裏的人每天都要饒幾裏的路上下,爲的只是擔兩桶灑去了一半的水來維持村子的生計和灌溉。

    曾經,也有人想盡了辦法,想在村裏挖一口井,奈何那土質幹燥沙化,根本沒有汲水的可能。

    曾經……  

    忽然,懸崖邊上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那歡呼仿佛一個炸彈,一陣煙霧,瞬間在村子中爆裂、蔓延。

    “村長,我們成功了!”一個長相憨厚的青年顫抖著捧起清澈的水大叫大嚷,一雙眼睛因溢滿了驚喜和興奮而閃閃發亮,“這真的是水,是我們剛剛從湖中提上來的水啊!”

    一個滿臉皺紋,滿身滄桑的老者眼裏顫巍巍地含著淚水,道:“太好了!真是多虧了神明庇佑!我們臨湖村有救了!”

    旁邊有人不屑地哼了聲道:“說什麽神明庇佑,我們活著生不如死的時候,有哪個神明關心過我們的死活?”  

    “若不是神醫和水姑娘,我們這些人早不是病死就是餓死了!”
   
    憨厚青年一個機靈蹦了起來,喊道:“村長,我馬上去告訴水姑娘!”

    說完也不等人回答,便飛速跑了出去。  

    “慶子,別莽莽撞撞地嚇到水姑娘……”老者還在後面喊著,憨厚青年卻早已跑遠了。

    慶子跑了好些地方,才終于在一個樹陰下找到睡的正酣的人兒。
   
    少女靜靜地躺在一塊巨大的岩石上,午後的陽光很烈,將她周身的地面照的白花花的耀眼。只是穿過樹陰,落在她身上的班駁卻意外地變得無比溫柔和諧,仿佛她本是融于這世間萬物的自然精靈一般。

    慶子小心翼翼地,象是怕亵渎般,靠近了細看。少女的臉晶瑩白皙,那幾道縱橫在臉上的疤痕卻是出奇的殷紅醒目。

    可即便如此,在慶子看來,她還是美的不似人間之女。傷痕在他眼中,反成了最神秘最崇高的符記。

    由于多日的操勞憔悴,她薄薄的唇上乾燥欲裂,也沒什麽血色,卻仍是倔強的抿著。長長的睫毛覆蓋在臉上,投出一道美麗的剪影。

    少女睡的很安靜,安靜到你會以爲她只是睡著,沒有夢,沒有悲傷,也沒有微笑。就只是微蜷著這單薄的嬌軀,全心全意融入午後的陽光中。

    慶子感覺自己的心忽然地就在怦怦亂跳,手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想將她被風吹亂的頭髮撥回去。

    手沒伸到一半,卻被一聲冷漠、倨傲、仿似不帶一絲的感情的低斥給硬生生扯了回來。

    “別碰她!”

    步殺著一身耀眼的黑衣冷冷地斜站在那裏,如夜幕般漆黑地雙眸卻連看也不看慶子一眼,徑自落在樹陰下熟睡的少女身上。

    奇怪的是,黑衣黑眸,靜如夜,在這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村莊中雖耀眼,卻依然可以讓人無法感受到他的存在。

    慶子看著步殺眼中徹骨的寒意忍不住打了個抖,竟一動也動不了,眼睜睜地看著他視若無睹地從他身邊越過,打橫抱起少女,又視若無睹地離開。

    期間,那表情如死水一般,沒有半點漣漪,卻看的慶子莫名心驚。

    直到他遠去的身影消失在失陷中,慶子仍是楞楞地站在原地,回不過神……
   
    步殺抱著少女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他所到之處必會有人自動給他讓出一條道。

    這不僅僅因爲,步殺三人是他們村的救命恩人,是他們眼中神仙般的人物;更因爲,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的氣勢都太過冷冽,容不得其他人接近。

    兩個長相明媚清秀的少女,相互耳語著從前面走過來。只見她們兩腮杏紅,眼若桃花,一個青衣翠裙,身材曼妙;另一個則一身淺粉,襯得人比花嬌。

    她們雖是做丫鬟打扮,卻可從衣著質料一眼看出主人品級的高低。

    跟這村裏樸實無華的村人一比,端的是兩道亮麗炫目的風景線。

    兩人也不知說了些什麽,忽然青衣的那個燒紅了臉,嬌斥著捶了粉衣的那個一下。不甘示弱也湊過去耳語了幾句,頓時另一個也是嬌羞滿面,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步殺攔住他她們,冷冷地道:“祈在哪?”

    兩個正嬉笑間的少女猛的一驚,臉上的笑容便被步殺周身的寒冷硬生生僵在臉上。

    許久,青衣的那個才克制住自己顫抖的嗓音,指了指後方一個大廳道:“在……在裏屋爲我們家小姐看病。”

    步殺不再理會愣怔的兩人,穩著步伐,走進一個稍嫌寒酸,比起周圍卻豪華許多的房子。

    ……

    屋內。

    一個絕色的女子端坐在雕花木椅上,碧玉般的皓腕一只閑適地撐著頭,另一只則輕柔地擺放在錦棉布墊上。她一雙如秋水般蕩漾,如桃花般勾人魂魄的單鳳眼此刻正深深地凝望著眼前爲他把脈的溫和少年。

    這個女子就是尹國國王最寵愛的寶貝女兒、掌上明珠,尹子恆同父同母的親妹妹尹天雪。

    從小,仗著父王皇兄的寵愛,她從不學女工刺繡之流。卻喜歡舞文弄墨,尤其琴棋書畫,不能說精通,卻也稱的上風雅。

    自從聽四皇兄說了當日望江樓上的比試情景後,她就對無遊組三人念念不忘,做夢都想見上一面,順便與他們一較高下。

    憑著她多年的關系網和锲而不舍的精神,最後竟也真的讓她在離盛京三十幾裏遠處的一個小村莊“臨湖村”發現了他們的蹤跡。

    當時臨湖村一帶正好爆發大規模的瘟疫,尹王和四皇子當然不允許她來冒險。

    軟硬兼施均行不通的情況下,她做出了個讓她當時後悔不已,如今卻慶幸萬分的決定——帶了紅兒和翠兒私自出宮。

    她們扮作男子,雇了馬車日夜兼程,期間由于不熟悉地形也饒了不少彎路,總算還是在一日內找到了臨湖村。

    她到達的那天,恰好是無遊三人到這村子的第三天,也是情況最嚴重的時刻。盡管臨行前她已經設想過千百遍,鬧瘟疫的村子有多可怕,到真正見識卻還是被嚇呆了。

    還沒接近臨湖村,她就看到滿山遍野如乾屍般不留一滴血液的屍體。有烏鴉不時地落下來,呱呱叫著啄些眼睛內髒之類的吞食。

    很多屍體早已經腐爛生蛆,那些蟲、螞蟻從他們空洞的雙眼中爬進爬出,口鼻中充盈的俱是令人作嘔的腐臭味。

    事實上,她和紅兒翠兒當場就吐了,吐到後來食物都清空了,連膽汁都開始外嘔。她實在想不明白,爲什麽無遊組三人,會來這種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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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28章 公主

    由于從小就嬌生慣養,一路的奔波勞碌加上驚嚇和嘔吐,等到了臨湖村她就支撐不住倒了下去,紅兒翠兒自小跟著她也沒受過什麽苦自也不例外。

    更糟糕的是她還染上了傳說中可怕的瘟疫,一直昏迷了七天,高燒不退,差點一命嗚呼。

    迷迷糊糊中,她總感覺有雙溫柔清涼的手一直照顧著她,細致呵護著她。第一眼醒來,當她看到那張絕世的容顔時,禁不住懷疑自己是否已經死了,才能見到如斯仙人。

    到後來,她慢慢真的清醒過來,才知道原來那個少年,就是人稱絕世神醫的無遊三人之一。當時,盯著他那張淡笑的臉她窘迫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皇兄的那句話在耳邊不斷回蕩:“人都說絕世指的並非他的醫術,而是容貌,只是又豈止這些許皮相而已?”

    專心把脈中的少年忽然抬起了頭,正發呆偷看著他的尹天雪一驚,臉上火燒的感覺一直延伸到了脖子下。正待說些什麽,卻發現少年看的並不是他,而是輕掩著的木門。

    忽然,門毫無警召地被踢了開來,一個黑衣黑眸,神情冷漠地男子抱著個嬌小的少女走進屋來。卻是看也沒看她一眼,望向溫和笑看著他的絕世少年。

    祈然起身,從步殺手中接過熟睡中的少女,無奈而又心疼地撫了下她消瘦一圈的臉頰,那臉上布滿了醜陋的疤痕。輕道:“這傻丫頭也是該累壞了吧?爲了那水車,已經三天沒合過眼了。”

    到了他懷中的少女仿佛感覺到了什麽,忽然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嬌小的身子往他懷裏鑽了鑽,尋了個舒服的位置繼續熟睡。只是那嘴角的笑容,卻沒有散去.

    祈然望著她的眼神愈加溫柔了,心裏象填滿幸福的滋味般淡淡酸甜。他知道,冰依睡著時一直很安穩,很淡漠,又象防備著世間的一切。惟獨在他的懷裏,才會安下心來,露出一絲天真的少女笑容。

    步殺望著兩人,眼中瀉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溫柔,卻仍是面無表情地道:“水車已經試驗成功了。”

    “是嗎?”祈然抱緊了懷中的少女,凝望的眼中那刻骨的溫柔足以將世間任何一個女子溺斃,“也不知她哪來那麽多希奇古怪的想法。”

    說完,有意識地笑望了步殺的黑刀一眼。有誰能想到,天下第一殺手名聞天下的配刀“汲血”,竟被個少女改造成無刃的“逆刃”刀。

    說是無刃其實並不盡然,因爲刀身上還是有比普通刀劍鋒利上數倍的刃。只是那刃不在黑刀的刀腹,而在刀背之上,故稱逆刃。

    逆刃刀淬煉成功的時候,只聽她得意洋洋地道:“誰叫你武功那麽高的?我們上擂台比武的時候你要一個不小心殺了人,惹上仇家多劃不來?”

    “這個刀叫逆刃,我用熱處理的方法使得刀刃鋒利無比,卻讓老師傅把它嵌在刀背之上,刀腹反而無刃。至于刀鋒,是個可活動的套子,用粗制螺紋固定,隨時可以翻轉重裝。”

    “若有一天你遇到逆刃無法打敗的對手,就把它翻轉過來,便成了你原來的汲血。如何,不錯的創意吧?”

    步殺無奈地笑笑,卻也不得不承認,這是把非常適合他的刀,至少可以減少他無故殺人。微揚了下嘴角道:“讓她睡吧,我先出去了。

    祈然輕輕地將少女放在軟床上,轉頭壓低了聲音道:“尹姑娘,你的病已經沒大礙了,明天就隨你皇兄回宮去吧?”

    尹天雪到達的第二天,四殿下尹子恆就火急火燎地趕到了,可還是遲了一步,尹天雪也不幸染上了瘟疫。

    暴怒之下尹子恆斥責了祈然三人一通,欲帶寶貝妹妹離開,卻被祈然勸了下來。

    原因無他,此次瘟疫,名“五日熱”,感染者高燒不退絕活不過五日,至今無人可醫,而祈然已經慢慢找到了治療的辦法。如若這樣讓公主回去,舟車顛簸,感染擴散全身,恐怕神仙無救。

    尹子恆權衡了利弊,知道自己留在這裏或者帶妹妹走終究可能留不住妹妹的命,徒讓自己也受到感染。終于聽從祈然勸告將妹妹留在村裏,自己匆匆離開。

    直到兩天前才回來,再次看到活蹦亂跳的妹妹,他興奮不已,忙向祈然賠禮道歉,這些自不必多說。

    尹天雪一直旁觀著他如何小心翼翼地抱著那少女,深情款款凝視她的眼神更是寵膩溫柔的露骨。

    她忽然間感到自己的心一陣陣抽痛,女人的直覺告訴她,少年喜歡的人就是她。如果輸給其他人也就算了,可是這樣一個毫無背景的卑賤醜女,憑什麽跟她搶心上人?

    難道她的花容月貌,她惹人暇思的曼妙身材,她高高在上的公主身份,更重要的是她的一片癡心,在那少年眼裏竟什麽也不是嗎?她甚至,連這個少年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

    尹天雪咬著下唇半晌,終于聲音低不可聞地道:“我想跟著你?”

    祈然楞了楞,怕自己沒聽清,道:“你說什麽?”

    “我說我想像她一樣跟著你!”尹天雪擡頭,美麗無暇的臉蛋上透著無比的堅決和深情。

    祈然無奈地笑了笑,也不是第一個女子提出這個要求了。他不在意地回道:“不行。”

    “爲什麽?”尹天雪不敢相信他竟然這麽輕松地拒絕了自己,“我有哪一點比不上她?”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祈然仍是在笑,說出來的話卻是不容拒絕的嚴厲。

    尹天雪從小在皇宮長大自然比常人更知道何謂天生的威勢,可是即便一直高高在上的父皇,竟還比不上眼前這少年談笑間的一句決定。

    “你哥哥也擔心了你幾天,還是快點回去吧。”

    尹天雪強自壓下湧起的淚水,雖然堂堂公主之尊第一次被人毫不留情地拒絕,卻也不想就這樣示弱。她死命地瞪著眼前清俊的不似人間男子的面容,恨恨道:“你既知道我是公主,就該明白得罪我的後果。”

    祈然整書的手頓了頓,微歎了口氣道:“我勸你最好不要,這麽做,對你們尹國沒有任何好處。”

    聽了他的話,尹天雪忍不住得意地笑道:“怕了嗎?”

    祈然面色平靜地道:“算是吧。”整理書籍的手卻沒有再停下來。

    “你……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被一個國家通緝的後果,就算你們到了祁國,朝廷也不會爲了你們區區三個平民而得罪我們國家的!”

    “是嗎?”祈然淡淡地應道。由于聲音過于吵鬧,床上的少女皺眉動了下,他神色微慍,淡淡道,“七公主,威脅我也聽完了,請你出去吧。”

    這一次,尹天雪的眼淚終于沒有忍住,哇的一下哭了出來,青蔥般的玉指不屑地指著床上地少女哭喊道:“她是什麽人啊?不過是個卑賤的醜女,你竟然爲了她趕我走,我到底哪裏比不上她?”

    祈然雙目一寒,面色忽然變的冰冷異常,直看的尹天雪連哭聲都不自覺咽了回去。

    只是這聲哭喊實在太過刺耳,也太過淒厲了。床上的人終于受不住耳膜衝擊,百般不情願地被兩人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我困難地支起身,揉揉仍無法聚焦的眼,睡眼惺忪的狀況持續了好久,才終于看到房中四目相對的兩人。無奈地歎了口氣,才道:“可否請兩位要吵到別的地方去吵,不知道打擾別人睡覺很不禮貌嗎?”

    祈然一驚回頭,神色仍是淡然,眼中卻溢滿了濃濃的笑意,走過來摸摸我淩亂的頭髮,道:“叫你別逞強偏不聽,現在累壞了吧?”

    我不以爲然地翻翻白眼,道:“想當年我中考的時候熬了一禮拜通宵的突擊最終也挺過來了,現在才不過三天而已,已經很小兒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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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 11:01 AM

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29章 表白

    祈然楞了半晌才不解地問道:“中考是什麽?小兒科又是何意?”

    我當場傻掉,這個解釋,乾笑了兩聲,忽然轉眼看到個呆立在一旁的美女,忙轉移話題道:“咦,這位是……?”

    祈然淡淡道:“她是尹國的七公主,尹天雪.”

    “哦!”我點點頭,道,“你好。”暗襯,我這是好命還是歹命呢?隨隨便便從昏迷中醒來就先後遇到個王子和公主。

    看得出祈然不喜歡她,那我也就不要熱絡地自我介紹了,免得自討沒趣。真不明白祈然在想什麽,這麽個活色天香的大美女……

    忽然想起他很久以前說過的一句話:“絕美的臉,才會讓我覺得厭惡或恐懼。”

    心裏不知爲何有些漲漲,也許他對我好就是因爲我的醜吧?多可笑的理由。

    祈然見我面色不善,緊張地執起我手道:“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我搖搖頭,笑道:“沒有,就是餓了。”

    還沒等到祈然的回答,恍惚間只覺周身的怨氣陡盛,一個陰影如千鈞般墜了下來,由小到大,卻在我還無法回神中,硬生生停住。

    “這個……”我愣愣地看著尹天雪被穩穩抓在祈然手中的玉腕,不解道,“尹姑娘剛剛不會是要打我吧?”

    尹天雪卻不看我,含淚的美目狠狠瞪著祈然,那神色中滿是委屈、驕傲、淒苦和……深情。祈然皺了皺眉放開她已被抓紅的手掌,輕歎了口氣。

    “公主,這裏不是你該待的地方。以你的身份也沒必要跟我們這種下等人計較。”

    尹天雪握住剛剛還在祈然手中的臂腕,淚珠滴落在凝脂如玉的皓腕上,一滴接著一滴。即使最鐵石心腸的人,看到這一幕也不得不動容,更何況是永遠只會爲別人著想的祈然。

    祈然有些手足無措地走近她,大腦高速運轉,想著該如何拒絕又不至于傷害她太深。許久才溫和地道:“尹姑娘,你是一個公主。按照尹國現在的處境,我想你也很明白吧?你要嫁的人又豈是你自己可以隨意選擇的?”

    “我可以爭取啊!”尹天雪急急地擡起淚眼婆娑的臻首,堅定地道,“不,我一定會爭取到!”

    祈然淡淡地笑笑,那笑容卻是于嘲諷中有著一抹悲涼:“有很多事情,不是你爭取就可能實現的?尤其事關帝王,沒有死的覺悟,請你不要用一定這個詞!”

    尹天雪仿佛是呆了,望了他半晌,眼中慢慢溢出絕望和恐懼。又一滴熱淚滾落,她掩面衝出了屋子。

    “祈然,我有時覺得你很善良。有時…..又覺得你比步殺更殘忍。”

    祈然靜靜地望著我,眼神悲傷而孤寂。
   
    我揉了揉微微泛疼地額角,撐起仍疲累無比的身體,一邊提高了聲音,喊道:“夜!有沒有東西吃啊?我快餓死了!”

    門外一點動靜也沒有,我暗自奇怪,步殺怎麽可能會離開祈然方圓一裏以外。

    忽然,一雙手輕揉了揉我的腦袋,將我原本就很亂的頭髮弄的一團糟。

    “步剛剛離開,應該是爲你准備食物去了。”

    我回首白了那張美到沒天理的溫潤面孔一眼,悶聲道:“你沒聽過‘頭可斷、血可流、髮型不可毀’嗎?難不成待會你幫我梳?”

    祈然原本笑到岔氣的面容忽然一頓,臉上的神情轉爲柔和,撫上我遍布疤痕的臉,眼中滿是寵膩和疼惜,柔聲道:“好!我可以幫你梳一輩子。”

    “祈然。”我面上微紅,卻仍是擡起閃亮地眸子,一瞬不瞬盯著他,聲音飄渺而深遠,仿佛不是來自我身上,“爲什麽是我?藍煙、紫宣、尹天雪……我們遇見的每一個女孩都比我來得優秀、漂亮。爲什麽會是我?”

    祈然的藍眸忽深忽淺,仿佛星辰般閃耀;他的聲音清俊一如他絕世的容顔,讓人禁不住沈溺其中;他的唇角揚起一抹幸福卻又小心翼翼的微笑,聲音竟也柔膩的如棉花糖般松軟香甜。

    “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蜷縮在步懷中,渾身是血,臉上血肉模糊。比你嚴重的病人,我不是沒見過,卻從沒見過有人在那樣的重傷下仍能睡的如此安靜、恬然。當時我就在想,這女孩真讓人羨慕的緊!”

    爲什麽竟是羨慕?我半張了嘴,有一肚子的話想問,卻一句也說不出口。

    “照料你時,你的那些故事明明只是好笑,竟事後想來才明白你是在變著法子讓我開心。後來,你要跟著我們走,我雖明知你說的那段身世是謊話,心裏卻也是真的不舍。”

    我面上一紅,尴尬道:“你早知道了,爲什麽當初不戳穿我?”

    祈然刮了下我的鼻尖,笑道:“你說謊的伎倆那麽差勁,是人都看的出來。只是當時我們也不過萍水相逢,你對我有所隱瞞,我又何嘗不是呢?只是有些難過,竟不是隱瞞,而是撒謊騙我。”

    我神色變了變,伸手握住祈然清涼的手掌,誠摯地道:“對不起,當初一心想纏上你們,才編個可憐的身世,想博你們同情。真的對不起。”

    “只是……我的身份,並非不想說,而是,那真的不是用言語可以解釋清楚的。所以,請你一定要相信我!無論如何,你和步殺都是我在這個世界唯一的朋友。”

    祈然望著我的眼許久,終于順勢拉著我的手將我抱進懷裏,輕柔地攬住。

    “越是跟你相處,就越覺得無法不被你吸引。你時而聰穎睿智,有些時候說的話,做的事連我和步都會覺得匪夷所思。奇思妙想更是層出不窮,看你飛揚跳脫地活著,一臉笑容,我的心竟也跟著鮮活起來。連滿心的傷痛都忘記了。

    “你那雙澄澈透亮的雙眼中,往往閃爍著無限的流光異彩。真正看到你眼睛的人,又怎麽可能覺得你醜呢?”

    “只是你時而又迷糊天真地一如初生嬰兒,做事不會瞻前顧後,所以動不動就傷到自己。對很多人情世故一竅不通,甚至任意妄爲,所以,不把你留在身邊,我真不知道你要怎麽保護自己。”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認爲這已經是全部的你了,隱隱卻又覺得不是。我一直記得你告訴我‘人生只是一場接一場的夢’,那時的眼神,空洞、落寞,仿佛一無所有,竟讓那時的我都忍不住想緊緊抱你在懷裏。”

    “我自認最容易讀懂人心,尤其在經曆了那麽多變數以後。可是面對你,我卻始終無法確定,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從好奇到感興趣再到喜歡。”

    “也許感情就是在那日夜相處的一個半月裏,在我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情況下慢慢滋長了。直到……”

    祈然忽然抱緊了我,身體竟不可遏制地在顫抖,聲音卻仍是平靜:“你欺騙步,獨自一人留下那天。看到你又一次渾身是血的躺在步懷中,表情依舊恬靜如昔,我竟沒來由地惶恐害怕起來。即便在大皇兄離開的時候,即便被所有的親人背叛厭棄的時候,我都沒有這麽恐懼過。因爲那時的你那麽靜,竟仿佛永遠都不願再醒過來一般。”

    “從那時起,我就知道了。不管你是誰,不管你的身份到底爲何。”

    祈然的藍眸清柔如水,明亮如月,正待說話,忽然停了下來,面色恢複如常,笑笑道:“步拿午餐來了,吃完我們就必須離開了,在這裏待的過久了。”

    我暗自松了口氣,快樂地笑道:“好!先吃飯。”

    祈然的話雖沒有講完,可我就算再遲鈍,也知道他話裏的深意。只是這些話,于我而言,沒聽見要比聽見來得好。

    三個月就快到了,祈然的病一直沒有再發作,至少沒有在我面前發作。但我心裏卻一直很擔心,那就象一個定時炸彈,不知何時會要了我們三人的命。

    步殺端著菜推門走了進來。祈然溫和地笑笑,道:“我們吃完就走人吧?”

    步殺依舊面無表情,點點頭,看了已經很沒風度在狂吃的我一眼,也冷冷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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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30章 憧憬

    風之都皇宮。

    “天君,三個月到了嗎?”

    “回皇上,到今天爲止剛剛滿三個月。”

    “是嗎?”堂上一直伏案的藍袍中年男子終于停下了手中的筆,抬起頭來,露出個淡淡的笑容,“撤回所有保護……”

    “皇上!”傲天君一驚,忍不住脫口倒,“可是少主……”

    “吩咐下去,不論用什麽辦法,一夜之內將‘冷情刀客’就是步殺的消息傳遍尹祁等國。”

    “皇上——!”

    藍袍男子冷冷掃了他一眼,才道:“然兒身邊那個女孩是誰,查出來了嗎?”

    傲天君忙收斂了神色,肅目道:“微臣無能,風部動用了所有的情報探子連月調查。可是對于這個女孩,除了知道少爺和步殺叫她水冰依外,其他身世背景一無所知。”

    “哦?”藍泡男子眼中精光一閃,嘴角露出一抹森然冷笑,“莫非真是從天而降的?”

    “未知的東西過于危險,清了吧。”

    “是。”

    藍袍男子不知想到了什麽,抬起頭來,望著空處,眼光幽深。忽然,低下頭直視著堂下跪的人,沈聲道:“去,傳話給離風。就說,撒了多年的網,是時候收了。”

    傲天君面色猛地一白,撐著地面的手竟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待要求情,可是看到男子眼中的森冷,最終也只能猛吸一口氣,重重磕頭,顫聲道:“是,皇上。”

    望著傲天君離去的背影,藍袍男子眼中漸漸流露出一絲痛苦,喃喃自語:“然兒,別怪父皇,這多年的局,是你注定要成爲冰淩的王。”
   
    從臨湖村出來心下也不免有些悵然,看著那些樸實的村民老人拖小孩,丈夫攜妻子聲聲又聲聲的挽留,有的甚至痛苦流涕,原本沒什麽離愁的人,竟也有了些傷感。

    我深吸了口氣,望向馬車中閉目假寐的祈然一眼。這個有著絕世容顔、絕世才華的善良男子,如果不是他,自己永遠也感受不到這種有些自豪、有些感動、又有些傷感的心情吧?

    我笑笑,即便有心,我也絕沒有他和步殺這樣的能力。從未想過,只要他們願意,竟真的可以單憑兩個人就在江湖上翻手爲雲、覆手爲雨。

    當時的我們,似乎都太過快樂了,僅覺得這天下事,只要是我們願意就沒什麽解決不了的難題。正是這種忘形,讓我們,或者只有我,忘記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

    我是真真正正太小看了冰淩,也太小看了祈然對一個帝王做出的承諾。

    以至很久很久以後,當真相被發現的時候,我終于悔不當初。
  
    行了半日,覺得天氣開始炎熱的有些過分,想想三伏天也已經到了,再熱也不算希奇。此時卻是特別羨慕祈然,怎麽看都是一身清涼無汗的模樣,仿佛連天氣也是專生寵著他的。

    正午時分,馬車終于停了下來,一下車我就忍不住大叫了起來:“好美啊!”

    步殺取了工具去找食物,我們則心安理得等著吃現成的。呃~那個,回想一下其實吃現成的只有我,因爲食材是步殺尋來的,烹調的卻是祈然。

    我做的東西也不是說不能吃啦,至少肯定比步殺做的像是人吃的食物,可是跟祈然這種一學即精的天才比起來,我還是甯願遭殺手白眼,乖乖當米蟲。

    湖面藍光蕩漾,微波粼粼,映著這滿山宅紫嫣紅,盎然生機,我不由看的癡了。

    祈然微笑著站到我旁邊,柔聲道:“這是尹國有名的‘鑒月湖’,到了晚上更是美麗。平時也是多有人來欣賞的,只是這幾個月附近瘟疫盛行,才如此渺無人煙。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只覺那清新地水鄉之氣撲面而來,還隱隱夾雜著大自然特有的幽香。

    “可真奇怪,明明是這麽美麗的地方,怎麽附近都沒人居住呢?”

    “這裏雖美,卻太過偏僻,若不是有遊俠之士恰好路經此地,並將他寫入生平列傳中廣爲流傳,恐多半沒幾人能有幸欣賞這美景。”

    “更何況,這裏美則美矣,真的居住于此,卻也稍嫌寂寞了。”

    “是嗎?”我略一沈吟,終微有些失望地道,“可是你不覺得能在這大自然中臨湖而居是件很美妙的事情嗎?”

    說著我不禁興奮起來,這種天然去雕飾的稀罕美景,在現代即使有在多的錢,也絕對是可遇不可求的!

    我的臉頰因激動而有些通紅,連筆帶畫的描述,卻絲毫沒有注意到祈然含笑、寵膩、又暗帶了絲哀傷的眼神。

    “湖的兩旁要種滿柳樹,對了,就象昌平鎮上那個宅第一樣,楊柳扶岸。再在四周種上幾株杏花,嘿嘿,雖然有些取巧,可不真真應和了僧志南的詩:‘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我向後退了幾步,目測距離,然後用腳踩了實地,張開雙臂高興道:“房屋就蓋在這裏。先旨聲明我可不要草屋,一吹就倒了。”

    “也不要太大,象你那個叫啥啥的宅子,就我們三個人住,也太空曠了,倒是比較適合鬧鬼,半夜醒來沒准自己先把自己嚇死。我們只要求漂亮結實爲上。”

    “我的房間一定要有個大窗戶,面對著湖,朝南的。屋裏的東西不要多,有桌有椅有床就好。床頭最好有燈和書架,無聊了就翻來看。”

    “當然,還有樣東西不能少,就是試衣鏡。試衣鏡懂不?就是很大很長那種,能照出整個人的。可惜這裏沒有水銀鍍的,只有銅鏡,勉勉強強啦。”

    “恩,窗前種什麽呢?我想想,對了,種梨樹。‘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哈,多浪漫的意境啊!”

    “你不是說晚上更美嗎?到時,我們三個就在湖邊升起一堆篝火,如果步殺那個冰塊不領情,我們就‘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氣死他!”

    “若是下雨時……”我說的興奮,滿頭滿腦都是對未來美好的憧憬,一擡頭看到祈然的表情卻如被人忽然從頭澆了盆冷水,涼得徹骨。

    我到底在說些什麽啊?這三個月的新生,讓我拋棄了沈重的負擔,卻也讓我得意忘形了嗎?

    我尴尬地笑笑,不去看祈然眼中複雜的神色,迎上剛回來的步殺,道:“我幫你。”

    步殺面無表情的躲過我的手,淡淡道:“這林中有個溫泉。”

    “真的?”我喜形于色,也不等步殺回答,怪叫一聲取了衣物就往林中衝去。這半個月來都在瘟疫堆中生存,也沒好好洗過澡,全身都快發酸發臭了。

    鑒月湖美則美矣,畢竟是觀光用的,哪比的上天生用來爽身舒經的溫泉水。

    祈然望著我離去的背影,有些無奈地笑笑,對步殺道:“又是這麽迷糊。我去守著吧,被人撞到就不好了。”

    步殺點點頭,開始擺弄食物。
   
    我一看到那露天的溫泉就知道絕對是上品,冉冉蒸騰著的霧氣,在這近夏的季節卻仍是溫而不熱。匆匆脫掉衣物,我仍是想到了這裏畢竟是戶外,又沒泳衣給我穿,所以雖不甘願,還是留了件裏衣才慢慢下水,心道:進了水霧中再脫不遲。

    這溫泉底下原有許多踏腳的岩石,水也算不得深。可我沒想到的是,這露天的溫泉經年累月都無人踏足,那些岩石早已被打磨的光滑如玉。我走了兩步,腳下一個滑溜,身體重重向後倒去,眼看就要撞到岸邊岩石,我忍不住一聲尖叫。

    預期的疼痛卻沒有到來,我的身體被一雙修長有力的手臂穩穩接住,倒入一個散發著淡淡幽谷清香的懷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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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31章 驚變


    我的身體被一雙修長有力的手臂穩穩接住,倒入一個散發著淡淡幽谷清香的溫暖懷抱中。

    “祈……祈然。”我驚魂未定地站起身來,不知爲何,心中暖暖濕濕的:無論在什麽樣的情況下都會保護我不受傷害。這就是祈然啊!

    只是這一折騰,我和他身上的衣物都濕了大半,臉上也是濺地滿是水珠,不覺好笑。

    腰部和手臂忽然傳來一陣灼熱。

    以前我總覺得,祈然的手和步殺一樣,終年都是一個溫度。只步殺的是冰冷,而他的是清涼。所以,每每他牽起我的手,面上雖紅,心裏卻有著無限地溫潤和惬意。

    可是此刻,卻能感受到他手中傳來,如要將我融化般的灼熱。

    我心中一驚,忙站起來,撫上他額頭,急問道:“祈然,你沒事嗎?是不是血蠱發作了?”

    睫毛上沾了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一時忘記要先收回手,只是努力地眨眼想將水霧化去。

    忽然,眼臉上感受到微微地一陣濕熱,眼睛恢複清明的時候,看著眼前的祈然我有些愣怔。

    他的臉依舊絕美,依舊白的透明,卻隱隱有了抹鮮紅。藍眸忽明忽暗,仿佛有一把不知名的火在其中燃燒.

    “祈然——!你別嚇我!”想到他的藍眸,本是因血蠱而起,我心中又慌又怕,“我去叫步殺……嗚…….”

    我原本驚慌失措的話語徹底消失在封住我聲音的唇舌間,只余一雙眼睛仍不可置信地呆瞪著這張離我只半寸的臉。

    是……是我的幻覺嗎?祈然竟然在吻……我?

    祈然退開了半寸,額頭抵著我的,恍惚間我似乎看到了藍眸中有抹赤紅一閃而逝。

    他的聲音再不複平常的清雅溫潤,沙啞又隱隱帶了分自制:“閉上眼!。”他命令道。

    這是祈然第一次用這種口吻跟我說話。

    我的頭很暈,全身熱乎乎地似有暖流在不停地奔騰竄行。大腦處于急度缺氧狀態,讓我茫茫然無法對周身的一切做出反應前,身體卻已經先一步聽話的照做了。

    眼前暮然一黑的那刻,我感受到祈然灼熱的唇倏忽間又覆了上來。如果說,剛剛那吻有如蜻蜓點水的話,此刻卻仿佛翻江倒海般直欲將我淹沒。

    祈然的左手扣住我後腦,不讓我有退卻的余地,右手則密密環著我的腰貼近他灼熱的身軀。他的吻是熾熱的,卻仍帶著溫柔。舌頭輕柔卻堅決地撬開我的唇齒,與我交纏在一起。

    我不知道這個吻持續了多久,直到我的唇變地灼熱而柔軟,直到我無法自拔地沈浸在祈然無止境的溫柔和愛意中。

    只覺得,此時此刻,大腦和心仿佛都已不是自己的,只余那唇那舌和遍體的火熱在支撐著全部的我。

    不知何時,祈然扣住我後腦的手已經緩緩松了開來,骨節修長的手指在我髮絲間輕柔地穿行。唇卻依舊緊貼著我的,輾轉吮吸。環在我腰間的手,仿佛要在這蒙蒙水霧中將我融進他身體中一般,緊到我窒息,緊到我能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

    可是祈然,爲何……要緊到讓我體味出一絲絲絕望呢?

    隨著身體不斷攀升的火熱,祈然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吻地愈加深,愈加狂亂。原本穿插于發絲間的手不知何時,慢慢滑下。

    裏衣襟口燒灼般地火熱讓我原本迷蒙地意識瞬間清醒過來,仿佛被從頭至尾澆了盆冷水,又仿佛被人狠狠抽了兩巴掌。

    我猛地推開祈然,腳下一滑,竟又是向後倒去。真是萬分後悔今天沒去查查黃曆,是不是泡溫泉不宜。

    祈然穩穩地扶住了我,他的臉色已經恢複了平靜,溫和如昔,卻掩蓋不了藍眸中如烈火般仍未熄滅的欲望。

    我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地靠在他身前,手卻下意識地撫上了胸口的十字架。

    水冰依,你醒醒吧!三個月已經到了,即便是灰姑娘的魔法,過了十二點的鍾聲也會消失。

    忽然,頸中的項鏈被取了出來。我呆呆地看著祈然凝望它良久,藍眸中竟是濃濃的悲傷和怒意。

    “這是誰送的?”他淡淡地問,語氣溫和地象是平日的問候,緊緊捏住項鏈,顫抖的手卻出賣了他此刻的心情。

    我知道他在生氣,不問原因就是知道。此刻,卻是來不及追究他爲何生氣,慌忙掰開他緊握地手,惶急道:“這上面有碎鑽,別用力,會割傷的!”

    他的藍眸幽深,神色很是冰冷,我是真的真的從未見過這樣的祈然,不由呆了。

    “你就那麽寶貝這條項鏈?”

    不知爲何,心中的火氣竄了上來,劈手奪過他手中的鏈子,同樣冷然道:“它是我最珍貴的東西!”說完,扭頭就走,卻也因此忽略了祈然臉上的哀傷和絕望。

    這一次,我踩的很穩,一步一步,這該死的溫泉已經害我夠倒黴了。伸手撫上微微紅腫的雙唇,回想起剛剛那一幕,心裏又是甜又是苦。

    祈然這個混蛋,忽然這樣……,忽然又冷語傷人,真想海扁他一頓好緩解這心中的郁悶。

    “冰依,回來!”祈然又驚又怒的聲音忽然從背後響起。
   
    對于目前的狀況,請恕我適應能力太差,如墜雲裏霧裏。

    這突然冒出的一批人,確切地說是手持刀械,易欲對我們不利的黑衣人,到底是怎麽在我們眼皮底下鑽出來的。

    “今日若不是絕世神醫剛好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恐怕我們也沒那麽容易靠近兩位?”

    很熟悉的聲音,我尋聲望去,不由一呆,竟是望江樓第一關武鬥比試中向步殺認輸的其中一位把關者,隱隱聽議論的聲音好象叫什麽印月,是個殺人如麻的劍客。

    祈然神色淡然,藍眸平靜地掃過他們,才道:“請問月影劍客攔住在下有何貴幹?”

    “貴幹不敢當。”印月一張略顯幼稚的臉,笑地一派誠懇道,“只是想請兩位隨在下走一趟。”

    祈然雙眸一斂,沈聲道:“你們何時知曉夜身份的?”

    印月一楞,隨即笑地更雲淡風清:“人說絕世神醫智慧無雙,本還有幾分不信,現在卻是不得不佩服。”

    “天下第一殺手——步殺,真虧你們可以把這樣一個人,變成人人崇敬的英雄,傳奇。”

    “過獎過獎。”我淺笑道,“比起閣下一臉天真的笑容,令人作嘔的虛僞,我們家步殺要學的還真多了去了。”

    印月面色紅一陣,紫一陣,卻仍是掩去殺意,笑道:“嘴皮子誰都會耍,多說無益,還請兩位乖乖跟我們走吧。拖延時間的伎倆,區區在下還識得。”

    我臉色一變,這個印月城府真是好深,不容小觑。步殺這一刻肯定被高手纏上了,不可能及時來援。祈然體內又有血蠱,半點動不得內息。

    手槍……在這特殊時刻說不得也只好派上用場。可是,偏偏不在身邊。

    那麽現在能用來出奇制勝的只有一樣。我慢慢將右手擡到腹部,左手也跟著無聲無息地握了上去。

    那裏有一根外表看來和普通的手鏈沒有任何區別飾物。卻是我從六歲開始就沒有離手過的武器,也是真正保命的絕招。

    我不想用它,雖然一直留著它,卻僅只是一個習慣。也因爲,不想哥哥永遠都獨自承受那些早該逝去的痛苦。

    所以秦業那樣的侮辱我都可以忍受,只因爲我不想回到過去。也不想去汙染那雙,哥哥拼了性命才保護下來,依舊乾淨的手。

    奇怪的是,此刻的我卻出奇的平靜,心中有個堅定的信念在告訴著我:不要退縮,不要害怕,因爲你必須保護祈然和自己。

    直到現在,我才意識到,三個月來我是真的變了。以前的傷仍在,會泛疼,卻不再痛入骨髓。因爲這三個月來我學會了一件事——

    想要快樂。

    看到那些災民們絕望的臉,我想讓他們重新燃起對生命的渴望,于是我忘記了瘟疫的可怕,忘記了生命的渺小,全身心爲他們忙碌著。

    只因爲我想,所以就去做,然後便會快樂。

    我驚訝的發現,以前的自己竟從未了解過身邊這些唾手可得的幸福。

    而此刻,我心中想的只有——保護祈然。

    一直讓他保護的我,是時候做出回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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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 11:03 AM

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32章 祈風

    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扣上按鈕,正待發動,身後卻忽然有人猛拽了我一把。一個趔趄,我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隨即而來的銀光,在我眼前驚鴻一閃,竟是一時看不清周圍的景物。

    “是誰?!”印月有些慌亂的聲音響起,大叫道,“圍住他們,別讓人跑了!”

    視覺還沒恢複,我只覺得身子已經淩空而起,有一雙手緊緊環抱著我的腰。盡管只是一瞬,在我卻覺得過了許久,身子落地的那一刻,雙眼終于也適應了那銀芒。

    此時我才發現,包圍圈中有個一身白衣的男子正揮灑著手中的長劍從容應對十幾人的圍攻。

    側面看去,他長的真是相當不錯的,瘦削的臉型,清亮的眸子,雖比不上祈然(作者:拜托你以後就別拿人來跟這個怪物比了!),卻也有其獨特的魅力。

    可這些都不是主要。怎麽說呢,他的劍法他的人,第一眼看去,無處不蘊涵著與世無爭的灑脫意味。看久了,卻漸漸體味出他和祈然的不同,是啦!他的灑脫他的淡然,卻仍掩不住與生懼來的霸氣和野心。

    忽然感覺到倚靠的身體發冷顫抖,我心裏咯噔一聲,慌忙轉過頭。

    只見祈然面色慘白,嘴唇泛紫,全身都在抑制不住的發抖。

    “祈然——!”我驚叫一聲,扶助他,“怎麽了?血蠱……”

    卻是還未等我說完,一口血已經噴了出來,映地我原本素白的裏衣鮮紅一片。

    “步殺——!步殺——!”此時的我已經急昏了,只顧著求救,全然忘了步殺此時也是自身難保。因爲除了他,我真的不知道有誰能救祈然。

    然而極度出乎意料的,眼前黑影一閃,手中身子漸沈的祈然已經被人扶住。點了他兩個穴道,祈然緩了口氣,抬起慘白的臉衝我們笑笑,示意沒事。

    步殺一身黑衣,破了不少地方,雖看不出是否受了重傷,但那濃濃的血腥味……我心裏一沈,他是否聽到了我的呼救才不惜受傷衝出來的?

    步殺冷冷地盯著我,有一絲不悅,道:“你不是大夫嗎?”

    诶?我一楞,那個,貌似……我又把這件事給忘了。

    這三個月跟著祈然,有什麽病患,雖然我也參與醫治,但基本上做的都是類似護士的工作,一時竟真的忘了自己也已經有祈然一半醫術這個事實。

    我皺眉,看步殺這麽冷靜的樣子。難道,三個月來,這已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那麽,祈然還能活多久?我握緊了拳頭,或者說,我還能陪他多久。

    搭上祈然的脈息,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洶湧!那麽多的氣在他體內橫衝直撞,難道不會使人痛不欲生嗎?步殺也說過,血蠱發作時會讓人生不如死。

    仿佛看透了我的想法,祈然撫了下我的頭,柔聲道:“我練過一種特殊的內功,可在一定程度上控制體內的痛覺神經,使他們失去敏感性。”

    這……這樣也行?正待再問,底下傳來一陣吆喝聲,吸引了我的注意。

    原本從容的白衣男子仿佛因爲這一變故而亂了方寸,劍法一滯,險象環生。但也只是一瞬,他原本混亂的劍法變得更爲淩厲,舉手間已經有兩個黑衣人倒地。

    “閣下到底是何方神聖?”印月已經擡頭望見了步殺,大概是知道今日的目的不可能達到,所以揮手命衆人退到一尺開外,臉色蒼白地問。

    白衣男子笑著收回了長劍,指指祈然,道:“他兄長。”

    我一個趔趄,那豈非……又一個王子?
   
    再次住進“豪華別墅”,我已經連基本的驚訝都沒了,一個掌握全天下經濟命脈的龐大組織有這種排場,可以很正常地忽略不濟啦。

    “他是我的二皇兄,蕭祈風。”祈然經過休息臉色終于暫時緩和了過來,隨即做了介紹。

    步殺冷然不語,全當沒聽見,我自然不能,只得笑了見禮道:“二皇子。”

    蕭祈風一楞,隨即笑道:“六弟,你這兩位朋友果然特別。”

    我尴尬一笑,大概是鮮少有知道他身份,卻不用皇子之禮拜見的人吧?等等,六弟?祈然不是說他不知道排行第幾嗎?

    “六弟,你知否你們現在已成了各個國家通緝的要犯?”蕭祈風神色凝重地道。

    祈然苦笑了下,點頭。

    蕭祈風掃了步殺一眼,才道:“那你有何打算?”

    那一眼,真是讓人超級不爽,如傲大才子那般居高臨下地無視。

    我起身向他們福了福身,面無表情道:“對不起,步殺還有傷在身,我先去幫他包紮下傷口。你們慢聊!”

    祈然從進屋開始一直緊皺地眉終于舒展了下,柔和地笑道:“好。”

    “不走。”步殺冷冷地開口。

    “爲什麽?”我愕然,心道:老大你也太不給我面子了吧?看到步殺森冷的眼神,卻忍不住打了個抖。心中忽地一閃,難道他是擔心這個二皇子會對祈然不利?

    我點點頭,無奈道:“祈然,看來我的醫術入不了步殺法眼,不如你去爲他醫治吧?”

    祈然眼中仿佛閃過什麽,隨即淡笑著點了點頭,道:“二哥,對不住,我必須先爲步療傷,那些事明日再談吧?”

    蕭祈風灑然一笑,道:“當然可以。自家兄弟,何必這麽見外?”
   
    次日清晨醒轉卻發現屋內空無一人,起來梳洗完畢,剛准備出門找尋他們,卻聽到屋外隱隱傳來混亂的打鬥聲。我心中一驚,慌忙跑出去。

    一出門,就見步殺被十幾人圍在中央,所幸身上沒傷,看情形應該是剛被盯上。

    “去照看祈然!”步殺也沒回頭,冷冷地道。

    我慌忙點頭,剛走了幾步,卻無奈地轉身問道:“他在哪?”

    步殺一個起落來到我身邊,一刀刺進某個想偷襲我的黑衣人胸膛,一陣濃重地血腥味彌漫開來。我心中一驚,逆刃已經變爲汲血了嗎?

    “後院!”步殺簡單地回答,眼中卻閃過一絲冷洌,“與蕭祈風在一起。”

    我面色一變,點頭道:“明白了。”再不敢停留,往後院直奔而去。冰淩二皇子——就算他表現地再兄友弟躬,再與世無爭,也掩不了他那雙渴求權利的眼睛。

    “祈然!”看到他安然無恙地在後院走道上蹙眉而立,我驚喜地叫道。蕭祈風和看上去象護衛的一班人密密圍在他四周。

    聽到我的叫聲,祈然嬌好的雙眉一舒,轉過頭來淡笑地望著我,道:“我正想二哥派去的人怎麽還沒把你領來。沒事吧?”

    至于步殺,別說是他,連我也知道根本用不著擔心。他武功之強,我是一路見識過來的。別說是取他性命,就是想拖住他一個時辰,沒有千軍萬馬,也休想辦到.

    心頭忽然預感到有什麽不對,我是自己過來的,一路上並沒有碰到找我的人……正想著,祈然地驚慌地警告已經響在耳邊:“冰依!小心後面!”

    同一時間,我也感受到背後淩厲的殺氣,襲體而來。腦子還未反應,殺手訓練時的本能已經讓我側身讓向了旁邊,眼光也是無意識地瞟向祈然那邊。

    然而僅只是這一瞥,卻讓我全身血液有如凍住般,再無法動彈一下。就這麽一時間的停滯,讓我的左肩再度受到重創。可是,此時的我,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因爲眼前的景象讓我除了恐懼再也無法有任何感情和知覺——一個滴血的劍鋒從祈然的胸口穿透出來,妖冶地染紅了他淡藍的長衫,更染紅了我圓睜地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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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33章 真相

    “祈然,你一生中最開心的日子是什麽時候?”

    “和你們在一起這幾個月啊。”

    “咳~~,那個……除外。”

    “應該是小時侯吧。”祈然望著天空的臉洋溢著淡淡的溫馨,“那時太小,還不知道什麽是權利。幾個哥哥,不管是不是同母所生,都非常愛護我。大哥教我練武,二哥教我學問,三哥四哥則整天帶著我瘋玩……”

    “那時,我是不叫皇兄的,只叫哥哥……”
   
    我扶著全身都是血的祈然冷冷望向包圍著我們的衆人,最後將目光停留在蕭祈風身上。

    他的劍上滴著血,那……全是祈然的血,可他的白衣上卻連一點汙漬都沒有,清爽地象一個灑脫的青年俠客。

    “六弟,別怪二哥心狠手辣,怪只怪你實在太過耀眼了。有你存在一天,就永遠沒有我們出頭之日。”

    祈然慘白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是啦,從他的身體被劍貫穿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有絲毫驚訝過,有的只是哀傷和失望。難道…...他早就知道蕭祈風要殺他?

    “二皇兄……”祈然失了很多血,五髒六腑也必受了重傷,可即便如此,他的藍眸依舊清澈地讓人不敢深望,“我已經避地這麽遠,還是不行……”

    “是!”蕭祈風原本安適的臉不知因爲想到什麽開始顯露不耐和殺意,“這麽多年的試探,我知道你是真的無意皇位。可是那又怎樣?我們就有公平競爭的機會了嗎?別笑死人了!只要那個老家夥願意,就算殺光我們所有人他也會把你扶上這個位置!”

    “你存在的本身就是上天最不公平的表現!”

    “你知道從小到大,我有多憎恨你嗎?我們在拼命練基礎功的時候,你已經輕輕松松掌握了一流的劍法。我們在挑燈夜讀,擔驚受怕父皇明日的詢問時,你早已熟記了所有兵法典籍。”

    “最可恨的……”蕭祈風原本俊秀的臉因爲滔天的恨意而扭曲在一起,“是你那雙眼睛。憑什麽你可以擁有那樣一雙清澈的眼睛,憑什麽你被保護在所有人的羽翼之下還能得到一切,而我們就要用盡心機地爭奪?憑什麽!”

    祈然雙眉緊皺在一起,無意識地將臉轉向一邊,淡淡道:“對不起。”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蕭祈風狠狠一劍劈向身邊的欄桿,大吼道,“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一點!我早就不當你是我弟弟了,不對,我從來就沒當過你是我弟弟!”

    “但我當你們是哥哥。”祈然的身體一陣顫抖,生生咳出一口鮮血。

    “祈然——!”我慌張地扶住他,銀針不在身邊,點穴或者導順氣息沒有步殺根本什麽都不能做,要怎麽辦?

    祈然扶住我,安慰地笑笑,依然擡頭直視著蕭祈風,語氣悲哀而蕭索:“你剛剛那一劍明明可以刺中我心髒的,卻爲何在最後一刻偏離了半寸?你……不當我是弟弟,我卻無法忘記小時候你手把手的教我‘祈然’二字……”

    “我叫你住口!”伴隨著怒吼,一道淩厲的劍氣直襲而來,我慌忙扶著祈然後退一步,饒是如此,裸露處的皮膚還是被割地生疼。

    “從六歲開始,我就知道,除了大哥,你們都想除掉我……”

    “哈哈……”蕭祈風象是聽到了什麽奇聞,收回手中的劍大笑不止,許久才嘲諷地道,“除了祈軒?你別笑死我了,所有兄弟中,最恨你的就是他!”

    “你騙我!”祈然神色慘然地大吼出來,由于受傷而沙啞的聲音不可抑制的顫抖,顯示著他內心的恐懼和害怕。

    “我騙你?那你有沒有細細調查過五年前他爲什麽失蹤?”

    祈然神色一凝,雙眉緊皺在一起。

    蕭祈風露出一個憐憫的笑容,道:“是因爲老家夥突然要他放棄皇位的繼承權!”

    “你說什麽?!”

    “你以爲蕭祈軒存在的價值是什麽?從一開始,他就不過是讓你登上皇位的一顆棋子。可笑他自負一生,也不過是作爲衆矢之的,爲你擋掉成年前所有的傷害!”

    “這樣的他會不恨你?”

    “不……不可能……父皇他不會這麽對大哥……”

    “不會?哈哈……你說那老家夥不會?那你知道,你們三人行了這麽久爲何到今天才被人發現步殺的身份?”

    祈然渾身猛地一顫,不可抑制地又是一口血狂噴出來。

    “蕭祈風!你他媽的給我閉嘴!”我一手扶住搖搖欲墜的祈然,臉色鐵青的吼道,“你們各個都認爲自己有多可憐。難道從來沒有想過祈然也不過是那老頭的一顆棋子嗎?與其來恨他,不如恨你們自己懦弱的根本不敢反抗那老頭!”

    “哦?”蕭祈風仿佛此刻才發現我的存在,冷笑地看著我,半晌才道,“你就是那個連冰淩情報組織也查不出來曆的女孩?”

    “什麽?”我一愣,冰淩國在查我?

    “六弟,二哥還有一個好消息忘了告訴你。”蕭祈風臉上洋溢著殘酷的笑意,我直覺地應該阻止他,可是卻已不及,“我們的父皇已經下令,所有冰淩子民全力追殺‘無遊組’陋顔奇女——水冰依。有包庇隱瞞者,殺——無——赦!”

    我心中猛地一驚,爲什麽祈然的父親要下令追殺我?難道竟真如藍煙所說?

    唉!比起追尋原因,我是不是更應該考慮怎麽躲過一個勢力遍及大江南北的組織追殺來的實際點呢?

    我手中攙扶的祈然忽然竟自己站了起來,我愕然擡頭,不由地呆了。

    祈然的臉依舊慘白地連一點血色也沒有,嘴唇泛白泛紫,可是他的眼神,確是從未有過的堅定。仿佛只在一瞬間,他就恢複成了平日淡定從容的那個天才,連剛剛的失態也從未有過。

    “二皇兄要執行皇令?”

    蕭祈風也是一楞,隨即低頭看到他胸前猩紅的血跡,才不屑地笑笑道:“那是自然,我正愁沒在父皇面前表現的機會呢!”

    祈然緩緩向前踏了兩步,全身竟無意識地散發出一股強烈的氣勢,竟讓持劍的蕭祈風和一衆手下都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我呆呆地看著祈然拾起地上一把普通的長劍,隨手橫在胸前。

    一陣陣似有若無的風吹來,淺衣黑發,衣袂飄然,高華如仙。那絕世的風姿,莫說只是區區的猩紅,即便人世間最醜陋的事物也無法將其玷汙。

    雖只是閑然一立,卻竟仿佛整個紅塵九宵都生生委屈了這神祉般的存在。

    他淡然開口,語氣溫和而平淡:“二皇兄,我並非沒有一點自保的能力,這點你們比誰都清楚。讓你有下手的機會,是因爲我的確欠你良多,這一劍,我認了!”

    “我不希望你們恨我,可是既然恨了,我也只能被恨著。任何的傷害,或深或淺,都無關緊要,因爲我想還你們這麽多年的苦!”

    “但是冰依和步殺不行!”祈然的藍眸淡淡閃過一道精光,劍“唰——”地劃向身側,“你知我的性格,不會隨便威脅別人。”

    “可是如果誰敢傷害他們兩個……我必將千百倍地討回來!”

    祈然地身上迸發出一股濃重的殺氣,那種強烈到幾乎讓人心神懼碎的壓迫力,只有步殺身上曾經出現過。

    他緩緩擡起手中的劍,劍尖遙指蕭祈風,周身的空氣仿佛被實體化了,輕托著他原本被風揚起的長髮,時間在那一刻凝固。

    他的語氣冷靜淡漠,蒼白的臉依舊美的不似凡人:“不惜一切代價!即便是父皇……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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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34章 抉擇

    風之都皇宮。

    偌大的宮殿中,燈火昏暗飄搖,宮殿盡頭的金鑲龍椅上著藍衣的中年男子閑散而坐,一個瘦小的男孩正乖巧地趴臥在他腿上享受那男子輕柔的撫摩。

    忽然,小男孩擡起頭,用一雙閃亮的眼睛凝望著藍衣男子,憂聲道:“皇上,然哥哥會死嗎?”男孩的眼睛在這幽深的黑夜中亮的耀眼,竟詭異地呈現一金一銀雙色。

    藍衣男子一笑,道:“不會。”

    他並沒有說明爲什麽,可是男孩馬上放松了下來,全然信服這簡單的兩個字。

    “小遲覺得朕做的對嗎?”

    男孩可愛地歪著腦袋想了想,才擡頭道:“小遲也不清楚。皇上這麽做,然哥哥一定會難過。可是不做,那些壞蛋又會傷害他,小遲知道皇上是爲了然哥哥好。”

    藍衣男子淡淡一笑,才道:“或許吧。”

    “皇上,小遲有件事情想不通。”男孩把頭埋在藍衣男子膝中,低聲道。

    “說吧。”

    “皇上一直以來都是要將皇位傳給然哥哥的,但凡冰淩的王就必須冷血無情。皇上您爲什麽還……”  

    “小遲想說朕爲什麽不象對待其他皇子一樣,把他置于最醜惡的爭鬥中,讓他從小就養成冷酷的心。反而將他送出皇宮學藝,隱居幽谷,是嗎?”

    “小遲不敢。”

    藍衣男子長歎了口氣,語意中有幾分無奈:“那是因爲你不了解然兒。”

    “從然兒剛成年開始,朕就打定主意,爲了冰淩的未來,必要讓他代替祈軒繼承皇位,也爲此做了很多准備。”

    “起始的時候,朕送他小動物,待他慢慢與它們産生了感情,我便命人暗裏弄死它們。然後是人,比如他的貼身婢女或伴讀,朕要讓他明白,皇子是不需要感情的。”

    “原本以爲會很容易,因爲然兒的性子實在太過柔和,也太過潔淨,這種人的心卻恰恰是最容易汙染的。然而,一個月以後,朕才知自己錯的離譜。”

    男孩詫異地擡起頭,問道:“難道不是嗎?”

    “朕原以爲,至少從小愛護他的祈軒和他最寶貝的妹妹,對于他會有些不同。只可惜朕還是猜錯了,那分量遠還不夠,他即使難過到沈痛,氣憤到發抖,眼神也依然清澈明淨,沒有一絲仇恨的影子。”

    “然兒的性格,外表看來溫和善良,試圖拯救身邊每一個人,至乎愛每一個人。事實上卻是,他連他自己也沒愛過。更煌論朕、清雅和他的皇兄妹?”

    藍衣男子緩緩歎了一息,才有些憐憫地看向驚異莫名的男孩:“當然,他也沒愛過你!”

    “我不信!”男孩氣憤地站起來,用清脆的童音低吼,“這世上只有然哥哥才會溫柔地對我笑,其他人都當我是妖怪。然哥哥是愛小遲的,一定愛的!”

    藍衣男子卻不理他,只淡淡地繼續說:“朕也是很久以後才發現,然兒對世上的一切都沒有執念。身邊的人死了,他會難過,卻不至于絕望,更別提怨恨。仿佛他早看慣了生死,從未投入多深的感情。”

    “被人陷害、背叛,他會黯然,卻從未想過反擊,只懂逆來順受。若非他超人的靈覺,百毒不侵的體質,以及朕的保護,他早因著這消極被人殺害了。”

    “小遲,你知道這是爲什麽嗎?因爲,然兒從未在乎過自己會不會死,他連自己的命也不想執著,或者說沒辦法執著,你讓他如何執著于權勢、感情。”

    “他雖生于這天地間,生于最肮髒的皇宮中,卻淡漠得猶如哀傷人世疾苦的神子般,超脫了出去。這樣一個人,你讓朕如何培養他成爲冰淩的王?”

    男孩怔怔地望了藍衣男子許久,才喃喃道:“那皇上現在……”

    藍衣男子的嘴角忽然揚起一抹極度冷酷的微笑,雙眼沒有焦距地望向某處,緩緩道:“就在朕快要放棄這枚棋子的時候,步殺出現了。”

    “那個沒用的殺手?”男孩冷哼,“他自以爲天下第一,小遲只用左手便可打敗他。”說著又嘟哝了句,重新靠近藍衣男子懷裏。

    “可是然兒,卻是第一次對一個人動了執念。”

    “皇上,你憑什麽說……”

    “因爲他不想死。”藍衣男子語音淡淡,“他不想死在步殺手上。也不想讓步殺死。”

    “那一刻,朕便知道,有一張織了十幾年的網是時候撒下了。唉!果然,這世上,最了解然兒的人便是清雅。”

    “皇后?”

    藍衣男子不置可否地笑笑。

    “那……那個醜八怪呢?”小遲忽然擡頭,金銀之眼一閃一閃。

    藍衣男子的雙眉微微一皺,才緩緩道:“朕……說不准,她是唯一不在計劃之內的變數。她對于然兒,似乎是個比步殺更可怕的存在。風險太大,朕不得不趁早毀了。”

    “只是後果……會如何呢?”

    “小遲,朕在玩火你知道嗎?”藍衣男子輕撫了撫男孩柔順的發絲,眼神幽深而迷離,卻忽而淡淡笑了起來,興味十足,“朕在拿冰淩和整個天下玩火。

    這是我第一次,幾乎也成爲最後一次見識到祈然神鬼莫測的武功。他沾血身影,如飛舞般穿梭在包圍圈中。凡銀芒閃耀之處,必有人驚叫一聲,拋下兵器,駭然後退。

    五秒,我能清楚的感受到只是五秒,祈然所過之處,落滿刀劍。面對這樣一個身受重傷,又動不得半點內息的少年,蕭祈風手下竟無一人能接下他一招。

    難怪步殺說他的武功不如祈然。這是何等的劍術?何等的絕世?

    在我還沒回神的時候,祈然的劍已經抵住了蕭祈風的咽喉,原本伫立的身形微微一顫,又是一口血咳了出來。背部的傷口再度血流如注,可他卻似乎毫無所覺,面色蒼白而平靜地道:“不要逼我傷害你。”

    蕭祈風此時的臉色卻是比祈然更難看幾分,許久才打著顫音恨然道:“你是怪物!是不應該存在于這個世上的!只要跟你牽扯上的人,就都會不幸!”

    祈然握劍的手顫抖了一下,緩緩別開臉,低聲道:“別再說了。”

    “難道不是嗎?”蕭祈風雙目血紅,發狂地大叫,“如果沒有你,祈軒不會被當作棋子,我們幾兄弟也不會時時刻刻活在陰影中。如果沒有你,步殺還是安穩地當著天下第一殺手,你愛的這個女子也不會被天下人追殺。”

    “如果沒有你,雪兒她不會如此淒慘的死去!”

    蕭祈風狂吼一聲,那其中包含了多少不甘和悲傷我已經無法去探究。只見他一把握住頸前的長劍,鮮血從指縫間一滴滴落下,映著他充血的雙眼分外猙獰恐怖。

    我忽然渾身一震,預感到有什麽不好的事即將發生,極度的不安在全身彌漫擴散,仿佛那雙眼那張口,會將祈然徹底毀滅。我駭然大叫著衝前想要阻止,喉嚨竟意外地發不出一絲聲響,而那一字一句還是如利刃般毫不猶疑地刺進祈然的心口。

    “蕭祈然!你有什麽理由活在這世上?即便活著,你也注定一生……!”

    “砰——!!”蕭祈風惡毒地咒語還沒講完,身子卻已經淩空飛了出去!

    我傻傻地看著黑衣黑發的步殺冷冷站立在那裏,竟感覺眼眶濕潤地要滴下淚珠。從未有一刻象現在般,感謝步殺的存在,他雖然不言不語,仿佛對什麽都毫不關心,卻是默默爲我和祈然擋掉所有的災難。
   
    我們三人不敢在此鎮稍作停留,連夜收拾包袱離開這是非之地。

    直至夜深時分,才終于在一個無人的山洞歇下腳來。本來也不見得要住山洞的,可是祈然自受傷後再未蘇醒,情況已經到了萬分危急的時刻,我們不得不避開一切不安的因素。

    祈然安靜地睡在一塊巨大的岩石上,我皺眉把著脈,步殺則一瞬不瞬盯著我的表情。山洞中一股不安的氣息在慢慢擴散蔓延。

    我終于收回了手,卻始終沒有擡頭。步殺忽然站起身來,一言不發地往外走,我抿唇呢喃了一句,他卻是渾身一震,再無法邁出一步。

    我說:“來不及了。”

    他回首看著我眼中充滿了,恐懼和驚怒,骨節泛白的手在刀柄上握了又松開,複又緊握。

    “步殺。”我抬起頭,一陣暈眩,卻仍是神色平靜地道,“只有一個辦法能救他。”

    “什麽?”他眼裏露出一絲喜色,隨即慢慢褪去,變爲驚恐。

    “你知道了。”我笑笑,“祈然是真正的天才,他的辦法自是最有效的。”

    步殺打斷我狂吼:“不可以!”

    “我知道你的血不行,但我的可以。”我站起身,安然地與他對視,“我保證。”

    “不行!”他別開眼,雙手垂在兩側緊握成拳,我都能聽到骨骼聲聲作響,“絕對不行!”

    我誠懇地看著他,每分每秒一直看著,直到他轉過頭來再度對上我的眼睛。他眼裏無限的恐懼、落寞和自責,讓我的心一陣陣抽痛,仿佛在我面前的不是天下第一殺手,而是個極度渴望溫暖和安慰的孤寂孩童。

    “步殺,你要想清楚,對你來說到底是我的命重要,還是祈然的命重要?”

    “更何況,”我笑笑,“我也不一定會死。不!我肯定不會死,祈然的身體特殊,焉知我的不是呢?最起碼,我小時侯還打過各種預防針。”

    “退一萬步講,就算我真的中了血蠱,以我現在的身體也暫時不會死。大不了你回冷月教繼續當殺手爲我換解藥,可好?”

    步殺的眼中閃過迷惘和……希望,傻瓜!明明那麽擔心我們,卻非要每天裝出一副冷心冷肺的模樣。何苦呢?  

    “你要相信祈然,他的醫術天下第一,到時他一定有辦法治好我。你也要相信我,我的運氣一向很好,從那麽高的懸崖摔下來都沒有死。你更要相信自己,你沒有欠我們任何東西,因爲一直以來有你默默的守護,我和祈然才能如此快樂!”
   
    祈然由步殺扶著盤膝而坐,我凝了凝神,把三枚銀針分別紮入他頸後風府穴,左臂天府穴和左手合骨穴。微微擡頭示意,步殺將一道真氣緩緩注入祈然體內。

    我收赦了所有雜念,感受異流在祈然體內造成的變化。終于,我感覺到在他心臟旁的紫宮穴上有一個微小的波動通過全身流通的血脈傳遞到我手上的銀針。

    昏迷中的祈然也因爲這波動,無知覺地顫抖了下,額頭滲出汗珠。

    此刻,我的手心全是冷汗,心髒狂烈地跳動著,一緊一縮,仿佛在提醒著我,這一針下去就再無法回頭。我的命運,祈然的命運,步殺的命運,將再不由我們自己掌握。

    我擡頭望向步殺,他的雙眼如黑夜般幽深,卻掩不住痛意,深深凝視著我。

    我的心猛然一顫,知道從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已經沒有回頭的余地了。我輕閉上眼,再睜開已是滿眼的堅決,我——絕不會讓祈然死去。

    說完,我取過三枚銀針,繼續依次插入祈然的靈虛、曲池、孔最三穴。同樣也是三枚,毫不猶豫地插入自己體內。  

    我拔出腰間薄如蟬翼的匕首,在腕脈上狠狠一割,血流如注,我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只是猛地一個顫抖,狠狠咬牙道:“開始吧!”
   
    “啊!——”山洞中傳出一聲慘絕人寰地女高音,伴隨著沈重的撞擊聲。

    天哪!這就是血蠱噬心之痛?有沒有人能告訴我祈然那變態到底是怎麽忍受的?

    此刻我全身上下有如千蟲萬蟻在不停地啃齧噬咬,仿佛在經脈又仿佛在骨骼。尤其胸口處,簡直成了被高溫油煮的螞蟻窩,忽而膨脹忽而抽搐,幾乎要將我的心髒擠碎。

    我的全身都是汗,那汗時而冷時而熱,就象一忽兒在冰裏一忽兒在火裏。全身的麻癢讓我忍不住高聲尖叫,忍不住撞向一切可撞的東西,只要是能讓我停止這種非人的痛苦,即便頃刻之間死了我也甘願。

    我的意識迷離而痛苦,恍惚中似乎被人緊緊抱入懷中,血腥味在我鼻中口中充斥彌漫。不知是誰受傷了,我掙紮、哭嚎、踢打,用盡一切力氣發洩身體漫無止境的痛苦。

    直到身體終于耗光了最後一絲力氣,意識忽悠忽遠離我而去,我癱軟在那個懷抱中,蜷縮著身子沈沈睡去。  
   
    步殺看著懷中人恬靜而安詳的睡臉,收緊了手臂,仿佛怕她突然消失般緊緊摟住。那個前一刻還發了瘋般嘶吼的少女,此刻卻已安靜的睡去,一如她每日的睡顔,淡漠安然,遠離世間一切塵囂。

    步殺的眼中有著沈痛地哀傷,深深凝視,慢慢將頭埋入她秀髮中,不斷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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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一卷 紛飛 第35章 紛飛

    悠悠醒轉的時候,我已只剩下呼吸的力氣,開合了嘴,一時卻發不出丁點聲音。緩緩擡起眼臉,步殺憔悴的臉映入我眼中。
   
    他的左頰有一道抓痕,頸上也有,我知道那一定是我留下的。他的手緊緊環著我的腰靠坐在岩石邊,祈然仍是靜靜地躺在石上,睡地安然,呼吸均勻而輕淺。

    我心裏一陣平和甯靜,不由露出絲笑容,祈然……終于沒事了。

    “你怎麽樣?”步殺沙啞地聲音自頭頂傳來,環在腰間的手略松了松,卻沒放下。

    “還能怎樣?”我虛弱地歎息,“已經去了半條命了。”

    緩和一陣過後,雖然全身仍是又酸又軟脫力地不行,我卻也已經慢慢適應了。微微撐起身子,撫上步殺臉上的抓痕,有些不好意思道:“看來下次我發瘋你得找根繩子把我綁起來,否則總有一天你會跟我一樣毀容。”

    步殺別開臉,躲過我的手,才起身小心地扶我坐在地上,道:“我去弄點吃的。”

    “好。”我笑笑,“小心點。”我很清楚他是要去冷月教取解藥,只是不想戳穿。

    他微微點了點頭,深深凝視了我半晌,一言不發地轉身出去。

    “步殺。”

    他頓了頓回過身來,黑眸落在我身上。

    我將拂到額前的發絲撥回耳後,淡笑卻鄭重地問:“我們是朋友,對嗎?”

    他愣了半晌,才默默點頭。

    “我們永遠是朋友。”我看著他離去的身影,輕聲重覆。許久,歎了一息,再抬頭我的眼裏已盈滿淚水,“保重!”
   
    我艱難地撐著身體站起來,將包袱中屬于我的背包取出。到了今時今日,我也終于不得不離開了,其實早在藍煙對我做出警告的時候就該離開的不是嗎?

    我苦笑了下,當初若離開了,至少不會象現在這般身和心都如斯疼痛。

    我纖瘦的手緩緩撫過昏睡中祈然蒼白的面孔,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吻過我的唇……如果可以,這一切我都想將他記下來,永遠永遠深刻在心中。即便有一天我離開了這個世界,即便我死了,也不容許消逝……

    我將頸中的十字項鏈解下,爲他帶上。這是我最寶貴的東西,也是我最真誠的祝福,所以我把它給你。淚水忍不住滑落,沾濕了他緊抿的唇。

    祈然,這一次我是真的真的要跟你分離了。
    祈然,以後的路,那麽艱難,那麽孤獨,你我可還能走好?
    祈然,希望你幸福,永遠幸福。你這樣的人,真的應該幸福!
    祈然……
    我俯身,深深吻住他蒼白而冰涼的唇,眼淚的苦澀在舌尖淡淡氲開。
    我愛你!
    ……

    將銀白色手機塞入祈然手中,我閉上眼,決然而然地走出山洞。

    從決定的那刻起就沒有回頭路了,不是嗎?自始自終,這不過是一場夢,一場過于真實卻終將醒來的夢。  
   
    踉跄地走在山崖邊,身體的不適一波波衝擊著我。這個破爛的身體,現在就算沒有血蠱我都可能隨時死去,唉!早知道還不如靈魂穿越呢,爛了這具身體,就直接回去本尊得了。(某作小汗一個:這也能選?)

    這裏真熱,我忍著渾身地不適和由于高溫而出現的視線渾濁,什麽鬼地方。前面隱隱傳來人聲,我想著應該躲避,雙眼卻認不了路。

    “是你!”一個女聲傳入我耳中,我擡起眼仔細地辨認,模模糊糊有個藍色的身影在眼前晃。我狠狠甩了甩腦袋,才愕然道:“藍煙?”

    藍煙一見果然是我,慌忙跑上前拽住我手臂質問道:“少主呢?他沒出事吧?”

    呀!高雅美女的氣質就是這麽被破壞的,我奮力地拖出被她抓疼的手臂,雖然這疼對現在的我來說很小兒科,勉力指了指身後,道:“那有個山洞,祈然就睡在裏面,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藍煙聽了我的話才逐漸鎮定下來,有些怨毒地看了我一眼,才回首恭敬地道:“木丞相……”

    啊雷?木丞相?我這才發現藍煙背後還跟著一大群人,視線迷糊地越加厲害,耳中嗡嗡作響,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也看不到眼前的衆人。

    有藍煙在祈然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我必須馬上離開,否則祈然一醒……

    我咬咬牙撐起殘破的身體,擠開衆人往前走。藍煙看我的樣子,有些不忍,伸手想扶,卻硬生生又收了回去。  

    似乎越過了幾人,有個男子攔住我,在問我什麽,我聽不清,只隱約聽到“水冰依”三個字。我想他是在叫我,于是點了點頭。

    身後傳來藍煙的驚呼,我想,我這兩天受的驚嚇還少嗎?拜托你就別再嚇我了。

    五髒六腑忽然如撕裂般的疼痛,我低頭,緩緩聚焦的視線落在胸前貫穿我身體的兵刃上,有紅色的血液在一滴滴落下,但那仿佛不是我的。否則我爲何會如此平靜?

    我慢慢抬頭,眼前閃過一張臉,迷離中卻看不真切,只余那雙略有些驚訝的眼睛。我笑笑,想說,大哥,我都不驚訝,你驚訝什麽?

    刀從我身體中抽離出去,又是一陣撕裂般地疼痛,我再也站立不穩,向後倒退。腳下一空,身體忽然淩空墜落,在那一瞬間我仿佛聽到祈然在叫我的名字,驚惶而驚痛。

    心終于狠狠痛了下:祈然,你可一定要好好活著,連我的份一起活著。

    耳邊又隱隱響起了那悠揚悲傷的樂聲,這一次,卻是回蕩在我的心口,生生不息。

    細雨飄  清風搖  憑藉癡心般情長
    浩雪落  黃河濁  任由他絕情心傷
    放下吧  手中劍  我情願
    喚回了  心底情  宿命盡
    爲何要  孤獨繞  你在世界另一邊
    對我的深情  怎能用只字片語寫的盡  寫的盡
    不貪求一個願
    又想起  你的臉  朝朝暮暮  漫漫人生路
    時時刻刻  看到你的眼眸裏  柔情似水
    今生緣  來世再續  情何物  生死相許
    如有你相伴  不羨鴛鴦不羨仙
    ……

    有什麽關鍵的東西在我腦中一晃,卻再也抓不住,遠去。

    意識迷離前的最後一刻我卻是在想:丫的!這副樣子,就算真穿回去了恐怕也是具屍體。
   
    祈然和步殺在飛奔趕到的那一刻,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遠處地冰依受傷,墜落。他沒有時間追究任何人任何原因,只憑著本能飛衝到崖邊,跟著跳下。

    然而,卻在撲救前一刻被一個人、一把刀攔住。

    祈然抽出腰間地劍,斜指地上,望著眼前的人,冷冷道:“滾開!”

    木離風瞟了那閃著寒光的劍一眼,心道:這就是傳聞中四大神兵利器之一的‘寒血劍’?不由心中一懼,卻仍低頭恭敬地答道:“皇上有令,請少主馬上跟屬下回宮!”

    “木離風!”祈然咬牙切齒地道,“滾開!”反手一劍,將上前要來架他的兩個手下砍翻在地。只見那兩個手下一落地便瑟瑟發抖,傷口中更是泛出白霜,渾身動彈不得。

    “少主。”木離風有些驚訝這個一向溫和軟弱的皇子竟然會有這樣的一面,看來皇上說的一點沒錯,他的確有資格成爲冰淩之王。

    雖這樣想,他面色卻是不變,低眉順眼道,“如果少主硬要下去,屬下自是沒法阻攔。但恐怕少主爬上來時,將見到步殺的屍體。”

    祈然緩緩回頭,只見步殺被十二個人圍在中央,外層又有十幾人握著劍對准他。

    祈然知道那十二人是木離風親自訓練的“十二修羅”,人人身懷絕頂武功,十二人聯合更是近乎無敵。即便步殺,恐怕也有些勉強。更何況還有外圍這十幾支“火雷箭”,射到人身上就會爆裂,散入毒砂。

    “我下去!”步殺冷冷地穿過人群,走向祈然,眼裏有著無限堅定,“我會盡力把她帶回來。”說完,縱身躍下深淵。

    祈然靜靜地立在崖邊等待,旁人說什麽他一句也聽不進去,但凡是有人走近他身邊,他的劍就會瞬間閃過銀芒。  

    就這樣,時間在等待中悄悄流走。

    不知過了多久,當看到步殺一個人從懸崖縱躍上來時,祈然感覺無論等的是多久,都沒有絲毫意義了。步殺的衣服破破爛爛,皮膚也有好幾處灼傷,頭髮更是被燒地卷曲不成形。

    他靜靜地站在祈然面前,凝視著他,眼中沒有一絲光彩。許久才無聲地道:“底下是血池(所謂血池,也就是岩漿)。”

    祈然聽著,卻不相信。血池是什麽意思?冰依是不會死的,昨天她還好端端地站在面前,用水晶般閃亮的眼睛凝望自己。昨天他還吻過她的唇,感受著她的溫暖和安心。爲什麽此刻卻說她掉入了血池?血…..池…..?

    步殺在說什麽?他是在說冰依屍骨無存嗎?這個玩笑太恐怖了……

    “少主……”

    “閉嘴!”祈然淩空揮出一劍,犀利地劍氣裂破長空。他轉身,殺氣在整個林間彌漫,仿佛有形的實體壓的所有人都無法喘息。

    他雙眼再無半點天藍,只余滴血般的赤紅熊熊燃燒,緊緊盯著木離風,一字一句地道:“木離風,我說過,傷害她的人,要付出千百倍的代價!”

    銀光一閃,在場衆人卻是除了步殺再無人能看到那絕美飄搖的身影。

    劍鋒過處,不論是普通侍衛還是十二修羅,必有人見血倒地,再無法動彈。鮮血染紅了那飛舞的身影,在這落日的余晖中卻是分外震撼,分外淒美。

    木離風此時心中的驚懼絕不是一絲一點,他的武功在冰淩國排行第六,天下更是罕逢敵手,否則皇上也不會把守護皇宮的職責交由他負責。可是在祈然手下,他引以爲傲的刀法卻無法順利走完一招。從頭至尾都疲于防守自保。

    即便有“寒血劍”的原因,也不至于如此不濟啊!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爲什麽這個表面看來一無是處的皇子會被皇上如此看重。他的天賦是與生俱來的,那種能力普通人就算窮其一生也不過是奢求。

    祈然一次次揮舞著劍,他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也聽不真切耳邊藍煙在哭泣的喊些什麽。他只知道他一定要讓木離風付出代價,沒有人可以傷害冰依,誰都不可以!

    “當——”木離風的刀落在地上,祈然一個翻身,手中的劍帶著千鈞之勢直刺而去。沒有一絲猶豫,沒有一點停頓……

    藍煙尖聲大叫:“不要!少主!”

    木離風任命地閉上了雙眼。殺了那女孩,總算也完成了皇上的囑托。

    步殺痛苦地別開眼,不忍再看,卻無力阻止。是他也會將這個人碎屍萬段,可是……

    “我很想飛,多遠都不會累,才明白愛得越深心就會越痛。我只想飛,在我的天空飛,我知道你會在我身邊……”

    一陣悅耳的歌聲從祈然一直緊握的左手中傳出,他刺出去的劍終于偏了一下,沒進木離風的左肩。他呆呆地看著手中閃著燈光的銀白色物體。

    “我很想飛,多遠都不會累,才明白愛得越深心就會越痛。我只想飛,在我的天空飛,我知道你會在我身邊……”

    祈然抽回不沾一滴血的劍,再不管跌坐在地上的木離風,慌忙打開蓋子,小心翼翼地寶貝,生怕弄壞了它。一直握在他左手的,他知道這是冰依的,不問原由,就是知道。

    手機的屏幕上一陣跳躍,忽然閃了閃顯出冰依蒼白虛弱的臉,殷紅地疤痕安然縱橫在她臉上,卻掩不住那雙如星辰般閃耀的眼睛。她笑了笑,虛弱卻真誠

    “嗨!祈然,嚇你一跳吧?又見到我,開心嗎?”

    “冰依!”祈然失聲驚叫,那麽鮮活那麽真實在跟他說話的人,她怎麽可能會死?

    “那個……這叫手機,可以把我的聲音和動作都錄下來。解釋起來有點麻煩,我就跳過了。”

    “祈然,”冰依笑了笑,無限蒼涼,“我走了。最終沒能實現永遠在一起的夢想,真的對不起。你身上的蠱毒已經解了,所以不必再想著自己是否還有明天。至于我,你大可不用擔心。無論身在何方,我都一定會努力地活下去。”

    “祈然,你會好好活下去的,對嗎?不,你必須活下去。也許這世上有很多人恨你,質疑你,但卻沒人能否定你的存在!”

    “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水冰依和步殺!”

    “所以,無論將來有多艱苦,多孤單,你一定要好好走下去,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背棄了你,也請你始終相信著,我和步殺永遠信賴你。”

    “最難過的時候,也請你等待,明天會幸福。因爲你比任何人,都更應該獲得幸福。”

    “看到你胸前的項鏈了嗎?”冰依忽然露出一個燦爛地笑容,祈然緩緩低頭,看向胸前那條曾讓他嫉妒到發狂地項鏈,竟無法動彈。

    “那是哥哥送的,是我最最寶貴的東西。你可一定要寶貝好哦!它將承載著我所有的祝福和思念,永遠陪伴你!”

    屏幕上的冰依緩緩擡頭,仿佛在看著虛無地某處,聲音低緩而輕柔:“最後再爲你講個故事吧。從前有只小狐狸精愛上了一個叫甯采臣的書生,他們相戀卻因爲人妖殊途而不得不被拆散。爲了救書生,小狐狸付出了生命,臨死前她對書生說:‘書生,當你想起我,眼淚忍不住要流下來時候,就請擡頭看看這片天空。如果天,依舊是那麽得藍;雲,依舊是那麽得潇灑,那你就不應該哭,因爲我的離去並沒有帶走屬于甯采臣的一片天空。’”

    “呼!好累!我果然不適合講悲劇。”冰依笑笑,隨即低頭繼續盯著屏幕,眼中滑過一道晶瑩的淚珠,她隨手擦去,依舊笑得燦爛。

    “時間快到了。祈然,真的要跟你說再見了。這段時間我好開心,是發自內心的感受喜悅。你讓我知道,原來我也可以被愛,我也可以幸福。”

    “謝謝你,祈然。”冰依的臉上緩緩綻放出溫柔而幸福的光芒,琥珀般透明閃亮的雙眸盡是淡淡的流光異彩,美麗而聖潔。

    “這一生,我都不會忘記,曾有個男孩承諾一輩子的誓言,伴我走過落英紛飛的季節。”

    屏幕閃了閃,終于自動關閉,歸于冰冷的甯靜。祈然擡頭望向被夕陽染紅的天空,那殘陽如血般赤紅,如生命般燦爛……卻絕望……

    祈然低頭,如寒冰般冷然的目光淡淡掃過眼前的美一個人,最後停留在已經半身麻痺的木離風身上。已恢複成冰藍色的雙眸無絲毫溫度地落在他身上。

    那一刻,木離風只覺得,這如魔潭般讓人不自覺深險的藍眸,這絕美到無法用筆墨形容的身影,竟仿佛注視著自己的不是一個凡人,而是有能力操縱這天地的神靈。

    “木離風,這筆帳我且記著。留著命替我向皇上轉告一句話。”祈然淡淡地笑了笑,那絕美的笑卻讓所有人心裏都有了恐懼的寒意,“如他所願。”

    說完,他收劍,轉身,離去,臉上淡然而平和。

    “少主……少主!你要去哪?”藍煙帶著哭聲跑上前拽住他的衣袖,哽聲道,“你帶我走吧,少……”  

    藍煙的聲音硬生生頓了下來,難以置信地捂住嘴巴,顫聲道:“少主你……哭了?”

    祈然並不理會她,抽回了手,繼續向前。

    無法動彈,除了冷冷跟隨而去的步殺,所有人都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抹絕美的身影消融在林間,再無法動彈。  

    祈然向著如血的殘陽,一步步走去,直到日暮西沈,再看不到半點余晖,他才慢慢停下腳步,靜靜凝望那早已遠去的一點光輝。

    “流星,美的是一刹那,懷念的卻是一輩子。”那人的話,每一字每一句都猶在耳邊。只是這一句,爲何分外清晰?祈然緩緩閉上眼,兩行清淚從眼角慢慢滑落。

    冰依,你要我……怎麽幸福?
   
    我看見天空很藍
    就像你在我身邊的溫暖
    生命有太多遺憾
    人越成長越覺得孤單
    我很想飛
    多遠都不會累
    才明白愛得越深心就會越痛
    我只想飛
    在我的天空飛
    我知道你會在我身邊
    回憶的畫面
    記錄的語言
    愛始終是你手中長長的線
    載著我的想念
    飛過了地平線
    你溫暖的笑臉還一如從前
    回憶的畫面
    記錄的語言
    你說要我學著勇敢一點
    偶爾哭紅雙眼
    你一定會了解
    眼淚是我心中另一種
    完美

——第一卷  紛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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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 11:07 AM

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序二

    天和大陸自數千年前板塊形成以來,合而分,分再合,從未停息過紛亂的戰火。大陸上共有大小三十余個國家,但真正對天下有著舉足輕重影響的卻只有三個。

    祁,三國之中最晚崛起,卻也是最強大的國家。祁國的國王衛聆風,現年23歲,是個謎一般的人物。在最不被人看好之際,竟于殘酷的宮廷鬥爭中脫穎而出,掌管當時仍被尹、鑰等國欺壓一個小國。並在短短三年內,征戰四方,手下的“天甲奇兵”更是橫掃天下無敵手,終完成了一個強國的崛起之路。

    尹,天和大陸第二大國。尹國的實力,比起祁國並未遜色多少。但這樣一個大國,卻存在了一個相當大的隱患。尹國國王尹天傲,現年62歲,身體已一日不如一日。但太子人選卻遲遲未決,致使尹國朝廷中的勢力隱隱分爲兩派。大皇子尹子炎和三皇子尹子複之間的明爭暗鬥,更是隨著尹天傲身體的變差而日趨激烈。

    鑰,天和大陸第三大強國。說到鑰國,不論他的國家領土還是人民富庶程度都遠比不上祁、尹兩國,他能成爲鼎足天下的其中一國,這關鍵在于一人一礦。所謂一人,並非指鑰國現任的皇帝傅經,而是名動天下的“黑馬神將”兼尹國皇太子——傅君漠。而一礦則是指鑰國的出雲山鐵礦,爲他們提供了源源不斷的精良武器。

    在這樣的亂世中,每天都有國家被滅亡,當然也有新的國家建立。除了祁、尹、鑰這三個大國,周邊那些無能力自保的小國,更是隨時經曆著戰亂和恐懼覆滅之苦。

    (這裏要提一下的是,介于祈然刻意的保護,冰依這幾個月來所走過的只有祁、尹兩國。連兩國鄰接處的暴亂地帶,冰依也因被直接安置在馬車裏“睡覺”而一無所覺,所以她從不知道外面究竟是怎樣一個血腥的世界。)

    自古以來,戰爭總會帶來無窮無盡的災難,受苦的自然不會是那些王公貴胄,而只會是普通百姓。一個國家的建立,總難免伴隨著另一個國家的滅亡,更不可能避免百姓流離失所,甚至慘遭淩辱殺害的命運。

    所以,在這亂世中,受苦的人也好,善良的人也好,都希望能停止毫無意義的鬥爭,還他們一個和平的世界。  

    卻只有那些真正有著真知灼見的人才清楚看到,結束這亂世之苦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由一個不世枭雄借由戰爭的無情,徹底毀了如今的天和大陸,重建一個全新的世界。

    依據現今天下的形勢,最終統一天下的不外乎祁、尹、鑰三國。但即便是最狂妄的傅君漠也不敢說自己有把握問鼎天下,因爲誰都知道,這個天和大陸隱藏著一個真正的霸主——冰淩王國。

    沒有人知道冰淩的首都在哪,國王是誰,因爲他們永遠是飄忽不定的。沒有人敢說要將冰淩從這個天下鏟除,因爲每一個國家每一寸土地,都有他們的子民滲透其中。只要他們願意,可以在最短時間內,毀滅任何一個國家,即便那是三大強國之一。

    但不知爲何,他們從未涉足過國家間的戰爭,也沒有稱霸天下的野心。只要不是主動去招惹,他們就仿佛從未在這世間存在一般,遠離世間爭鬥。

    然而,事實真的是如此嗎?若不是,冰淩對世間之人爲何從來都只是個傳說。若是,那麽天和大陸紛亂至今,如果不是有什麽力量的阻礙,爲何統一遙遙無期。

    渴望和平的人,一心報國的人,野心勃勃的人,越來越多,也越來越迫切。于是,江湖中,天下間開始有了傳言。  

    青龍、朱雀、白虎、玄武——天下間惟有得此“四聖石”之人,才能解開冰淩王國百年來的秘密,進而統帥冰淩,稱霸天下。

    沒有人知道那傳言如何而起,更沒有人能證實那傳言是否真實可信,只是爲了種種是非善惡的原因,每個人都這麽相信著!拼了命的追逐、搶奪……
   
    天和大陸1260元年記事:

    天元1260年5月,尹國最終采用三皇子尹子複的戰略,對美麗富饒的島國——汀,發動海戰。雙方各遣精兵良將,對峙晉海之濱,汀國因著天時、地利、人和,以寡敵衆,卻不顯敗象。大戰持續到1260年7月,仍處膠著狀態。

    天元1260年6月,東方三個小國聲稱歸屬祁國,祁國領土又再擴張,隱隱有東連鑰國,西接尹國之勢。天下皆驚,更有人預言大戰之日已迫在眉睫。

    天元1260年6月中旬,鑰國國王傅經昭告天下:因體虛氣弱,不堪勞累,故將軍政大權一概交由皇太子傅君漠接管。至此,鑰國國王已基本易主。

    天元1260年7月,尹國以西偏壤之地,國小人多,連年戰亂不休,較之其他幾處更爲猖獗殘酷。只是是月,各國間的戰爭竟忽然安靜下來,多數士兵不去打仗而是下田務農,婦女孩子的哭嚎之聲慢慢無有耳聞。倒是遍眼望去炊煙袅袅,紡衣織布笑聲繞耳,好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天元1260年7月,祁國衛聆風派使者出使尹國,商討關于汀國戰爭援助和戰後分利事宜。使臣團卻意外于回京途中遭受襲擊,無一人幸免,消息傳回,舉國皆驚,祁尹兩國邦交破裂,形勢日趨緊張,戰爭似乎一觸即發。

    天元126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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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1章 別有洞天

    肩膀……好癢,我動了動,不情願地咕哝一聲:“祈然,別鬧了。我困著呢……”

    翻個身,繼續睡。

    這次癢的卻是背部,仿佛有什麽黏黏濕濕的東西,在肌膚上一觸一觸的,好不難受。

    “……再鬧我翻臉了……十分鍾,不,五分鍾,我再睡五分鍾就……哎喲——!”

    背後傳來一陣刺痛,終于讓我恍惚中的神志清醒過來。我……不是已經死了嗎?

    這是哪?我一躍而起,伴隨著全身酸麻刺膚的疼痛,背後忽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吱吱——”。

    我回頭,一只通體雪白……厄~……應該是很象狐狸的小動物,正睜著雙圓溜溜的眼睛凝視我。黑琉璃似的雙眼,幹淨澄澈的沒有一絲雜質,眸光靜靜安然地落在我身上,讓我不期然的便想起了那雙深烙在心底的藍眸。

    環顧了一下四周,這好象是個古裝劇中最常見的石室,最大的功用就是爲原本一無是處的主角提供奇遇,使其輕易稱霸武林。不會好死不死,我就是那主角吧?

    唉,果然是萬古不變的懸崖定律,而我,絕對是最有力的驗證者。

    “這是哪?”我真是瘋了,竟然在跟一只狐狸(權且這麽認爲著吧)說話。

    而更瘋的是,那只狐狸竟然吱吱叫了兩聲,擡頭示意我看身後。

    我楞楞地盯了它半晌,不由失神地喃喃自語:“天哪!深山裏碰到狐狸精了嗎?還是狐半仙?進化以後是美女還是帥哥?照我來說還是帥哥好,異性相吸嘛!不過美女也不錯,至少可以養眼……”

    “吱——”小狐狸大概不滿被我忽視,叫了一聲。

    我連忙回神,咳~,都在瞎想些啥有的沒的?回過頭去,看到背後石牆上有塊刻了字的石碑,上面用草書刻著——“別有洞天”四個字。

    別有洞天?看碑的樣子,至少也存在十幾年了,看來應該是前人所造,只不知這石室當初造來到底是何用的。

    正低頭沈思,卻猛然看到胸前淤血凝結的破爛衣衫,不由大驚。對啊!我可不只是掉下了懸崖,明明在摔落前還被什麽人狠狠刺了一刀,如今怎的身體一點大礙也沒有。雖然那一刀似乎沒刺中要害,可畢竟也傷了動脈,血如何這麽快會凝結?

    癢……我驚愕地發現那只白毛狐狸竟跳上我的肩頭,小心舔我的傷口。奇怪的是,它的舌頭碰到我受傷的肌膚竟沒有多少刺痛的感覺,反而原本鮮血班駁的傷口逐漸凝結,成痂。

    這......唾液裏有血小板凝結成分?

    難不成……真是狐半仙?我興奮地一把把它抱在懷裏,踏踏實實蹭上它光潔柔滑的白毛——占便宜。死是一回事,可要是醒過來一堆傷口痛的我半死,那倒還不如直接摔死本姑娘來的痛快。真是多虧了這只小白狐,嘿,竟然比祈然的藥還管用。

    大概被我抱的太緊太久了,小白狐掙紮著跳了下來,一雙黑圓的眼睛上上下下……好奇地打量我。咳~狐大仙,這麽看我幹嘛?你才是珍稀動物嘛!

    傷口雖然不再流血,可畢竟身體還是無比的虛弱的,而且就算打死我也不可能忘記,自己體內還潛藏著一個隨時會爆炸的定時炸彈——血蠱。

    拖著疲憊的身體我在這石室中逛了一圈(石室一間連著一間,倒是挺象小龍女住的古墓),結果發現一個非常無奈的事實,我……被困在裏面了。
   
    我這個人是相當隨遇而安的,既然暫時出不去,傷又沒好,我也就安安心心在這裏住了下來。反正早晚有小狐狸叼來一堆水果餵飽我,也不知他是從哪鑽出去又是從哪鑽進來的。

    平時閑來無事就逗著小狐狸玩,滿室亂竄。也不知它是怎麽聽懂我講的話的,反正,我們就是一人一狐在石室中捉迷藏,而且玩得不亦樂乎。

    晚上的時候它又會叼來一些藥草,多數都對我的傷有好處。因爲跟著祈然那段時間我也學了許多這個世界的醫術,所以很容易就分辨出哪些是我需要的。介于石室中無光無火,只有鑲嵌在牆壁中,絕對無法偷去賣的夜明珠照亮,我不得不采用最原始的方法——擊石摩擦取火。傷勢倒也一天天好了起來。

    就這樣我快快樂樂又渾渾噩噩地過了七天,有時難免會想起祈然和步殺,心裏卻依舊是一陣絞痛。墜落的瞬間,似乎聽到祈然的聲音,如此驚痛。他親眼看著我死……會難過嗎?他……還願意好好活下去嗎?

    祈然總說因爲我的笑容而忘了滿身的傷痛,如今想來卻忽然覺得,也許我才是真正讓他痛苦的根源。強行介入他的世界,隨意影響他的人生,又不負責地拋棄他的感情……

    這些,我都不願去想,也不能去想,因爲……想了就不能活。

    “吱——”小狐狸的叫聲喚回我的思緒,他黑亮的眼裏滿是擔憂。

    我揉了揉他光滑的白毛,笑笑道:“別擔心,我沒事。”

    小狐狸歡快地叫了兩聲,忽然把腳下一塊東西撥到我面前,示意我拿去。

    我奇怪地撿了起來,那是塊紅色的石頭,小小的剛好能握在手心,表面光滑如鏡,看著象是雨花石,又象是鵝卵石,倒也別致可愛。

    我不由失笑道:“小銀(我爲它起的名——銀月),你送我塊石頭幹什麽?不會是當定情信物吧?”  

    小銀不滿地叫了幾聲,兩只烏黑的眼珠死瞪著我,象是埋怨我糟蹋它一片心意。我沒轍,將石頭隨便塞進懷中,攤手無奈道:“得!銀大哥!銀大俠!我投降還不行嗎?您老就別瞪了,謝謝你……啊——!!”

    忽然,心口傳來一陣撕裂磨锉般的劇痛,然後迅速蔓延至全身。

    血蠱……又發作了?

    我大叫一聲,再坐立不穩,重重跪倒在床上,緊接著一個翻滾摔到地上。

    如萬蟻蝕骨般的痛在全身蔓延開來,緊緊揪著我仿佛要炸裂的腦袋和身體,一陣緊接著一陣……我終于忍不住再度大聲地痛哭,嚎叫,往任何可撞的東西上撞去……

    “祈然,我好難過!救我!救救我!”

    “步殺,解藥——!我要解藥!”

    “爸爸……哥哥……冰兒,好痛苦!冰兒不想活著了……”

    “祈然——!”

    ……

    我痛地撕心裂肺,痛地再無法升起求生的意志。那一刻,我真的很希望有人能拯救我,哪怕只是一個擁抱,一點溫暖。

    于是,我一遍遍呼喚心底最深處的那些人,那些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可是,除了這滿室的冰冷和空洞淒厲的回聲,卻再沒有其他,什麽……也沒有……
   
    醒來的時候,全身如虛脫般的酸痛無力,一開始連睜眼的力氣也沒有。我在心裏無聲地笑了笑,真是何其相似的情景啊!

    手上一陣濕熱,我緩了好久才勉強睜開眼。果然,小銀正在一遍遍舔著我的手。那裏有很多細碎的擦傷已經結痂了。可是……傻瓜,我的針結在體內,你又如何治的好呢?

    我撫上它的背,它一陣歡快地叫了一聲,過來舔我的臉。可是小銀,依舊很感謝你,在我最孤單的時候陪在我身邊。

    它一雙漆黑的眸子,微微泛出血絲。應該……不會是哭過的關系吧?這未免也太扯了。

    整整在石室裏躺了一天,又吃過小銀帶來的水果,身體終于慢慢恢複了過來。只是不知,這血蠱下次發作,又會是什麽時候?
   
    半夜睡到迷迷糊糊,忽然覺得有東西在扯我的衣服,我揉著迷蒙的雙眼起身。不由發火:“小銀,大半夜的你搞什麽鬼?不知道我昨晚折騰了一夜沒睡嗎?”

    小銀看來已經對我的怒火免疫了,只是硬扯著我穿過一間又一間石室,我無奈之下只好跟著它走。似乎走了許久,就在我快不耐煩的時候,小銀叫了一聲,竄進一間石室內。

    我當然跟著走了進去,然後……那個然後,便被驚呆了。

    我一直以爲這個石室中是暗無天日的,但此刻這滿室的流光瑩彩是怎麽回事?

    月光瀉在石室中,竟讓這原本樸實無華的一間房,美倫美煥,不知身處天上人間。

    我大概發呆了很久,似乎除了第一天,後來就沒再來過這間房,我是不認識路。那麽小銀,應該是一直不想帶我回這裏吧?爲什麽呢?

    小銀的叫聲喚回了我的注意力,我回神,看到月光似乎在房中漸漸遍灑,有一束較顯眼的光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變換位置,然後……照上那塊刻著“別有洞天”的石碑。

    下一刻,我簡直被驚的目瞪口呆。那石碑在月光的照射下竟開始慢慢移動,然後,一陣猛烈的風吹的我和小銀都站立不穩,石室兩側竟開啓了兩扇門。

    而且那風,一冷一熱,不!確切的說是一邊涼爽,一邊灼熱,兩股相衝的氣流在房中相遇,然後如旋渦般糾纏,雨水開始莫名奇妙地降了下來。

    小銀咬著我的褲腳讓我向著涼爽的那邊門過去,我很清楚的知道,那就是這座“古墓”的出口。可是我卻望著灼熱的那個方向沒有動彈,那洶湧澎湃灼熱的仿佛能將人瞬間融化。

    真沒想到,那個懸崖底下彙聚的竟是岩漿,如果真的掉下去,那肯定是屍骨無存。更沒想到的是,我會剛好在這石室門開啓的瞬間掉落懸崖。

    真是運氣好到爆蹦,我已經開始考慮回到現代後,是不是要買幾張彩票玩玩了。

    至于這門的設計,真的想不明白,難道是因爲石頭內部有光度計?光照達到一定程度就能千動機關?而白天能開門,估計是由陽光照射的關系。

    小銀又大叫了幾聲,在這風聲雨聲中並不能聽得真切。我低頭看到它渾身濕透打著顫的模樣,不由心中一暖。  

    它不帶我來這間房,恐怕也是不希望我離開吧?也不知它一個人……呃……那個,一只狐,在這裏呆了多久,恐怕那無邊的寂寞比起任何痛苦都要來的可怕吧?所以,它才那麽希望我留下來。

    我俯身抱起它,順了順已經淩亂不堪的毛發,柔聲道:“我今晚不走,明日再走。”

    說著轉身離去,身後的風雨漸漸止息,除了滿室的濕熱,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第二日傍晚。

    我背著背包,走出那扇吹著習習涼風的石門,身後狂風暴雨跌宕不息,卻仿佛與我不是一個世界的。我緩緩回頭,望著站在石門邊瑟瑟發抖的銀月,它的眼圈似乎……真的在發紅。

    我笑笑,低聲說:“小銀,再見了。”

    說完,竟不敢再看它眼睛,轉身而去。

    再見……小銀……!

    又與一個朋友說再見,卻知道我們永遠都不會再見面……

    爲什麽每次都讓自己孤獨?又讓別人孤獨呢......

    我猛地停下腳步,回頭死死望著仍在門邊發抖的銀月,忽然真心笑了起來:“餵!銀狐狸,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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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2章 深山驚魂

    從“別有洞天”出來,也已經走將近三個小時了。天色漸漸由金黃轉暗,隨後漆黑一片。我望了眼在我懷中安安穩穩睡覺的小銀,心中不免有些幸福的感覺。

    “餵!銀狐狸,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小銀呆呆的看著我,然後回頭望望身後狂風暴雨的石室。他身子還是在發抖,眼中的神光卻慢慢燦爛起來。忽然,它歡快地一聲叫喚竄到我懷裏,把頭深深埋入我臂腕中,再不擡頭看那風雨止息後漸漸關閉的石門。

    這裏......一定曾住過它很重視的人吧?這裏......也一定有它最珍貴的回憶。可是,它卻爲了我,把這些都丟在身後,連退路也不願留。

    “小銀,是山洞!”我指著遠方一個被藤蔓遮住一半的洞口,興奮地叫道,“天哪,再不讓我休息,我一准掛了!”

    也不是說露天不能休息,可這裏畢竟是深山,野獸很多。如果一不小心打個盹,小銀被野獸叼走了,那我可真是要去撞牆了(某作:怎麽就不想想野獸會叼你呢?)。

    小銀懶懶擡頭,半睜眼看著我,白色的毛發亂亂的,黑琉璃般的珠子象是蒙上了一層薄霧,迷糊而慵懶的樣子。我忍不住眼冒金星,抱在頸旁不停地蹭~蹭~,真是好--卡哇依啊!!

    直到它發出不滿的叫聲,我才不甘願地停止吃豆腐行爲(某作:汗!原來你也知道!)。唉,小銀的毛好好滑啊,蹭著真舒服。

    大概是因爲知道勝利就在前方,我原本流失的力氣竟也恢複了過來,三步並作兩步直竄到那山洞前。洞裏漆黑一片,不過從裏面散發出來的大部分都只是黴味和幹草味這點判斷,此洞應該不是野獸居住的窩。

    我小心翼翼地撥開藤蔓,抱著小銀慢慢往裏走。洞裏其實並非漆黑一片,銀色的月光透過藤蔓的縫隙灑進來,倒也足夠讓我見物。只是,剛從光亮的地方走到昏暗處,眼睛難免會有些不習慣。我也只能強忍著惡心,扶住凹凸粘膩的牆壁,慢慢往裏走。

    突然,腳下有個軟軟的物體對我一絆,我大叫了一聲,再穩不住身體,向前撲倒。臨觸地前,我倒也沒忘記小銀的安危,勉力伸手將它丟往一旁。

    預期的疼痛並沒有來,呃~這麽說也不對,疼痛還是有的,只是沒想象中那麽痛。因爲似乎有個又軟又大的墊子被我壓在了身下。而且根據這墊子的溫度和軟硬,以及耳邊隱隱傳來的呼吸聲,我幾乎可以斷定,這是個人肉墊子。

    說不害怕那絕對是騙人的,大半夜的,又是在深山中一動不動躺在山洞的通道中央,如果是個死屍......我打了個抖,即便是個活人也夠恐怖的。

    盡量平複顫抖的嗓音,我推了推他,道:“餵!我說你睡覺就睡覺,怎麽非得橫屍在路中央呢?你--”  

    沒反應?我楞了下,難不成被我剛剛那麽一壓昏過去了?總不至于死了吧?

    我撐起身子,探了探他頸脈,還好沒死!否則我們兩可都太虧了。拍了拍胸脯,我開始打量他(用這個他,當然代表是個男的),恩~他的長相嘛......不知道!(誰!誰砸我臭雞蛋?)

    因爲他是面朝下趴躺在地上的,根本看不到臉。不過看身形倒是頗爲英挺修長,這麽想著,我半跪了身體奮力把他翻轉過來,可能是受了傷,再不救就......

    “啊!--”一種從未有過的惡寒從我足底躥到全身每個細胞,腹中胃酸一陣翻滾,再忍受不住,跌到一邊狂吐起來......

    心中只反複著一句話:老天還真算是厚待我的!

    我在一旁不斷嘔吐,直到把胃裏所有的食物都傾瀉了出來,還停不住勢。小銀擔憂地走到我身邊蹭著我的腳,我勉力低頭一笑,拿衣袖擦了擦嘴角,心道:原來這世上還真有比死屍更恐怖的人。

    銀白色的月光靜靜瀉在他身上,我回想起剛剛看到的那一幕,喉頭又不由有些發癢。

    月光本就不亮,又是零碎的灑進洞中,能見度自然不會很高,可是卻已足夠我看清那張比鬼怪更恐怖的臉。他的臉上遍布著大大小小,彎曲縱橫的刀疤,每一刀都深可見骨。頸項、額頭、耳畔,多是大大小小發紅流膿的瘡疤。但這些卻都不是最恐怖的。

    記得以前看過一個鬼故事,說的是有個俊秀有爲的年輕人--李義,從小愛好吃魚,而他最愛的不是魚身魚尾,卻是魚唇。每每煮魚,都先切了魚唇那塊細細品味,嘗過後更是回味無窮,愈見饑渴。一日大雨,李義在屋外撿到一渾身失透的小女孩,便將她帶回家中。那女孩沈默寡言,不喜外出與人打交道,奇怪的卻是,與李義有著相同的愛好--食魚唇。女孩長的不算漂亮,但一雙唇卻是潤澤飽滿,誘人至極,往往李義一盯著它們就是許久。

    又一日大雨,李義慌慌張張從外面回來,還緊抱了個袋子。女孩打開一看,不由大驚,那竟是個身體發紫的死嬰。當晚,李義和那女孩終抖著手洗淨死嬰,將他烹煮了來吃。那唇自是象平常般一分爲二,女孩食上唇,李義則食最爲飽滿豐潤的下唇。

    那晚,李義怎麽也睡不著,那唇的美味仿佛就在舌尖,可是他卻怎麽也憶不起來。恍惚中想起那女孩鮮紅飽滿的唇,李義哆嗦著起身摸到那女孩房間。女孩被李義上床的聲音驚醒,卻並沒有驚詫,反而靠過來摟住他脖子,細聲道:“哥哥......”吻上他的唇。

    那一晚當真是渾噩的過去了,第二日李義醒來,身邊已沒有了女孩。他忽覺得嘴上森冷刺痛,呆了半晌,猛地大叫一聲,衝到鏡子前。只見那原本唇紅齒白的俊秀青年,此刻卻露了副白森森的齒骨,一副驚恐模樣......

    以前看到這個故事時,並不覺得有多可怕,但現在,真的看到這樣一個無唇蔽齒,裸露著獠牙,雙頰又被剜了兩個洞的人,卻有種森森的寒意伴隨著那個被想起的鬼故事在我的腦袋周身亂竄。只是,那唇卻仍不是最恐怖,少了一只耳廓的側面不是,流膿長蟲的傷疤不是,只余鼻骨的鼻梁也不是。最恐怖的是那雙眼睛。這個明明昏迷著的人,一雙眼睛卻沒點神光,死死瞪著我,因爲連他的眼皮也被割掉了,只剩下一對仿佛隨時都會滾落到我腳邊的瞳仁。

    如果,這是個屍體,那麽怕歸怕,卻也不至于象現在這般,整張血肉模糊的臉仍一顫一顫抖動著,時不時還能從他镂空的頰邊看到裏面的白齒和舌尖。天哪!那一刻,我再忍耐不住,駭然嘔吐。

    此刻,卻有個大難題擺在了我面前,這個人......或者稱鬼更合適,我到底要不要救。看他臉部的刀傷,應該是被人毀容的,每一刀竟然都深可見骨,到底是何人跟他有如此大的仇恨,非要將他整成這副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樣子才甘心?

    現在想想我臉上那幾道疤痕,比起他來可真是不值一提的小傷了。猶豫了許久,我終于歎了口氣,往山洞外走去。再回來時,手上已用樹葉盛了些水,半蹲到他身邊。也不是沒想過直接把水從他頰側的孔倒進去,可是看到那傷口雖已不再流血,卻仍是猩紅的駭人,不由有些不忍。

    那張臉,看著他恐懼之心還是有增無減,可是不知爲何,那種森冷的寒意卻漸漸淡了,也不再嘔吐。當然,也有可能是我現在肚裏什麽都沒有,就是黃膽水也吐不出來。可是他起伏的呼吸,微弱、斷續,卻始終撐著這一口氣,讓我心裏隱隱有些異樣的感覺。

    于是,我抖著手掰開他緊咬的牙齒,將水一點點灌進去。看他的樣子,似乎在這裏呆了有幾天了,可能是自殺尋死吧,可是......此刻我卻不能不管他。

    第二次出去再回來時,我卻是帶了塊洗淨沾濕的白布和一些四處可見的草藥。見小銀一臉被拋下太久的不耐煩和擔憂,不由一笑,道:“放心吧,我就算會拋下他不管,也絕不會拋下小銀你啊!”

    這個人臉上那些傷疤雖恐怖,卻不至于致命,倒是這些流膿的毒瘡,若不早點醫治,恐怕他就真的要一命嗚呼了。強忍著惡心,用白布擦幹淨他臉上的膿,簡單清理了那些傷口,我又把搗碎的草藥敷在他臉上,脖子上。

    見小銀又是一臉不耐煩和不解,我出去洗淨了手,回來抱起它笑道:“我知道小銀你厲害,舔舔那傷口就能讓它們結疤。可是,那些傷口已經腐爛流膿,裏面帶了毒素,沾了對你不好。而且,他的傷口比較特殊,若是簡單的結疤,內毒未清,恐怕反而......”

    我正絮絮叨叨地跟小銀說個不停,冷不防身旁那個比鬼更可怕的大哥發出一聲呻吟,慢慢直起身來。  

    我心中駭然,猛地抱起小銀退到一邊,身體幾乎要嵌進牆壁地緊靠著,心中不住祈禱:別看我!別看我!千萬別用你那張比木乃伊還恐怖臉來看我!

    當然,上天是從來聽不見我禱告的,那個“木乃伊”,慢慢轉動了那雙仿佛隨時會搖搖欲墜的眼珠子,最後落在我身上。聲音大概是因爲多天缺水而有些嘶啞:“你是誰?”

    那眼珠真的不會掉下來嗎?我抱緊了懷中同樣瑟瑟發抖的小銀,臉色慘白,很想移開目光,可被那雙鬼眼盯著,竟連呼吸也不敢重半分,更別提動彈了。

    “木乃伊”冷笑了下(其實他連嘴唇都沒有,這動作絕對是我自行想象的),又是嘶啞的聲音響起:“害怕還多管閑事?”

    我怔了怔,他的眼神,怎麽說呢?明明只剩下兩個珠子,明明象是在冷笑,明明用著嘲諷的口氣,可是爲何我卻從中看到了悲傷和落寞呢?

    其實,那張臉看多了,也不是那麽恐怖。忽然想起星爺說過的那句話,不由脫口道:“吐著吐著也就習慣了。”  

    再看他臉上貼了一堆我敷上去的草藥,換個角度來說,倒象個......綠色的木乃伊,想到這裏,我不由輕笑出聲。倒是他一時竟有些呆了,全不知我爲何發笑。

    我雖還在發抖,卻還是脫出陰影走了上去,將自己沐浴在月光下。看他一副驚怔的表情,不由連發抖都忘了,越發覺得這張臉也不是太恐怖,倒有些好笑。

    “你問我爲何要多管閑事嗎?”我指了指自己的臉,笑道,“總結爲一句話便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許是我笑地太過燦爛,他的眼神亮了亮,又熄滅,慢慢別開臉,不帶感情地道:“姑娘說笑了,你的情況又豈可與在下相提並論?在世人眼中,姑娘頂多算是個貌醜之人,而在下卻是個實足的妖怪。姑娘敢說,初見在下沒有這樣的想法嗎?”

    阿門!我臉色變了變,不由幹笑了聲,暗襯:我剛剛好象覺得他比妖怪更恐怖......

    “象我這麽一個連父母都恐懼的人,活著又有何意思呢?姑娘實不必好心救在下。”

    “如果我是你,遭遇了這樣的事,頂著這麽副皮囊,也一定不會想活在這世上丟人現眼,外加遭人鄙夷。”他沒有回頭看我,聽了這話卻也不由身體一顫。

    我無聲地歎了口氣,把小銀放下,走到他面前,直視著他的臉,平靜地道:“可是你不想死,對吧?”  

    他猛地一震,不知是不是錯覺,我覺得他那兩顆黑白混雜的眼珠都突出了半寸。惡~,忍住,我緊了緊牙關,仍舊直視著他。

    “要死的話有很多辦法,可以把刀插進胸膛,可以服毒,可以跳崖跳河或者跳樓,至不濟也能學女子上吊,可是你卻偏偏選擇在這裏自生自滅......”

    我忽然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視線卻沒有一瞬移開。明明痛苦地已對世間絕望,明明清楚死了就可以徹底解脫,卻仍從心底渴望著生存,也許正是這種卑微卻強烈的執著,才讓我忘了對那張臉的恐懼,而無法放手。

    “你在等著什麽嗎?也許連你自己也不知道......可是你又確實在等待,即便死亡離你越來越近,你也沒有放棄。你等的可能是一個人,也可能是一個希望......但不管你是什麽,你應該都不想死吧?”

    “你......到底是誰?”

    我思索了半晌,斬釘截鐵地道:“路人甲。”

    看他一副眼珠子又突出半寸的樣子,眼看就快冒出來了,我嚇地連忙起身後退一步,撇撇嘴,委屈地道:“那路人乙總行了吧?”
   
    我抱了小銀坐在一邊,若無其事地吃著手裏的烤野兔,眼光卻忍不住往對面的人身上瞟。那人,也正嚼著兔肉。我發誓,這麽偷窺絕不是爲了看看兔肉會不會從他臉頰頰漏出來,而是......而是,這人的吃相實在太優雅了,跟我狼吞虎咽的樣子簡直就是天差地別嘛!

    本來,我以前每天見著祈然的舉止,這個倒也算不上震驚和打擊,可是......可是,問題就出在他的舉止和他長相差的未免也太多了吧!還是因爲我最近受了太多驚嚇,故而心髒承受能力變弱了--大驚小怪?

    “姑娘爲何不問在下是如何變成這副模樣的?”

    通常問這種話就是長篇故事的開始了,我精神一抖擻,拿了兩片包著兔肉的菏葉和一些水果放在周身,笑眯眯地看著他,一副乖寶寶聽床頭故事的標准樣。

    他顯然被我怪異的舉動嚇了一跳,半晌回不過神,沒有唇的嘴巴半張著,從臉頰镂空處都能看到外面的光景。唉!這副樣子要他怎麽活下去啊,還真不如死了算了。

    “诶?我都准備好了,你怎麽還不開講?”見他不動,我不由催促道,“還有,你要是敢說到一半冒出句,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我保證會讓你第一百零一次自殺成功!”

    “哈哈......”他怔了怔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那臉上所余不多的破爛肌肉擠成一堆,牙齒眼睛更是隨時要往下掉地動蕩著。可是笑聲也牽動了他的傷口,讓他忍不住呻吟出聲,“哎呀......我已經有多久沒這麽笑過了......哎呀!”

    我看他傷口都迸裂了,卻還止不住笑,只得歎了口氣,摸摸銀月,道:“小銀,幫幫他吧!”

    小銀看了我一眼,不情願地咕哝一聲,這才慢悠悠地走過去,順著他身體爬到他肩頭,開始舔他流血的傷口。  

    “別動,小銀的唾液有療傷功能。”我阻止了驚訝莫明的他將小銀甩開的舉動,笑道。

    直到我將最後一塊兔肉塞進嘴巴裏,他還是略帶呆傻又震驚地表情時不時望向小銀,倒是我們家小銀鎮定從容,早閉上眼會周公去了。最後,我終于耗光了耐性,有氣無力地道:“木乃伊大哥,你的故事倒底還講不講啊?再不講我可要走了!”

    剛剛小憩了一陣,現在肚子也飽了,看看天空,也開始泛起魚肚白。看來我又要准備上路了。

    看他的表情,應該很想問木乃伊是何物,只是介于我一臉的不耐,才勉強吞了回去。他緩緩擡頭,望著長空,開始陳述一個在我聽來濫俗卻直刺人心的悲劇故事。

    “我本是祁國一個較有名的官宦子弟,家中只我一個獨子,兼之我自小又天賦過人,所以父母長輩都特別疼我愛我。另外,還有個從小定親的未婚妻,青梅竹馬,生活可說是相當幸福美滿的。由于幼年時體弱多病,我曾得一位高人指點隨他上山學藝,是以多年不在家中。”

    “誰知自小寄居在我家中的表兄竟對我未婚妻起了歹心。加之只要除掉了我,家中就只剩他一個子息。所以那日我學成回家,想到終于可以和小蓮成婚,心裏真正興奮莫明。表兄爲我接風,我也絲毫不曾提防。可誰知......誰知他在我酒中下藥,待我醒來卻已變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我未婚妻見到我時,再沒有了往日的溫柔甜蜜,只管尖聲淒厲地慘叫。父母也是一見我的臉,便嚇暈了。他也終如願以償娶了小蓮又代替我的位置。我原還奇怪表兄因何不殺我,卻原來他自小被我風頭蓋過,受人忽視,是以要我也嘗嘗這種......滋味!”

    “這一年來,我無論走到哪裏都免不了被人追打趨趕的命運,即便戴著面具,也無法抹殺我心中對這副長相的恐懼。總想著若睡覺時,面具被摘下來......”

    “于是慢慢地,我不再抱有幻想,是問一個連父母都無法忍受的人,世人又豈會容得下他?我開始想,我這樣活著,到底有什麽意思,還不如死了幹脆......”

    我將剛剛啃完的果核扔在一邊,擦了擦手,道:“這一年,你應該也遇到過真心憐惜你同情你的人吧?”  

    他呆了呆,低頭陷入了沈思,許久才無奈地點頭道:“是有過一兩個。”

    “看來鎖住你的不是別人,還是你自己。”我起身拍了拍滿身的塵土,背上背包,抱起小銀,淡笑地看著他道,“不過,說說容易做來卻難,你也別把我說的太當回事。天亮了,我要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姑娘,等等!”他見我要走,慌忙起身到我面前,攔住我道,“在......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說吧。”

    “在下......”他象是進行著什麽思想鬥爭,半天終于下定了決心才道,“想跟隨姑娘。”

    “啊?”我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道。擡頭看看天,沒下紅雨啊!再看看太陽,是從西邊升起的啊!那現在算什麽?到底我是男子他是男子?

    “姑娘千萬別想歪了。在下看得出姑娘絕不是個普通人,在這亂世之中,在下也只是想按照自己的意願,選擇一個效忠和跟隨的主人。”

    我一個趔趄,他這......難道是在向我表示效忠,天哪!我是要去爭霸天下還是要去謀朝篡位啦?這都是招誰惹誰了我?

    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這位公子,您堂堂七尺男兒怎好跟隨一個女子,再說男女授受不清,這樣于我的名節也不好......”丫的!這咬文嚼字地怎麽這麽難?

    剛醒來時的確感覺他是象步殺那種冷血無情的角色,可是怎麽一夜長談之後就完全顛倒過來了?一副柔弱純蠢的德性,最恐怖的是還死纏爛打!

    MY  GOD!千萬別告訴我是因爲我的關系!

    “姑娘對著在下這張臉仍能談笑風聲,絲毫不懼,想必也不會計較這些身外之物吧?”

    看他那副比鬼更恐怖的臉上竟還能盈滿笑意,我不由又是惡心又是氣憤地大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懼了?要我以後都對著你那張臉吃飯,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是嗎?”他微微一顫,神色一瞬間變的冰冷異常,仿佛剛剛那些親近、蠢鈍都只是我的幻覺。

    他毫無溫度的眼神掃在我身上,轉身離去。這次倒是沒把眼珠瞪出來,不過那副森冷的表情再加上猙獰的臉面還是讓我不由打了個顫。

    難怪我剛剛會覺得他跟步殺一樣冷血,看來潛質的確不錯。

    步殺......他應該還在祈然身邊吧?他總是氣息涼薄的連我和祈然都會不經意忘記他的存在,可是,卻總在我們最需要他的時候出現......

    “餵!”我讷讷地叫了他一聲,滿心甘願地含糊道“名字!”

    他又是一呆,回頭看我。大哥!可千萬別再把你那兩顆眼珠突出來了!

    “你要跟著我走,總得告訴我名字吧?”

    “那你呢?”他冷冷地看著我,當然這冷冷的表情還是我猜測的,“你又叫什麽?”

    我將懷中的小銀緊了緊,想要汲取他身上的溫暖,緩緩別開了頭,複又轉過來凝視著他,一字一句地道:“水冰依,我叫,水冰依。”

    我知道我不應該說這個名字,水冰依早就死在那懸崖下的熔岩中了。也許這個名字將來會爲我帶來無盡的災難,可是在這一刻,我卻不想騙他,騙這個已經對世間絕望卻仍努力攀附著我渴望生存的男子。

    也許是錯覺,我仿佛在那瞬間看到他眸中的光芒忽而一亮,隨即黯淡了下去,道:“我沒有名字。如果,非要有個稱呼,那就叫‘夜’吧。”
   
    “祈然,步殺總得改個名吧,你說我們以後在外面稱呼他什麽?”改名這種事情,我連瞧也沒瞧旁邊冷臉的步殺一眼,徑直向祈然問道。

    “叫夜吧。”祈然思索了一陣,回道。

    “夜嗎?”我瞧了他一眼,黑衣,黑發,黑眸,還有終年黑著的一張撲克臉,不由“撲哧”笑道,“好!就叫夜!”
   
    “步殺!你聽過一句話嗎?”我背靠著祈然,望向滿天的光華,忽然笑道,“當夜黑到一定程度,星辰就會熠熠生輝。”

    “沒聽過。”

    XD的!死人,冰山,冷血的殺手!
   
    “叫無夜吧!”我甩開了滿腦的回憶,靜靜地看著他,道:“即便是包容著星辰的夜還是太寂寞了,不如......無夜。”

    “我只有最後一個問題。”我看他點頭,不由笑了笑,把包丟給他,“既然是侍衛,這種粗重活當然由你來做啦!”

    我總覺得他好象降下了一頭黑線,苦笑問道:“是,主子。”

    “爲什麽是我?”這樣的話,我也曾問過那個如天神般完美的少年,只是同樣的問題,卻是完全不同的心情,“你遇到的人,應該有真正想幫助你的,爲什麽要跟著我?甚至不惜當一個醜陋下等女子的侍衛?”

    爲什麽......一切的一切從一開始就那麽湊巧呢?

    無夜深深地凝視著我的眼睛,許久,我終于歎了口氣,淡淡道:“其實,你這人還是很冷漠的,剛剛怎麽沒看出來?走吧,新夥伴!”

    說完,再不望他一眼,轉身離去。果不其然,身後傳來輕而穩重的腳步聲,看來我是莫名其妙地賺了個厲害角色!

    未來的路,還真不知該說幸還是不幸!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 11:08 AM

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3章 誤入旋渦

    我實在想不明白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自從帶上無夜後我們已經在這鳥不生蛋的深山裏走整整三天了,卻還是沒有一點即將到達城鎮的跡象。

    要說,如果只有我和小銀兩個路癡也就算了,可是有無夜這個據他自己說對這一帶很熟悉的人指路,卻仍是走了這麽久,那可真是太沒天理了。

    “我說無夜,”我敲了敲已經酸麻到沒知覺的雙腿,語氣再也好不起來,“這就是你所謂的離千鳥鎮已經不遠了?”

    無夜楞了楞卻還是恭敬地答道:“主……,是不遠,只有七天的腳程。”

    MY  GOD。有沒有誰提醒我一聲,絕對,絕對不能相信古代人的時間觀念?

    “你是說?我們還要在這深山老林中走四天?”

    “那倒不是。”無夜思索了下,才道,“我們今晚大概就能翻過這座山,山腳下有個村子。”

    “哦。”我無精打采地應了聲,有人煙總比現在這種只聽見鬼哭狼嚎地地方好吧,“那我們快些趕路吧!唉,還無業遊民呢,再找不到換洗的衣服,我直接改行當乞丐得了……”

    又走了半日,天色隱隱暗下來,我這才望見一片碧綠遼闊的平原,左邊盡頭莫名地有條不知從何處來又不知流往何處的大江,看那氣勢倒也有些壯麗。

    在這遠山綠水間,清風拂來,即便滿身的疲倦我也不由一陣舒暢。看平原前方炊煙袅袅,雖還望不到屋頂,卻可肯定那是村莊無疑了。

    不由地精神一陣,正待繼續向前卻忽感衣袖一緊,無夜一把將我扯至某處突起的山丘後,盡量蹲了身子低聲道:“有人。”

    我懷中的小銀似乎也感覺到了緊張地氣息,幽幽醒轉過來卻乖巧地窩在我懷中並未發聲。
    果然,前方盡頭出現了人影,從模糊的點點黑,到慢慢靠近,我愕然發現人數非常之多。而最奇怪的是,跑在前面的十幾人象是正被身後黑衣勁裝的蒙面人追殺,看他們身上裝扮,竟既非普通百姓也非江湖人士,而是官府中人。

    十幾個士兵圍在一個身著官服的男子周圍,看來是在拼死保護他。

    只是我對這個世界的官服並不了解,無法判斷他們是哪個國家的。

    “是祁國。”無夜在我耳邊輕聲說,這裏是逆風的距離又遠,所以我們並不虞說話聲被前方人聽到,“看那些被追殺人所穿服飾,應該是祁國的官員和士兵。”

    我皺了皺眉,問道:“這裏屬哪國境內?”

    無夜一楞,又是兩道看怪物一般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歎氣!拜托,人家是帥哥這麽看我還無可厚非,你老那副尊容就免了吧?

    “回主……這裏仍屬尹國邊境。”總算,回神的速度還算快。

    說起來,無夜跟著走的頭一天起,只要我開口詢問,他的答話中必附贈一句“回主子”或者“是,主子”。直到我終于忍無可忍,一把奪回他提著的背包,冷聲道:“你要再冒出‘主子’兩個字,就馬上給我打包回家!”

    這不明擺著不讓我過安生日子嗎?別人聽他喊我主子,還道我是什麽教的教主聖女之流呢?(某作:這個有待商榷,反正偶是絕對不會認錯的!)豈不讓我自找麻煩?

    “那怎麽稱呼主……你?”他硬是把後面那個字吞了回去,很好!孺子可教,看來他也不想打包回家。  

    “叫我冰……”我楞了楞,這名字似乎不能再叫了。心裏隱隱的竟也認爲,除了那兩個人,不希望再有別人叫我這個名字,“叫我小依,或者象原來那樣稱呼姑娘,至不濟什麽都不叫也比主子兩字來得強。”

    從這點看來我這個侍衛還是相當聽話的,雖然一時半會看他也改不過來。只是我至今仍想不通,他爲何偏要選那個“至不濟”的稱呼呢?

    “那就很有可能是尹國的人在追殺祁國的官員了?”

    無夜想了下,如實答道:“倒也未必。祁國和尹國表面上的邦交一直很好,再說,尹國國王再笨也不至于在自己國家境內公然追殺祁國官員,怕是嫁禍的成分居多。”

    我點點頭,這些政治陰謀鬥爭太過複雜,又焉知這場戲不是陷害與反陷害的上演呢?一旦入了這種旋渦就會身不由己,自然是能避則避的好。

    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無夜是祁國的百姓,我肅容問道:“無夜,你想救他們嗎?”

    無夜楞怔,隨即恍然,笑了笑(僵屍笑容,以後還是少見爲妙)認真道:“不想!經了那麽多變故,看遍世態炎涼,你認爲我還會執著于這些忠孝節義嗎?”

    這回倒是換成我驚呆了。看來,我一直以來都太小看無夜了,他或許有時迂腐,有時庸俗,但畢竟經曆太多滄桑,也爲此嘗付了難以承受的學費,若說仍沒有一點成長,卻是萬萬不可能的。

    我向他展露一個淡淡的笑容,柔聲道:“那些苦,你並沒有白受。”

    從某方面來說,無夜跟以前的我是同一類人。因爲看過太多,經曆過太多,才從自己身上認清了人性的軟弱與醜陋。同情、憐憫、忠義這些奢侈的感情,說穿了也不過是餵飽自己以後才給予別人的施舍,或者消遣。

    那時的我身處光明卻回頭凝視著黑暗,那時的我揪著人心卻絕望于他和我一樣的肮髒。

    所以,第一次看到祈然,我才如此想要抓住那片陽光。那就象溺水的我,全身肮髒的我,在最絕望時抓到的救命稻草,仿佛拉緊了便總能呼吸到新鮮空氣。

    只是我忘了,尼采說過,我是太陽,然後便瘋了。因爲誰都不可能是太陽,只照亮別人。

    更何況,祈然從未想過要當太陽。

    是的,祈然不想當太陽。我也是很久以後,一直一直看著奔波于病患間,卻仍不忘回頭對我溫柔一笑的他,才慢慢領悟過來,從前對他的評斷有多錯誤。

    祈然不是陽光,更不是無私的,相反的他可能……很自私。

    然而,可笑的是,我一直追逐著,向往著那道陽光,卻是直到那縷虛無的陽光從我眼前消失後,才真正......愛上了祈然。

    我抿了抿唇,那些愛,深藏著就好,一輩子不忘……就好!

    回過神瞥了眼戰場,本是無意卻不由一呆,好象……眉頭輕皺了起來。

    “怎麽了?”無夜見我神色有異,奇怪地問道。

    “沒什麽。”我視線淡淡落在其中一個普通士兵身上,雖然並不明顯,但應該錯不了……只不過,我笑笑,關我什麽事啊?

    忽然,遠處的厮殺停了下來。看那原本清秀靈淨的草原上此時卻已躺滿了毫無生氣的屍體,空氣中仿佛也彌漫著血腥味,心裏不免一陣難過。

    這些並非我能控制的!我不斷安慰著自己,撫上胸口,卻並沒有記憶中那熟悉的觸感,才恍然想起它早已不在身邊。想起那人溫柔的笑意,藍寶石般璀璨的雙眸,不由心中一暖。

    黑衣蒙面的那方有個人站了出來,對著祁國官員不知說了些什麽,只見原本雖處劣勢卻仍進退有度的祁國士兵慌亂了起來。

    我歎了口氣,輕聲道:“看來還是被發現了。”

    “發現什麽?”

    我指了指前方那個與其他人一般無二士兵,道:“你沒發現嗎?祁國士兵人數雖少那些黑衣人卻遲遲拿不下他們,關鍵就是他們結的這個陣,好象叫什麽‘三乾四坤’,只需七人以上便可以寡守衆。”

    記得祈然以前細細描述過這個陣法,我當時有聽沒聽進了點耳朵,卻也僅止于皮毛了。

    “表面上看來他們是以那個官員爲中心,但真正被置于最安全的‘生門’的,卻一直是那個士兵。所以,應該那個士兵才是他們的首領,只不過這麽周密的犧牲計劃,看來還是被人發現了。”說到最後一句,語氣裏卻也不由帶了點諷刺的意味。

    無夜有些驚楞地看著我,眼珠一瞬不瞬突了出來,自是在說:你竟知道這些?

    我忙倒退半寸,無奈地攤手道:“無夜,你能不能別瞪眼睛?要一不小心掉了下來,我醫術再好也安不上去啊!”  

    無夜臉色一黑,冷哼了聲不再說話。

    戰場上。果然,那個士兵走上前去,距離如此遠我們自然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麽,可是看他處于這樣環境下仍從容不迫的舉止和普通士兵服也遮掩不了的雍容氣質,就知道絕不是個普通的角色。看來,他肯定是跟那個官員互換了身份。

    對話還在持續中,我根本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也看不清衆人的表情,簡直比看啞劇還無聊。忽然,我胸口一緊,旋即自然恢複。只是還沒來得及細想,下面情況卻又生變。

    黑衣首領似乎做了什麽,或者說了什麽,只見那“士兵”忽然倒了下去,旁邊自然有人扶住他。但看他頹然的樣子,應該是受了傷。

    奇怪,剛剛那一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戰鬥繼續。只是那戰況卻似乎要比剛才慘烈上數百倍。

    不知是因爲那士兵受傷導致他們心亂了,或者是其他原因,“乾三坤四”陣法竟然再結不成。如此一來,那些士兵只能用血肉之軀與多他們數倍的強敵抗衡。

    混亂的交戰讓我除了血光再看不清楚誰在倒地。只知道穿著祁國士兵服的人在一個個減少。

    然後,那個身穿官服的冒牌貨,忽然在那些生命的掩護下背著“士兵”突出重圍,竟……向我們這邊跑過來。  

    等我驚醒過來要快點離開時,他們離我已經不到百米了。我都能清楚的看見那個官員蓬亂的頭發衣物和臉上的血跡。

    “無夜,怎麽辦?”我有些猶豫地道,“要不要避開?”

    無夜大概還在爲剛剛的事生氣,所以態度並不是很好,冷道:“主子,若是不想要性命,自可以去救他們。”  

    唉,又叫我主子,看來真是氣的不輕。可這到底我是主子還是他是主子?怎麽覺得他生氣起來比我橫多了?  

    雖然你們很可憐,不過還是本人的命比較重要。我默念了幾遍阿彌陀佛,開始和無夜悄然地往後退去,但願別被發……。

    忽然,我的腳步硬生生頓了下來。

    我看到了,那個官員的眼睛,他的面容,他的表情都很模糊,可惟獨那雙眼睛卻異樣的清晰。他的眼中,沒有絲毫神光。

    我低頭看著飛速往我們這邊急掠而來的他,全身上下都是血跡,胸口的那個洞更是浸透了他整件衣衫。他的位置明明已經可以看到我們了,他卻根本沒有呼救,只是沒命的奔跑。

    因爲他根本看不見我們,他早已經昏迷了,除了奔跑什麽也做不了。

    不明白!到底是什麽樣的意志力支撐著這樣一個殘破不堪的身體,逃到這裏,仍不肯停息。

    背上的那個人就值得他如此犧牲?

    是不是聽不到那人安全的消息,即便死了也絕不肯閉上眼睛呢?真的有必要執著至此嗎?

    “還不快走?”無夜扯了我一把,眼看那兩個人就要爬上我們躲避的山丘了。

    我無意識地被無夜拽著走了兩步,腦中卻怎麽也晃不去那雙空洞的眼睛。

    我想讓它們閉上,心裏有個聲音在不斷地喊著,我想讓他安心的死去。

    “無夜。”我叫了一聲,有些心虛,有些莫名,也有些哀求,停下了腳步,“我想......”

    因爲我想,所以去做,然後便會快樂。

    那句話在我腦中不斷回蕩,我平靜地道:“我想救他們。”

    他回頭看著我,那雙讓人恐懼不已的眼中卻透著了然。我原就知道,有些事,他一向要比別人看的明白。  

    “你想清楚了嗎?”他頓了頓,加上一句,“主子。”

    我長歎了一口氣,頭痛地道:“沒有啊!我也知道救了他們就等于自己往旋渦裏跳,以後肯定麻煩一堆。可是,等我想清楚,哪還有活人讓我救?”

    “還有……無夜!”我面色一寒,怒道,“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啊?都叫你別喊主子了!”

    他似乎笑了笑,因爲那張臉上實在很難分辨出是否有笑容,所以我只能說似乎。但他躬了躬身,說:“是。”然後轉身,衝到那兩人身邊。

    我看著無夜點了那官員的穴道,可是當他要將那士兵從他背上抱下來時,卻發現人已被那官員死死護在背後。  

    我歎了一息,走過去,在他耳邊輕輕地說道:“放心吧!我會救他的。”

    一遍,兩遍,三遍......直到他的手慢慢松開,直到無夜將那昏迷的“士兵”接在手上。

    我看著那張已經毫無生機的平凡面孔,不由想著他可能才是個真正的普通士兵吧?能爲主人而死,于他是無上的榮耀。

    然而我卻無法爲那雙空洞卻執著的眼睛憤怒,因爲沒有立場,只覺得滿心的無奈和......悲哀。擡頭望向無夜,那張出離醜陋的臉,淡淡道:“同情是一回事,厭惡又是另一回事。無夜,如果哪天我們的關系變成這樣,那麽,我便真的後悔帶走你了。”

    無夜只是靜靜地看著我,並沒有說話。

    那張空洞的眼中忽然神光一亮,一把抓住我的衣角,嘶聲道:“一定要救......”

    “我會救他的。”我柔聲道,然後他的最後一口氣仿佛被抽走了,手頹然的垂下去。我將小銀護在臂腕間,伸出另一只手,將他再無半點生機的眼緩緩合上。

    我也想看看,你這樣的執著到底爲的是什麽?

    “無夜,趁他們還沒發現我們,快走吧!”

    心裏隱隱有些不安,這個“士兵”應該是個很重要的人物吧?可是爲什麽他們都沒有派人出來追截,難道真是被那幾個士兵堵截了?還是......有什麽其他原因?

    這一刻,我忽然真正意識到,一時的衝動爲自己攬下了多大的麻煩。早說了我沒想清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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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4章 危險人物

    我抱著小銀跟在無夜身後,一路向著樹林深處跑去。身後的呼喝聲,越來越近,想來那些蒙面人也發現了我們這兩個意料之外的敵人,又見我們即將跑進深山,也終于焦急了。

    身後除了吆喝聲,忽然伴隨了一陣刺耳的聲音。

    我低低呻吟了一聲,蹲下身去,手緊緊捂著胸口。

    又是一聲。我只感覺胸口象有一把鋸子,他響一陣,那鋸子便來回鋸一下。

    同一時間,無夜背上的那個士兵也忍不住大聲呻吟起來。

    “無夜!”我強忍住不適,這樣的痛比起血蠱噬心還真算不了什麽,沈聲道,“你能不能暫時點了他的穴道,這麽跑下去不是辦法,遲早會被追上的。”

    無夜點點頭,先出手制住了掙紮的人,似乎楞了一下,眉頭微微一皺,才道:“可以,不過對他的經脈會有所傷害。”

    我無語。這種話你應該在出手前講啊!果然,本質上還是個冷心冷肺的人。

    我們在濃密的樹叢中蹲低下來,雙眼卻緊緊注視著人影紛雜的方向。

    刺耳的聲音越來越近,我心口痛的愈加厲害,直磨搓地我臉色蒼白,冷汗涔涔。

    無夜終于發現了我的不適,神色狠狠一變,問道:“怎麽了?”

    他低頭望了眼那個“士兵”,只見他雖滿臉血漬看不清神情,可是光那汗濕的額頭就證明他的確很痛苦。又望望我,臉色越見難看。

    我甩掉心裏極度的不安和猜測,擡頭望了眼對面樹上飛舞盤旋著的幾只蜜蜂。忽然,隨手抹掉額頭的汗珠,道:“我來引開他們。”

    “你……”他面色鐵青,眼中的怒火已經遠遠遮蓋了醜陋,卻湊不成一句話。

    我不由失笑道:“你以爲我要用自己的命換他的?別開玩笑了,這世上值得我用命去換的……”只有祈然一個。我把最後一句話在心裏默默念完。

    我沒有等他回神已把小銀丟給他,然後提了背包悄然竄向後方,樹林更深處。我可不想等那催命的聲音越來越近,然後大家一起完蛋。

    從背包中取出手槍,到了古代以後,不!確切地說應該是出了“暗黑一條街”以後我就再也沒碰過這個東西。

    從前是不敢用,後來敢用了卻因爲身邊的人太強而沒機會用。熟練地將子彈裝入槍中,然後取下消音的槍頭。真是沒想到,如今入手竟一如當初般熟悉。

    我笑了笑,不再猶豫,把槍上了镗,冷靜地瞄准前方。如今我只要耐心地等待就好,八顆子彈,不算多,所以絕不能浪費。

    “砰——”一聲巨響驚起林中無數的飛鳥走獸,但我卻知道最大的混亂來自無夜他們藏身處——那棵大樹底下。  

    那些黑衣人,追的雖急,心思卻很缜密。每過一處,都會命人仔細搜查,且沒命地發出那個催命的聲音。如此下去,無夜他們必然會被發現。

    一擊命中後,我一刻也不敢停留,貓著身往前竄了好幾步,大約在離目的地十步開外,再不前進。

    果然,好戲上演。那群原本囂張沈穩的黑衣人,再顧不得顔面狼狽逃竄,往剛剛發出巨響的方向直奔而去,後面跟的卻是一群,因巢穴被毀而不惜千裏追殺的蜜蜂。

    我強忍住笑,直到他們的鬼哭狼嚎逐漸遠去,才好整以暇地回到無夜身邊。雖然用膝蓋想想他也肯定被驚呆了,我卻沒興趣看那雙恐怖的眼珠。

    “咦,他醒了。”我奇怪地望向那個滿臉血汙的“士兵”,他正用一雙銳利地眼睛打量在我身上,似乎……完全沒有一個受傷被救之人的自覺。

    “追兵還在附近,我們必須馬上離開。”我冷淡地說完,示意無夜把他的穴道解開,這麽大個活人當然讓他自己走,難道還要無夜背嗎?

    可能是到此時才注意到無夜,看他雙眼圓瞪,滿臉驚恐的樣子,我不由的好笑。不知他現在的嘴巴可否塞下一個雞蛋。

    不過,我也不得不說此人定力超群,驚懼的表情只一會便恢複了過來,只是眼光再不敢在無夜臉上停留。唉,好樣的,看來比我當初有骨氣多了。

    身體適應了一陣才得自由,他輕皺了皺眉,站起身來,問道:“你們是何人?”他的口氣,神情加上現在這副狼狽的模樣,都沒有半點質問的意思,可總讓人感覺,那種與生俱來的高人一等。

    “大哥,這個問題可否等我們安全了再討論?”我回頭望望無夜,滿臉的郁卒,“難道我們今晚又要睡山洞?”  

    無夜瞥了我一眼,帶頭往那些黑衣人的相反方向走去。那眼神分明是在說:你咎由自取。

    好吧!我知道是我多管閑事,可是我畢竟是你主子!這話可是你自己強調的……

   
    “你們可有換洗的衣物?”

    “沒有。”我沒好氣地答道,救你已經很仁至義盡了,難不成還要管你吃管你穿啊?一回頭卻不由楞住了。  

    記得以前,偶然看到對古代美男的描寫,言道:“龍章鳳姿,天質自然。”當時便奇怪,那到底是怎生的美法。一瞬間卻覺得眼前這人正生生應了這八字之言。

    他的美,不若祈然,超脫了塵世,讓人根本無法用人間的言語去描繪。可是,那種極盡了紅塵,極盡了譏诮的美,還是讓我忍不住呆怔。

    此時的他已脫去了一身盔甲,只著一件單薄的白綢絲衣。颀長的身形閑適而立,卻絲毫不顯瘦弱,背著洞口的光線,反生出無限高貴之感。臉容瘦削白皙,裸露在外的皮膚更是細膩精致如美玉,一眼便可看出他從小錦衣玉食,未嘗過半點艱辛。

    但那雙眼,渾然天成的精光凝聚在純黑的瞳仁中,有些憊懶地落到我身上,卻讓我清楚地知道。這人的心機城府,絕非尋常人可以比擬。

    他嘴角扯過一道似有若無的冷笑,毫不在意地避過我驚豔的目光,我卻沒有漏過他眼中一瞬而逝的鄙夷。他走上前來在我身邊坐下。

    “你叫什麽名字?”我問。驚歎過後我終于恢複了常態,從無夜手中接過烤好的山雞遞了一塊給他,剩下的則邊餵小銀邊填自己的肚子。

    此刻真是萬分感謝這半年來都與祈然在一起,對超級大帥哥有了一定的免疫,否則也不知要發花癡到什麽時候。  

    他接過山雞,望了我一眼,忽而詭秘一笑,淡淡道:“衛聆風。”

    “砰——”無夜手中正烤著的山雞忽然掉在地上。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卻來不及想爲什麽,忙心疼地撿起,拍幹淨上面的灰,遞給他,提醒道:“小心點,這可是今天僅剩的晚餐了!”

    無夜神色古怪地望了衛聆風一眼,又望望我,那眼神象……在看白癡,又象有什麽話要說。但最終,無奈地搖了下頭,接過山雞繼續烤。

    真是怪人。我奇怪地皺了皺眉。說起來,衛聆風這個名挺熟的,似乎在哪裏聽過。

    我晃了晃腦袋,道:“衛公子,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我有些愣怔地看衛聆風落在我身上奇怪至極的眼光。  

    回首,上下打量。沒什麽問題啊?那他跟無夜到底怎麽了,一個個都象看怪物那麽看我?

    “咳咳~~”我幹咳了兩聲,“衛公子,請問……”

    衛聆風仿佛此刻才醒過神來,有些不可置信地笑了笑,唉!美男的笑容就是養眼。

    “朕……我……要去祁國。”

    “恩。”我點點頭,合情合理。可這裏仍然是尹國的邊境,他孤身一人要怎麽回去?不過,應該不關我的事吧,“那衛公子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也好上路。我們……也是時候分道揚镳了。”

    話,還是趁早挑明了的好。我的意思就是,你要死,可別拉我們當墊背。

    衛聆風好看的眉微微一皺,眉眼間蘊涵了少許怒氣:“你……你們究竟是何人?”

    “還能是什麽人?”我回瞪,“不就是被你連累的倒黴蛋嗎?”

    無夜低下頭,忙忍住笑。

    “你可知我是何人?”他的眼中閃過一抹殺機,“只要你們好好助我回去祁國,到時自會有數不盡的榮華富貴,否則……”

    我冷笑,打斷他的話,一字一句道:“相信我把你教給尹國,得到的賞賜一定更多。”

    他斂眉,雙眼銳利地神光勞勞鎖在我身上,似是要把我燒穿,許久才沈聲問道:“那你們爲何要救……我?”  

    “我只是想看看,”我擡頭靜靜地望著他,淡然道,“到底那些人保護的是什麽樣一個人,令到他們連死亡的極限都可以突破。”

    他的嘴角揚起一抹極度不屑和鄙夷的笑容,渾然天成的高高在上,冷哼道:“那你現在看清楚了嗎?”  

    我點點頭,慢條斯理地擦幹淨手上的油漬,面無表情地直視他道:“看清楚了。所以,覺得無聊。”  

    “你膽敢……”山洞中無形的殺氣陡盛,他忽然一個欺身已到了我面前,眼看一掌即將拍下,不由大驚,心道:我命休矣。

    怎麽從來就沒想過他會武功呢?看他一出場不是被保護,就是受傷,以爲他不過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

    舉在半空的手忽然停了下來,我感激涕淋,以爲是無夜終于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擋住了他。一擡頭卻發現,無夜驚愣間根本無法阻止他剛剛快如閃電的行動。但他又確實停了下來,改而緊緊揪住自己胸口。

    他原本白皙的臉色現在更是慘白的徹底,額上全是冷汗。嘴唇更隱隱呈現紫色……

    我看著那越來越深的紫色,心中猛然一驚,一把扯過他的手,中食指切在脈搏上。

    “你……做……什麽?”他明顯疼的半死,卻仍是緊皺著眉意圖抽回手,然而擡頭一望到我的臉,卻不由呆了。  

    那一瞬間,我只覺得全身最後一絲力氣都被抽空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久久無法回神。

    此刻的我,臉色甚至比他還要蒼白幾分。心中只反複著一句話:竟真的是血蠱!

    血蠱發作之時的痛苦,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可是除了祈然的特殊體質,沒有解藥,卻是誰也沒有辦法阻止那種痛的蔓延。

    “你……怎麽會中的血蠱?”我咬了咬唇問道。我記得步殺說過,血蠱的毒很難下,要從手少陰經引入,再同時服下蟲引,才能成功。

    此刻痛的不是我,不是我!在心裏不斷這樣念著,可是只要想到步殺的話,我就無法阻止從心底冒出的寒意。  

    蠱毒一旦入體就無藥可解,每隔一個月不服食解藥就會痛不欲生。超過三天,蠱毒開始噬體,七天後就會變成行屍走肉的傀儡。

    我身上的血蠱發作的很不規範,應該是因爲經過了兩個人體的關系,發生了異變。所以發作時雖痛入骨髓,卻至今沒有噬體。

    但眼前這個人,如果三天之內沒辦法解毒的話,就勢必要成爲行屍走肉。雖然他態度傲慢,視人命如草芥,但這樣的懲罰也實在太重了。

    “血蠱?”他的下唇已經被咬破了,白衣如浸在水裏泡過一般濕的通透,即使痛到如此地步他還是沒有發出一聲呻吟。神志竟還清楚地能聽到我問話,心裏不由有些佩服他的堅忍。

    “那是一種很難下的蠱毒。”有些話說到這份上就足夠了,我不知道是不是他身邊的人出賣了他,當然更不想知道。

    “趁著你還清醒,我想最好還是把事實告訴你。血蠱的毒,無藥可解,如不定時服用解藥,就必須……疼足三天。”我勉力爬起身,有些不忍地皺了皺眉,“隨著時日的增加,發作時的疼痛也會越加劇烈。三天之後,神仙難救,毒性從大腦內部開始破壞,只要七天,就會變成真正的行屍走肉。”

    其實我也不清楚變成行屍走肉以後會怎樣,忽然想起那陣刺耳的聲音,可能……會被控制吧?想到這裏不由暗歎了口氣,我體內的蠱到底還能支撐幾天?又是隔了多久才會再發作呢?這些我竟一點也不知道。

    以前是祈然,現在又用同樣的心情擔心自己。唉!怎麽覺得,到了古代以後就從沒脫離過血蠱的折磨呢?  

    “所以,我覺得你不妨考慮……投降。”我終于還是把最後一句話擠了出來。血蠱噬心之痛根本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更何況我從不知道七日後的噬體會否更變態。與其嘗盡了痛苦成爲傀儡,倒還不如……我的意思我想他很明白。

    衛聆風原本蒼白的一張俊臉,仿佛在一瞬間又白了幾分,眼中的怒火和凶狠竟讓我一陣戰栗。如果這次他僥天之幸活了下來,那我真要爲下蠱之人祈禱了。

    他痛地再站立不了,跌倒在地上蜷縮了身子瑟瑟發抖,再無半點俊美貴氣可言。可是那雙眼睛卻愈發的堅定和神聖不可侵犯,他哆嗦著唇硬是向我擠出一句話:“現在……投降……,屈……辱……的是朕……我,十天後……屈辱的不過……一個……軀殼……”

    我靜靜地看著他顫抖的軀體,泛紫的雙唇,明明痛到無法忍受,眼神卻分明告訴我,絕容不得任何人玷汙他一點自尊。這樣的人,可恨又可怕,然而,卻也……可憐。

    “無夜!”我冷靜地叫道,“去找一根繩子來。”

    無夜卻沒有動,看了我半晌,才道:“我們應該殺了他,于他于我們,都好。”

    這些我都知道。步殺有祈然救他,祈然有我救他,而我又努力在讓自己活下去。同是血蠱,要我拿什麽立場去殺了衛聆風,然後說我是爲了你好?

    “繩子!”我平靜地重複。無夜終于歎了口氣,去外面尋了根藤蔓回來,將衛聆風綁起來。他終于忍不住大聲呻吟,我知道他的神志已經模糊了。

    “我們……陪你三日。”我歎了口氣,面向衛聆風,明知道他聽不見卻仍然輕輕地說道,“三日後,如果沒有奇跡,我便......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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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 11:10 AM

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6章 一團亂麻

    山洞中。

    衛聆風望著那身影消失在遠方,興味地一笑,隨即冷聲道:“下來吧!”

    無夜面色不變地看著十幾個身穿統一服飾的侍衛仿佛憑空出現,跪倒在衛聆風面前,齊聲道:“參見皇上。”  

    衛聆風擺了擺手示意他們起來,那爲首的卻仍是跪在地上,身子顫個不停。

    衛聆風卻視若不見,淡淡道:“事情辦的怎麽樣了?”

    那人不敢稍待,急忙答道:“回皇上。那些追蹤的人我們已盡數除掉。尹子炎和尹子複身邊都安插了我們的人。尹國對汀的作戰圖也已經順利拿到。只是……”

    “恩?”衛聆風把玩著手中的玉配,微微挑眉。

    “望江樓的收購並不是太順利,經多方探察,它背後的主子……是尹國四皇子——尹子恆!”

    衛聆風眼內神光微斂,冷笑一聲,道:“無妨。血蠱的事查的怎樣?”

    爲首那侍衛猛地一震,腦袋重重扣在地上,聲音有些發顫又哽咽地道:“微臣該死,竟然讓皇上遇到這樣的危險,微臣罪該萬死!”

    衛聆風面無表情地將玉配重新掛上頸項,語音柔和地道:“成憂,是朕讓你們離開的,何罪之有?說吧,血蠱到底……是何物?”

    成憂心中一蕩,眼淚竟忍不住湧出眼眶,自覺愧對了這如天般高貴的人物。

    “啓禀皇上。血蠱是江湖第一殺手組織‘冷月教’的獨門藥物,專用于控制教中殺手,以防其叛變或脫逃。血蠱發作時,會使人痛不欲生……實是……微臣該死,除了定期服用藥引控制毒性,血蠱……實是無藥可解!”

    衛聆風英挺的雙眉微微一皺,眼中閃過異色,暗襯:沒想到她說的是真的。卻也馬上恢複了鎮定,問道:“至今無一人幸免?”

    成憂微微一頓,隨即又是一叩首,道:“回皇上!叛出冷月教至今無事的人,確有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人稱天下第一殺手的步殺!”

    “步殺?”也就是,月前傳聞的冷情刀客?衛聆風有些神思不屬地望了無夜醜陋無比的臉一眼,不由想起:那丫頭臉上也滿布刀疤。

    衛聆風微微擰著眉,指關節有節奏地敲在身旁岩石上,心思卻轉的飛快。忽然擡頭望向成憂,問道:“當日你說無遊組三人,再細說一遍。”

    成憂心中疑惑,卻仍是恭敬地答道:“回皇上。此三人,一爲絕世神醫,一爲冷清刀客,一爲陋顔奇女……皇上!”

    成憂見祁王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想到此人平日從來喜怒不形于色,不由驚怔。

    “陋顔奇女嗎?”衛聆風淡淡地一笑,興味十足的目光落在無夜身上,道,“你的眼光倒是不錯。朕再問你一次,是要隨朕回去還是死在這裏?”

    無夜雙膝著地跪在地上,恐怖至極的臉上仍是沒有絲毫表情,道:“我還是那句話,莫勁已死,我現在……叫無夜。”

    “好!”衛聆風眼中殺意一閃,沈聲道,“成憂!”

    無夜雙拳緊握,卻沒有一點反抗的意思。只是想起那人瑩亮的雙眼,清淡的笑容和溫暖的懷抱,心中不免有些淡淡的傷痛。

    成憂舉著劍,卻不敢看眼前這人恐怖的面孔,不知道他是誰,更不知爲何要殺他。但祁王的話就是絕對無可違抗的命令,曾沾過無數人血腥的劍毫不猶豫地向前刺去……

    “啊!——”一陣淒厲的慘叫響徹雲霄,也重重敲擊在洞中每一個人的心中。

    無夜面色狠狠一遍,再顧不得眼前的皇帝,胸口的劍,一個縱身橫衝出去。

    衛聆風理不清自己那一瞬間是什麽感覺,只是隱隱有些煩躁和其他不知名的情緒在心頭翻湧,臉色竟不由地發白,皺眉道:“你們跟去看看。”

    成憂又一個叩首應是,忙帶了一半人馬追出洞去。

    衛聆風靜靜地安坐在粗糙的岩石上,右手無意識地把玩著胸前的玉配,忽而露出一絲殘酷的冷笑,自語道:“既然你要當無夜,朕便成全了你!好好替朕看著這難得的獵物……”

    這裏,燈火通明。

    我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熟悉的一桌一椅,一梁一柱。豪華的別墅,樸素卻不失貴氣的裝潢。我……回家了嗎?  

    “冰兒,吃飯了,還不快過來。”爸爸溫和賦有磁性的聲音從餐廳傳來。

    我心中湧起一陣狂喜,忙應了聲:“來了。”飛奔而去。

    還是,一樣的圓形玻璃桌。爸爸說,長形的餐桌雖看著氣派,卻沒什麽溫情,所以堅持買了如今這張。  

    哥哥還是如往常一樣自顧自坐著埋頭吃飯,絲毫沒有等我和爸爸的意思。前額的頭發有點長了,隱隱遮住他的眼睛,對了,墜崖前那天我就在想,回去一定要拉哥哥去理個頭發。

    “哥。”

    他沒有擡頭,靜靜“恩”了一聲。

    我輕輕走到他面前,看著沈默不語地他繼續叫道:“哥。”

    他有些奇怪地擡頭看我,還是一樣稜角分明的臉,還是一樣深不見底的琥珀色瞳仁。

    “哥。”我仿佛輕捧著夢幻一樣,小心翼翼,眼淚卻忍不住落了下來。

    “冰兒……”哥哥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來,“出什麽事了?”

    爸爸的聲音忽然傳來:“你們怎麽還站著,這可是我一個月裏難得自己下廚的日子,別不給面子嘛!冰兒……怎麽哭了?”

    “爸爸,”我擦掉眼淚,笑看著他們,“哥哥,我們一輩子都不分開了是嗎?”

    我笑著,撫上胸口。然而,空蕩蕩,什麽也沒有。心裏猛地一震,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不清。哥哥面無表情地看著我,眼神哀傷而憂郁。

    爸爸的聲音在耳邊回蕩,卻仿佛上個世紀的夢,“冰兒,你是不是落了什麽東西在那邊?”

    那邊?我拼命地搖頭,拼命地想抓住他們,大喊大叫,喉嚨卻發不出一點聲音:沒有,我沒有落什麽東西在那邊!所以請你們不要走,不要走……
   
    “……姐……小姐……”

    誰……是誰在我耳邊哭叫個不停?我好累,可不可以不要醒來?

    可是……我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眼前有個人影在晃動,淚眼婆娑,好象是個女的。

    “小姐!你醒了?”一聲驚喜地叫聲震地我耳朵微微發麻。

    待視線終于清晰,我才發現一個長相清秀的女孩一臉驚喜地蹲跪在我床前,一雙眼睛哭地核桃般紅腫,臉頰上的淚跡猶未見幹。

    還沒等我發問,她已經一把抹去淚珠,高興地道:“小姐,你真的醒了?我馬上去叫周總管過來!”說完一陣風似地跑了出去。

    這是怎麽回事?我粗略打量了一下這個房間,器具倒是精致可房子本身卻很簡陋,牆壁都還是木制的。而且總覺得身體都有些微微的搖晃。

    隱隱記起自己在江邊,然後……血蠱發作,一頭栽進水裏。我不由苦笑了下,還以爲這次死定了呢,沒想到一條爛命,千人踩萬人踏偏偏就是象蟑螂那麽頑強。

    這麽說來,這裏應該是船艙?所以才會有些微的搖晃,看來是被好心人從水裏撈上來了。

    胸口微微有些發燙,我疑惑地拿出一直緊貼在胸口的東西——一塊……紅色的石頭。怎麽會有這個東西?我歪頭想了很久,才恍然記起好象是山洞中小銀硬塞給我的。

    總覺得這次醒來非常奇怪,我盯著手中紅地越加妖豔的石頭良久,的確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鮮紅的石頭微微散發著熱量,安靜地躺在我白皙晶瑩的手掌上……對了!是手!我將石頭放入懷中,一臉納悶地上下左右打量這雙瑩如美玉又纖瘦的手。

    我明明記得我的手上有小時練槍留下來的薄繭,後來雖慢慢消去,可畢竟留下了些須痕跡,怎麽可能象現在這般……簡直跟嬰兒的手有地媲美。

    不只如此,自清醒以後我就一直隱隱感覺有一股氣流在我的小腹周圍竄流不止,有些奇怪,有些不適應,更多的卻是溫暖和……好玩。就象懷揣了一只小小銀,在我腹中鑽來鑽去,而且隨著我的意念,還會聽話地往上往下。

    忽然想起,這個部位……好象是丹田。記得祈然說過,所謂的修習內功,就是通過冥想和打坐將體內的氣息進行正規引導,自丹田而下循環一周,複歸心脈。周而複始,丹田積聚之氣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純厚,最後將之擴散全身,便成了最原始的內力。

    在這個時代,內功是一切武功的基礎,沒有內力,任何高深的刀勢劍法都不過是空殼,毫無用處。可是偏偏,最難練的便是內功。必須戒驕戒躁,審慎慢行,否則便容易走火入魔。所以,往往資質較高之人,除非奇遇,也需十幾二十年的光陰才能小有成就。

    說到這裏,就不得不提一下祈然,聽步殺說他的內力自小便已形成,原因在于無論睡覺、走路、吃飯、練功,他的內力修習就仿佛呼吸那麽自然,無時無刻不在進行。想來,的確是有夠…..變態。

    難道說……我體內現在竄流的是內息?這未免也太扯了吧?怎麽落一次水,我就莫名其妙地連自己的身體狀況都搞不清了?

    正萬般頭痛間,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傳來,莽莽撞撞的,應該是剛剛那女孩回來了。咦!奇怪,這腳步聲似乎還離這裏很遠,我爲什麽能聽地如此清晰?

    “小姐!小姐!”人未到聲先到,她咋呼著推開門,手上還端著盆水,後面還另外跟著兩個跟她類似打扮的女子,手上分別捧著衣物和一些首飾。

    只見她們放下東西,那兩個後來的女子向我行了個禮便出去了,並隨手關上門。

    我不由納悶,怎麽她們都對我如此恭敬?倒象我是主子,她們是奴婢。思及此不由想到無夜不知如何,沒看到我恐怕急壞了吧?

    “小姐,周總管說船就快靠岸了,就先不來拜見了。哼!還不是看不起……”那女孩一邊爲我整理出衣物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時而氣憤,時而又驚覺多言,忙打住話頭。

    拜見?這是怎麽回事,還有,她……怎麽總叫我小姐。卻聽她又道:“小姐,你這回可千萬別再跟老爺強了,別說自己受苦,還讓那些小人得志!”

    老……老爺?這,這又唱的是哪出?難不成我如願以償再度靈魂穿越了?也不對啊,身上的衣服雖然換了,手腕上的“絕”和紅色石頭卻還在。

    “小姐,你聽說了嗎?風公子如今正在我們府上做客,你可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別輸給了自以爲是的三小姐!也千萬……別再想著那姓淩的……苦了自己。”

    “等一下……啊……”這……明明是我在講話,可是聲音怎麽會如此奇怪?不若以前的清脆響亮,卻很是溫潤悅耳。

    看我一張臉瞬時嚇地煞白,那女孩忙端著水跑過來安撫道:“小姐別急,大夫說了,你的喉嚨不知爲何受了很大的傷害,然後又自動痊愈了,所以聲音可能會有些變樣。”

    “其實小姐現在的聲音好聽極了,清清爽爽的,心慧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反正聽著心裏就舒服的。”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先是手,然後是內力,就連聲音也……難道是因爲血蠱?說起來,最後那次發作的情況雖然不同,卻肯定與血蠱有關,那麽蠱毒……到底解了沒有?

    算了,現在哪有空想這些,眼前亂七八糟的狀況才是最應該理清的。正要仔細詢問,那女孩端的一盆水已經遞到了面前,我真不習慣被人服侍,忙待接過自理,一低頭間……

    水裏的影子很模糊,卻也足夠我看清粼粼水光中一張清雅、白皙的小臉……

    “啊——!”我大叫一聲,長身而起碰翻了一臉盆的水,“這……這是怎麽回事?”

    屋外的人紛紛被驚叫聲引了過來,我耳旁只聽著他們說什麽“小姐……”,“活該……”,鬧哄哄地亂成一團,其實卻什麽也沒進腦中……

    只反反複複想著剛剛看見的水中倒影。那張臉也沒什麽稀奇,算不上絕世美女卻也清秀雅致、晶瑩剔透,看了十幾年早習慣了。沒有穿越,沒有附身,還是我自己的臉。

    可是……問題就出在這裏!這……這不是我毀容以前的樣貌嗎?怎麽一夕之間就變回來了?疤痕呢?難道就這麽憑空消失了?

    屋裏在一瞬間又安靜了下來,那女孩小心地扶我在床沿坐下,仍不停地在我耳邊念叨,只是過了許久那些話才真讓我聽了進去。

    “……本來風言風語就多多了,小姐你要再這麽奇奇怪怪的,回去更要被二姨太欺負,被老爺責罰!”  

    我拉住她的袖子,打斷她的話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女孩一楞,眼看淚花就要掉下來了,急得向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著道:“小姐,你這是怎麽了,我是心慧啊!莫不是病地不輕,我馬上去請大夫……”

    “好吧,心慧。”我頭痛地拉她坐下,本沒使什麽力,可誰知簡簡單單就把她拽了下來。她眼中的詫異一閃而逝,呆楞楞地看著我。

    “我想我必須告訴你一個事實。”我盡量平緩了語氣,認真地道,“我不是你口中的小姐,我想……你們是認錯人了!”

    “小姐……”心慧一臉震驚,隨即淚花一閃,哭了起來,“小姐,你還是不願回去對不對?其實老爺是爲了你好,那個……淩公子……”

    “停!”我揉了揉有些泛疼的額角,無奈地道,“對不起!我真的……不是你家小姐,可能你家小姐容貌與我很象,但絕對不是我!”

    “這……小姐,求你別再這麽說……”心慧一張鵝蛋臉嚇得煞白,淚水更是象開了閘的水龍頭一般落個不停,“難道說小姐你失憶了?對!肯定是失憶了!心慧馬上去找大夫來!”

    “心慧!”我一把拉住她,頭痛地無以複加,怎麽搞得好似我在欺負她一般,“我從小就在外流浪,從沒做過哪家小姐,更別提還有個能被稱爲老爺的爹。日前在林中時不慎落水,醒來時就已在這船上了。我發誓,我真的不是你們家小姐!”

    “你……果真不是?”心慧的一張臉白得幾乎沒有絲毫血色,眼中慢慢流露出絕望和恐懼。

    我有些擔憂地皺了皺眉,沒找到小姐真的有這麽難過嗎?卻仍是堅定地道:“不是。”

    “那……那洛兒豈不是死定了?”她再不看我一眼,茫茫然望向窗外,嘴唇發抖地厲害,眼淚撲簌簌掉落下來,總覺得她這一刻的淚,要比剛剛來得真實得多,卻也悲傷的多。

    我暗歎了一口氣,看來這才是她關心我,不!關心她們家小姐的真正原因。洛兒又是誰?估計,是她的親人吧!

    心慧哭了一陣,忽然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我正納悶,下一刻,她已一個屈膝跪倒在我面前,狠狠磕了個頭,哽聲道:“小姐……不!這位姑娘,求求您救我弟弟一命。”

    我一驚,忙要扶她起來,她卻堅決地後退一步,又重重一個叩首,額頭已微微泛起紅腫。

    “我……你要我幫什麽忙?”不會是……

    “姑娘,求你冒充我家小姐一陣,救我弟弟一命。”果然……我只覺得額角一陣抽搐!

    “不是……吧!”

    心慧卻不待我回答,邊說著邊不斷磕頭,額頭終于慢慢破皮流血:“求求你!求求你!……”

    我一驚,慌忙將她硬生生扶起,此次醒來後我自覺力氣、靈覺都提高了不少,應該與體內那股奇怪的內息有關。

    見她仍是一副“你不答應,我便跪死在此”的決絕,不由長歎了一口氣,無奈地問道:“那你至少得先告訴我你弟弟到底怎麽了?我又要如何救他?”

    心慧聽我的口氣,知我多半是答應了,不由一陣狂喜,連筆帶畫地講述了事情的始末。

    原來,那個與我容貌相似的小姐叫做藍瑩若,是什麽汀國宰相藍君清的小女兒。自小知書達理,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再加上她乖巧懂事,溫順聽話,是以甚得藍君清寵愛。

    只是,藍瑩若長大後對一衆王孫公子的追求都不與理會,偏與一姓淩的窮酸公子相戀,藍君清自是百般不允。可誰知這從小不會違逆父意的藍瑩若此次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竟約了那姓淩的書生私奔,一去無蹤。

    至于心洛,他與心慧一般從小便跟著藍瑩若,算是個小厮的角色。據說是因爲不忍小姐傷心難過,故而助她脫逃。事發之後,藍君清震怒,便把他打入了死牢。若不是大少爺藍劍俠求情,恐怕早被處死,連心慧也難幸免于難。

    唉!我長歎了一口氣,果然是穿越中的古代,又一俗不可耐的愛情劇,只不知這劇中的男女主角如今命運如何?  

    “姑娘……”心慧有些怯生生的聲音在耳旁響起,想是怕我不答應。

    “你確定我回去你們家老爺就肯放了你弟弟?”根據剛剛的情形分析,恐怕這個藍瑩若由于私奔的關系,早成了千夫所指的對象,那藍君清又如何肯聽一個敗壞門風的女兒的求情,恐怕到頭來最受苦的還是我自己。

    心慧一楞,隨即神色黯然,眼中仍閃著希冀萬一的光芒,卻還是老實地搖了搖頭。

    “算了。”看她雖萬般淒苦卻仍不肯欺騙于我,不知爲何心腸就是硬不下來,又是一聲長歎,道:“不管結果如何,我便盡力去試試。但我畢竟不是真的藍瑩若,期間必然會有破綻和疏漏,到時便要你多費心了。”

    “既然這樣,你還是叫我小姐吧!聽著姑娘二字也怪便扭的。對了,你額頭破的厲害。”
我四處尋找紗布,一邊道,“要我幫你清洗包紮嗎?”

    一擡頭,見她呆呆地看著我一臉不置信地模樣,圓圓地臉蛋上掛著淚珠,額頭見紅,卻是傻的可愛。

    不由拍了下她腦袋,輕笑道:“放心吧!船到橋頭自然直,便是不直我們也用你這顆鐵頭把他給撞直了!”

    “小……姐!”心慧面上一紅,一邊幫著我穿上衣服,以便嗔道,“哪有你這般不正經的小姐?”

    我整理好一身麻煩繁複的真絲衣物,在心裏嚴重鄙視了這種沒什麽實用性的衣服一陣。聽了她的話不由聳肩,一臉不以爲然地道:“我本來就是不是千金小姐,又有什麽好希奇的?”

    心慧兩頰微紅,正待反駁,卻是身體忽地一震,聽屋外有人高聲道唱道:“靠岸了!”

    原來,終于到了。

    我扯了扯裙擺,深吸一口氣,沒想到內息竟自動運轉了一個周天,只覺得一陣神清氣爽。未來再亂便又如何,不過一場夢而已。不由淡淡一笑,道:“心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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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 11:11 AM

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7章 勾心鬥角

    “這裏就是汀國嗎?”我掀開轎簾,好奇地四處張望,好象……很平和富貴的樣子,也並不比祁、尹兩國差多少啊。不過,似乎許多人都一臉憂慮,行色匆匆的樣子,真奇怪。

    “小姐,別東張西望的。”心慧走到我身邊,低聲道,“哪有千金小姐象你這樣的?”

    我不由失笑,卻仍是壓低了聲音道:“我說過了,我本就不是千金小姐;更不可能爲了演戲,去變成千金小姐。”  

    瞥了前頭剛回過頭去的周總管和衆家僕一眼,剛剛那副鄙夷又厭惡的表情還真是扭曲的漂亮。哂然一笑道:“那些無聊之人愛說什麽就讓他們說去吧,反正‘我’連私奔都做了,最壞的閑言碎語也不過如此。”

    “不過心慧,”我苦了張臉抱怨道,“這轎子到底還要坐多久?想悶死人啊?一顛一晃的又不見得有多舒服,還不如自行車呢!”

    心慧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馬上收斂,臉上的笑意卻仍未褪去,道:“小姐,你可真是個怪人。就到了,前面那幢最大的宅第看到了嗎?那就是藍府。”

    “哦。”我漫不經心地應了聲,心道:是挺大的,看上去比祈然帶我去暫住的地方還要豪華幾分,果然是宰相的派頭。
   
    被心慧和另一個丫頭攙扶著亦步亦趨地穿過重重亭台樓閣,我一邊努力記著這四周的地形,一邊想著我現在這樣子倒更象是被人綁架了。

    進到客廳,乖乖,人還真不是一般的多。屆于心慧警告我說多一定會錯多,所以一般,尤其在人多的時候我只要裝乖巧溫順就夠了,至于救人的事等單獨見了大少爺再說。

    “老爺,小姐回來了。”周總管恭敬地向我爹……那個,藍瑩若的爹禀告道。

    藍君清擡眼往我這掃了一眼,我忙低頭,長得倒勉強對眼,細聲道:“爹。”

    “聲音……怎麽了?”好象不是在問我的樣子,繼續低頭。

    “回老爺,大夫診斷說小姐的咽喉曾受過損傷,後來又痊愈了,是以聲音有些走樣。”

    藍君清點了點頭,道:“下去吧。”

    知道女兒聲帶受損,吃了很多苦竟然只是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果然夠絕。

    “若兒,此次出去受的苦也夠多,該知道錯了吧?”藍君清只寥寥幾句話帶過,看來是不欲在這裏深究藍瑩若私奔之事。

    “是的,爹爹。”我仍舊低頭,禁不住腹誹:你女兒知沒知道錯我是不清楚,我最大的錯卻是不該長得象你女兒,還被你的管家給救了。

    “好啦好啦,老爺!”一聲甜的膩人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還一把扶住了我的右手,“這人都回來了還計較這麽多幹嘛?來來,若兒,看你一路也辛苦了,快去歇歇吧。”

    我抖抖,這雞皮疙瘩都掉了多少?仍是低頭,眼角余光瞥到一個打扮妖娆貴氣的美麗婦人正站在我右側,于是皮笑肉不笑地回道:“謝謝二娘關心。”

    “不忙,先來見過幾位鑰國的客人。”藍君清威嚴的聲音響起,我身邊二娘的身子不由一僵,我連忙把手抽出來,低聲道:“是。”

    由心慧牽引著我低著頭,向大廳中央端坐的三人走去,路過大廳左側第三個位置時忽如芒刺在背,不由愕然看去,見是一個黃衣的美貌女子正對我怒目而視,眼神裏全是赤裸裸的嫉妒和怨恨。應該就是心慧口中的三小姐藍瑩玉。

    我馬上裝作受驚的樣子,慌張低頭。唉!我說心慧,這招好用歸好用,你也要考慮一下我的脊椎啊!可別年紀輕輕就落下頸椎病什麽的。

    心慧扶我在一個男子前站定,我百無聊賴地瞅著他黑布平底鞋,心想:古代的鞋品種可真少,大部分又不耐穿,等哪天有空了設計幾雙軍靴去賣給士兵,銷量鐵定暴好。

    “若兒,這位是風尹莫風公子。”藍君清的聲音響起,意思應該是叫我行禮。

    我略略擡頭,不由一楞。這人的長相,沒錯,是很英俊,而且有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男人味和性感,好吧,原諒我用詞不當。反正他,眉毛濃黑,鼻子高挺,身材氣度也是屬一屬二的,歸結而言就是帥哥一枚。可是論到長相,比起祈然和衛聆風畢竟還是少了那種強烈的視覺衝擊。

    所以讓我呆楞的並不是這個,而是此人的眼神,實在……太過陰厲和凶狠。與其說那是天下舍我其誰的霸氣,倒不如說是“順我者生,逆我者亡”的狠辣。

    我心中雖轉了千百個念頭,面上卻忙裝出羞澀的樣子,以掩蓋方才的失態,低頭細聲道:“瑩若見過風公子。”  

    鑰國嗎?好象也是個大國吧?不過我對這些國家還真是沒一點概念。如果非要說有所了解的國家,那也只有冰淩了,如果……冰淩算一個國家的話。

    對方好象只是略微點了點頭,我一眼就瞥見藍瑩玉一臉得意和放松的樣子,不由心中暗歎:不是我想潑你冷水,真嫁給這種人以後可有你受的。

    接著又依樣畫葫蘆地拜見了坐在風尹莫左手邊的一個儒雅青年李暮。看他手中一把折扇,俊秀的面上仿佛常年都掛著淺笑,讓我不自覺地便想起了《大唐雙龍傳》中的侯希白。

    走到第三人面前,只聽藍君清的聲音響起:“這位是鑰國大將軍蒙闊。”

    我一擡頭對上一張滿是絡腮胡的熟悉面孔,不由一驚,聲音脫口而出:“啊,是……”幸虧最後一個“你”字被我硬生生吞了回去。

    可饒是如此,我這麽失常的表現還是惹得廳裏衆人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尤其風尹莫神色驚疑不定,恐怕是已經看出了破綻。

    原來,蒙闊和那個秦業是鑰國的將軍,而不是祁國的。那就奇怪了,其它國家的將領士兵在自己領土上傷人鬥毆,祁國的皇帝竟能放著不管?還是根本就不知道?

    “若兒,怎麽了?”藍君清不悅的聲音響了起來,顯是爲我的失態而感到惱怒。

    我一驚,正待回答,藍瑩玉尖銳地嗓音已經先響了起來:“小妹恐怕是見不慣象蒙將軍這等豪爽之人,一時被驚嚇到了。小妹,你說是嗎?”

    我忙垂首,一臉驚嚇過度地泫然欲泣,惶恐道:“對……對不起,瑩若失禮了。”真是,這麽好的說辭我怎麽沒想到用呢?

    “好了。”藍君清冰冷帶著怒意的聲音響起,“心慧,你扶小姐下去休息吧。”

    心慧忙應了聲是,扶著我走出客廳,背後也不知是誰的視線,淩厲地很,我不由打了個抖。

    這一場假冒小姐的戲碼,還真不是普通的難演啊!
   
    一踏進房門我再顧不得什麽小姐禮儀,一下子撲倒在床上,連聲音都是半死不活。

    “心慧,你們家大少爺到底什麽時候回來啊?再這麽你東我西的裝腔下去,我遲早會瘋掉!”

    心慧一把捂住我的嘴,小心地把窗戶和門關上,才又回過來,一臉焦急地道:“我的好小姐,你這麽大聲嚷嚷,生怕別人聽不見嗎?”

    看我一臉苦相,她又是一笑,道:“大少爺月前去了戰場,恐怕要到下個月才能回來。”

    “戰場?”我一楞,“你們國家在打仗嗎?跟誰打?怎麽一點跡象都看不出來?”

    心慧瞪大了雙眼,驚呼道:“小姐?你不會連尹國攻打我們汀國這麽大的事都不知道吧?”

    我讪笑一陣,倒還真不好做答。我連這個世界有汀這個國家也是今兒個剛知道的。

    心慧掩嘴笑了一陣,才道:“小姐,你折騰了這麽久想必也餓了?有什麽最想吃的食物沒有,心慧讓下人給你去做。”

    “酒釀圓子。”我一聽最想吃的,不經大腦思索脫口道。

    心慧一臉疑惑地問道:“酒釀……圓子是什麽?”

    對了,古代不叫酒釀圓子,我歪頭想了半晌,祈然當初說叫什麽來著?“對了,花蒸釀!心慧,我想吃花蒸釀!”  

    心慧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笑道:“小姐,你可真厲害,我們汀國由于是個富庶的島國,四季花香宜人,大米之類又長的好。所以這花蒸釀啊,可是天和大陸聞名的。你等著,我這就叫人給你弄一碗去。”

    好象是記得祈然提起過,有個國家的花蒸釀很有名,有機會帶我去。原來是汀國。我長歎了一口氣看著滿臉笑容的心慧走出去,又帶上門。

    盤膝坐起,我將內息運行了一個周天,頓時心中的煩悶盡去,四肢骨骼說不出的舒爽。

    閑來無事,我開始認真思考這身體變化的原因。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這些變化定與血蠱有關。記得步殺以前就說過,血蠱在發作期間是不能動用內息的,否則原有的內力會被慢慢吸收。那麽說來,我現在體內的內力就很有可能是血蠱本身吸收的。

    有祈然的,有衛聆風的,可能還有步殺或其他人的。唉!我是該爲自己平白多了那麽多內力而慶幸呢?還是該爲不勞而獲收了別人內力而內疚?

    可是這樣說來的話,是不是意味著我體內的血蠱終究還是解了?

    我取出懷中的紅色石頭,上看下看。沒什麽異樣,也不象那天會忽然發紅發熱,身體的變化會不會跟它有關呢?  

    正想的入神,心慧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我笑笑,將石頭放進懷中。管他那麽多有的沒的,我只要知道自己現在是因禍得福,重新變回美女了就是。
   
    我努力吞下一口花蒸釀,真是好吃啊!果然是本地特産,竟然比起祈然做的都不遑多讓。

    “心慧,你也一起來吃吧!這麽多反正也吃不完。”我硬拉她在旁邊坐下,盛了一碗遞給她。嚇得她連連擺手,大叫不餓,不過拗不過我,還是坐下來小吃了幾口。

    “心慧,你家小姐,我是說藍瑩若到底是什麽時候私奔離開的?”

    “大約在半年前。”

    “那就怪了。”我攪了兩下湯匙,“既是半年前的事,爲何到如今才派人尋她?”

    “小姐你誤會了,此次周總管出去並不是爲了尋小姐的。只是無意間從河中救起一個女孩,怎知陰差陽錯竟會是小姐你。”

    “然後周總管便使人通知了老爺,那時你正病重,可是周總管卻還有要事待辦,于是老爺便讓心慧過來好伺候你。”

    我一楞:“我在船上昏迷了幾天?”

    “整整五天呢!”心慧仍心有余悸地道,“連食物和水也是我們一點點給你灌下去的。小姐你就這麽一直安靜地睡著,要不是還有呼吸我們都以爲你已經死了。”

    我撫了下她的前發,安慰地笑笑,又道:“反正無事,你就講講藍家和汀國的一些情況吧,我也好做些准備。還有今天客廳裏那些是什麽人?”

    “那些都是鑰國的大人物,表面上說是來拜會老爺,實際上是代表鑰國來聯姻的。你沒見三小姐見到那風公子時一副猴急的樣子,巴不得馬上嫁過去。”

    “爲何要與藍家聯姻?一般……不都是與皇家聯姻的嗎?”

    “小姐,你不知道。”心慧神秘地一笑,道,“那是因爲藍家握有一樣最強大的武器,對那些大國來說,比起小小一個島國,他們更渴望能得到藍家的實力。”

    “什麽武器?”

    “是造船技術,還有只效忠于藍家的海戰軍隊。擁有這兩樣,幾乎就能無敵于海上。”

    我微微皺起了眉,問道:“這麽說來,你說尹國與汀國的戰爭是在海上進行?現在戰況如何?”

    心慧一楞,道:“小姐你真聰明,現在進行的正是海戰。其實要論海上作戰能力還有哪個國家能比的上我們汀國。可是,尹國畢竟地廣人多,又不乏將才,現在我們的情況很不樂觀。所以老爺才會想要跟鑰國聯姻。”

    我放下手中的湯匙,思索了良久,忽然擡頭道:“心慧,你可知道你弟弟關在什麽地方?”

    心慧一怔,木然地點了點頭。

    “那……你有什麽值錢的東西沒有?”我環視了一下四周,看到梳妝台前的首飾盒,忽而笑道,“我真傻,問你幹嘛?這裏可不是有現成的嗎?”

    我在盒中取了兩顆不大不小的珍珠,道:“走吧,咱們先去看看你弟弟。”

    心慧呆呆地看著我,眼中有什麽光在閃耀,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說的真是一點都不錯。我用一顆珍珠賄賂了幾個看守的,很輕松便被允許去探監。  

    越往下走,只覺得牢中濕氣黴氣越重,我不過在這裏一站便已覺受不了,真不知那些犯人要如何熬過暗無天日的每日每夜。

    最讓我奇怪的是,這藍君清不過是個宰相竟在家中公然設如此大的牢房,難道不怕被皇上猜忌功高震主嗎?還是……他知道皇上根本不敢拿他怎樣?

    我暗暗觀察這四周的地形,開始思考劫獄逃脫的可能性。等藍劍俠回來至少要一個月,在這陰謀權力鬥爭的中心難保不會被殃及池魚。更何況還扯上一個政治婚姻,雖然幾率渺小,可萬一好死不死真的被選中了……

    “四小姐,您請。”正想的入神,牢頭的聲音傳入耳內,還沒等我回答我身後的心慧已經大叫著“洛兒”一個箭步穿了進去。

    我把剩下的一顆珍珠放在他手上,道:“你先下去吧。別讓任何人進來。”

    “是,是!謝謝小姐。”

    我矮身走進牢內,黴氣更重,心慧正抱著一個少年哭泣。我走過去的時候,他剛好擡頭與我打了個照面。  

    好俊秀的男孩!我忍不住在心中驚呼。心洛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眉兒彎彎、睫毛長而微卷,唇紅齒白,若不是一身破爛的囚服,整就一個粉雕玉啄的富家小公子模樣。

    他的情緒不若心慧那麽激動,臉上仍是清清淡淡的,只是一雙眼睛亮得驚人。擡頭望見是我,幽幽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喚道:“小姐。”

    說實話,心洛的形象與我心中所想差了何止十萬八千裏。本來嘛!一個心慧擺在那裏,長得是一般般過的去,做起事情來喳喳忽忽又毛毛躁躁的,誰會想到他弟弟——會熱心幫著自家小姐私奔的小厮,是個如此清冷又俊秀的小男孩?

    “心慧。”我喚回感傷中的心慧,將手中的絹帕遞給她,低聲道,“你有沒有考慮過……不若我們今晚劫獄把心洛救出去算了?”

    此話一出,兩雙眼睛齊齊向我望來,其中的震驚詫異就不必我再細細說來了。

    “不可以!”心慧臉色慘白,脫口拒絕道。

    我有些奇怪地看著她,心慧的反應怎麽會這麽大。本想再解釋我有足夠能力帶她們出去的話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無謂地笑笑道:“那就算了。我們另想他法。”

    一回頭,看到心洛一雙漂亮的大眼直直盯在我身上,嘴巴微張幾次想問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笑笑,有些無奈地道:“我不是你家小姐。”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我,我也坦然地直視著他,許久他眸中光芒一暗,低聲問道:“那你是誰?爲什麽要假冒小姐?”

    心慧揉了揉心洛很是蓬亂的黑發,眼中滿是憐惜,臉色卻異常嚴肅:“洛兒,她是爲了救你才被姐姐硬拉來冒充小姐的,不許你用這樣的口氣說話。”

    心洛看著她,紅潤的唇瓣動了動,忽然問道:“姐姐,你很喜歡她嗎?”

    心慧一楞,面色有些僵住。

    “你比喜歡小姐更喜歡她嗎?”心洛的眼睛很亮,似乎閃著很燦爛的光芒,“如果姐姐跟她在一起更開心,那洛兒便認她做小姐。”

    心慧的眼圈又是一紅,淚珠便跟著掉了下來,一把抱住他,柔聲道:“是的,姐姐跟她在一起很開心。因爲她是個好人,肯幫忙救洛兒。洛兒,你是姐姐在這個世上最重要的親人。”

    心洛又是一笑,純潔的象是天使的笑容。他緊緊回抱住心慧,良久才推開他姐姐的懷抱,來到我面前,一臉認真地道:“小姐,你可要代我好好照顧姐姐哦!”小臉微仰,漂亮的眼睛緊盯在我身上,白皙的小臉因爲激動而微微起了紅暈,真是個可愛到不行的小鬼。

    我微微一笑,忽然曲起手指在他頭上重重賞了個“爆粒”,惹得他“哎喲”一聲呼痛。

    我恨聲道:“人小鬼大的家夥!既然是你姐姐當然由你來照顧。放心吧,就算不劫獄,我也有的是辦法救你出去,所以休想把這個包袱丟給我。”

    “你……你打人!”他摸著額頭,淚花在眼角泛泛,皺眉控訴。

    看他一副又急又氣又無可奈何的模樣,我心中暗道:這才是十幾歲孩子該有的表情嘛!這麽天使的長相,非得每天象步殺那麽清清冷冷的板著張臉,多無聊。想到這裏,不由開懷地笑了起來。

    心洛嘟著嘴,原本還想再說什麽,擡頭看到我的笑,忽然一陣愣怔,目光呆呆地留連在我臉上,喃喃道:“小姐,你的笑容……好溫暖……”
   
    從地牢走出來,清新的空氣迎面而來,我忍不住貪婪地深吸了幾口。那地牢可真不是人呆的,必須趕快想辦法把心洛救出來才行。

    “小姐。”拐過一個彎,身周靜寂無人,只月光照得明亮,心慧誠摯的聲音響了起來,“謝謝你。”  

    我笑笑,沒有回頭,邊走邊輕松地道:“你的謝我收著了,以後多弄些花蒸釀給我就……”

    談笑間,忽然,一個黑影夾帶著濃濃的殺意向我撲面而來,從剛剛開始我就覺得這周圍的氣氛有些怪異。所以這一掌襲來我倒也沒有多驚慌失措。

    正待閃避,忽然心中一動,身形慢了下來,裝作驚惶的樣子向後跌倒。果然,那殺氣凜冽的一掌拍到我面前便停了下來。

    心慧慌忙搶上前扶我起來,惶急地道:“小姐,你沒事吧?咦,風……風公子,你爲什麽襲擊我們家小姐?”  

    果然是風尹莫,我慘白了一張臉,身體瑟瑟發抖,抬眼戰戰兢兢地看著他。可惜醞釀不出眼淚,否則肯定更逼真。

    風尹莫月下的臉越發有魅力,目光灼灼地盯著我,許久才冷冷道:“別再裝了,四小姐。沒有武功的人,眼中斷不會有你這樣的神光。”

    神光?我心中一驚,想起以前讀的武俠小說中的確提到可以從一個人眼內的神光看出武功深淺,真正高明之人就會將那點神光掩去。可惜的是,我既不知道如何掩去神光,也不知如何從別人眼中看出內力深淺。

    震驚歸震驚,我表面還是一副柔弱可憐的樣子,哆嗦地道:“風……風公子,你說的什麽,我一點都……不明白。”我就是死不承認,看你能把我怎麽著?

    “是嗎?”他皺眉略一思索,忽然唇角勾起一抹淡笑,道,“那看來是我弄錯了,在下冒犯小姐,還請見諒。”  

    “無……無妨。”我低了頭,顫抖地道,“風公子若沒其他事,那瑩若……”

    殺意,忽然彌漫。

    下一刻,他的臉就近在咫尺,臉上掛著得意地冷笑,絲毫不在意被我緊緊抓住的右手,湊近我耳邊道:“四小姐,還要再裝下去嗎?”

    我抬頭向已經嚇得面無人色的心慧望了一眼,淡淡道:“你先回去吧。”

    “可……可是,小姐……”心慧一張臉嚇得煞白,她的命剛剛才從鬼門關兜了一圈,對死亡的恐懼清楚寫在眼中,她卻仍不願棄我而去。

    我歎了口氣,放柔了聲音道:“放心吧,風公子只是有些事要與我談,你先回去。”

    “藍瑩若嗎?”邪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收回注視心慧離去的目光,望向眼前的男子,鉗制著他的右手也終于放了開來,抽身後退一步,有些無奈地道:“好吧!我承認我會武功,然後呢?閣下有何指教,不會是戀武成癡所以大晚上的來找我切磋吧?”反正都被拆穿了我也沒必要再裝腔作勢下去。

    他的眼中光芒一閃,臉上帶了幾分笑意:“藍瑩若,昨天連我都差點被你騙了。這個樣子才是你的本性吧?”  

    我點點頭,是我的本性,可不是藍瑩若的。

    “有趣!”他笑笑,隨即面上一寒,道,“你是怎麽認識蒙闊的?”

    “他叫蒙闊嗎?”我面上驚訝,腦中卻已想好了說辭。

    “你不認識他?”

    “見過。”我扶著身邊一塊假山石輕巧地跳了上去,看來要談挺久,先坐下再說。隨即燦爛一笑道,“風公子難道不知道我半年前私奔,今日剛回來嗎?大概三月的時候,我在祁國一家客棧偶然見過蒙將軍一面。談不上認識。”

    “私奔?”他走到我身前,與我平視,長得……還挺高的,眼睛有些危險的眯了起來,聲音仿佛又冷了幾分,“你和人私奔?”

    我笑得更開心,點了點頭。什麽政治婚姻?見鬼去吧!此刻真是萬分感謝藍瑩若當初的盛舉,在這個時代總不會有人願意娶一個不幹不淨的女子回去吧?

    忽然,他的手緊緊扣住我的下颚,力道緊得象是要把我的骨頭捏碎,冷冷道:“我勸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露出這種志得意滿的笑容,會讓我忍不住想毀壞。”

    他的手冰冷異常,眼神更是沒有絲毫溫度。那種刺骨的寒冷仿佛能滲進皮膚,深入骨髓,讓我克制不住地顫抖。  

    這個男人,果然如我當初所料的……狠辣。他只允許自己將所有的一切掌控在手中,一旦無法掌握,就會不惜一切地毀掉。那是種相當可怕的……偏執!理性在不住地提醒我不要去招惹這種人,可是心中倔強的本質仿佛在這一刻又冒了出來。

    “果然是有夠變態的嗜好!”我同樣冷冷地看著他,手中握著一把薄如蟬翼的匕首抵在他頸項處,淡淡道,“我也勸你最好放開我,否則,我不介意在你脖子上開一道……”

    他絲毫不在乎我手中的匕首,仿佛那威脅的不是他的生命,捏著我下颚的手松開來,眼神卻又冰冷了幾分:“你是第一個敢威脅我的人!”

    我微微一笑,也把匕首收了起來,道:“我可不覺得這是什麽榮幸。話也問完了,請問風公子,我可以走了嗎?”

    “藍瑩若?”他退開了幾步又上下打量我,那眼神……讓我很不舒服,太具有侵略性了。我心中一凜,預料到我已經惹怒了他。

    他嘴角勾出一個笑容,那笑在月光下竟分外森冷,聲音淡淡卻又滿含興味地道:“反正要聯姻,不如娶個有趣的……”

    “等一下!”我一個不穩從假山上跌下來,恰好被他接在懷裏,我忙推開,惴惴地看了他半晌,有些不確定地問,“你不會要娶我吧?”

    他好整以暇地退開一步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格外欠扁,仿佛在說:“原來你也有怕的時候。”好象看到我焦急有多取悅他一般,果然有夠變態。

    我皺眉:“你要考慮清楚,我可是私奔過……”爲了逞一時之氣,娶一個自己不愛,又會讓你蒙羞的女子回家,這人也未免太……

    他眼中寒光一閃而逝,冷笑道:“我會把那個男的殺了!”

    “喂!風尹莫,你瘋了?你想娶我是你的事!”我氣急,雖然那個男的死不死不關我的事,可是……,不由吼道,“我又不想嫁你!”

    “我想要的,從來都靠自己搶來!”他逼近了一步,一把摟住我的腰,呼吸吐在我臉上,“你是我看上的女人,當然也不例外!”

    我催動內息,身形一晃,從他懷中脫離了出來,揉著泛疼的太陽穴,道:“不是你瘋了!我竟然會來招惹你這種人,還妄圖跟你講道理,才真的是瘋了!”

    “算了!隨便你愛怎麽玩,我回去了!”我面無表情地轉身離去,心中憤然: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大不了我三十六計跑路還不行嗎?

    身後傳來一陣開懷的笑聲,我忍不住打了個抖,只覺心中煩躁不已。

    未來到底如何?在這漩渦中心的我,沒有了祈然和步殺的保護,第一次感到陣陣恐懼侵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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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 11:12 AM

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8章 詭異生活

    那晚與風尹莫的交鋒過後,我一直心中憂慮,連房門都不願踏出一步。不過,奇怪的是,幾天下來,不管是他還是藍君清都沒有一點動靜,我讓心慧去打聽了下,才知道那個自戀狂不知因何緊急之事,已經回鑰國去了。

    想到他回來不知何年何月,到時我恐怕早救出心洛逃之夭夭了,緊繃幾天的弦也終于松懈了下來。後來幾天,也就開始在藍府內外隨處逛逛,閑來無事,就聽心慧講講藍府衆人品性,以及藍瑩若從前的一些事跡。

    總結而言,藍府的家規是很森嚴的,藍君清更是極少親近子女,對她們要求頗高。但也有例外,對于那些有才華學識的兒女,例如以前的藍瑩若和大公子藍劍俠,他就一直很是寵愛。不過,在我看來,也不過是他們還有些利用價值罷了。

    藍家的人口並不多,長子藍劍俠和三女藍瑩玉都爲我剛到時見的那豔麗婦人李玉兒所出。而二公子藍劍雲、大小姐藍瑩萍、二小姐藍瑩月以及藍瑩若都爲正室林茹所生。林茹常年體質羸弱,在誕下瑩若後便去世了。

    二公子藍劍雲從小便膽小懦弱,才華平平,是以不得藍君清喜愛,也常被藍瑩玉欺負。大小姐藍瑩萍則天生花容月貌,早在及並之年便被選入宮爲妃。

    而二小姐藍瑩月一年前與當朝太師之子劉文晉定了親,卻在成婚當天劉文晉因飲酒過多,不慎墜樓身死。藍瑩月自是被傳爲克夫之命,人人避而遠之。如今獨居藍府西面小樓,不得見客,確是個苦命之人。

    至于藍劍俠,雖與藍瑩若不是同母所生,卻偏偏感情最好。加之他從小膽識過人,深得衆人器重,是以在他的庇護下,藍瑩若雖性子柔弱,卻也並沒受到多大委屈。

    就這樣,日子不知不覺便過了一月有余。其實說起來,在藍府生活過的也算悠閑。並沒有傳說中,千金小姐三步不出閨門,出嫁前見不得父兄以外的男子等等恐怖條例。

    是以除了每天早晚要給藍君清和那個二娘請安外,平日連飯都多是在房中用的,也沒什麽人會管教于我。便是出這大門,只要跟二娘通報一聲,說是去寺廟祈福,我也在街上逛過幾回了。

    唯一要說不順的,就是迎救心洛的事了。說來也怪,剛回來那天藍君清雖未當衆責罵我,可也明顯對我私奔一事頗多芥蒂,料想他回頭定會好生訓斥懲戒一番。可事到如今已一月有余,他非但沒一點追究的意思,對我的態度還一天好過一天,難免讓如今的我心中惴惴。

    可是即便態度再好,只要我一提及放心洛出來的事,他就會顧左右而言他。問多了索性寒著一張讓我回去好好反省,然而依著藍瑩若的性子我又不好逼的太急,著實郁悶不已。

    後來又去看過心洛幾次,更怪的是,連心慧和心洛自己都好似不怎麽著緊,見我東托西問,直勸我別急,等大少爺回來再做打算。

    雖然說我這人一向隨遇而安,可明知眼前的安定生活不過是鏡花水月,就這麽閑閑地過了一個多月心裏也不由煩躁和疑惑起來,心慧真的只要我救出他弟弟而已嗎?再這麽下去我真的還能脫身嗎?

    正當我的耐性到達臨界點准備和心慧她們攤牌的時候,大少爺藍劍俠和二少爺藍劍雲回來了,還有一個我絕不願再見到的人——風尹莫。
   
    “小姐,快點!老爺要我們馬上去大廳迎接兩位少爺和風公子!”

    “哦!”我懶懶地應了一聲,整理了一下裝扮起身。藍劍俠回來我是很高興,可是風尹莫跟著回來湊什麽熱鬧?  

    正待出去,門忽然被“啪”地一聲推開,一個著藍色衣服的男子衝進門來。下一秒我已經被緊緊摟在懷裏,一個溫文寬厚的男聲在我耳邊激動地說著:“若兒,若兒……你回來了!”

    我在他懷中低低地叫了聲:“大哥。”

    他的身體微微一僵,放開了我,眼光閃亮,滿臉寵膩疼愛的笑容。

    我這才看清他的長相,溫文儒雅又不失豪氣,果然有被衆人推崇的本錢。

    他的面色忽然一寒,問道:“若兒,聽說你是在江中被救起的?爲何會這樣?那個姓淩的敢欺負你?我去殺了他!”

    “大哥!”我扯住他的衣袖微微低頭,道,“我不想再提他。”

    見我如此,藍劍俠眸中寒光一閃而逝,神色馬上軟化下來,柔和地道:“好,咱們不提他。”

    “四妹。”一聲低而溫柔的叫喚,使得我抬頭,這才發現屋裏除了藍劍俠還多了一人。

    那是個長相有些柔弱和女氣的少年,他的面容不如藍劍俠帥氣,而且似乎對周身的一切都有些戰戰兢兢的神色。可是惟獨那雙眼睛,其中有懦弱,有懼怕,卻始終無法掩蓋其中的清澈和純淨。

    我有些怔忪,不由憶起那雙如天空般湛藍的瞳眸曾帶給我的震撼。良久,我才走前福了個身,淡笑地道:“二哥。”

    “四……四妹不必多禮。”藍劍雲忙有些惴惴地扶我起來,臉上羞赧微紅,道,“我只是聽說你回來了,所以跟著大哥來看看。你沒事就好。那……那我先走了。”

    說完也不等我回答,匆匆落荒而逃,讓我忍不住搖頭失笑。

    “若兒……”一回頭看到藍劍俠呆呆地看我,不由一楞,“你這次回來好象比以前開朗多了。”

    我笑笑不置可否,隨即皺眉道:“大哥,既然你過來了,我可不可以不要過去大廳。”

    “怎麽?”藍劍俠微微一楞,隨即面上一喜,走近一步問道,“若兒你不想去見風公子嗎?”

    我心中微微一頓,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不著痕跡地退開一步,點了點頭。

    他灑然一笑,道:“當然沒關系,我會去跟爹說你身體不適,不宜見客。”

    看來事情必須快點解決。我道了聲謝,隨即問道:“大哥,聽說心洛被我連累關在牢中,你能不能放他出來?”  

    藍劍俠一楞,隨即不悅的目光掃到心慧身上,心慧臉色一白差點跪倒在地上。

    我忙抓住他衣袖,急道:“不關心慧的事,是我自己想見心洛才知道他被關了起來。大哥,我求了爹幾次他都不答應,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了。”

    藍劍俠原本微寒的面容對上我的乞求馬上變得溫和,舉起手在空中微微一頓,隨後落在我髮絲上,淡淡笑道:“放心吧,過幾日你就能見到他平安出來了。”

    送走藍劍俠,我臉上的笑容馬上收起,把所有的窗戶都仔細關上,又確保周圍沒人偷聽,才拖了心慧坐下,嚴肅地問道:“心慧,你跟我說實話,藍劍俠是不是對你家小姐有特殊的感情?”

    心慧面色慘白,許久才顫抖著點了點頭。

    “那藍瑩若知道嗎?”

    心慧不知想到了什麽渾身抖了下,才道:“小……小姐原先不知道,可是後來……大少爺一直阻止那些公子對小姐的追求,手段……很……殘忍,慢慢地小姐就知道了。小姐……會……會和淩公子私奔,其實最怕的是……大少爺……”

    “心慧!”我面色一寒,怒氣湧了上來,“這些你怎麽不早跟我說?”竟然是亂倫之戀!我到底……被卷進了怎樣一個家庭?

    心慧一驚,從椅子上跌跪下去,面色慘白若死,眼淚只留個不停,不住磕頭,哭道:“對不起!對不起,小姐!我真的是沒有辦法,我答應大少爺一定把你找回來,如果……如果這次他回來還沒見到你,一定會殺死洛兒的……”

    她的額頭再度磕破,鮮血順著鼻梁流下來縱橫了整張臉,她卻毫不顧忌,依舊重重地磕著:“都是我的錯……小姐,我怕你不肯跟我回來……才故意隱瞞了這件事……  對不起,小姐,你處罰我吧,洛兒是我最重要的親人,我不能不救他。可是……我真的對不起你……”

    我深吸了一口氣,心中還是有氣,還是不甘心,可是……

    我一把拉起她,這一拉用上了內力,心慧一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只能由著我把她拖到床邊,重重跌坐在床上。煞白的臉上鮮血橫流,襯得她瑟瑟發抖的身體越加羸弱,可憐。

    我寒著一張臉,從櫃子中取出上次上街配備的藥箱,面無表情地用棉花沾了水爲她擦去血跡。

    “小姐…….”

    “閉嘴!”我沒有看她的眼睛,冷冷道,“我現在氣還沒有消!”

    她眼中淚花一閃又滑了下來,咬咬下唇沒有再說話。

    我依舊面無表情地止血、上藥、包紮,直到全部都折騰完畢,我才望向她紅腫的雙眼,橫眉怒目道:“你除了會把頭磕破還會什麽?每次都用這招你膩不膩?”

    她怔怔地看著我,忽然眼圈一紅,淚水順著面頰滑落。我見過她這樣的淚,不是恐懼,不是乞求,是面對心洛時才會流的淚……

    她忽而破涕而笑道:“可是小姐,對付你這麽一招就夠了。”

    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僕,我萬分無奈地歎了口氣,伸起一根手指搖搖,道:“要我原諒你也可以,一碗花蒸釀……”

    “好!”心慧擦掉眼淚,起身道,“我這就去爲你准備……”

    “心慧,”我叫住了正要開門的心慧,看著她,真誠地道,“你已經跟我說過對不起了。現在輪到我跟你說,……,對不起!”

    “當初是我自己答應跟你回來的。你對我有所隱瞞,我又何嘗不是。發現情況脫出掌控就把氣撒在你身上,是我的錯。所以,我跟你說,對不起!”

    “小姐……”心慧眼眶一紅,卻綻開一個無比美麗的笑容,柔聲道,“我一直沒跟你說過,跟你在一起真的好開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開心……”

    “開心嗎?”看著她帶上門出去,我不由露出一個笑容,輕聲道:“傻瓜……”雖然前路依舊凶險又迷茫,這一刻我心底卻是說不出的溫暖……

    放松地呈“大”字形躺倒在床上,我眼睛盯著屋頂思緒卻飄到了遙遠的過去,臉上的笑容越加輕柔卻淡淡哀傷,喃喃道:“謝謝你,祈然……謝謝你……造就了如今的水冰依……”
   
    第二天一早,向藍君清和二娘請安的時候,藍瑩玉也在。氣氛很是古怪,藍瑩玉看我的眼神簡直是要生吞活剝了我。李玉兒表面雖然風清雲淡,可話裏句句暗中帶刺。什麽“若兒這次回來出落的越發標致了,難怪人見人愛。”這樣的溢美之詞聽來竟讓我忍不住渾身打抖,真是不得不佩服她。

    但最讓我不安的還是藍君清的和顔悅色,這慈父的角色怎麽看他都比平時演的更投入。

    “若兒,風公子是爹爹的貴客,此次來邺城(汀國的國都)遊玩,你一定要替爹好好招待他,知道了嗎?”

    遊玩?真是天大的笑話,他這種人,就算把世界七大奇跡景觀擺在他面前,也比不上一個城市的軍事布防來得有吸引力。

    心中雖萬般不願,面上卻還是淡淡地什麽都不能顯露,低聲道:“是,爹爹。”反正一救出心洛我便落跑,管你姓風的姓藍的。

    藍瑩玉表示要與我一起告退離去的時候,我便已在心裏暗暗歎了口氣。要演好這藍瑩若的角色,恐怕免不了要受些氣。

    果然,轉過一個彎,確定藍君清再聽不到動靜,藍瑩玉原本秀美的面孔一下變得猙獰扭曲,掄起手臂,就往我鋪天蓋臉打了過來,嘴裏還恨恨叫著:“賤人!”

    說實話,她的動作在如今的我眼中簡直就象慢動作回放一般無聊,可是要如何閃避,又能閃避地不著痕跡,卻讓我著實煩惱了一番。

    “啊——!”掌未到,我已大叫一聲向後跌倒,心慧果然牢牢把我扶住。我不著痕跡地回頭跟她交換了個神色,她忍不住要笑出聲,忙舉帕半掩著撇過頭去。待再回過頭來已是滿臉驚怕的護在我身前,顫抖地道:“三……三小姐,你……你幹什麽?”

    “幹什麽?”藍瑩玉憤恨又嫉妒的眼神落在瑟瑟發抖的我身上,“四妹,你可就是用你這副楚楚可憐的神色到處勾引男人?”

    我咬住下唇,用內力讓面色變得煞白,驚恐地搖了搖頭。唉!還是不能很好的運用身體裏的內力,沒辦法收斂眼內神光,也不知道怎麽逼出幾滴眼淚。不過畢竟不是自己辛苦練來的,有此結果就知足吧。

    藍瑩玉見我如此更是怒火中燒,踏前一步狠狠推倒心慧,五指伸張就要往我頭上抓來……

    這裏是花園,路邊都是稜角尖銳的假山石,眼看心慧的胸口就要撞上石尖,我再顧不得掩飾什麽,身形一晃躲過藍瑩玉的纖纖玉掌,待要去扶……

    可是下一刻,我呆呆地看著心慧毫無借力之處的身體竟在空中微微一頓,隨即不著痕跡地輕輕挪過,堪堪避過了那致命的一撞。

    普通人也許發現不了,可是我卻很清楚,沒有深厚的武功根基,絕對做不出這樣的動作。

    這一刻,我提起的手臂微微顫抖;這一刻,明明陽光普照我卻只覺寒冷徹骨;這一刻,我心神俱失,再沒避過藍瑩玉的一巴掌,臉上灼燒般地痛,心卻涼得顫抖。

    “小姐!”心慧不知道我看到了那一幕,沒料到我真的會被掌掴,驚叫一聲撲過來,撫上我的臉,哭道,“小姐,你怎麽不躲啊?”

    心慧的臉色慘白,眼中淚珠瑩瑩,神色自責又心疼。我微微歎了口氣支撐著起身,來到古代後第二次挨巴掌了,看來我真的是夠討人厭的。

    “我警告你,藍瑩若!你給我安分點,別成天想著勾引風公子和大哥。否則,下次絕不是一個巴掌那麽簡單!”

    她走近我身邊,抬起腳踹向正待起身的我,我考慮著要不要假裝跌回去,讓她快快走人。只是,眼前一花心慧已經擋在了我前面,空氣中彌漫開淡淡的殺意。一陣激烈的碰撞之後,我驚訝地看見藍瑩玉摔倒在地,心慧全身微微顫抖,眼神卻無比的堅決。

    我只覺心頭一酸,不知此時到底是何感覺。

    “啊——”藍瑩玉吃痛地大聲呼叫,不一會,家丁、二娘、藍劍俠和包括風尹莫那全跑了出來。原本一臉凶悍的她馬上一副柔弱、良善的樣子瑟縮在地上,演技怎一個好字了得。不過我也跟她不遑多讓就是了。

    二娘心疼地扶藍瑩玉起身,狠狠盯著我和心慧,問道:“怎麽回事?”

    心慧白了張臉,卻還是毅然上前一步,道:“回二夫人,是三小姐先欺負小姐,奴婢阻止,才會不小心推倒了三小姐。”

    “好你個奴才……”二娘眼中凶狠的光一閃,正待叫人處罰心慧,藍劍俠忽然一步踏到我面前,心疼地看了我紅腫的面頰半晌,隨即面色一寒回頭冷冷盯著藍瑩玉,直讓她在二娘懷中都忍不住一陣哆嗦。

    “是你打的若兒?”

    藍瑩玉臉容慘白,眼中憤恨,卻是不敢不點頭,淚珠在眼眶中轉了又轉。

    “俠兒!”二娘大喝一聲,望向我的眼神更加憎恨,尖聲道,“你怎麽能這樣,玉兒可是你的親妹妹啊!”

    藍劍俠被喝得一楞,面色緩和了下來,低頭恭順地道:“是孩兒的不對,娘你莫生氣!”

    二娘鐵青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下來,勉強換上一副笑臉,對著在一旁若有所思的風尹莫,道:“抱歉,這些家務事,累風公子見笑了!”

    風尹莫深深地看我一眼,隨即灑然一笑,道:“夫人見外了,我們即將是一家人,又何必如此客氣?”此話一出,氣氛頓時變得詭異非凡。

    藍劍俠眼神冰冷,蘊含著濃濃的殺意,緊緊盯著風尹莫。風尹莫卻仿若毫無所覺,笑意吟吟地看著已經傻掉的二娘。

    這個惟恐天下不亂的家夥!我心中把他咒了千百遍,面上卻仍是一副茫然的樣子,絕不願在此刻露出一點破綻。

    二娘臉上要笑不笑,很是尴尬。忽然象是想到了什麽,玉容一寒,冷聲道:“來人,把這個膽敢冒犯三小姐的丫頭壓下去,哪知手推的砍掉哪只手!”

    “不行!”我心中猛得一驚,沈默至今第一句話終于脫口而出。對于這樣的懲罰,在場的人竟然都是一臉漠然,這到底是什麽樣的世界啊?

    二娘和藍瑩玉都是爲微微一怔,心慧焦急地拽著我袖子示意我別再爲她出頭。心慧,那可是手啊!你都可以不在乎嗎?

    好吧!戲演了這麽久我也真的是很累了,就算真的欺騙過我又如何?說我白癡也好,傻瓜也好,就算是爲了那顫抖卻毅然決然保護我的瘦弱身影,我也絕不容許她們傷害心慧。

    “你說什麽不行?”二娘又問了一遍。

    我挺直了一直瑟縮著的身子,平靜地看著她們,道:“二娘,心慧是爲了保護我才推倒三姐,如果要罰那麽先出手的三姐不用一並處罰嗎?”

    二娘、藍瑩玉和藍劍俠都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哼!破壞你們心目中完美的形象,還真對不起了!只有風尹莫一副看好戲的表情,這個始作俑者。

    “這……這怎麽相同?”藍瑩玉最快回神,忙從二娘懷中直起身來,站到我面前恨恨地道,“我是主子,她不過是個低賤的奴才,以下犯上自然要罰!”

    “奴才打主子必須受罰,主子打主子便不用?”

    “那……那是自然。”

    我眼中寒光一閃,揚起手,“啪——”一聲,震得全場鴉雀無聲。藍瑩玉撫著和我一般紅腫的臉頰,怔怔地看著我,淚水盈在眼眶中倒也楚楚可人。

    “你……你竟然敢……!”二娘尖叫一聲搶上前扶住呆住的藍瑩玉,一臉驚恐地指著我,叫罵,卻斷斷續續地接不成話。

    哭叫什麽,我連內力都沒用上呢。我淡然地掃過她們,開口:“二娘,如果你非要帶走心慧,我也不介意再回去見爹爹一面。有些事,您就算權力再大,畢竟還不是一家之主。”

    我扶住心慧有些搖搖欲墜地身體,絲毫不管他們的反應,轉身離去。在走過風尹莫身邊的時候,忽然回頭對著他們露出一個溫文地笑容,淡淡地道:“還有一點請你們記住,我早已不是從前那個任人欺淩的藍瑩若,……”

    我淡淡掃了一眼身邊的風尹莫,收回視線,繼續道:“我的命運由我自己掌握,誰也……別想輕易左右!”
   
    心慧的事要說心裏一點芥蒂也沒有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想了又想,最終還是問不出口。

    日子還是一樣平靜地過著,只是我明顯地感覺到藍府衆人看我的臉色比以前異樣和畏懼多了。尤其藍劍俠,幾次遇到我都欲言又止,我當然沒那麽蠢等他來問,所以每次相間我都匆匆避開。只是心洛的事,卻不好再提起。

    最麻煩的還是要屬風尹莫,我真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搭錯了,明明我們兩個都很清楚對方的本性。這幾天卻偏偏一臉正經的約我出去閑逛,雖然萬般不願意,可是藍君清親下“聖旨”,又不得不從。

    結果兩個各懷鬼胎的人就時不時在街上遊來蕩去,他通常都很注意周圍的環境,估計是很不幸地被我料中正在查看城防設施之流。而我,平日裏跟心慧出來兩人總是有說有笑的,摸摸這家小玩意,嘗嘗那家小吃,哪象現在?除了偶爾虛僞的客套幾句,基本上就是在這熱鬧的大街上神遊太虛。

    既然他願意彬彬有禮,我自然奉陪,雖然不快樂,卻也沒太大的所謂。反正既來之,則安之,本來就是我的生活原則。

    這日,與心慧在園中行走,經過二少爺藍劍雲的房間,忽聽一陣朗朗的讀書聲從屋中傳來。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流,奔流到海不復還。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

    我腳步猛得一頓,臉上神色僵硬,直看得心慧一陣害怕以爲我中了邪。我卻是慢慢轉震驚爲狂喜,提起裙擺,身形一晃,也顧不得敲門,直衝進去。

    屋裏念得正入神的少年聲音一頓,有些愣怔地看著滿臉驚喜的我。

    我衝到他身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興奮地問道:“你怎麽會這首詩?難道……難道你也是……?”

    他被我抓的面上一紅,隨即尴尬地抽回手,不悅地道:“你是誰家的姑娘,不知男女授受不清嗎?怎的完全不知禮儀羞恥?”

    我興奮地心情一滯,這麽八股的語言……這麽封建的思想……但還是懷著萬分之一的希望,問道:“你從何處知道這首詩的?”說不定……說不定真的還有一個穿越來的倒黴鬼……

    “你這人可真孤陋寡聞!”少年瞪我一眼,隨即有些得意又崇拜地道,“這個當然是出自望江樓那場驚世駭俗的比鬥。你不會連‘無遊組’的名號都沒聽過吧?”

    我的腦子暫時處于停滯狀態……無遊組?天下不會有第二個無遊組參加過望江樓的比試……那麽,說得難道是……我和祈然、步殺三個……?

    少年無禮地上下打量我半晌,才鄙夷地道:“看你這樣子,不過是個空有其表的平凡女子。怎麽可能領會出自‘陋顔奇女’如此絕代女子的千古詩句?”

    此話一出,我全身的興奮頓時一掃而光,頹然坐倒在椅子上。什麽陋顔奇女?怎麽忘了我自己曾大庭廣衆念過這首詩呢?真是一個絕大的烏龍。

    看他一臉的豔羨和崇拜,盯著詩句的雙眼閃閃發光,不由沒好氣地道:“有什麽好崇拜的,不過是剽竊了幾句別人的詩而已!”

    我發誓,如果我知道說出這句話他會有這麽大反應的話,我肯定會乖乖地三緘其口。可是如今他這麽萬分凶惡地瞪著我,拳頭上揚眼看就要砸下來,卻是連後悔的機會也沒有。

    不是吧?就算是現代的歌迷影迷,熱心程度也不外如是。還有……大哥,你這麽一拳砸死我你的偶象可真沒了。

    “四妹,錦鴻,你們在……幹嘛?”藍劍雲驚慌的聲音忽然在門外響起。

    救星啊!我慌忙一閃躲到藍劍雲身後,驚魂未定地直喘氣。

    “這……錦鴻……怎麽了?”藍劍雲讷讷地看看我,又看看氣得一臉醬紫,幾乎要冒煙的少年,低聲問道。

    “你問她!”那個叫錦鴻的少年恨恨地朝我一指,“她竟然敢侮辱‘陋顔奇女’!這種人……這種人竟然是你妹妹?”

    切!我回瞪他一眼,在心裏暗咒:我罵我自己關你什麽事?要你來雞婆?

    藍劍雲被問得滿臉通紅,許久才憋出一句話:“她……她確實是……我妹妹。”

    我這二哥……呃……更正,是藍瑩若的二哥也太…..內向了吧?

    錦鴻冷哼了一聲,又是狠狠瞪了我一眼,不再說話。

    “二哥,這人是誰啊?”

    藍劍雲見我問話,先惴惴看了錦鴻一眼,見他面無表情,才道:“他……他是國師劉章的兒子劉錦鴻,是我這次……出去剛認識的。”

    我一愣,抬頭問道:“就是害二姐被世人指責,只能獨居西樓的那個國師?”

    藍劍雲怔了怔,隨即眼神黯淡下來,默默點了點頭。

    劉錦鴻衝到我面前,那眼神比剛剛更可怕,象是要殺人,咬牙切齒地道:“你知道什麽,不要亂說話!”

    “我怎麽亂說了?”我微微皺眉看著他,“我二姐難道不是嫁過你劉家嗎?難道現在未被世人指指點點?還是說她現在沒有一人冷冷清清地獨居西樓?”

    劉錦鴻面色慢慢黯淡下來,舉起的手也無力地垂下,許久才低聲道:“你說的都對。”

    “四妹。”

    我回頭看著藍劍雲,他神色有些不安,但還是抿了抿唇,道:“你別怪錦鴻……這幾日……相處我……他其實也覺得對不起二妹,他……”

    “可是二哥,”我打斷他,認真地道,“光一句對不起並不能使二姐過得好一點,對嗎?”

    藍劍雲沈默良久,才更是黯然地點了點頭。

    錦鴻此時正悶悶地坐在一邊,垂首不語,我走過去在他面前坐下。他一聲冷哼,轉了個身不與理睬。我卻豪不介意,笑吟吟地問道:“你覺得我二姐怎樣?”

    他背影微微一僵,繼續沈默不語。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討厭她,也跟世人一樣認爲她剋死了你兄長……”

    “我沒有!”他急急地回頭,漲紅了臉大聲道。

    我心裏暗笑,就你這點心思我還看不出來,面上卻依舊不信地指責:“那你爲何至今沒來看望過我二姐一次?”  

    他不敢看我的眼睛,神色不安而緊張地道:“我……我……不能來……她是我嫂嫂。”

    “那不是更奇怪嗎?既是嫂嫂就更應該常來探望了。”我收斂了笑意,直直望著他,一字一句問道,“還是說你心裏有鬼?”

    “四妹!”

    “小姐!”

    心慧和藍劍雲的驚呼同時響起,實在是我這麽露骨的話把他們足足嚇了一跳。錦鴻更是臉色都白了幾分,一把糾住我的衣服,恨聲道:“你怎麽羞辱我都沒關系,可是不准羞辱瑩月……”

    我手上用力,一把拽開他的手,平靜地看著他,道:“你認爲這是羞辱嗎?”

    “別說我二姐還沒有嫁成你哥哥,就是真的已經嫁過去了。你哥哥既死,我二姐爲何不能再嫁?難道一把枷鎖,幾道世人的眼光就要讓我二姐的青春白白斷送在清冷西樓中?”

    房間裏一時間靜寂無聲,三雙眼睛齊齊地盯在我身上。那個……剛剛我說了什麽?反省……反省……,這幾天做的事還不夠惹人注意嗎?

    怎麽一想到將終身獨居西樓的藍瑩月,一看到這熱心崇拜著我的衝動少年,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就句句脫口而出了呢?

    “四……四妹你……”藍劍雲呆呆得看著我,竟說不出一句話。

    我嫣然一笑,道:“二哥,難道你不希望二姐幸福嗎?”

    藍劍雲神色惴惴不知在想些什麽,眼裏的光卻漸漸變亮。害怕、恐懼卻始終沒有放棄希望嗎?我不由微微一笑。

    “喂!”我推了那呈石化狀的劉錦鴻一下,他猛地回過神來,不知爲何面上微紅,尴尬不已,不由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笑笑在他左側的高腳凳上坐下,取過桌上的硯台、毛筆和紙張。見他呆呆地看著我動作,我回他一個燦爛的笑容,道:“你不是說我空有其表嗎?”

    說完不等他反應,取筆蘸了墨汁低頭寫了起來。不一會,幾行清麗娟秀的楷體出現在白紙上。寫完,我放下筆,起身。

    劉錦鴻好奇地湊過來一看,臉上的神色從不屑到震驚,從震驚到佩服,再從佩服到沈思,臉色一紅一白,可真是漂亮至極。那紙上赫然寫著:

    錦瑟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我向藍劍雲福了福身,道:“二哥,我先回去了。”

    “好……好的。四妹你……”藍劍雲頓了一下,才羞赧地笑笑道,“以後……可以常來坐坐的……”

    “是,二哥。”我笑笑,轉身准備離去。

    “藍姑娘!”卻是劉錦鴻急急叫住了我,兩三步跑到我面前深深鞠了個躬,一臉佩服地道,“剛剛在下多有失禮……”

    我輕松一笑,道:“詩文往來哪那麽多禮?你還是叫我瑩若吧,這樣我也不用劉公子前劉公子後的稱呼……”

    他一愣,有些轉不過彎來。

    我看了二哥一眼,他也呆呆地不知所措,不由笑地更歡,道:“你既是我二哥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不過你既不願……”

    “願!願!怎麽會不願?”錦鴻忙脫口叫道。

    我心裏暗笑:這人真是個直腸子,認定什麽事就一股腦兒不會轉彎!看起來與二哥倒是一樣有些天真,又很善良,難怪外表看來完全不同的兩人反而會走到一塊。

    表面卻故意有些難過地道:“那你便是認爲與女子爲友相交不足以互通姓名?”

    “不!不!這……”錦鴻爲難地搔搔頭,隨即讪讪一笑,叫道,“瑩……瑩若。”

    “呵呵……”看到他如此滑稽的窘樣,二哥和心慧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錦鴻。”笑過之後我收斂了嬉皮笑臉,認真地看著他道,“有句話希望你記住——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我二姐的青春和生命都經不起蹉跎的。”

    在即將步出門口的時候,二哥叫住了我:“四妹,這次回來你……變了好多……”

    這是全相府都知道的事,你的反應也未免太慢了。我微微一笑,問道:“那二哥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  

    二哥聽了一楞,有些尴尬地思索了半晌,才又羞赧地笑笑道:“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有些變化……”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二哥還真不是普通的傻。忽然一愣,我從……什麽時候開始這麽自然地在心底稱呼他爲二哥的?微微一笑,有什麽關系呢?至少他是至今爲止第一個真心關心藍瑩若而又無其他企圖的藍家人。

    “應……應該是好的吧……”

    錦鴻似乎剛從我的話中回過神,抬起頭來,瞪了他一眼,罵道:“笨蛋!自然是好的。”

    我見二哥不由瑟縮了一下,眼底的笑意卻很濃厚。心慧捂著嘴笑出聲來,我也忍不住莞爾。

    此情此景,滿室的笑聲,滿室的歡樂,滿室的溫暖,還有那看不見的流光瑩彩,讓我忍不住有些迷惑,有些沈溺,是否這樣的生活也可以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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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 11:15 AM

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9章 擦身而過

    “二姐!”我一邊推開沒有上鎖的房門,一邊奇怪地張望,奇怪!藍瑩月不在嗎?

    發現身後的人瑟縮了一下,我瞪他一眼,沒好氣地道:“來都來了,還怕什麽?”

    更後面一點的二哥和心慧都忍不住偷笑。
   
    說起來,這幾日,除了跟風尹莫出去,其他時候我都跟他們三個呆在一起。聊天、論詩詞,有時就跟錦鴻和心慧胡鬧一通,看二哥在一旁手足無措、又氣又急的樣子,最後倒是連爭論什麽都忘了,齊齊笑話于他。

    吵歸吵,笑歸笑。錦鴻對我崇拜之情反而日盛,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二哥對著我時也基本上不會再害羞到木訥不成言。還有就是心慧,幾日下來也被我調教的在他們面前越來越沒大沒小,四人的笑聲常常在藍府響個不停。

    對于這樣的情況,風尹莫沒什麽反應,只是看我的眼神常常若有所思,不知在打什麽主意。至于二娘和藍瑩玉,據心慧說那天之後被藍君清狠狠教訓了一頓,暫時是不敢造次了。

    最麻煩的要數藍劍俠,看見我時,眼神一日比一日抑郁,一日比一日深邃。說不好,這樣的人很可能有雙重人格,有時確比風尹莫那種重利不重情的人更可怕。

    可是,心洛沒有救出,我除了盡量躲著他,提心吊膽,卻是別無他法。更何況,現在多了二哥和錦鴻這兩個朋友,我還真舍不得他們和心慧、心洛四人。

    有時,錦鴻和二哥討論海戰,神色憂慮而無可奈何。我只在一旁靜靜地聽著,什麽話都沒插,當然就算詩詞做的再好,他們也沒指望我一界女流能有什麽好的意見。

    從他們的對話聽來,汀國現在的處境很是艱難,被逼退守在“葫口灣”,按這種情況看來,沒有鑰國太子傅君漠的援助,亡國只是遲早的事。

    其實,暫時解除海戰危機的辦法我不是沒有,只是……不願說。

    如今我已經很清楚這個世界正處于類似東漢末年,三國鼎立的混亂時代。象汀這樣一個小小的島國,偏偏處在三個大國的要塞海域,擁有良好的海戰技術和衆多礦藏,是絕不可能長期獨立存在下去的。

    說不好,對汀國的戰爭,就好象一戰時薩拉熱窩事件一般,不過是一場龐大戰爭的導火線。一個計策,一名良將,救的了一時,卻絕不可能扭轉它的命運。

    所以,我索性裝傻充楞。也幸好他們談論這個問題的日子並不多,否則肯定被悶死。

    日子就這麽又過了十幾日,我終于忍不住提出去看望二姐,錦鴻起初死活不肯。奈何他現在對我是越來越沒轍,在我軟磨硬泡下終于惴惴不安地答應了下來。

    于是便有了先前那一幕。
   
    跨過門檻走進去,屋裏有淡淡的清香,我正待再叫,裏面傳來一陣女子的驚呼。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我身後的人已經如風般衝了進去。嘿!我忙提起裙擺跟上,這麽經典的場面怎麽能錯過?  

    果然,一進門就見錦鴻緊張地扶著一個長相柔弱,容顔清麗無比的女子,自是藍瑩月無疑。

    我擡頭,猛得一驚,只見房梁上懸掛著一根白色的綢緞,底下是張翻倒的長凳。難道……?

    “你要自殺!”看來錦鴻也發現了,早忘了什麽羞澀禮數,臉色鐵青,暴怒地吼道。

    藍瑩月在他懷中感覺到他的怒氣,瑟縮了一下,才低頭細聲地道:“沒……沒有啊,我……只是想綁一個秋千……”

    我一個趔趄,差點翻倒在地。這個藍瑩月……興致未免也太好了吧?哪有一點象被關起來,要孤老終生的樣子?  

    錦鴻的面色略微緩和了一陣,這才醒起自己還抱著她,忙放開,嗫嚅地道:“大……”

    我踏前一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的臉從裏紅到外,簡直要滴下血來,最終還是低不可聞地叫了聲:“瑩月。”

    二姐楞了一下,有些怔怔看了他半晌,神色頗爲複雜。倒是讓我看出了兩個字——有戲。

    “二姐。”我笑著向她請安。

    “四妹你回來了?”二姐看到我一楞,隨即驚喜地叫道,“這半年可吃了苦?外面好玩嗎?”

    暈!這最後一句,我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後笑道:“很好玩,二姐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

    “二妹。”

    這時二哥和心慧也走了進來。二哥輕柔地叫喚,心慧則笑著請了個安,站到我身邊。

    “二哥。”二姐笑笑,隨即臉色黯然地面向我,道,“我怎麽可能出的去?”

    我撇了撇嘴道:“放心,我自有辦法。”

    可能我這話講的太有信心了,二姐和錦鴻眼中的光芒慢慢亮了起來。兩人目光相觸,又慌忙避開,都是滿臉通紅。

    看他們如此,我卻發愁。其實……我很可能只是說大話而已……
   
    第二日,我和風尹莫還是自管自地走在街上。

    我深吸了幾口氣,暗暗爲自己加油,才停下腳步,輕扯了扯風尹莫的衣袖。

    他有些愕然地回頭看我,因爲我跟他出來逛街……如果這算逛街的話……少說也有一個月了,兩人都是各管各的沒說過幾句話。

    我有些尴尬地笑笑,支吾了半晌,才道:“風公子……想請你幫個忙。”

    “哦?”他驚訝地揚眉,不由笑道,“你請我幫忙?莫不是我聽錯了吧?”

    這個家夥……好!爲了錦鴻和二姐的幸福,我忍!調整表情,我堆上一臉笑容,道:“以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您大人不計小人過……”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眼中閃過戲谑的光,倒是爽快地問道:“幫什麽忙?”

    “這個……就是……那樣……然後……最後……”我皺著眉,話在嘴邊繞了又繞,看他臉色慢慢開始不善,不由笑得越來越勉強,聲音也越來越輕。

    風尹莫沈著張臉,冷冷地看著我,聲音簡直可以直接凍死我:“你要我去追求你二姐……”

    我面色惴惴,後退一步,還是點點頭。

    他逼近一步,面無表情地看著我:“然後……幫她和那個姓劉的私會?”

    “這也沒辦法啊!”我訕笑了下,“除了你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能讓我爹肯放二姐出來……”

    他冷笑了一聲,當街就捏住了我的下颚。這個變態,怎麽老喜歡做這個動作。

    他嘴角揚起在笑,眼中卻沒有笑意:“你竟然想出這種辦法?”

    我強忍著疼痛和恐懼,勉強笑笑,道:“這個辦法挺好啊!叫什麽來著,對了,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他原本瞪著我的冰冷面孔,忽然一楞,手也不自覺地放了下來。沒再看我,喃喃自語著:“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哈哈……!”他忽然大笑起來,那笑聲得意、豪情、殘忍、恍然……似乎什麽複雜的感情都有,“我怎麽會沒想到這麽簡單的辦法呢?”

    唉!看來我的話,應該說是三十六計裏的其中一計不知給了他什麽啓發。看他志得意滿的樣子,恐怕有人要遭殃了吧?心裏有些煩亂,卻始終不關我的事罷了。

    “若兒,你可真是塊寶啊!”他笑意未盡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

    若兒?這變態,幹嘛忽然叫的這麽親熱?我皺眉退開一步,郁悶地看著他。

    他毫不著惱地笑笑,道:“好!我便幫你這一回。”

    “不過……”他走近一步,我慌忙一退,不幸一個趔趄,差點絆倒,剛好被他一把抱在懷裏。沒等我掙扎,他已用略有些低啞的聲音在我耳邊,輕聲道,“可別忘記你欠了我這個情。”

    說完,便爽快地放開了手,轉身離去。
   
    又第二日,我坐在房中,看著心慧忙碌,忽然出聲道:“心慧,先別忙了,我有話跟你說。”

    心慧見我神色肅穆,有些呆楞,慢慢坐了下來。

    我倒了杯水,慢慢喝著,平靜地道:“藍君清已經答應讓二姐出去了,等再過幾天,大家習慣了她的出現,錦鴻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追求她。閑言碎語當然還是避免不了,不過,至少也有了抗爭的機會……”

    “小姐,你真厲害,竟能想出那樣的辦法。”

    我笑笑,繼續道:“等這件事告一段落……”我頓了一頓,目光淡淡地盯著她,“我就必須要離開藍府了。”

    “小姐!”心慧一聲驚呼。

    “心慧,”我歎了一口氣,“到了今時今日,你仍然不願跟我說實話嗎?”

    心慧臉色猛地一白,有些顫抖地盯著我。

    心裏象是堵了塊粘粘軟軟的東西,說不出的難受。我正想開口,敲門聲響起。

    心慧收斂了神色去開門,一愣,道:“大少爺。”

    我心中一滯,藍劍俠來幹什麽?卻聽心慧驚喜的聲音響起來:“心洛!”

    我一喜,果然看到心洛穿了件素白的布衫,臉容淡淡地跟在藍劍俠身後。看到心慧的時候,眼中閃亮,脆生生地叫道:“姐姐。”

    然後才面向我,仍是幽幽一笑,低聲喚道:“小姐。”

    我笑著搶到藍劍俠面前深深一福,道:“謝謝大哥。”

    藍劍俠深深地看著我,眼神憂郁,一語不發。

    我的笑不由僵在臉上,不知該做何反應。

    “心慧,你先帶心洛出去。”藍劍俠低沈卻不容抗拒的聲音響起。

    心慧一愣,本能地搖頭,見藍劍俠面色冰寒,臉色不由一白,卻還是支吾著辯道:“小姐……小姐不能離了我……我的伺候……”

    藍劍俠眼中的殺意一閃,向一旁冷淡的心洛瞟了一眼,聲音冰冷地道:“放肆!”

    “心慧。”我朝她笑笑,“沒事,你先出去吧。順便弄些東西給心洛,他關了這麽久必然沒有好好吃過一頓……”

    “小姐!”心慧驚叫,聲音幾乎要哭出來,“你……你……”

    我笑著拍了拍她的腦袋,輕松地道:“快出去!剛剛的帳還沒算完,你可又欠了我一碗花蒸釀。還有,心慧,無論何時都請你記住……”

    我臉上依舊笑著,眼中卻淡然而冷漠:“我早已不是以前的藍瑩若了!”

    不顧藍劍俠渾身一震,我把心慧和心洛推出去。到了門口的時候,心洛忽然仰起他漂亮的小臉,直直盯著我問道:“小姐,你喜歡我姐姐嗎?”

    我一楞,隨即笑笑,認真地回答:“喜歡,她是我的朋友。”心慧扶著心洛的手猛地一顫。

    他低頭沈思了一陣,再度仰起臉,認真地問:“小姐喜歡我嗎?”

    我摸了摸他絲滑的頭髮,溫柔地笑道:“喜歡,心洛也是我的朋友。”

    心洛沒有笑,清秀稚氣的臉上凝重而憂傷,聲音冷然,又懷著希望,一字一句地道:“那你能保護我們嗎?”

    讓這樣一個孩子的眼中染上憂傷……讓這樣一對姐弟失去希望……你……夠狠。

    我半跪著身子輕柔的將他抱在懷裏,心中象流淌著潺潺的溪流,朱唇輕啓緩慢卻又清楚地在他耳邊,或者是在他心裏種下咒語,一個拼了命想讓他和心慧幸福的咒語……

    我微笑著放開手,半跪在地。他還在震驚地看著我,一雙漂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睫毛忽閃忽閃。放心吧,心洛,我一定會讓你們幸福的,我保證……

    心洛如玉般秀氣、如露水般光華的小臉上慢慢綻放出燦爛地光芒,他的眼眸清澈而閃亮,定定地望著我。忽而露出一個無比天真,卻又無比耀眼的笑容……

    下一刻我只覺面頰上有一瞬清涼溫軟的觸感,我微愣地看著眼前的男孩……

    一個比羽毛還要輕柔的吻,一張比月光還要美麗的小臉,一雙比水晶還要透徹的眼睛……這樣一個男孩要我如何丟下他不管?

    “小姐。”他的眼中帶著淡淡的笑意,一手拉住心慧一手牽住我,慎重地象是許下一生的誓言,“那麽,我們就永遠在一起。”

    “這一生,我都不會忘記,曾有個男孩承諾一輩子的誓言,伴我走過落英紛飛的季節。”

    心,忽然痛的厲害。

    曾經……我們是否也希望著,那樣的春去秋來可以永遠牽著手走下去?曾經……我們是否也相信,我們三個可以一輩子在一起?如果,不是我這麽怯懦地逃開……

    一直以爲不會再痛!其實是因爲,痛,早已紮根在心底,象血液一般,流淌進全身每一個細胞……直到習慣它的存在,如呼吸般自然。

    我關上房門,回頭望向藍劍俠,他溫文俊秀的臉上,憤怒、不甘和欲望扭曲成一副猙獰的畫面,雙眼冒火般瞪著我,再也見不到半點往日的疼惜和憐愛。

    我嫣然一笑,渾身釋放出淡淡的殺意。藍劍俠,想對我用強,憑你……還不夠格!

“砰——!”門被一把踹開,風尹莫滿布焦急和殺意的臉出現在門口。只是,看到屋裏的情景不由一楞。

    藍劍俠倒在地上,脖子處有一道細細的血痕。而我則端了個茶杯坐在桌邊,淡笑地看著他。

    不過也真的只是一楞,他的情緒很快恢復了過來,慢慢走過來坐到我身邊,有些自嘲地笑笑:“我竟然會擔心你。”

    這是個陳述句,我喝了口茶水,沒有說話。

    風尹莫同樣倒了杯水,聲音漠然地問:“他死了?”

    我搖搖頭:“被我下了麻藥,昏過去而已。”

    他放下杯子:“你知道我會來?”雖是問句,語氣卻很肯定。

    我點點頭,擡頭看著他,靜靜地道:“這一個月來,你幾乎天天約我出去,其實,是爲了觀察城防的漏洞吧?你會選擇我,也並不是對我感興趣,而是藍府的小姐中,只有我的行蹤在你掌控之中,對吧?”

    他眼中有些異色,神色卻依然平靜,揚了揚眉,問:“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知道的?”

    我笑笑:“大概一個月前。發現心慧會武功,而且,絕對不賴,我便知道她的身份有問題。”

    “當時,我首先想到的是藍府衆人,不過,馬上就排除了。”

    “爲什麽?”

    “藍府的人如果想看住我,不管是藍君清還是藍瑩玉,無非是爲了我的婚嫁問題,這個大可明著來。而且,爲此放這樣一個人物在我身邊,實在是大材小用了。但最終讓我肯定下來的,卻是心洛體內的毒。”

    風尹莫一楞,眉頭微微皺起複又舒展:“‘千蟲萬花’無色無味,天下知道之人少有,你竟然能診出來?”

    我淡淡一笑:“你無謂動殺機。心慧既然是你的手下,你就該知道我根本不是真正的藍瑩若。對于你到底打的什麽主意,一點興趣也沒有。”

    “我只要一樣東西。”我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千蟲萬花’的解藥。”

    頓了一頓:“不是藥引,是真正的解藥。”

    他眸光一寒,挑眉:“你憑什麽認爲我會給你解藥?”

    “給這樣一個孩子下‘千蟲萬花’,來逼迫他姐姐服從于你,風尹莫,你夠狠!”我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冷笑道,“或者我應該尊稱你一聲鑰國的皇太子?”

    “傅——君——漠——!”

    祈然曾經說過,天下只有一種藥物的歹毒可以和“血蠱”相提並論。那就是鑰國皇室的密藥——千蟲萬花。

    他發作時的疼痛與血蠱不相上下,除了定時服食藥引,沒有任何辦法可以解輕痛苦。而且在發作期間,情緒波動越大,痛苦就會越深。

    唯一與血蠱不同的是,千蟲萬花是藥,有真正的解藥,不象血蠱無藥可解。

    風尹莫,不,應該說是傅君漠臉色平靜帶著淡淡的冷笑,眼光卻灼灼地象是要將我燒穿:“我原本就知道你不是個簡單的女子,不過現在看來,還是太小看你了。”

    我微微一笑,正要回話……

    “瑩若!瑩若!”錦鴻生怕全相府聽不見的大嗓門在老遠的地方響起。

    我苦笑一陣,看來今天的攤牌行動只能宣告中斷了。這個少根筋的家夥,叫他喊瑩若,他就非得嚷得全天下都知道嗎?

    傅君漠的目光淡淡落到我身上:“這個……你打算怎麽辦?”他指的是躺在地上的藍劍俠。

    “怎麽辦?”我聳聳肩把他推出房間關上門,才笑道:“涼拌唄!他自己有手有腳,醒了自然會走。”

    他微微皺了下眉,才道:“你還是小心一點,他這個人……”

    我打斷他:“放心!連你這樣的人我都敢惹了,難道還怕他嗎?”莫名的關心……又是出自他,我絕對不希望……承受!

    錦鴻一陣風似地衝到我面前,滿臉喜色地叫道:“瑩若,你原先說能讓瑩月出去我還不信。想不到你連這樣的法子也想的出來……啊!風公子,你也在啊!”

    他曖昧地看了我們倆一眼,才賊笑道:“果然還是瑩若你的面子大啊!”

    我無語,這個白癡平時笨點也就算了,這一刻想象力倒是出奇的豐富。

    “叫風公子太見外了!”錦鴻向傅君漠胸口揮了一拳,我看傅君漠臉色微微不悅,卻不好發作,不由幸災樂禍地暗笑。只有錦鴻仍毫不知情地說著,“你既是瑩若的……知己,我就叫你尹莫吧!這次真是太感謝你了!”

    傅君漠扯出一個笑容:“不謝!”

    “瑩若!”錦鴻一臉期待地面向我,急道,“不如我們今天就出去走走吧!好不好?好不好?”

    我無奈地笑笑:“只要風公子同意就好。”

    傅君漠看了我一眼,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我沒意見。”

    “太好了!”錦鴻一蹦三尺高,叫道,“我馬上去通知劍雲和瑩月!”

    看他又一陣風似的跑掉,連招呼也忘了打一聲,我不由失笑。其實,活得象他那麽單純,應該快樂很多吧!

    我回頭向傅君漠笑笑:“也帶上心慧和心洛吧。”

    今日就暫且忘了身份,忘了千蟲萬花,忘了那些煩心的事,難過的事,好好快樂一天。

    他有些失神地望著我燦爛的笑容,許久才淡淡地道:“隨便。”

    大街上人很多,熱鬧非凡,好象在過節日的樣子。盡管是在戰況這樣危急的時候,這裏還是如表面看來的繁華而和平。

    百姓大概真的是最容易滿足的人群了吧!只要不是在最壞的情況下,他們都會努力的活著,爲柴米油鹽奔波忙碌,平凡卻……充實。

    一路走來,基本上就聽到錦鴻一人叽叽喳喳的聲音響個不停,二姐則滿臉含笑,偶爾回他一句,偶爾回頭羞澀地朝我們一笑。

    心慧可能是猜到我已經跟傅君漠攤牌了,所以一路上神色惴惴,目光怎麽也不敢與我相接。倒是心洛一路上都牢牢牽著我的手,面上雖然淡淡的,眼睛卻閃亮。

    至于二哥和傅君漠基本就是一路沈默不語。二哥是因爲害羞,另外一個嘛!心思難測,我就不清楚了。  

    “瑩若、尹莫!”錦鴻忽然頓住了腳步,回頭道,“走了一路肚子也餓了,不如坐下吃點東西吧!”說著指了指面前的客棧,正中懸掛著“天涯過客”。

    “瑩若,這家‘天涯樓’是邺城,也是汀國最好的酒樓。但他這裏最有名卻既非酒,也非什麽菜肴,你猜是什麽?”

    看他眼光閃亮的盯著我,一副你一定會喜歡的邀功模樣,不由笑道:“是花蒸釀吧?”現在幾乎全相府的人都知道,藍四小姐酷愛花蒸釀,又有什麽好難猜的?

    錦鴻一臉失望:“瑩若,你真厲害,一猜即中。可就不好玩了!”衆人不由哄笑。

    一進酒樓,氣派果然非凡,絲毫不比尹國的“望江樓”遜色。只見錦鴻神氣活現地走到櫃台前,高聲道:“老板,我們要三樓那間雅房。”

    老板在邺城這麽久,眼睛自然精亮的很,一見我們個個氣勢不凡,忙上前堆笑地鞠躬哈腰道:“幾位爺,可真不好意思,三樓的雅房今日被人包了。不如,幾位屈尊去二樓……”

    見錦鴻面色不善待要發作,我忙扯了他一下,笑笑道:“好,勞煩帶我們去二樓。”

    錦鴻“哼”了一聲,才悻悻道:“把你們這裏所有的花蒸釀都擺上來,知道了嗎?少一樣……”

    原本滿臉堆笑的掌櫃面色一僵,才苦了張臉,低聲道:“這位爺,可真不巧了!本店的花蒸釀今日全讓三樓的客人包了!”

    “你說什麽!”錦鴻面色鐵青,一把拽起掌櫃的衣服,也不管是不是大廳廣衆,狠狠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敢這樣耍我!”

    我也有些愕然,一個酒樓的招牌……食品竟然會被人包下,這人的排場也真是夠大的。不過就算如此,錦鴻,你用得著表現得象個欺壓良民的惡少嗎?

    不過不用我阻止,二姐已經扯了扯他的衣袖,雖沒言語卻也足夠他冷靜下來了。只是面色仍有些不善。

    那掌櫃不停地鞠躬哈腰,連聲道:“真是抱歉,各位爺,還請你們改日再來品嘗吧!”

    這時,傅君漠走前了幾步,取出一疊,估計整整十張銀票遞到他面前,淡淡道:“他們也不可能吃下全部吧?”

    我們這一身行頭,再加上出手的闊氣,一眼就能看出是家世顯赫,絕不可得罪的客人。天涯樓的老板既然能長期在這裏經營紅火,這點道理他自然都很清楚。

    所以當他又退開一步,不住說著對不起,卻沒有伸手接銀票時,我著實大大驚訝了一把。不由好奇,這三樓坐的到底是什麽人物?

    眼見傅君漠眼中寒光一閃,我忙走前接過他手裏的銀票,笑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便下次再來吧!”

    這個掌櫃雖然一直在點頭哈腰,可是眼神卻不卑不亢,看來也不是個普通角色。不過我這句話卻著實讓他松了口氣,連連抱歉,賠笑地說下次再來。

    我扯了面色微寒的傅君漠一下,含笑地准備離去。

    忽然見樓梯口有個穿著良好,又有些瘦弱的男孩閑適地走下來,邊走邊對著掌櫃道:“老板,准備車馬。”傲慢的態度很是自然,仿佛那種居高臨下的吩咐是理所當然的。

    掌櫃的一怔,忙恭敬地微微低頭,道:“公子要走了嗎?”那恭敬竟是同樣的自然,完全不能與剛才的虛僞客套相提並論。

    “恩。快點吧!”男孩淡淡地應了聲,又閑適地走上樓去。
   
    “……小姐……小姐!”

    我一愣,回過神,心洛正仰著一張漂亮的小臉看我,于是問道:“心洛,怎麽了?”

    “瑩若,你從客棧出來就一直神思不屬的,怎麽了?”錦鴻關切的臉在眼前晃,我的心思卻還是集中不起來,“累了嗎?還是因爲沒吃到花蒸釀而不高興啊?”

    “不……我……”我微微皺著眉,“只是覺得那個人……有些眼熟……”

    “那個男孩?”

    我不知道誰在問我,只是機械地往前走著,機械地點了點頭。然後他們在說什麽,我又一句也沒聽進去。

    那個男孩真的很眼熟,我肯定見過,連聲音也是……很熟……
   
    淚  有點鹹  有點甜  
    你的胸膛吻著我的側臉
    回頭看踏過的雪
    慢慢融化成草原  
    而我就像你  
    沒有一秒  曾後悔
   
    體內的血液不知爲何有些奔騰,我腦中一片空白,那個男孩是誰?耳邊有嗡嗡作響的聲音。我知道……很重要……這個人是誰,對我……很重要……

    有人在跟我說話,有人牽著我的手,我卻毫無所覺,腳步漸漸慢了下來,腦中一片空明,忽然冒出一句話來。

    “你就是紫宣姐說的那個醜八怪?”

    我腳步猛地一頓,渾身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一個瘦小的身影,用鄙夷的眼光看著我,說:“你就是紫宣姐說的那個醜八怪?”
   
    愛  那麽綿  那麽黏  
    管命運  設定要誰離別  
    海岸線越讓人流連
    總是美的越蜿蜒  
    我們太倔強  
    連天都不忍  再反對
   
    血液仿佛從胸口流盡,又一股腦兒衝回去。

    我的手指緊緊扣在掌間,嵌進肉裏。在這喧鬧的街上,耳朵卻仿佛閉塞了一般,除了“撲通撲通”的心跳,聽不見半點聲音。

    眼淚從心底湧起,濕潤了我的眼角。

    那個人……是祈然。

    包下三樓那個人,包下所有花蒸釀那個人,竟然是祈然!
   
    深情一眼摯愛萬年
    幾度輪回戀戀不滅  
    把歲月鋪成紅毯
    見證我們的極限  

    這一生,我可能會有很多後悔的事情,做的時候就會害怕將來怎麽面對。感情與理智總是處在對立面,相互制衡著我的行動。

    可是這一刻,我的腦中卻沒有理智,也沒有情感,只有那絕世的豐姿,那深湛的藍眸……

    風在耳邊不停的吹,心幾乎要跳出胸口。我沒命的奔跑,用盡內力,用盡生命,只知穿過熙攘的人群不斷奔跑。

    因爲我知道,若不回頭,若不奔跑,我必然會死去。
   
    “傻瓜,哭什麽?我沒事……咳……”

   “真的,沒事……”

    “當我醒來看不到你們。當我,看到步殺懷中滿是鮮血的你,我真的好怕……”

    “傻丫頭,我也和你一樣,只是不想看著朋友死去啊!”

    “好!我可以幫你梳一輩子。”

    “可是如果誰敢傷害他們兩個……我必將千百倍地討回來!”

    ……

    眼淚,仿佛要將身體裏所有的水分都流盡般,不停落下。

    這樣的人,這樣的情,這樣的……思念,要我如何不回頭?

    “這一生,我都不會忘記,曾有個男孩承諾一輩子的誓言,伴我走過落英紛飛的季節。”

    “砰——”我甩開扯著我的那些人,一把推開三樓雅間那扇門。
   
    心疼一句珍藏萬年
    誓言就該比永遠更遠  
    要不是滄海桑田
    真愛怎麽會浮現
   
    桌上,滿滿地擺著一個個小碗。我緩步走上前。

    碗裏,都是花蒸釀。每一碗都是一種口味,每一碗都只剩下了一半……

    我端起,其中一碗,放到嘴邊,淡淡地桂花清香夾雜著眼淚的苦澀,仿佛那人的味道還留在唇齒之間。記憶如潮般湧上,在心口打著轉,清甜而憂傷……
   
    “冰依,喜歡吃什麽,你來點吧?”

    “我其實……無所謂啦。”

    祈然微微皺眉看著我,絲毫不理會旁人驚豔的目光:“你都沒有最想吃的東西嗎?”

    我一楞,忽然想起以前每個月都會有幾天,我們約好回家,由爸爸親自下廚。他最愛煮的便是酒釀圓子,聽說是我媽媽生前最喜歡的。

    心裏一陣難過和思念,我可能……這一輩子都吃不到那樣的酒釀圓子了。

    “最喜歡的嗎?”我笑笑,“是酒釀圓子。每一種口味都擺一碗,把圓桌擠得滿滿的,可以讓我隨便挑。明明哥哥最喜歡水梨味,我最喜歡桂花味,可是我偏要搶他的。不過他還是會讓著我……爸爸……也是……”

    後來,祈然才明白,我說的酒釀圓子就是花蒸釀。

    第二天醒來,鼻間充盈了濃濃的清香。我呆呆地看著滿桌的酒釀圓子,一碗一種口味,擺了滿滿一桌。

    祈然推門進來,把最後一碗酒釀圓子擺上,絕世的容顔一身輕爽,一身出塵,卻帶著寵膩又有些孩子氣的笑容,看著我說:“我昨晚剛向師傅學的,不知做的對不對味,你嘗嘗。”

    眼淚,噴薄而出。

    我不是一個容易感動的人,可是這一刻我除了感動的哭泣,卻是什麽也做不了。

    那個是祈然啊!如天神般高貴,從小受人服侍的祈然!可他卻爲了我,一夜不眠,向人學習如何烹饪這一桌的酒釀圓子……

    到底是什麽樣的幸運,才能讓我遇上他?遇上了,又能被他捧在手心。
   
    才話別已深秋
    只一眼就花落  
    窗台人影獨坐
    夜沈的更寂寞  
    一段路分兩頭
    愛了卻要放手
    無事東風走過
    揚起回憶如昨
    搖搖欲墬  不只你的淚
    還有僅剩的世界
    嘲笑的風  高唱的離別  
    我卻  聽不見
   
    穿越千年的眼淚
    只有夢裏看得見
    我多想再見你  哪怕一面  
    前世未了的眷戀
    在我血液裏分裂
    沈睡中纏綿  清醒又幻滅
   
    我望著滿桌的花蒸釀,望著空空的雕花木椅,眼淚輕輕滑落。

    祈然,我們還是錯過了,對嗎?

    對不起!是我說,我沒有資格愛任何人。是我…..從你的生命中逃開。

    我任憑眼淚流淌,卻不想抹去。祈然,我們可能真的,再也無法相見了!

    可是我……真的好想再見你,哪怕一面!
   
    忽然,一個人把我抱住。緊緊地,幾乎要將我捏碎,冰寒而又憤怒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你爲誰流的淚?若兒,你是我的女人,不准你……啊——!”

    “你——”他驚叫一聲放開手,扶著鮮血淋淋地手臂,一臉驚怒。

    我手中拿著薄如蟬翼的匕首,淚水依舊在臉上,我冷冷地看著他,冷冷地說:“這個時候,請你不要來招惹我,也不要……靠近我!”

    我不是藍瑩若,我是……水冰依!

    說完,默默地轉身,離開……這個無處不充斥著祈然氣息的房間。因爲我真的,無法再……停留。

    我漠然地走在街上,一輛紫色的馬車,擦著我,揚起散亂的發絲,絕塵而去……
   
    車中。

    一個少年臉上帶著銀灰色面具,手中抱了一個食盒。他的臉看不見,可是他的眼睛,淡藍如水,卻也沈靜如水。  

    車子顛簸了一下,千玄一個坐立不穩向前撲去,撞到那少年身上。他的身子向一旁斜了下,手肘撞到車壁,手中的食盒卻紋絲不動。

    千玄忙叫道:“對不起,少主!小玄不是有意的。這個……我來給您拿吧!”

    少年沒有責備,也沒有回話,眼中沈靜如水,只是漠然地望著窗外,手緊緊抱著那個食盒。

    “少主……”

    千玄眼眶一濕,少主這次回來變了好多。不愛說話,不會笑,不會再溫柔地撫著他的頭。也再沒摘下過那張月牙形面具,露出絕世的容顔……

    “步呢?”如天籁般悅耳卻清冷的聲音響起。

    “回少主,”陳絕——車中的第三個人馬上回復道,“這幾日步殺……先生,一直偷偷出去,行蹤不明……”

    說到這裏他面露難色,頓了頓道:“少主,要不要我派人跟蹤……”

    一直望著窗外的少年終于回過頭來,眼中依然沈靜,聲音淡漠:“夠膽……你就試試。”沒有任何起伏的語氣,卻讓馬車中的兩個人都忍不住打了個抖。

    陳絕忙垂首道:“屬……屬下不敢……”說完只覺背上一陣沁涼,原來已出了一身冷汗。

    少年低頭望向手中的食盒,這一刻清冷的藍眸中終于映射出濃烈的感情,絕望而悲傷。

    再擡頭,藍眸中早已是一片死寂。少年繼續淡漠地望著窗外,熙熙攘攘,與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群。
   
    愛情擦肩而過的時候也曾想要珍惜那悸動
    只是握不住彼此不同方向的手
    你我擦肩而過的時候也曾留下動人的傳說
    是否還能夠爲我等待爲你停留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腳沒有感覺,身體也沒有感覺,因爲心痛地超過了一切,淹沒了一切……

    直到……一個東西竄進我懷裏。

    我呆呆地看著一雙黑琉璃般的眼睛滿是驚喜地凝望著我,濕軟的舌頭不住舔著我冰涼的手背…..

    是……銀月……小銀嗎?

    “主…..主子?”

    我擡頭,一個整張臉被面具遮住的男子,只余一雙晶亮又詫異的眼睛望著我,喊我……主子。

    “無……夜?”我緩緩地,一字一字地叫出他的名字。

    他看到我滿臉的淚痕,一楞。

    “小姐!”

    “小姐!”

    心慧和心洛焦急地跑向我,他們看到了無夜,無夜也看到了他們。可是他們沒有一個人詢問對方的身份,只是用很擔憂,很擔憂的眼神看著我……

    祈然,我答應你一定會活下去。所以,我自己一直努力地活著,努力地幸福。

    就算再難過,我也不哭泣;就算再悲傷,我也會微笑。

    因爲我知道,沒有你們在身邊,我只有堅強,再堅強,才有可能活的幸福……

    可是……

    我望著小銀,望著無夜,望著心慧和心洛,每一雙盈滿關心的眼睛,緩緩的蹲下身去……

    可是祈然,我現在真的很累。沒有辦法再微笑,也沒有辦法再假裝幸福。

    可不可以,一會兒,就一會兒,讓我再這些關心我的人面前,不用堅強,讓我可以放心地哭泣。

    我把臉埋進臂彎中,深深地埋住。淚水灼痛了絲綢底下的皮膚,卻遠遠不及心痛萬一。悲傷的哭聲在我的周身,我的耳邊,在這喧鬧地大街上回蕩……

    我真的好想你們,祈然,步殺.

    對不起!祈然……我真的好想親口對你說……我愛你!
   
    喧鬧的大街上,一個少女蹲在地上悲聲哭泣,仿佛流不盡的哀傷,訴不完的悔恨……

    喧鬧的大街上,三個人,一只狐狸,緊緊圍住一個少女,仿佛要用盡生命保護她不受傷害….

    喧鬧的大街上,有個人冷冷地伫足凝望……

    只是喧鬧的大街上,依舊人來人往,即便有了這些許的悲傷和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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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 11:16 AM

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10章 步步驚心

    當天夜裏,我就把無夜安排進了藍府。理由很簡單,在我出去的半年間,曾受過此人救命之恩,此番再見自然要報答。因其居無定所,故留在身邊作貼身護衛。

    按理說弄這樣一個人進藍府雖不能說不可能,但也應該不會如此容易。但看藍君清一臉不耐卻又隨意地允了我的要求,那就只有一個可能,藍府發生了大事。

    不過,我對這些可沒興趣,好容易打發走“雞婆”地錦鴻三人,房間裏就剩下我,無夜,心慧,心洛和小銀了。

    小銀很是通人性,見了面後就一直安靜地蹲在一邊,直到現在才歡快地叫了一聲竄到我懷裏,親昵地在我頸間蹭個不停。

    我癢得咯咯直笑,把他抱起來左右仔細看了半晌,才道:“幸好沒瘦,小銀還是那麽漂亮!奇怪,你們是怎麽知道我在這的?連我自己都不清楚這裏是什麽地方。”

    小銀又叫了聲,在我手上舔了又舔,黑琉璃般的眼中滿是委屈和撒嬌。

    “對不起。”我抱起他在臉頰邊輕輕拂過,歉聲道,“我保證以後不會再丟下你一個了。”

    “主子?”無夜有些不確定地問,“你真是主子?”

    我將小銀安置在懷裏,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現在不是,你已經可以打包回家了!”

    無夜的臉被整張面具遮住,看不到表情,但眼中還是透出欣慰和笑意。慢慢敘述了他們這幾個月的路程。  

    “那天聽到主子你的叫聲,我便衝出去看,卻只見水流湍急早沒了你的蹤影。下水尋了變天也沒尋到,于是便帶了狐……小銀一起沿河尋找。河的下遊分叉很多,我正躊躇著沒法選擇,小銀卻已選一邊去了。我想動物多少有靈性,便跟著他一路走來,到了這裏……”

    他頓了頓,才問:“主子,你的容貌和聲音……你是藍府小姐嗎?”

    “都叫你別喊主……算了,隨你怎麽稱呼吧!”我看心慧還恭敬地站在一邊,哪象心洛這小鬼早挨到我身邊坐下了,正跟我懷裏的小銀大眼瞪小眼。于是招呼她也坐下。

    “我不是什麽宰相千金。”回頭回答無夜的問題,不由有些無奈,“還不是爲了救這個小鬼才被牽扯進來的。”

    我看心洛要去捏小銀的臉,忙擱開他的手,叫道:“別欺負小銀。”也不去管心洛憂郁的表情繼續道,“至于容貌和聲音,我自己也很搞不清楚。大概是兩個血蠱作用的結果吧……”

    “血蠱?”無夜還沒回話,心慧已經驚叫一聲跳去來,“小姐你知道血蠱?”

    我笑著點點頭,看了還在賭氣中的心洛一眼,順道捏了下他漂亮的小臉揩油:“我不但知道血蠱,還知道‘千蟲萬花’。”

    看心慧一臉的驚異和了然,不由安慰地笑笑:“我不但知道血蠱,體內還種入過兩個,還不是好好活到了現在?心洛的毒,我總會有辦法的。”

    “小姐——!”心慧眼中慢慢溢出淚水,“你不怪我嗎?”

    我歎了口氣,才悻悻道:“本來是很想暗地裏整治你一下,竟然賺了我那麽多眼淚和感情以後還狠狠擺了我一道。”

    “不過,其實仔細想想,你除了讓我過了兩個多月錦衣玉食外加有點刺激的生活外,也沒做什麽傷害我的事。再加上後來推測出你是爲了心洛和一些家啦國啦的苦衷,所以便算了。”

    心慧擦掉了眼淚,在我面前恭敬地跪下,不是很重卻深深地磕了三個頭,道:“小姐,求你解了洛兒身上的毒,帶他離開這裏吧!”

    “心慧,你當我神仙啊?千蟲萬花的毒豈是那麽易解的。如果……”如果祈然在倒還有點可能,當然,只是如果而已。低頭想了想,忽然冷笑道,“雖說不易,那也只是說真正的解藥,至于藥引,只要有一個樣本,也不是不可能……”

    畢竟千蟲萬花只是藥,而非血蠱那麽變態的寄生蟲,是藥就必然有相生相克的生物。只是這可能需要很多時間和經曆……反正現在不急,可以慢慢來……

    “小姐!”心慧的眼中一陣掙紮,最終還是堅定地看著我,“我相信你一定能醫好洛兒的,求您帶他走吧!”

    “好啊!”我端起茶悠閑地喝了口,才詭笑道,“你若是跟著我跑了,那我就勉勉強強拖上他吧!”

    心慧一楞,隨即面上一紅,嗔道:“小姐,你正經點!”

    “我很正經啊!”我笑得更歡,“這叫買一送一。”

    心洛擠到我身邊,一把抱住我的脖子,忿忿不平地喊:“心洛才不是送的。小姐說過喜歡姐姐,也喜歡心洛的!”

    我狂汗:這小鬼,怎麽從昨天開始就象變了個人似的超級愛粘著我?雖然是很可愛啦,不過……我又沒有戀童癖。果然還是牢獄中那個酷酷的小孩好。

    好不容易安撫了心洛,我才轉向心慧,神色也嚴肅了起來:“心慧,你想好了嗎?雖然脫離一個國家的掌控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過,你在這裏的任務就快結束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風尹莫……不,傅君漠拿到了他要的東西一定會殺你們滅口。”

    “小姐,你知道……?”

    我點點頭:“千蟲萬花是鑰國皇室的密藥,只有歷代皇族才知道其用法。再聯想風尹莫平日行事作風,自也不難猜到他身份。我只是奇怪,千蟲萬花爲什麽會被下在心洛這麽一個小孩身上?真的只是爲了逼迫你做事?”

    心慧臉色一白,才吞吞吐吐地道:“心洛的毒是皇上親手下的,太子原先也不知情。心慧能說的就這麽多,其他……”

    “小姐!心慧若是跟著你,必然會給你帶來無盡的麻煩,這萬萬不可。我只求小姐能平安帶走心洛,不要讓他……應了命!”

    應了命?我一楞,聽心慧的口氣,似乎心洛的身份並不簡單。可是傅君漠明顯對她們姐弟並不著緊,應該還不知道這層原委。這麽說來,或許……

    還沒等我說話,心洛已經一把拽住心慧的衣袖,一臉冷然地道:“若是姐姐不走,那心洛也不走!”

    “洛兒聽話,……”

    “你們先別忙!”我定了定神,“情況沒你們想象的那麽糟。或許過幾天就沒人知道你們……心洛的重要性,百忙中很可能會漏過你們……”

    “小姐,你在說什麽啊?”

    我幽幽一笑,抿了口茶:“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鑰國恐怕,就在這幾日,要變天了。”

    此話一出,衆人皆是一臉驚異。

    “對了無夜,我救的那個人怎麽樣?”我忽然想起,回頭問無夜,“前幾日傳祁國使臣出使尹國,回歸途中遇伏結果無一人生還,不會是真的吧?”

    無夜一楞,眼神有些憂慮,半晌才道:“那日我再回去時他們都已經不在洞中了。”
   
    第二日我才知,藍府中果然有事發生,是前線的緊急征兆令。

    事情的起因,還真不能說和我無關。原本一直采取保守戰略攻擊汀國的尹國忽然發了瘋似的孤注一擲,向“葫蘆口”發動猛烈攻擊,絲毫不管人員耗損。

    這麽做的原因是,他們與祁國的邦交破裂,隱隱有話傳出祁國有意攻打尹國邊境。

    聽錦鴻他們說,祁國跟尹國一直是表面上的邦交友好國。這一次,尹國能花這麽大手筆來攻打汀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尹王和祁王達成了共識,主要由尹國出兵,祁國提供糧草,待勝利後再分成。

    可是就在兩個月前,祁國派去出使尹國的使臣卻在半路遭遇伏擊,最終竟無一人生還。消息傳回後,祁國舉國皆驚,大臣紛紛要求出兵討伐尹國。只是祁王卻一直堅持說此事尚存疑點,有待查證。這麽一來,事情也便慢慢平息了下來,以致誰也沒想到今日他會突然對尹國邊境附屬小國發動攻擊。

    也是這兩面的夾擊才會使得原本一直刻意保存實力的尹國不得不孤注一擲先擺平一邊。

    說起來這祁王也真夠狠的,先是平息了風波把尹國軍隊當槍使,到他們勝利快到手時才忽然想起要討回血債。讓疲于奔波的尹國兩邊都討不了好,說不定最後連汀國也落入祁國手中,這一招果然夠毒。
   
    懷抱著小銀,我有些郁悶地走在街上,錦鴻他們離開也有兩天了,整個藍府仿佛一下子死氣沈沈了下來。唉!要不是心慧還沒有拿到心洛這個月的藥引,我早帶他們落跑了。

    說起藥引,心慧說了後我才知道,原來心洛的解藥連傅君漠也沒有。千蟲萬花這毒知道的人本就甚少,能使用此藥的更是只有當今鑰王一人。

    所以心洛每一次的藥引,都是綁在一只大雕腳下送來的,只要他們的行蹤仍在鑰王控制下,就可以拿到解藥,否則……不得不說,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傅君漠這兩天都沒出現,恐怕是在進行他的暗渡+換天計劃了,不過只要不惹到我都萬事OK。

    腦中想著亂七八糟的事,覺得肚子有些餓了,便招呼身後的心慧、心洛和無夜走進一家飯館。雖然我這麽一個小姐帶著一堆人出來很招人注目,可是正煩亂中的我絲毫沒有注意。

    心慧見此,便拖了神遊中的我要了間“包廂”(雅間),免得在大堂受人非禮視之。我一笑,便也隨她去了。

    轉過個彎,我走在最前面低著頭,繼續思考:千蟲萬花既然是鑰國的“秘辛”,祈然怎麽會知道?不過想想冰淩本來就是地下黑社會,知道這些國家S級隱私也就不奇怪了!不過,心洛到底是什麽身份,竟讓鑰王都如此忌憚?還有,錦鴻跟二姐……

    “砰——”眼前忽然一黑,我知是撞到了人,可終究來不及閃避,“哎喲——”大叫了一聲,幸虧被無夜牢牢接住。

    我一擡頭正要道歉,忽然睜圓了眼,驚呼道:“衛聆風?!”
   
    眼前與我相撞之人,錦衣玉袍,風度潇灑,面容更是俊秀絕倫,讓人移不要開目光,不是那日山洞中所救的衛聆風又是何人?

    只是我驚呼之聲未落,眼前人影一閃,已經有一把明晃晃的鋼刀和一把扇子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有些發怔地看著眼前這兩個一文秀、一英武的男子,以及站在他們身後同樣制住他們要害的無夜和心慧。現在這是什麽狀況?

    心洛跑過拽住我的手,冷冷地對著面前兩人道:“放開小姐!”

    衛聆風似是對眼前的狀況一無所覺,拂了拂袍角,臉上雖帶著淺笑,望向我時卻明顯帶著危險的氣息:“你爲何會知道我是誰?”

    啊?我一愣,這才醒起自己不論樣貌和聲音都變了,難怪他認不出來。

    看來他的身份很……不簡單吧,一副要殺人滅口的樣子。我皺眉看了看他,又看看眼前這兩個面無表情,似乎泰山崩于前也只聽令行事的男子,暗襯是直接脫身逃跑,還是冒著風險向他討救命之恩呢?

    他走到我面前打量我,並沒有注意到身邊無夜面具下有些畏懼和焦慮的眼神。目光慢慢下移,落到我懷中的小銀,忽然一楞,脫口道:“是你?”。

    我暗歎了口氣,看來第一條路宣告失敗,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山洞一別,還以爲你早死了呢。”

    “大膽!”英武的那個怒斥一聲,待要把刀砍下,卻被無夜牢牢架住。

    衛聆風也只是楞了一下,回過神來,眼中似乎有些欣喜更多的卻是……深思:“這話該由我來說,那日一別,真是許久未見。”

    說著轉向無夜,淡淡一笑:“你也是啊,好久不見……無夜。”

    “既是偶遇,不如進了雅間我們邊吃邊聊。”

    正好餓地慌,我便欣然答應了。
   
    進到房中,我和衛聆風面對面坐了下來,無夜和心慧卻是說什麽也不肯入座,我只好懷抱著小銀,拉了心洛坐下。

    那兩個一文一武則囑咐了店家上菜後,便仍是面無表情地站在衛聆風身後,不發一言。

    衛聆風接過倒好的茶,問道:“對了,還未請教姑娘姓名?”

    我歪頭想了一下,水冰依這個名字是肯定不能用的,那還是藍瑩若吧,雖然這個名字也不見得多保險。不過,算了……,我也取過一杯茶遞給心洛,自己又拿了一杯:“我叫藍瑩若。”

    “哦?藍家人?”衛聆風微有些詫異。在汀國姓藍的只有一家。

    我無奈地笑笑,暫時算是吧。我忽然想起一事,放下茶杯,道:“對了,你伸出手來。”

    衛聆風微微有些詫異,不過還是把右手橫過桌子擺在我面前,倒是他的兩個手下,面上微露不悅。

    衛聆風的手和祈然很象,十指修長,骨節勻稱,皮膚更是晶瑩如有融光。我微微歎了口氣,將中食指搭在他脈搏上。

    脈象平和,心脈處也沒有堵塞。和我的情況一樣,血蠱確確實實解了。那麽說來,我那天的行險一搏,雖然一波三折,最終還是成功了。

    衛聆風抽回手,還是一臉笑容:“我的毒確已經解了。只是奇怪,藍小姐是經歷了什麽奇遇,竟連容貌、聲音和……身份都變了?”

    我聳了聳肩:“那日我本以爲蠱毒已解,誰知竟忽然發作,又忽然落水。待醒來時已被……我家人所救,不止毀損的容貌恢復原樣,連聲音也變了。我想大概是血蠱的作用吧。”

    “那倒要恭喜藍小姐因禍得福了。”

    我欣然點點頭,雖然這個衛聆風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良善之人。但可能是因爲,怎麽說也同患難過,又錯有錯招的化解了我身上最大的麻煩,所以雖不能說親近,對他至少也不討厭。

    說話間,菜都搬了上來,我便死活拽著無夜和心慧入座,至于那兩個是衛聆風的手下,我當然不會傻到去招呼。  

    “小姐。”一直沈默不語的心洛忽然拉拉我袖子。我愕然回頭,看他都沒動筷不由關切地問道,“怎麽了?菜不合胃口,還是身體不舒服?”

    心洛搖搖頭,看了一臉衛聆風,才疑惑地道:“不是。小姐,心洛只是奇怪,這位哥哥叫衛聆風嗎?”

    此話一出,衛聆風背後的兩個人手都握到了兵器上。心慧的臉色慘白,直是欲言又止。無夜也默默運起了真氣,全神戒備。

    惟有我還是懵懂不知地問:“是啊,怎麽了?”,而衛聆風則還是一副悠然的樣子望著我們。

    心洛嘴一撇,吐出一句:“可是,衛聆風不是祁國的皇帝嗎?”

    “咳——什麽?”一口食物硬是卡在喉嚨口,漲得我滿臉通紅,我抖著手指向衛聆風,直嗆了許久才擠出一句話,“咳咳~你……你竟然是皇帝?”

    衛聆風嘴角含笑,連眼中也盈滿笑意,見一旁的人都石化中,于是好心地遞了杯茶水給我順氣。一邊道:“對,朕是祁國的皇帝。”

    “皇上!”那英武的手下一聲驚呼欲待上前,衛聆風只淡淡揮了揮手他便又一臉不甘地退了下去。

    我猛灌了好幾口水,才略略緩過氣來,有些驚疑不定地看了衛聆風半晌,他卻只笑不語,我不由更是忐忑,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你……不會殺我們滅口吧?”

    衛聆風嘴角的笑容更盛,撩起袖子,親手夾了個菜到我碗裏,一臉溫和:“這裏別的菜不怎麽樣,這道‘杏仁佛手’倒是不錯,你嘗嘗吧。”

    “哦。”我有點傻傻地夾起碗中的菜,咬了一口,“是還不錯。”心中卻道:不過比起祈然做的還是差遠了。

    “你……既然是祁國的皇帝,怎麽……?”我支吾了半天還是沒膽問他幹嘛跑到這裏來湊熱鬧,祁國的皇帝此時不是應該忙著侵略尹國邊境嗎?

    衛聆風放下手中的筷子,正了正色,但我總覺得他眼中仍滿含戲谑的笑意:“藍小姐既然是朕的救命恩人,朕自當報答。至于朕來此的目的……”

    他眼中笑意更濃,臉上卻還是一派肅穆:“這個先不提。藍小姐有什麽要求嗎?只要朕能辦到,一定滿足。”

    我歪頭盯了他半天,明明肚子餓得很,現在卻沒膽再動筷。也不是說有多怕他,就算他真的有心殺我們滅口,現在的我畢竟也不是隨便誰都能捏的軟柿子。

    可問題是他給人的那種天生的壓迫感,明明很溫和地在笑,很周到地在幫你布菜,還口口聲聲說要報答,我卻完全猜不透他到底是要殺我還是真要報答我。

    與在山洞中落魄時的他不同,那時的他雖然也很深沈,卻不似現在完全地喜怒不形于色。但又不能說完全不同,那種天生王者的霸氣,潛藏在他一舉手一投足之間,仿佛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爲了诠釋帝皇一詞,這點自始至終沒有改變。當初的我怎麽會笨到沒有聯想到他的身份呢?

    “藍小姐?”

    我一震,忙回神,勉強扯出個笑容:“今天的事我絕不會告訴任何人。至于報答……”你老兄不來找我麻煩我就阿彌陀佛了。

    衛聆風放下手中地筷子,悠閑地靠在椅背上,淡笑道:“藍小姐有要求但說無妨。”

    我心道:可是你叫我說的。正了正神色,才假假地笑道:“好!那我便要二百兩黃金和十張你們國家通行的一千兩銀票,然後咱們各走各的,我絕不會說我認識你,你也就當沒我這個人,如何?”

    “朕猜得沒錯,你果然提了這個要求。”衛聆風強忍住笑意,直看著我。

    心慧和無夜等人更是把頭快低到桌子上去了,也不知是在忍笑還是爲我這個主子感到丟臉。背後的那兩個文武大將估計是活了半輩子都沒見過我這麽不要臉的小姐,只管張大了口,瞪大了眼,恁得沒見過世面大驚小怪。

    其實我提出這個要求是有好好考慮過的,畢竟我跟無夜他們總有一天要落跑,身邊沒點銀兩怎麽養的活這“一家老小”。反正姓衛的是皇帝,又是他自己非說報答我,這種油水當然不撈白不撈。

    他若是有心殺我,我便不討錢他也照殺。他若真是誠心報恩,我自然…..也問心無愧地收了。

    看他們笑得也夠久了,我不由心裏惱火,柳眉一豎,道:“喂!你笑夠了沒啊?不過問你索要些須銀兩,至于這麽小氣嗎?”

    衛聆風倒還真止住了笑,一臉正經地看著我,道:“既是藍小姐的要求,朕自然同意。”說完,向身後的人一示意,那文秀者便遞了一疊銀票上來,果然每張都是千兩面值。

    “至于百兩黃金,朕暫時沒帶身邊。”衛聆風把銀票遞到我面前,微笑道,“明日朕派人……‘秘密’送去藍府如何?”

    秘密?我有些震驚地看著他,這家夥也未免太厲害了吧?從我幾句話就聽出我不想讓藍府的人知道我有錢一事。

    “那樣就謝謝……你了。”我夾了塊“合意酥”吞下,餓著肚子離開就太對不起自己了。又夾了塊小的給小銀,隨後品了口茶,才道,“謝謝衛……公子這頓飯,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慢著。”衛聆風淡淡的聲音,在我正拉著心洛准備起身的時候響起,聲音溫和淡然卻有著不容抗拒的威勢,我握著心洛的手微微一緊,心道:正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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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11章 身不由己

    “慢著。”衛聆風淡淡的聲音,在我正拉著心洛准備起身的時候響起,聲音溫和淡然卻有著不容抗拒的威勢,我握著心洛的手微微一緊,心道:正戲來了!

    “衛公子還有什麽事嗎?”我扯出一個笑容。

    衛聆風微笑著看我一眼,隨後目光落在無夜的身上,淡淡道:“藍小姐要走朕自然不會阻攔,但這個人卻必須留下。”

    我能感覺到無夜的身體猛得一震,雙手死握成拳卻不說話。我腦中有些空白,看了衛聆風一眼,又回頭望望無夜……他們原來就認識嗎?

    “藍小姐不奇怪嗎?”衛聆風目光落在我身上,嘴角擒著戲谑的笑意,“連一個小孩都知道朕是祁國的皇帝,你的……侍衛爲何從沒提醒過你?”

    我忽然醒起那天聽到衛聆風的名字,無夜的表情的確很怪,他那時……應該就知道了吧?可是爲什麽不告訴我呢?  

    “朕便把話挑明了說吧。”衛聆風見我一臉驚愕,眼中慢慢閃露冷笑,“他的身份,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  

    不待我回答,他如炬的目光投射到無夜身上,冷冷道:“莫勁,你見了朕仍不知行禮嗎?”

    我瞪大了眼看著無夜眼中一片掙紮,最後仍恭敬地跪下,聲音漠然地道:“第三代‘飛鷹之主’莫勁,參見皇上。”

    “什麽?你是飛鷹……?”那個英武的手下驚呼出聲,卻被文秀的那個拽了一把,漲紅著臉只盯著無夜卻不敢再出聲。

    “你當日不是甯死都不肯承認嗎?”衛聆風緩緩坐直了身子,嘴角仍勾著一抹看似無害的淺笑,“怎麽?今日是想通了?”

    “無夜?”我半蹲了身子看著他,“這是怎麽一回事?”

    無夜看著我,眼中有什麽光閃了又閃,仿佛拼命想要燃燒跳躍的火苗,最終仍不得不歸于死寂。他的喉結動了動,發出的聲音卻已經平淡如水:“我是祁國現任的‘飛鷹之主’,也就是每一代祁王的‘隱衛’之首。我一生的使命就是效忠祁王,替祁國賣命。”

    “那你說的那些往事還有要跟著我的話……”

    無夜低著頭,淡淡道:“不過是個玩笑而已。”

    我深吸了一口氣,一手撐地單腳跪在地上,皺眉看著衛聆風,道:“總結而言,你就是要告訴我:第一、無夜本來是你的手下;第二,無夜發誓要一生效忠于你;第三,我不過是被他耍了一道?”

    無夜跪在我一旁的身軀一陣顫抖,衛聆風則微笑地看著我,那眼神仿佛在說:你倒不笨;那氣勢怎麽看都是至高無上。

    我猛得撐起身體,順便用了九牛二虎的內力連帶跪在地上的無夜也拽了起來。好不容易站穩了身體,我手卻牢牢抱住無夜的手臂不放,轉頭橫眉怒目地瞪著衛聆風道:“喂!你好歹也是個皇帝,手下能人輩出,不會這麽不要臉,來跟我搶一個小小的無夜吧?”

    氣氛那個詭異的……

    我瞅瞅前,衛聆風還沒有回神,那一文一武則已經徹底石化;瞅瞅後,無夜和心慧瞪大了眼睛,有定格的趨勢。還是我們家心洛和小銀最鎮定,不過是茫然地拿烏黑漂亮的眼珠子往我這瞪。

    “哈哈……”首先打破這詭異氣氛的是衛聆風的笑聲,認識他這麽久……咳~,認識他不久,從沒見他露出過這樣的笑容,怎麽說呢?感覺好象很多壓抑已久的情緒被一下子釋放了出來,有些暢快,有些放松,還有些舒心......好吧,最後一句我收回。

    “若朕偏要搶呢?”他勉強止住笑,修長的十指扶著桌沿氣定神閑地問道。

    “衛聆風!”我氣得發狂,更是恐怖地口不擇言,“你的命可是我救的,我沒讓你以身相許已經很不錯了,你竟然還有臉跟我搶人?”

    —¥#%*—¥#?¥——

    房間裏一時間鴉雀無聲,針落可聞。不對,我怎麽感覺有烏鴉在頭頂飛過呢?PAI飛,錯覺,肯定是錯覺。

    我剛剛有說了什麽嗎?

    爲什麽衛聆風萬年不變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扶在桌沿的手更是青筋暴跳。那一文一武恁得活象見鬼似的盯著我?無夜!你幹嘛猛低頭猛抖肩膀?還有心慧,你拿了跟帕子狂捂住嘴巴幹什麽?

    我說了什麽,那個……可不可以倒帶啊?

    我詛咒那個沒事喜歡拿了一堆狗血劇情小說荼毒我思想的混帳小雨,什麽“以身相許”?看他一副要暴走的樣子,我看“以身殉國”還差不多。

    我一臉訕笑:“我只是……一時口誤,不!口不擇言……你……別當……當真。”

    衛聆風總算也緩過了氣來,看人家就是教養良好,自我克制更是一流,明明額角還在跳,青筋也沒退,卻還能面帶微笑地跟我說話。

    “藍小姐說的也是,你既是朕的……(怎麽覺得他嘴角好象抽了下)救命恩人,有什麽要求朕自當滿足。要帶這個人走也行。”

    這麽說就是還有條件嘍?我好整以暇地拉過把椅子,坐下。

    衛聆風嘴角揚地更高,一張本就俊秀絕倫的臉仿佛會閃光。而他此時的眼神卻讓我有些顫抖,因爲很熟悉,就是山洞中那個看著獵物時自信而又充滿興味的神采。

    他忽然伸手從頸上扯下一塊通體雪白的玉配隨意拋給我,我手忙腳亂地連忙接住。老大,這要摔了可都是錢啊,雖然你富擁一國,可也不是這麽拿來浪費的!

    如果當時我知道這一接,會爲我和無夜他們帶來如此多的麻煩和傷害,那麽我一定甯可看著它碎裂滿地,也絕不會傻到接住這坎坷的未來。

    可惜當時的我沒有回頭,自然也看不到身後的無夜瞪大的眼,和伸到一半硬生生縮回的手。無夜知道,衛聆風,這個他從小就當作主子來效忠的人,他的眼神正在傳達著一個信息:若自己敢出聲,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殺掉這裏所有人。

    衛聆風身後的兩個人一臉震驚,再故不得皇命正要上前,卻被衛聆風冷冷一個眼神給硬逼了回去,四只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象是要把我生吞活剝。

    我拿起玉上下瞅了半晌,很眼熟。對了!這個他不是在山洞中拿來報答過我嗎?後來因爲無夜反對就還給他了,當時還一陣肉痛呢!

    “這塊玉拿著,不許丟。”他淡淡地說,“這樣你便可帶著他走了。”

    我承認我是不聰明,可也絕不是個笨蛋。當初他把玉送我的時候,無夜就很緊張。那時無夜明知道他是祁王、是主子,卻仍冒著被殺的處罰堅決不讓我拿。這只能說明,此玉絕不單單只是一塊玉的意義那麽簡單。

    我把玉放在桌上,平靜地看著他。

    衛聆風露出個了然地笑容,動作優雅地端起一杯茶,微笑道:“這玉暫時不是送你的,十日後朕會再來,到時你帶了此玉仍到這裏,我們再做計較。”

    此話一出,我倒反而有些蒙了,原來一直以爲他是處心積慮要把玉給我,我抵死不要便罷了。可是如今他說不是送我的,倒叫我實在不好拒絕。

    雖然這裏看著只有三人,可他畢竟是最強大國家的皇帝,誰能保證四周沒有“隱衛”的存在。如果他硬是不肯放無夜,我們能否逃出升天還真是未知之數。

    猶疑地看了他半晌,他還是一副好脾氣地笑著,點頭示意我只管接下那玉。唉!所以說人不能存僥幸心裏,心慌意亂之下,我最終還是拿起了那塊玉,壓根就沒聽出他那話中隱含的“暫時”二字,當真最後死了都是活該。

    好吧!十天後還……反正要死也是十天後才死,我恨恨地想著。
   
    我們走後,雅間中便只剩衛聆風三人,他微一示意身後兩人便恭敬地在他身側坐了下來。

    “文策,玄天,有什麽問題就問吧。”

    那長相書生氣,拿了把折扇的叫文策,是祁國新任的少年宰相。而那個長相英武,又有些鹵莽的則是護國將軍玄天。

    文策倒還沈得住氣,可那個玄天卻已經漲紅了臉嚷起來,不過神色依舊恭敬萬分:“皇上,您怎麽可以把‘紫鳳’給……給那個瘋丫頭?”

    “瘋丫頭?”衛聆風忍不住笑了出來,“倒的確是個瘋丫頭。”

    “皇上。”文策平和沈穩地聲音響了起來,“您是不是因爲她是藍家的?”

    衛聆風抿了口茶,淡淡道:“朕倒真沒想到她是藍家的。不過……”他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藍家小姐,成憂,你派人查清楚。”

    “是!”原本空無一人的房中竟不知從何處響起一聲回應,隨後又靜寂無聲。屋中三人仍是一派自然,繼續著原來的話題。

    “藍家的造船和航海技術雖強,可惜的是……已經被鑰國盯上了。恐怕不管是朕還是尹天傲那只老狐狸,出手都晚了一步。”

    “那皇上您……”文策腦中忽然冒出一個匪夷所思的想法,不由脫口道,“皇上您不是因爲喜歡那藍家小姐……吧?”

    一醒覺自己多言,不由白了張臉,忙道:“臣失言!”

    衛聆風抿茶的動作頓了頓,笑意卻從嘴角擴散到他整個俊秀貴氣的臉龐,看來他今天心情很好,文策暗自僥幸。  

    只聽他道:“朕在當時就想把‘紫鳳’給她,卻被莫勁擋下,說不定還真有點喜歡……”

    文策只覺常年未保養好的胃一陣抽痛,無語相對。

    這個讓自己從第一眼見到起就心甘情願爲他賣命的皇上,這個有著經材偉略、心思難測的皇上,這個讓自己只能仰視滿懷敬佩的皇上,爲什麽總會對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感興趣呢?

    “皇上,那個面具男真是飛鷹之主嗎?”玄天聽不懂他們兩個繞來繞去地在說些什麽,于是徑直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衛聆風點了點頭,並沒有接話。

    “難怪剛剛能架住老子的刀,武功真他奶奶的高。”髒話一出口,才醒起皇上正在面前,紅了張臉,忙道,“皇上恕罪,卑職一時失口…..”

    這一句失口,不由想起剛剛那丫頭,竟然……竟然要皇上以身相許。真是大逆不道,不過……不過,玄天忙正了正神色,不能笑。不過,他從沒看過眼前這高高在上的皇帝被人……這麽……調戲過。

    “咳……”想笑,當然,就算給他一百個腦袋也沒膽笑出來,憋笑憋地滿臉通紅,五官扭曲,形狀甚是可愛。

    衛聆風看玄天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麽,面上淡淡倒也沒計較這個一向心直口快外加有些鹵莽的武夫。不過想到藍瑩若那話——“以身……相許”,不由笑得有些無奈,這丫頭膽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大。

    他抿了口茶,唇角扯出一抹興味地笑容:“既然她都說了以身相許,朕便成全了她如何?”

    文策苦笑,心中暗道:您連“紫鳳”都給了,別人還有反悔的余地嗎?
   
    回到藍府才發現情況有點詭異,在這戰事急急可危的時刻,藍府竟仿佛在一日之間變得熱鬧非凡。門口掛起了紅色錦緞和大紅燈籠,一些家丁進進出出的,人人臉上都洋溢著濃濃的喜氣,還不時交頭接耳。

    踏進大門的時候,發現下人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好象是憐憫,又象是惋惜,不過都是匆匆一瞥,不敢與我對上。  

    我正暗自納罕,卻見精心打扮過的藍瑩玉撇開身邊的丫鬟裊裊婷婷而來。可能是遺傳的關系,她原本就長得比我和藍瑩月美上幾分,此時經盛裝打扮後容光逼人,全身都洋溢著喜悅和年輕的氣息,自然更是嬌美不可方物。

    “四妹真是好雅興,一個千金小姐日日出去閑逛,可有什麽收獲沒?”她的語氣帶著明顯的挑釁和鄙夷,而且還掩不住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

    想起現在還在懷中的那塊白玉,我苦笑,還真不能說沒有收獲。

    “問你話,沒聽見嗎?”

    我扯出一個笑容,不鹹不淡地應道:“三姐你聲音如此之洪亮,氣勢如此之磅礴,小妹我就算想不聽見也難啊!”

    “你!”藍瑩月面孔一陣扭曲,隨即又恢複了平靜,冷笑道,“你以爲自己真的能迷倒天下的男人?你以爲仗著大哥和風公子撐腰,爹就會不追究你私奔的事,仍舊把你捧在手心裏?你別做夢了!”

    做夢的是你吧!我暗自冷笑,那姓藍的什麽時候把藍瑩若捧在手心裏過了?真是笑話。

    藍瑩玉見我不答,忽而詭異一笑,湊近我耳邊道:“風公子已經正式代表鑰國皇太子來提親了,四妹不想知道他是來向誰提親嗎?”

    提親?傅君漠的動作爲什麽那麽快?按理說現在仍不是最佳時機……不過,關我什麽事。我面上淡淡一笑,迎上她嘲諷譏笑的單鳳眼,回道:“看三姐高興地都快找不到東南西北了,看來風公子……不,那位太子想娶的必然是您吧?”

    她一怔,可能沒想到我是這樣的反應,不由惱羞成怒道:“你說誰高興地找不到東南西北?”

    “自然是三姐你啊!”我一臉正經,“你可是待嫁的新娘,不是應該躲在房裏乖乖想你未來的夫君外加准備嫁妝嗎?如今跑到這千金小姐不該來的大門口,可不是沒認清東南西北?”

    “莫不是三姐是特意來迎接小妹,好羞辱一番?”

    “你這個賤人!”藍瑩玉揚起手一個巴掌待要打過來。別說我不想展示自己的武功,可還沒等我出手,身後的無夜已經一把抓住了她揚在空中的手,心慧更是象老母雞似的把我護在身後。唉!可憐的心慧,是不是我上次被打了一巴掌把她嚇怕了。

    無夜隨意一推,松手,藍瑩玉便重重跌倒在地上,可惜了她那一身名貴漂亮的衣服。

    見她有些呆傻地看著我和無夜等人,顯然不明白爲什麽好好一場揚威怎麽會變成這樣。

    想到這個囂張任性了十幾年的小姐,即將衆叛親離,很可能一生都再無好日子過。不由暗歎了口氣,蹲下去柔聲道:“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要記住:想活在這個世界上,靠任何人都是沒用的,只有你自己才能掌握你的命運。”

    “不過,”我起身,掃了還在呆楞中的她一眼,笑道,“我真懷疑你聽懂沒。連罵人的語言都這麽貧乏,來來去去都是‘賤人’二字。”

    走了老遠,果不其然,身後爆發出咆哮聲。

    “藍瑩若,你這個賤人——!!!!”

    心慧“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小姐,你今天可已經把四個人的臉氣綠了!”

    我也不覺好笑,轉念一想,笑容卻冷了下來,淡淡道:“你信不信馬上就有第五個了。”

    心慧笑容一僵,神色有些瑟縮,嗫嚅道:“小……小姐……”

    “心慧,我只問你一句。”我依舊向前走著,卻沒有回頭,“你想回去鑰國嗎?”

    身後半晌無聲,心洛拉著我的手上滿是冷汗,我不由緊了緊。

    “我想跟在小姐身邊。”聲音雖輕,卻堅定無比。

    我笑笑說:“那不就結了。”

    其實,我也不清楚爲什麽要把無夜、心慧她們留在身邊。因爲回去的心從未變過,無論多艱難,我一定會找到穿越的辦法。

    說到這個,從懸崖墜落的那一瞬間,我似乎想到了什麽。好象是一道耀眼的光在我腦中閃過,卻又什麽都抓不住,也許……那就是時空變幻的關鍵。

    還是回到眼前的問題。雖然說把他們留在身邊這個舉動既不明智,也很殘忍,因爲能離去地時候我一定會頭也不回地拋下他們離去。

    可是……我在心底深深地歎了口氣,他們一個個都很嘴硬。可是當時……

    銀月明明再無法忍受寂寞的煎熬,卻仍舍不下美好的回憶。

    無夜幾乎沒有活下去的欲望,更沒了活下去的理由,卻還在拼命掙紮。

    心慧表面上柔弱良善,卻把所有的陰謀血腥化爲枷鎖,背在身上。

    心洛一身冷清,對人淡漠而疏離,卻掩不住幼小的心中渴望被守護的痛楚……

    當我最軟弱的時候,他們沒有一絲猶豫,緊緊圍在我身邊……

    我不想去管將來如何,只是現在,既然他們不願拋下我,也不願……被我拋下,那麽,以後的路,無論長短,我們便相互扶持著走下去吧!
   
    雖然知道傅君漠肯定會來找我,可是也沒預料到會在房間裏看到悠閑喝茶的他,更沒料到他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  

    “跟我回去吧。”

    我退回一步,看看外面,沒錯,是東廂啊!那就不是我走錯房間,而是他擅闖嘍。

    我在他面前坐下,小銀安靜地臥在我懷裏,心洛難得地沒有靠在我身邊,而是緊拽著心慧的手。無夜關上門,站在一邊,自動稀釋他自己的存在。

    看他們一個個自發的行動,恐怕我說再多也沒用,感歎這萬惡的奴性啊!

    “若兒……”

    忽然醒起對面還坐著人,我擡頭,看他複雜難言的神色,淡淡道:“跟你回去?去哪裏?太子,你說笑吧。”

    “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就能解了心洛身上的毒。”他自信滿滿地看著我,“到時你說要放他們自由也好,讓他們留在身邊伺候你也好,都隨你便。”

    我握杯的手緊了緊,很有抽人的衝動,面上卻露出了冷笑:“我很奇怪,太子那麽想讓我跟你回去,爲什麽不向我爹提親,說要娶我呢?”

    他臉色一變,茶杯擱到了桌上,手卻沒有放開。

    “不如讓我來回答吧。”我笑了起來,“因爲太子的計劃,絕對不允許出半點紕漏,娶一個一無所知又言聽計從的女人來‘明修棧道’,當然,要比娶我這種隨時可能破壞你計劃的人保險的多,對嗎?”

    我看著他臉色一變再變,握杯的手捏得緊緊,懶懶道:“至于現在要帶我回去。也許是有那麽一點感興趣,畢竟你都說了我是第一個敢威脅你的人。養這麽一個女人,閑時逗來玩玩,確實是不錯的消遣。”

    “不過太子殿下,你我心裏都很清楚。你要帶走我,最大的原因,怕是爲了防止我在你計劃未成功之前洩露出去吧?”

    傅君漠原本就有些陰沈的臉,冷冷地盯著我,聲音都有些陰惻惻的恐怖:“本太子現在沒那麽多時間跟你耗。你以爲我這是在跟你商量嗎?只要我一聲令下,你就算只剩下屍體,也得給我抬到鑰國去。”

    “好啊!”我巧笑倩兮地站起來,把窗打開。

    “你幹什麽?”他黑著臉問。

    “你試試是你下令殺掉我或者綁走我的速度快,還是我喊出你計劃的速度快。還有,我們這裏一共有三個人,無夜的武功高低,你是行家,恐怕也不會看不出來。就算我真的好死不死被你幹掉了,你認爲他沒本事把我的訊息傳出去嗎?”

    “啪——”他手中的杯子應聲而碎,眼中是滿滿的怒火,燃燒著幾乎要把我吞掉。

    “你不要‘千蟲萬花’的解藥了嗎?”

    “太子!”我一字一頓地叫了他一聲,“在你還是被稱爲太子的時候,還請別拿這個來跟我講條件。”  

    “心慧!”傅君漠眼睛看著我,聲音卻冷冷地叫著心慧的名字,“你雖然不是我直屬的手下,可當初這個任務卻是我下達給你的,你竟然敢背叛我?”

    心慧的臉色慘白,全身都在顫抖,握著心洛的手更是捏的死緊。我以爲她會跪下去,象無夜看到衛聆風一樣的無奈,可是,她的身體雖然顫抖,弱如風中柳絮,卻始終沒有屈膝,沒有跪倒。

    她終于從唇齒間擠出一句話:“過去是過去,現在也好,將來也好,心慧和心洛都只會認小姐一個主人,此生不變。”

    我心中猛得一震,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個貌似柔弱,又毫不起眼的女子……其實,一直以來,打動我幫她的都不是那外在的柔,而是她內裏的剛吧。

    “好!好!”傅君漠起身,一掌拍在桌上,桌子應聲而碎,木屑橫飛,他的手有些血肉模糊,臉色竟由紅轉白,直勾勾地瞪著我。

    我起身,打開門,淡淡地道:“雖然知道你身份的人只有藍君清一個,可是這樣在婚前跑到新娘妹妹的閨房,恐怕對你的計劃也會有影響吧?”

    “所以,太子請了!”

    終于送走了瘟神,我一下子癱倒在床上,想起傅君漠臨走前受傷的眼神、陰恨的表情和摞下的話:“終有一天,你會跪在本太子的面前,後悔今天說的每一句話。”

    至于他爲什麽沒習慣性地掐我下巴,是因爲他抬到一半的手,硬是被我們家超級無敵霹靂勇猛的夜夜給制住了。

    當時看到某人一臉的憤恨卻又無可奈何,心裏真是爽到爆,果然有無夜在就是不一樣。

    瞟了地上的碎屑一眼,我悶悶地道:“這個變態,臨走還不忘破壞我房裏的東西。剛還在想著做一副紙牌,四人剛好打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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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 11:17 A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 11:19 AM 編輯

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10章 步步驚心

    當天夜裏,我就把無夜安排進了藍府。理由很簡單,在我出去的半年間,曾受過此人救命之恩,此番再見自然要報答。因其居無定所,故留在身邊作貼身護衛。

    按理說弄這樣一個人進藍府雖不能說不可能,但也應該不會如此容易。但看藍君清一臉不耐卻又隨意地允了我的要求,那就只有一個可能,藍府發生了大事。

    不過,我對這些可沒興趣,好容易打發走“雞婆”地錦鴻三人,房間裏就剩下我,無夜,心慧,心洛和小銀了。

    小銀很是通人性,見了面後就一直安靜地蹲在一邊,直到現在才歡快地叫了一聲竄到我懷裏,親昵地在我頸間蹭個不停。

    我癢得咯咯直笑,把他抱起來左右仔細看了半晌,才道:“幸好沒瘦,小銀還是那麽漂亮!奇怪,你們是怎麽知道我在這的?連我自己都不清楚這裏是什麽地方。”

    小銀又叫了聲,在我手上舔了又舔,黑琉璃般的眼中滿是委屈和撒嬌。

    “對不起。”我抱起他在臉頰邊輕輕拂過,歉聲道,“我保證以後不會再丟下你一個了。”

    “主子?”無夜有些不確定地問,“你真是主子?”

    我將小銀安置在懷裏,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現在不是,你已經可以打包回家了!”

    無夜的臉被整張面具遮住,看不到表情,但眼中還是透出欣慰和笑意。慢慢敘述了他們這幾個月的路程。  

    “那天聽到主子你的叫聲,我便衝出去看,卻只見水流湍急早沒了你的蹤影。下水尋了變天也沒尋到,于是便帶了狐……小銀一起沿河尋找。河的下遊分叉很多,我正躊躇著沒法選擇,小銀卻已選一邊去了。我想動物多少有靈性,便跟著他一路走來,到了這裏……”

    他頓了頓,才問:“主子,你的容貌和聲音……你是藍府小姐嗎?”

    “都叫你別喊主……算了,隨你怎麽稱呼吧!”我看心慧還恭敬地站在一邊,哪象心洛這小鬼早挨到我身邊坐下了,正跟我懷裏的小銀大眼瞪小眼。于是招呼她也坐下。

    “我不是什麽宰相千金。”回頭回答無夜的問題,不由有些無奈,“還不是爲了救這個小鬼才被牽扯進來的。”

    我看心洛要去捏小銀的臉,忙擱開他的手,叫道:“別欺負小銀。”也不去管心洛憂郁的表情繼續道,“至于容貌和聲音,我自己也很搞不清楚。大概是兩個血蠱作用的結果吧……”

    “血蠱?”無夜還沒回話,心慧已經驚叫一聲跳去來,“小姐你知道血蠱?”

    我笑著點點頭,看了還在賭氣中的心洛一眼,順道捏了下他漂亮的小臉揩油:“我不但知道血蠱,還知道‘千蟲萬花’。”

    看心慧一臉的驚異和了然,不由安慰地笑笑:“我不但知道血蠱,體內還種入過兩個,還不是好好活到了現在?心洛的毒,我總會有辦法的。”

    “小姐——!”心慧眼中慢慢溢出淚水,“你不怪我嗎?”

    我歎了口氣,才悻悻道:“本來是很想暗地裏整治你一下,竟然賺了我那麽多眼淚和感情以後還狠狠擺了我一道。”

    “不過,其實仔細想想,你除了讓我過了兩個多月錦衣玉食外加有點刺激的生活外,也沒做什麽傷害我的事。再加上後來推測出你是爲了心洛和一些家啦國啦的苦衷,所以便算了。”

    心慧擦掉了眼淚,在我面前恭敬地跪下,不是很重卻深深地磕了三個頭,道:“小姐,求你解了洛兒身上的毒,帶他離開這裏吧!”

    “心慧,你當我神仙啊?千蟲萬花的毒豈是那麽易解的。如果……”如果祈然在倒還有點可能,當然,只是如果而已。低頭想了想,忽然冷笑道,“雖說不易,那也只是說真正的解藥,至于藥引,只要有一個樣本,也不是不可能……”

    畢竟千蟲萬花只是藥,而非血蠱那麽變態的寄生蟲,是藥就必然有相生相克的生物。只是這可能需要很多時間和經曆……反正現在不急,可以慢慢來……

    “小姐!”心慧的眼中一陣掙紮,最終還是堅定地看著我,“我相信你一定能醫好洛兒的,求您帶他走吧!”

    “好啊!”我端起茶悠閑地喝了口,才詭笑道,“你若是跟著我跑了,那我就勉勉強強拖上他吧!”

    心慧一楞,隨即面上一紅,嗔道:“小姐,你正經點!”

    “我很正經啊!”我笑得更歡,“這叫買一送一。”

    心洛擠到我身邊,一把抱住我的脖子,忿忿不平地喊:“心洛才不是送的。小姐說過喜歡姐姐,也喜歡心洛的!”

    我狂汗:這小鬼,怎麽從昨天開始就象變了個人似的超級愛粘著我?雖然是很可愛啦,不過……我又沒有戀童癖。果然還是牢獄中那個酷酷的小孩好。

    好不容易安撫了心洛,我才轉向心慧,神色也嚴肅了起來:“心慧,你想好了嗎?雖然脫離一個國家的掌控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過,你在這裏的任務就快結束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風尹莫……不,傅君漠拿到了他要的東西一定會殺你們滅口。”

    “小姐,你知道……?”

    我點點頭:“千蟲萬花是鑰國皇室的密藥,只有歷代皇族才知道其用法。再聯想風尹莫平日行事作風,自也不難猜到他身份。我只是奇怪,千蟲萬花爲什麽會被下在心洛這麽一個小孩身上?真的只是爲了逼迫你做事?”

    心慧臉色一白,才吞吞吐吐地道:“心洛的毒是皇上親手下的,太子原先也不知情。心慧能說的就這麽多,其他……”

    “小姐!心慧若是跟著你,必然會給你帶來無盡的麻煩,這萬萬不可。我只求小姐能平安帶走心洛,不要讓他……應了命!”

    應了命?我一楞,聽心慧的口氣,似乎心洛的身份並不簡單。可是傅君漠明顯對她們姐弟並不著緊,應該還不知道這層原委。這麽說來,或許……

    還沒等我說話,心洛已經一把拽住心慧的衣袖,一臉冷然地道:“若是姐姐不走,那心洛也不走!”

    “洛兒聽話,……”

    “你們先別忙!”我定了定神,“情況沒你們想象的那麽糟。或許過幾天就沒人知道你們……心洛的重要性,百忙中很可能會漏過你們……”

    “小姐,你在說什麽啊?”

    我幽幽一笑,抿了口茶:“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鑰國恐怕,就在這幾日,要變天了。”

    此話一出,衆人皆是一臉驚異。

    “對了無夜,我救的那個人怎麽樣?”我忽然想起,回頭問無夜,“前幾日傳祁國使臣出使尹國,回歸途中遇伏結果無一人生還,不會是真的吧?”

    無夜一楞,眼神有些憂慮,半晌才道:“那日我再回去時他們都已經不在洞中了。”
   
    第二日我才知,藍府中果然有事發生,是前線的緊急征兆令。

    事情的起因,還真不能說和我無關。原本一直采取保守戰略攻擊汀國的尹國忽然發了瘋似的孤注一擲,向“葫蘆口”發動猛烈攻擊,絲毫不管人員耗損。

    這麽做的原因是,他們與祁國的邦交破裂,隱隱有話傳出祁國有意攻打尹國邊境。

    聽錦鴻他們說,祁國跟尹國一直是表面上的邦交友好國。這一次,尹國能花這麽大手筆來攻打汀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尹王和祁王達成了共識,主要由尹國出兵,祁國提供糧草,待勝利後再分成。

    可是就在兩個月前,祁國派去出使尹國的使臣卻在半路遭遇伏擊,最終竟無一人生還。消息傳回後,祁國舉國皆驚,大臣紛紛要求出兵討伐尹國。只是祁王卻一直堅持說此事尚存疑點,有待查證。這麽一來,事情也便慢慢平息了下來,以致誰也沒想到今日他會突然對尹國邊境附屬小國發動攻擊。

    也是這兩面的夾擊才會使得原本一直刻意保存實力的尹國不得不孤注一擲先擺平一邊。

    說起來這祁王也真夠狠的,先是平息了風波把尹國軍隊當槍使,到他們勝利快到手時才忽然想起要討回血債。讓疲于奔波的尹國兩邊都討不了好,說不定最後連汀國也落入祁國手中,這一招果然夠毒。
   
    懷抱著小銀,我有些郁悶地走在街上,錦鴻他們離開也有兩天了,整個藍府仿佛一下子死氣沈沈了下來。唉!要不是心慧還沒有拿到心洛這個月的藥引,我早帶他們落跑了。

    說起藥引,心慧說了後我才知道,原來心洛的解藥連傅君漠也沒有。千蟲萬花這毒知道的人本就甚少,能使用此藥的更是只有當今鑰王一人。

    所以心洛每一次的藥引,都是綁在一只大雕腳下送來的,只要他們的行蹤仍在鑰王控制下,就可以拿到解藥,否則……不得不說,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傅君漠這兩天都沒出現,恐怕是在進行他的暗渡+換天計劃了,不過只要不惹到我都萬事OK。

    腦中想著亂七八糟的事,覺得肚子有些餓了,便招呼身後的心慧、心洛和無夜走進一家飯館。雖然我這麽一個小姐帶著一堆人出來很招人注目,可是正煩亂中的我絲毫沒有注意。

    心慧見此,便拖了神遊中的我要了間“包廂”(雅間),免得在大堂受人非禮視之。我一笑,便也隨她去了。

    轉過個彎,我走在最前面低著頭,繼續思考:千蟲萬花既然是鑰國的“秘辛”,祈然怎麽會知道?不過想想冰淩本來就是地下黑社會,知道這些國家S級隱私也就不奇怪了!不過,心洛到底是什麽身份,竟讓鑰王都如此忌憚?還有,錦鴻跟二姐……

    “砰——”眼前忽然一黑,我知是撞到了人,可終究來不及閃避,“哎喲——”大叫了一聲,幸虧被無夜牢牢接住。

    我一擡頭正要道歉,忽然睜圓了眼,驚呼道:“衛聆風?!”
   
    眼前與我相撞之人,錦衣玉袍,風度潇灑,面容更是俊秀絕倫,讓人移不要開目光,不是那日山洞中所救的衛聆風又是何人?

    只是我驚呼之聲未落,眼前人影一閃,已經有一把明晃晃的鋼刀和一把扇子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有些發怔地看著眼前這兩個一文秀、一英武的男子,以及站在他們身後同樣制住他們要害的無夜和心慧。現在這是什麽狀況?

    心洛跑過拽住我的手,冷冷地對著面前兩人道:“放開小姐!”

    衛聆風似是對眼前的狀況一無所覺,拂了拂袍角,臉上雖帶著淺笑,望向我時卻明顯帶著危險的氣息:“你爲何會知道我是誰?”

    啊?我一愣,這才醒起自己不論樣貌和聲音都變了,難怪他認不出來。

    看來他的身份很……不簡單吧,一副要殺人滅口的樣子。我皺眉看了看他,又看看眼前這兩個面無表情,似乎泰山崩于前也只聽令行事的男子,暗襯是直接脫身逃跑,還是冒著風險向他討救命之恩呢?

    他走到我面前打量我,並沒有注意到身邊無夜面具下有些畏懼和焦慮的眼神。目光慢慢下移,落到我懷中的小銀,忽然一楞,脫口道:“是你?”。

    我暗歎了口氣,看來第一條路宣告失敗,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山洞一別,還以爲你早死了呢。”

    “大膽!”英武的那個怒斥一聲,待要把刀砍下,卻被無夜牢牢架住。

    衛聆風也只是楞了一下,回過神來,眼中似乎有些欣喜更多的卻是……深思:“這話該由我來說,那日一別,真是許久未見。”

    說著轉向無夜,淡淡一笑:“你也是啊,好久不見……無夜。”

    “既是偶遇,不如進了雅間我們邊吃邊聊。”

    正好餓地慌,我便欣然答應了。
   
    進到房中,我和衛聆風面對面坐了下來,無夜和心慧卻是說什麽也不肯入座,我只好懷抱著小銀,拉了心洛坐下。

    那兩個一文一武則囑咐了店家上菜後,便仍是面無表情地站在衛聆風身後,不發一言。

    衛聆風接過倒好的茶,問道:“對了,還未請教姑娘姓名?”

    我歪頭想了一下,水冰依這個名字是肯定不能用的,那還是藍瑩若吧,雖然這個名字也不見得多保險。不過,算了……,我也取過一杯茶遞給心洛,自己又拿了一杯:“我叫藍瑩若。”

    “哦?藍家人?”衛聆風微有些詫異。在汀國姓藍的只有一家。

    我無奈地笑笑,暫時算是吧。我忽然想起一事,放下茶杯,道:“對了,你伸出手來。”

    衛聆風微微有些詫異,不過還是把右手橫過桌子擺在我面前,倒是他的兩個手下,面上微露不悅。

    衛聆風的手和祈然很象,十指修長,骨節勻稱,皮膚更是晶瑩如有融光。我微微歎了口氣,將中食指搭在他脈搏上。

    脈象平和,心脈處也沒有堵塞。和我的情況一樣,血蠱確確實實解了。那麽說來,我那天的行險一搏,雖然一波三折,最終還是成功了。

    衛聆風抽回手,還是一臉笑容:“我的毒確已經解了。只是奇怪,藍小姐是經歷了什麽奇遇,竟連容貌、聲音和……身份都變了?”

    我聳了聳肩:“那日我本以爲蠱毒已解,誰知竟忽然發作,又忽然落水。待醒來時已被……我家人所救,不止毀損的容貌恢復原樣,連聲音也變了。我想大概是血蠱的作用吧。”

    “那倒要恭喜藍小姐因禍得福了。”

    我欣然點點頭,雖然這個衛聆風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良善之人。但可能是因爲,怎麽說也同患難過,又錯有錯招的化解了我身上最大的麻煩,所以雖不能說親近,對他至少也不討厭。

    說話間,菜都搬了上來,我便死活拽著無夜和心慧入座,至于那兩個是衛聆風的手下,我當然不會傻到去招呼。  

    “小姐。”一直沈默不語的心洛忽然拉拉我袖子。我愕然回頭,看他都沒動筷不由關切地問道,“怎麽了?菜不合胃口,還是身體不舒服?”

    心洛搖搖頭,看了一臉衛聆風,才疑惑地道:“不是。小姐,心洛只是奇怪,這位哥哥叫衛聆風嗎?”

    此話一出,衛聆風背後的兩個人手都握到了兵器上。心慧的臉色慘白,直是欲言又止。無夜也默默運起了真氣,全神戒備。

    惟有我還是懵懂不知地問:“是啊,怎麽了?”,而衛聆風則還是一副悠然的樣子望著我們。

    心洛嘴一撇,吐出一句:“可是,衛聆風不是祁國的皇帝嗎?”

    “咳——什麽?”一口食物硬是卡在喉嚨口,漲得我滿臉通紅,我抖著手指向衛聆風,直嗆了許久才擠出一句話,“咳咳~你……你竟然是皇帝?”

    衛聆風嘴角含笑,連眼中也盈滿笑意,見一旁的人都石化中,于是好心地遞了杯茶水給我順氣。一邊道:“對,朕是祁國的皇帝。”

    “皇上!”那英武的手下一聲驚呼欲待上前,衛聆風只淡淡揮了揮手他便又一臉不甘地退了下去。

    我猛灌了好幾口水,才略略緩過氣來,有些驚疑不定地看了衛聆風半晌,他卻只笑不語,我不由更是忐忑,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你……不會殺我們滅口吧?”

    衛聆風嘴角的笑容更盛,撩起袖子,親手夾了個菜到我碗裏,一臉溫和:“這裏別的菜不怎麽樣,這道‘杏仁佛手’倒是不錯,你嘗嘗吧。”

    “哦。”我有點傻傻地夾起碗中的菜,咬了一口,“是還不錯。”心中卻道:不過比起祈然做的還是差遠了。

    “你……既然是祁國的皇帝,怎麽……?”我支吾了半天還是沒膽問他幹嘛跑到這裏來湊熱鬧,祁國的皇帝此時不是應該忙著侵略尹國邊境嗎?

    衛聆風放下手中的筷子,正了正色,但我總覺得他眼中仍滿含戲谑的笑意:“藍小姐既然是朕的救命恩人,朕自當報答。至于朕來此的目的……”

    他眼中笑意更濃,臉上卻還是一派肅穆:“這個先不提。藍小姐有什麽要求嗎?只要朕能辦到,一定滿足。”

    我歪頭盯了他半天,明明肚子餓得很,現在卻沒膽再動筷。也不是說有多怕他,就算他真的有心殺我們滅口,現在的我畢竟也不是隨便誰都能捏的軟柿子。

    可問題是他給人的那種天生的壓迫感,明明很溫和地在笑,很周到地在幫你布菜,還口口聲聲說要報答,我卻完全猜不透他到底是要殺我還是真要報答我。

    與在山洞中落魄時的他不同,那時的他雖然也很深沈,卻不似現在完全地喜怒不形于色。但又不能說完全不同,那種天生王者的霸氣,潛藏在他一舉手一投足之間,仿佛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爲了诠釋帝皇一詞,這點自始至終沒有改變。當初的我怎麽會笨到沒有聯想到他的身份呢?

    “藍小姐?”

    我一震,忙回神,勉強扯出個笑容:“今天的事我絕不會告訴任何人。至于報答……”你老兄不來找我麻煩我就阿彌陀佛了。

    衛聆風放下手中地筷子,悠閑地靠在椅背上,淡笑道:“藍小姐有要求但說無妨。”

    我心道:可是你叫我說的。正了正神色,才假假地笑道:“好!那我便要二百兩黃金和十張你們國家通行的一千兩銀票,然後咱們各走各的,我絕不會說我認識你,你也就當沒我這個人,如何?”

    “朕猜得沒錯,你果然提了這個要求。”衛聆風強忍住笑意,直看著我。

    心慧和無夜等人更是把頭快低到桌子上去了,也不知是在忍笑還是爲我這個主子感到丟臉。背後的那兩個文武大將估計是活了半輩子都沒見過我這麽不要臉的小姐,只管張大了口,瞪大了眼,恁得沒見過世面大驚小怪。

    其實我提出這個要求是有好好考慮過的,畢竟我跟無夜他們總有一天要落跑,身邊沒點銀兩怎麽養的活這“一家老小”。反正姓衛的是皇帝,又是他自己非說報答我,這種油水當然不撈白不撈。

    他若是有心殺我,我便不討錢他也照殺。他若真是誠心報恩,我自然…..也問心無愧地收了。

    看他們笑得也夠久了,我不由心裏惱火,柳眉一豎,道:“喂!你笑夠了沒啊?不過問你索要些須銀兩,至于這麽小氣嗎?”

    衛聆風倒還真止住了笑,一臉正經地看著我,道:“既是藍小姐的要求,朕自然同意。”說完,向身後的人一示意,那文秀者便遞了一疊銀票上來,果然每張都是千兩面值。

    “至于百兩黃金,朕暫時沒帶身邊。”衛聆風把銀票遞到我面前,微笑道,“明日朕派人……‘秘密’送去藍府如何?”

    秘密?我有些震驚地看著他,這家夥也未免太厲害了吧?從我幾句話就聽出我不想讓藍府的人知道我有錢一事。

    “那樣就謝謝……你了。”我夾了塊“合意酥”吞下,餓著肚子離開就太對不起自己了。又夾了塊小的給小銀,隨後品了口茶,才道,“謝謝衛……公子這頓飯,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慢著。”衛聆風淡淡的聲音,在我正拉著心洛准備起身的時候響起,聲音溫和淡然卻有著不容抗拒的威勢,我握著心洛的手微微一緊,心道:正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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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11章 身不由己

    “慢著。”衛聆風淡淡的聲音,在我正拉著心洛准備起身的時候響起,聲音溫和淡然卻有著不容抗拒的威勢,我握著心洛的手微微一緊,心道:正戲來了!

    “衛公子還有什麽事嗎?”我扯出一個笑容。

    衛聆風微笑著看我一眼,隨後目光落在無夜的身上,淡淡道:“藍小姐要走朕自然不會阻攔,但這個人卻必須留下。”

    我能感覺到無夜的身體猛得一震,雙手死握成拳卻不說話。我腦中有些空白,看了衛聆風一眼,又回頭望望無夜……他們原來就認識嗎?

    “藍小姐不奇怪嗎?”衛聆風目光落在我身上,嘴角擒著戲谑的笑意,“連一個小孩都知道朕是祁國的皇帝,你的……侍衛爲何從沒提醒過你?”

    我忽然醒起那天聽到衛聆風的名字,無夜的表情的確很怪,他那時……應該就知道了吧?可是爲什麽不告訴我呢?  

    “朕便把話挑明了說吧。”衛聆風見我一臉驚愕,眼中慢慢閃露冷笑,“他的身份,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  

    不待我回答,他如炬的目光投射到無夜身上,冷冷道:“莫勁,你見了朕仍不知行禮嗎?”

    我瞪大了眼看著無夜眼中一片掙紮,最後仍恭敬地跪下,聲音漠然地道:“第三代‘飛鷹之主’莫勁,參見皇上。”

    “什麽?你是飛鷹……?”那個英武的手下驚呼出聲,卻被文秀的那個拽了一把,漲紅著臉只盯著無夜卻不敢再出聲。

    “你當日不是甯死都不肯承認嗎?”衛聆風緩緩坐直了身子,嘴角仍勾著一抹看似無害的淺笑,“怎麽?今日是想通了?”

    “無夜?”我半蹲了身子看著他,“這是怎麽一回事?”

    無夜看著我,眼中有什麽光閃了又閃,仿佛拼命想要燃燒跳躍的火苗,最終仍不得不歸于死寂。他的喉結動了動,發出的聲音卻已經平淡如水:“我是祁國現任的‘飛鷹之主’,也就是每一代祁王的‘隱衛’之首。我一生的使命就是效忠祁王,替祁國賣命。”

    “那你說的那些往事還有要跟著我的話……”

    無夜低著頭,淡淡道:“不過是個玩笑而已。”

    我深吸了一口氣,一手撐地單腳跪在地上,皺眉看著衛聆風,道:“總結而言,你就是要告訴我:第一、無夜本來是你的手下;第二,無夜發誓要一生效忠于你;第三,我不過是被他耍了一道?”

    無夜跪在我一旁的身軀一陣顫抖,衛聆風則微笑地看著我,那眼神仿佛在說:你倒不笨;那氣勢怎麽看都是至高無上。

    我猛得撐起身體,順便用了九牛二虎的內力連帶跪在地上的無夜也拽了起來。好不容易站穩了身體,我手卻牢牢抱住無夜的手臂不放,轉頭橫眉怒目地瞪著衛聆風道:“喂!你好歹也是個皇帝,手下能人輩出,不會這麽不要臉,來跟我搶一個小小的無夜吧?”

    氣氛那個詭異的……

    我瞅瞅前,衛聆風還沒有回神,那一文一武則已經徹底石化;瞅瞅後,無夜和心慧瞪大了眼睛,有定格的趨勢。還是我們家心洛和小銀最鎮定,不過是茫然地拿烏黑漂亮的眼珠子往我這瞪。

    “哈哈……”首先打破這詭異氣氛的是衛聆風的笑聲,認識他這麽久……咳~,認識他不久,從沒見他露出過這樣的笑容,怎麽說呢?感覺好象很多壓抑已久的情緒被一下子釋放了出來,有些暢快,有些放松,還有些舒心......好吧,最後一句我收回。

    “若朕偏要搶呢?”他勉強止住笑,修長的十指扶著桌沿氣定神閑地問道。

    “衛聆風!”我氣得發狂,更是恐怖地口不擇言,“你的命可是我救的,我沒讓你以身相許已經很不錯了,你竟然還有臉跟我搶人?”

    —¥#%*—¥#?¥——

    房間裏一時間鴉雀無聲,針落可聞。不對,我怎麽感覺有烏鴉在頭頂飛過呢?PAI飛,錯覺,肯定是錯覺。

    我剛剛有說了什麽嗎?

    爲什麽衛聆風萬年不變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扶在桌沿的手更是青筋暴跳。那一文一武恁得活象見鬼似的盯著我?無夜!你幹嘛猛低頭猛抖肩膀?還有心慧,你拿了跟帕子狂捂住嘴巴幹什麽?

    我說了什麽,那個……可不可以倒帶啊?

    我詛咒那個沒事喜歡拿了一堆狗血劇情小說荼毒我思想的混帳小雨,什麽“以身相許”?看他一副要暴走的樣子,我看“以身殉國”還差不多。

    我一臉訕笑:“我只是……一時口誤,不!口不擇言……你……別當……當真。”

    衛聆風總算也緩過了氣來,看人家就是教養良好,自我克制更是一流,明明額角還在跳,青筋也沒退,卻還能面帶微笑地跟我說話。

    “藍小姐說的也是,你既是朕的……(怎麽覺得他嘴角好象抽了下)救命恩人,有什麽要求朕自當滿足。要帶這個人走也行。”

    這麽說就是還有條件嘍?我好整以暇地拉過把椅子,坐下。

    衛聆風嘴角揚地更高,一張本就俊秀絕倫的臉仿佛會閃光。而他此時的眼神卻讓我有些顫抖,因爲很熟悉,就是山洞中那個看著獵物時自信而又充滿興味的神采。

    他忽然伸手從頸上扯下一塊通體雪白的玉配隨意拋給我,我手忙腳亂地連忙接住。老大,這要摔了可都是錢啊,雖然你富擁一國,可也不是這麽拿來浪費的!

    如果當時我知道這一接,會爲我和無夜他們帶來如此多的麻煩和傷害,那麽我一定甯可看著它碎裂滿地,也絕不會傻到接住這坎坷的未來。

    可惜當時的我沒有回頭,自然也看不到身後的無夜瞪大的眼,和伸到一半硬生生縮回的手。無夜知道,衛聆風,這個他從小就當作主子來效忠的人,他的眼神正在傳達著一個信息:若自己敢出聲,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殺掉這裏所有人。

    衛聆風身後的兩個人一臉震驚,再故不得皇命正要上前,卻被衛聆風冷冷一個眼神給硬逼了回去,四只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象是要把我生吞活剝。

    我拿起玉上下瞅了半晌,很眼熟。對了!這個他不是在山洞中拿來報答過我嗎?後來因爲無夜反對就還給他了,當時還一陣肉痛呢!

    “這塊玉拿著,不許丟。”他淡淡地說,“這樣你便可帶著他走了。”

    我承認我是不聰明,可也絕不是個笨蛋。當初他把玉送我的時候,無夜就很緊張。那時無夜明知道他是祁王、是主子,卻仍冒著被殺的處罰堅決不讓我拿。這只能說明,此玉絕不單單只是一塊玉的意義那麽簡單。

    我把玉放在桌上,平靜地看著他。

    衛聆風露出個了然地笑容,動作優雅地端起一杯茶,微笑道:“這玉暫時不是送你的,十日後朕會再來,到時你帶了此玉仍到這裏,我們再做計較。”

    此話一出,我倒反而有些蒙了,原來一直以爲他是處心積慮要把玉給我,我抵死不要便罷了。可是如今他說不是送我的,倒叫我實在不好拒絕。

    雖然這裏看著只有三人,可他畢竟是最強大國家的皇帝,誰能保證四周沒有“隱衛”的存在。如果他硬是不肯放無夜,我們能否逃出升天還真是未知之數。

    猶疑地看了他半晌,他還是一副好脾氣地笑著,點頭示意我只管接下那玉。唉!所以說人不能存僥幸心裏,心慌意亂之下,我最終還是拿起了那塊玉,壓根就沒聽出他那話中隱含的“暫時”二字,當真最後死了都是活該。

    好吧!十天後還……反正要死也是十天後才死,我恨恨地想著。
   
    我們走後,雅間中便只剩衛聆風三人,他微一示意身後兩人便恭敬地在他身側坐了下來。

    “文策,玄天,有什麽問題就問吧。”

    那長相書生氣,拿了把折扇的叫文策,是祁國新任的少年宰相。而那個長相英武,又有些鹵莽的則是護國將軍玄天。

    文策倒還沈得住氣,可那個玄天卻已經漲紅了臉嚷起來,不過神色依舊恭敬萬分:“皇上,您怎麽可以把‘紫鳳’給……給那個瘋丫頭?”

    “瘋丫頭?”衛聆風忍不住笑了出來,“倒的確是個瘋丫頭。”

    “皇上。”文策平和沈穩地聲音響了起來,“您是不是因爲她是藍家的?”

    衛聆風抿了口茶,淡淡道:“朕倒真沒想到她是藍家的。不過……”他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藍家小姐,成憂,你派人查清楚。”

    “是!”原本空無一人的房中竟不知從何處響起一聲回應,隨後又靜寂無聲。屋中三人仍是一派自然,繼續著原來的話題。

    “藍家的造船和航海技術雖強,可惜的是……已經被鑰國盯上了。恐怕不管是朕還是尹天傲那只老狐狸,出手都晚了一步。”

    “那皇上您……”文策腦中忽然冒出一個匪夷所思的想法,不由脫口道,“皇上您不是因爲喜歡那藍家小姐……吧?”

    一醒覺自己多言,不由白了張臉,忙道:“臣失言!”

    衛聆風抿茶的動作頓了頓,笑意卻從嘴角擴散到他整個俊秀貴氣的臉龐,看來他今天心情很好,文策暗自僥幸。  

    只聽他道:“朕在當時就想把‘紫鳳’給她,卻被莫勁擋下,說不定還真有點喜歡……”

    文策只覺常年未保養好的胃一陣抽痛,無語相對。

    這個讓自己從第一眼見到起就心甘情願爲他賣命的皇上,這個有著經材偉略、心思難測的皇上,這個讓自己只能仰視滿懷敬佩的皇上,爲什麽總會對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感興趣呢?

    “皇上,那個面具男真是飛鷹之主嗎?”玄天聽不懂他們兩個繞來繞去地在說些什麽,于是徑直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衛聆風點了點頭,並沒有接話。

    “難怪剛剛能架住老子的刀,武功真他奶奶的高。”髒話一出口,才醒起皇上正在面前,紅了張臉,忙道,“皇上恕罪,卑職一時失口…..”

    這一句失口,不由想起剛剛那丫頭,竟然……竟然要皇上以身相許。真是大逆不道,不過……不過,玄天忙正了正神色,不能笑。不過,他從沒看過眼前這高高在上的皇帝被人……這麽……調戲過。

    “咳……”想笑,當然,就算給他一百個腦袋也沒膽笑出來,憋笑憋地滿臉通紅,五官扭曲,形狀甚是可愛。

    衛聆風看玄天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麽,面上淡淡倒也沒計較這個一向心直口快外加有些鹵莽的武夫。不過想到藍瑩若那話——“以身……相許”,不由笑得有些無奈,這丫頭膽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大。

    他抿了口茶,唇角扯出一抹興味地笑容:“既然她都說了以身相許,朕便成全了她如何?”

    文策苦笑,心中暗道:您連“紫鳳”都給了,別人還有反悔的余地嗎?
   
    回到藍府才發現情況有點詭異,在這戰事急急可危的時刻,藍府竟仿佛在一日之間變得熱鬧非凡。門口掛起了紅色錦緞和大紅燈籠,一些家丁進進出出的,人人臉上都洋溢著濃濃的喜氣,還不時交頭接耳。

    踏進大門的時候,發現下人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好象是憐憫,又象是惋惜,不過都是匆匆一瞥,不敢與我對上。  

    我正暗自納罕,卻見精心打扮過的藍瑩玉撇開身邊的丫鬟裊裊婷婷而來。可能是遺傳的關系,她原本就長得比我和藍瑩月美上幾分,此時經盛裝打扮後容光逼人,全身都洋溢著喜悅和年輕的氣息,自然更是嬌美不可方物。

    “四妹真是好雅興,一個千金小姐日日出去閑逛,可有什麽收獲沒?”她的語氣帶著明顯的挑釁和鄙夷,而且還掩不住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

    想起現在還在懷中的那塊白玉,我苦笑,還真不能說沒有收獲。

    “問你話,沒聽見嗎?”

    我扯出一個笑容,不鹹不淡地應道:“三姐你聲音如此之洪亮,氣勢如此之磅礴,小妹我就算想不聽見也難啊!”

    “你!”藍瑩月面孔一陣扭曲,隨即又恢複了平靜,冷笑道,“你以爲自己真的能迷倒天下的男人?你以爲仗著大哥和風公子撐腰,爹就會不追究你私奔的事,仍舊把你捧在手心裏?你別做夢了!”

    做夢的是你吧!我暗自冷笑,那姓藍的什麽時候把藍瑩若捧在手心裏過了?真是笑話。

    藍瑩玉見我不答,忽而詭異一笑,湊近我耳邊道:“風公子已經正式代表鑰國皇太子來提親了,四妹不想知道他是來向誰提親嗎?”

    提親?傅君漠的動作爲什麽那麽快?按理說現在仍不是最佳時機……不過,關我什麽事。我面上淡淡一笑,迎上她嘲諷譏笑的單鳳眼,回道:“看三姐高興地都快找不到東南西北了,看來風公子……不,那位太子想娶的必然是您吧?”

    她一怔,可能沒想到我是這樣的反應,不由惱羞成怒道:“你說誰高興地找不到東南西北?”

    “自然是三姐你啊!”我一臉正經,“你可是待嫁的新娘,不是應該躲在房裏乖乖想你未來的夫君外加准備嫁妝嗎?如今跑到這千金小姐不該來的大門口,可不是沒認清東南西北?”

    “莫不是三姐是特意來迎接小妹,好羞辱一番?”

    “你這個賤人!”藍瑩玉揚起手一個巴掌待要打過來。別說我不想展示自己的武功,可還沒等我出手,身後的無夜已經一把抓住了她揚在空中的手,心慧更是象老母雞似的把我護在身後。唉!可憐的心慧,是不是我上次被打了一巴掌把她嚇怕了。

    無夜隨意一推,松手,藍瑩玉便重重跌倒在地上,可惜了她那一身名貴漂亮的衣服。

    見她有些呆傻地看著我和無夜等人,顯然不明白爲什麽好好一場揚威怎麽會變成這樣。

    想到這個囂張任性了十幾年的小姐,即將衆叛親離,很可能一生都再無好日子過。不由暗歎了口氣,蹲下去柔聲道:“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要記住:想活在這個世界上,靠任何人都是沒用的,只有你自己才能掌握你的命運。”

    “不過,”我起身,掃了還在呆楞中的她一眼,笑道,“我真懷疑你聽懂沒。連罵人的語言都這麽貧乏,來來去去都是‘賤人’二字。”

    走了老遠,果不其然,身後爆發出咆哮聲。

    “藍瑩若,你這個賤人——!!!!”

    心慧“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小姐,你今天可已經把四個人的臉氣綠了!”

    我也不覺好笑,轉念一想,笑容卻冷了下來,淡淡道:“你信不信馬上就有第五個了。”

    心慧笑容一僵,神色有些瑟縮,嗫嚅道:“小……小姐……”

    “心慧,我只問你一句。”我依舊向前走著,卻沒有回頭,“你想回去鑰國嗎?”

    身後半晌無聲,心洛拉著我的手上滿是冷汗,我不由緊了緊。

    “我想跟在小姐身邊。”聲音雖輕,卻堅定無比。

    我笑笑說:“那不就結了。”

    其實,我也不清楚爲什麽要把無夜、心慧她們留在身邊。因爲回去的心從未變過,無論多艱難,我一定會找到穿越的辦法。

    說到這個,從懸崖墜落的那一瞬間,我似乎想到了什麽。好象是一道耀眼的光在我腦中閃過,卻又什麽都抓不住,也許……那就是時空變幻的關鍵。

    還是回到眼前的問題。雖然說把他們留在身邊這個舉動既不明智,也很殘忍,因爲能離去地時候我一定會頭也不回地拋下他們離去。

    可是……我在心底深深地歎了口氣,他們一個個都很嘴硬。可是當時……

    銀月明明再無法忍受寂寞的煎熬,卻仍舍不下美好的回憶。

    無夜幾乎沒有活下去的欲望,更沒了活下去的理由,卻還在拼命掙紮。

    心慧表面上柔弱良善,卻把所有的陰謀血腥化爲枷鎖,背在身上。

    心洛一身冷清,對人淡漠而疏離,卻掩不住幼小的心中渴望被守護的痛楚……

    當我最軟弱的時候,他們沒有一絲猶豫,緊緊圍在我身邊……

    我不想去管將來如何,只是現在,既然他們不願拋下我,也不願……被我拋下,那麽,以後的路,無論長短,我們便相互扶持著走下去吧!
   
    雖然知道傅君漠肯定會來找我,可是也沒預料到會在房間裏看到悠閑喝茶的他,更沒料到他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  

    “跟我回去吧。”

    我退回一步,看看外面,沒錯,是東廂啊!那就不是我走錯房間,而是他擅闖嘍。

    我在他面前坐下,小銀安靜地臥在我懷裏,心洛難得地沒有靠在我身邊,而是緊拽著心慧的手。無夜關上門,站在一邊,自動稀釋他自己的存在。

    看他們一個個自發的行動,恐怕我說再多也沒用,感歎這萬惡的奴性啊!

    “若兒……”

    忽然醒起對面還坐著人,我擡頭,看他複雜難言的神色,淡淡道:“跟你回去?去哪裏?太子,你說笑吧。”

    “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就能解了心洛身上的毒。”他自信滿滿地看著我,“到時你說要放他們自由也好,讓他們留在身邊伺候你也好,都隨你便。”

    我握杯的手緊了緊,很有抽人的衝動,面上卻露出了冷笑:“我很奇怪,太子那麽想讓我跟你回去,爲什麽不向我爹提親,說要娶我呢?”

    他臉色一變,茶杯擱到了桌上,手卻沒有放開。

    “不如讓我來回答吧。”我笑了起來,“因爲太子的計劃,絕對不允許出半點紕漏,娶一個一無所知又言聽計從的女人來‘明修棧道’,當然,要比娶我這種隨時可能破壞你計劃的人保險的多,對嗎?”

    我看著他臉色一變再變,握杯的手捏得緊緊,懶懶道:“至于現在要帶我回去。也許是有那麽一點感興趣,畢竟你都說了我是第一個敢威脅你的人。養這麽一個女人,閑時逗來玩玩,確實是不錯的消遣。”

    “不過太子殿下,你我心裏都很清楚。你要帶走我,最大的原因,怕是爲了防止我在你計劃未成功之前洩露出去吧?”

    傅君漠原本就有些陰沈的臉,冷冷地盯著我,聲音都有些陰惻惻的恐怖:“本太子現在沒那麽多時間跟你耗。你以爲我這是在跟你商量嗎?只要我一聲令下,你就算只剩下屍體,也得給我抬到鑰國去。”

    “好啊!”我巧笑倩兮地站起來,把窗打開。

    “你幹什麽?”他黑著臉問。

    “你試試是你下令殺掉我或者綁走我的速度快,還是我喊出你計劃的速度快。還有,我們這裏一共有三個人,無夜的武功高低,你是行家,恐怕也不會看不出來。就算我真的好死不死被你幹掉了,你認爲他沒本事把我的訊息傳出去嗎?”

    “啪——”他手中的杯子應聲而碎,眼中是滿滿的怒火,燃燒著幾乎要把我吞掉。

    “你不要‘千蟲萬花’的解藥了嗎?”

    “太子!”我一字一頓地叫了他一聲,“在你還是被稱爲太子的時候,還請別拿這個來跟我講條件。”  

    “心慧!”傅君漠眼睛看著我,聲音卻冷冷地叫著心慧的名字,“你雖然不是我直屬的手下,可當初這個任務卻是我下達給你的,你竟然敢背叛我?”

    心慧的臉色慘白,全身都在顫抖,握著心洛的手更是捏的死緊。我以爲她會跪下去,象無夜看到衛聆風一樣的無奈,可是,她的身體雖然顫抖,弱如風中柳絮,卻始終沒有屈膝,沒有跪倒。

    她終于從唇齒間擠出一句話:“過去是過去,現在也好,將來也好,心慧和心洛都只會認小姐一個主人,此生不變。”

    我心中猛得一震,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個貌似柔弱,又毫不起眼的女子……其實,一直以來,打動我幫她的都不是那外在的柔,而是她內裏的剛吧。

    “好!好!”傅君漠起身,一掌拍在桌上,桌子應聲而碎,木屑橫飛,他的手有些血肉模糊,臉色竟由紅轉白,直勾勾地瞪著我。

    我起身,打開門,淡淡地道:“雖然知道你身份的人只有藍君清一個,可是這樣在婚前跑到新娘妹妹的閨房,恐怕對你的計劃也會有影響吧?”

    “所以,太子請了!”

    終于送走了瘟神,我一下子癱倒在床上,想起傅君漠臨走前受傷的眼神、陰恨的表情和摞下的話:“終有一天,你會跪在本太子的面前,後悔今天說的每一句話。”

    至于他爲什麽沒習慣性地掐我下巴,是因爲他抬到一半的手,硬是被我們家超級無敵霹靂勇猛的夜夜給制住了。

    當時看到某人一臉的憤恨卻又無可奈何,心裏真是爽到爆,果然有無夜在就是不一樣。

    瞟了地上的碎屑一眼,我悶悶地道:“這個變態,臨走還不忘破壞我房裏的東西。剛還在想著做一副紙牌,四人剛好打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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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13章 少女之心(下)

    回到房間的時候,才發現二姐也在,她一雙美麗的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

    我讓心慧弄了熱毛巾來給她敷上,折騰了好一會,她才停止哭泣。

    “二姐,怎麽了?”

    二姐搖了搖頭,說:“沒事!就是看到錦鴻那樣心裏難過,四妹,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命中帶煞?誰與我在一起,便會……不幸。”說著,她的眼圈又紅了。

    我搖了搖頭,鄭重地說:“不是。”

    “如果,我能幫他和二哥就好了。”她咬著嘴唇,顫聲道,“如果我也能保護這個國家就好了,哪怕只是一點點……”
   
    我煩躁地躺在床上,手上抱著枕頭,望向無夜,悶悶地道:“無夜,你那前主子真是個王八蛋,竟然這麽輕易就能看穿和利用人性的弱點。”

    無夜看著我,沒有說話,心慧卻遞了碗糕點過來,我拿了塊放進嘴裏,聽她說道:“小姐,明天我就能拿到心洛的解藥了。我們便是遠走高飛了,誰能找到我們,你就別愁了。”

    “可素……”我努力吞下糕點,憤憤地說,“那二姐和錦鴻他們怎麽辦?還有,衛聆風可沒說娶了二姐會出兵幫助汀國。”

    更何況他這種人,一旦起念就誓在必得,肯不肯放過我都很難說。

    “小姐。”心慧看著我,眉頭微微皺起,盯了半晌仿佛才下定決心地道,“你不能太貪心了。既要保全朋友,又要救汀國,還想要自由,三全齊美那怎麽可能呢?”

    是啊!我到底在猶豫些什麽呢?人的心只有一顆,人的能力更是有限的,我憑什麽認爲自己可以做到完美?拿了解藥,帶了無夜、心慧他們遠走高飛,不是很好嗎?反正我本身就不是什麽善良的好人。

    可是……明明是這麽簡單的道理,卻在想起錦鴻念到“無遊組”時單純的崇拜,想起二哥懦弱卻善良堅定的目光,想起二姐哭紅的眼睛,我的心無論如何也坦蕩不起來……

    傷害了那麽多人,然後一走了之,我真的……做的到嗎?盡管這些傷害不是由我直接造成的。

    目光瞟到已經相當破舊,幾乎呈素白色的現代背包,我歎了口氣,放下枕頭將它抱過來。我到底要怎麽樣才能回去原來的世界呢?

    現在若能回去,該多好。至少聽不到汀國敗亡的消息,我不會內疚。至少,知道和那人不在同一片藍天下,我不會再心存幻想……

    提著包包,往裏屋走去,對正要跟進來的心慧擺擺手,懶懶道:“我想一個人靜一下。”
   
    一個時辰後。

    屋裏傳出桌椅翻倒的巨響,我手裏抱著本《中國近現代史》,一臉壯士斷腕地表情衝出裏屋,向著有些呆傻的衆人掃了一眼。

    心慧動了動嘴,叫聲:“小姐……”。

    心洛本就話不多,此時也只是拿漂亮的眼睛望著我。

    小銀從果品中仰起頭,親昵地蹭到我腳邊,還發出“吱吱——”的叫聲。

    無夜的表情看不到,但人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我能看到那其中的緊張和擔憂。

    我深吸了一口氣,望向衆人,嘴角扯出一個決絕的笑容,一字一句地問:

    “如果我說我要嫁到祁國去,你們作何打算?”
   
    我一把推開房門,門與牆的撞擊發出重重的“砰砰”聲。本埋頭案前的文策詫異地擡頭看著我,張了張嘴,正想問話。

    我卻已經先他一步,說:“我要見衛聆風。”
   
    還是那個客棧,我到今天才知道這間不比“天涯樓”差的酒樓叫作“醉仙居”,忒俗的名字。還是那間雅房,這一次,我誰也沒帶,獨自一人,推門進去。

    衛聆風淡定地笑著,淡定地看著我。文策和玄天恭敬地站在他身後。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卻忍不住在心裏冷笑了一下:衛聆風,這結局早在你意料之中了吧?我承認我鬥不過你,可是,也未必會輸。

    “藍小姐請坐。”衛聆風出聲,文策恭敬地幫我把他對面的一張椅子拉開。

    我坐下來,沒興趣跟這男人拐彎抹角,反正面對他這種人再拐也沒有用,還不如開門見山。

    “我可以答應嫁到祁國去,不過,有三個條件。”

    今天,桌上很乾淨,什麽菜都沒擺,連茶水也無。我忍不住惡作劇地想:難道是怕今天會有人掀桌子,操家夥?  

    衛聆風阻止要呵斥我的玄天,笑看著我:“說來聽聽吧。”

    “第一,日後你吞並了汀國,不要爲難這裏的百姓和藍府衆人。不過……”我露出個魔鬼般的笑容,“藍君清那老頭除外,最好給我狠狠地教訓他一頓。”

    我看文策象見鬼了似的看著我,玄天則完全不明白我在說什麽一臉呆楞。至于衛聆風,初時的驚訝過後,他眼內神光一閃,露出個迷死人的笑容:“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回他一個燦爛的笑容,淡淡道:“皇上,還請你不要把別人都當作傻瓜。你以爲我真會蠢到相信,你是因爲喜歡我,或者要報答救命之恩才娶我嗎?”

    “汀國這樣一個軍事要塞國,只要是有心爭霸天下的人,都不可能放棄他。你比尹國和鑰國的主要高明的多。你的棋,恐怕早在四個月前那次遇襲,就布置好了吧?”

    “就算沒有我這個人,汀國最終也還是會落入你手中,不過是換一種方式而已。”

    衛聆風一直微笑地看著我說,連半點著惱的意思都沒有,直到我說完,他才仔細看了我一眼,說:“朕承認你說的都對,不過,喜歡多少是有一點的。”

    他攏了攏衣袖,道:“這個姑且不論,你說第二條吧。”

    我清了清嗓子,直視著他:“第二,小銀、無夜、心慧和心洛要跟我走,你必須要保障他們的生命和自由。當然,自然災害、突發狀況不能算你的責任。我的意思是說,除非他們威脅到你的生命,否則無論是你或者你的手下,都不能命令、傷害他們。”

    “小銀?”衛聆風竟忽然笑了出來,“你連那小狐狸也算進在內?”

    這人有病嗎?我悻悻地想,這麽嚴肅的談判時刻,他竟然莫名其妙地發笑。

    “說第三條吧。”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知道,前兩條,沒什麽難度,就算我不提他可能也會做到,可是這第三條。我擱在桌上的手微微曲起,在漂亮名貴的桌布上劃出一道道指痕,還發出刺耳的聲音。在這靜寂的房間中格外突兀。

    他們三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六只眼睛灼灼象要把我吞噬。

    我一咬牙,眼睛也沒看著誰,噼裏啪啦把最後一條說了出來,語速快的像被一百條瘋狗追趕的世界百米賽跑冠軍。

    不過顯然,對面三人還是聽懂了,否則絕不會一個比一個臉色還要鐵青。

    衛聆風的眼睛微微瞇起,雖然認識時間不長,不過我也知道,他露出這個表情的時候往往只傳達著一個訊息:你很危險!

    “你再說一遍!”

    我下意識地打了個抖,不過看他也有被氣成這樣的一天,不知爲何這幾天被打壓得無比郁悶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

    我露出個不怕死的笑容,重複我剛剛的話,也不知能不能一字不漏:“第三,我只跟你簽約結婚。對了,你不知道什麽是簽約結婚吧?簡單點說就是,我跟你因爲利益而在世人面前承認夫妻關系,並就此簽定紙上協議。不過,我們只有夫妻之名,而無夫妻之實,雙方都不需要履行夫妻間義務。而且,這個協定只爲期一年。”

    我豎起一根手指,晃了晃,道:“一年時間讓你吞並藍家、汀國以及汀國周邊勢力應該綽綽有余了吧?一年後,你就必須放我自由,我們誰也不認識誰。”

    衛聆風抓住我纖細地手腕,冷冷地盯著我道:“你憑什麽認爲朕會答應你?”

    我疼地龇牙咧嘴,想抽出手卻抽不出來,嘴角卻扯出一個笑容,嘲諷地道:“因爲你們祁國陸戰能力雖強,卻沒有海戰的本錢。而我,恰恰可以提升你們的海戰能力。”

    衛聆風目光灼灼地看著我,而我,也毫不相讓地看著他。雖然,我很想說:我的手好痛,拜托老大你快點放開。

    良久他終于放開了我的手,我揉了揉印了五道指印的手腕,忍不住腹誹了幾句。待見他眉毛一皺,忙收斂了心神。  

    現在可是談判的重要時刻,氣勢不能輸是沒錯,但也絕不能走神啊!

    我面向文策,微笑道:“麻煩文臣相幫我准備紙和筆。”唉!不知毛筆我會不會畫,可那只鋼筆太特殊了,拿出來現還真不太好。

    文策點點頭,叫了人來,吩咐去准備,不一會兒,一套嶄新的文房四寶已經擺在我面前。文策一邊研墨,一邊狐疑地看著我。

    我卻是在暗想,竟讓一個宰相幫我研墨,我可真算是威風夠了!

    雖然沒有親身接觸,我也從錦鴻和二哥的對話中了解到,這個時代的戰船與三國時期很象,多是以樓船/艨衝裝備爲主。

    樓船其實就相當于現代的航空母艦,主要用于艨衝的補給和維修;而艨衝則如現代的戰鬥機,以衝撞來作爲主要的攻擊手段。

    爲了今天的這個談判,我還特意跑去錦鴻和二哥那裏把船的情況仔細問了一遍。果然,包括人員配備,都與三國時期沒有什麽大的區別。

    這個時代中,戰船上的兵器裝備以輕型兵器爲主。交戰過程中,遠則用弓、弩,接舷則用刀、槍。有的戰船還裝備了拋石機,有較強的殺傷力。

    好吧,這些都不是重點(我也絕對沒有湊字數的意思,就是小小解釋下),我拿過毛筆,專心至致地開始畫圖。雖然水彩畫,真的……不是我的強項。

    房間裏,除了我翻動紙張的聲音,連呼吸聲也弱不可聞。時間一點點過去,也虧得上座的那個皇帝耐性有夠好。

    我放下筆,向玄天招了招手,他疑惑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不由好笑地點頭,道:“這裏只有你一個是負責打仗的,專業知識自然是要解釋給你聽。”

    他看了衛聆風一眼,見主子點頭,才不明所以地摸著頭走過來。我把六張圖遞給他,他疑惑地接了過去,一張張看。

    “這……這是……”玄天猛地瞪大了眼睛,一張張往下翻,臉上震驚的神色越來越明顯,終于忍不住驚呼道,“這就是藍家的戰船?這母船怎麽那麽奇怪?咦,這些又是什麽?”

    我甩了甩有些酸麻地手臂,向他耐心地解釋:“這第一幅畫是樓船,相當于你們的母船。”

    “第二幅叫蒙衝,也就是你們的攻擊戰船,但船體不是單純的用木頭,而是蒙有生牛皮,便于機動作戰。”

    “第三幅叫做頭艦,專門用于戰爭中先鋒探路。”

    “第四幅叫做走舸,一種輕便快船,屬攻擊型戰船,行駛速度快,但自身防禦能力差,擅長夜間偷襲作戰。”

    “第五幅是遊艇,轉用于水戰中傳令,通信、偵察敵情的輕型快艇。”

    “第六幅名爲海鹘,適于海上作戰。頭低尾高,前闊後窄,不怕風浪。”

    玄天張大了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眼珠都象是快突出來了。

    我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道:“這些話,有的你可能聽不懂,不過我想大致意思你還是明白的吧?”

    這些其實是唐朝專用的戰船。

    在《中國近現代史》中有一章,把中外、古今的戰船都做了粗略的比較。

    又恰好,我在現代時,爲了完成這一門課程的論文,有好好研究過相關的參考文獻,當時無意中翻到,我便知道,這麽一大賣點恰好可以拿來唬人。

    回神看到玄天瞪了我半晌,忽然暴跳地吼道:“他奶奶的這絕不可能是藍家的戰船,否則尹國那群小鬼早早葛屁了!汀國哪裏會這麽容易拿下?”

    此話一出,不止文策大驚,連衛聆風也有些變了臉色,玄天忙將手中的畫紙遞到他面前。

    他翻看了一陣,眼中異彩連連,直到最後一張翻完,才抬頭看向我,聲音竟有一絲顫抖:“你如何會這些?”

    “這個你且不要管了。”我平靜地看著他,回答,“我不會具體的設計,只能提供創意。這六幅圖只是一個初稿,而且僅僅是對你們如今海戰不足之處做了補充。其他的,比如,大型衝撞接舷戰艦、扒船、風帆炮艦等,依據不同的作戰海域,我也可以畫給你。”

    我直起身,目光灼灼地盯著他俊秀絕倫的臉,一瞬不瞬,聲音連我自己也沒想過的堅定、自信:“請問皇上,這些……作爲協議條件,可夠?”
   
    我笑嘻嘻地取過毛筆,在洋洋灑灑寫了一堆的三張協議紙上都簽上自己的大名,隨後拿起那塊據說叫做紫鳳的白玉,沾了墨,一一蓋在紙上。

    這算是蓋鳳璽嗎?我不由小汗一陣。

    衛聆風看著我遞到他面前的紙,笑得有些無奈,晶瑩地手指輕撫上額頭,似笑非笑道:“朕大概是瘋了,才會聽你那第三個條件。”

    見我笑得更歡,他搖了搖頭,竟無意識地露出一個寵膩的笑容,我不由一楞。

    笑罷,他拿起筆簽上自己的名字,隨後拿出一塊通體雪白,只有頂端見紅的四方形玉,想必是玉璽,蓋在紙上。

    至于作爲見證者的文策則顯然已經傻眼了,端著那遞過來的紙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天哪!誰來告訴他這世上有如此的帝王婚嫁嗎?什麽簽約結婚?這麽匪夷所思的條件,皇上竟然……竟然還同意了!

    而他,堂堂一個大國的宰相,居然要做這埸莫名其妙婚嫁的見證人?

    他拿起筆的手猛抖了抖……

    “一式三份!”我笑著將自己的協議紙小心揣進懷內,得意地道,“若是某天,有一方違反了規定,另一方便可將這份協議公諸于衆。不過文臣相,作爲見證人,到時你可一定要公平哦!”

    說完,我揮了揮手,轉身離去。

    “瑩若。”衛聆風的聲音又在我抓上門把的時候響起,不過,也許是錯覺,他今天的聲音好象少了些戾氣和算計,多了分柔軟,“安心等著朕來娶你吧。”

    我心中猛地一滯,有些煩躁湧了上來,沒有回答,我打開門,匆匆離去。

    回到藍府,我的房間,我一下子累癱在床上,連話都懶得多說一句。這一天,又是驚又是詐,又是寫又是畫的,不管是腦力還是體力,都吃不消。

    心慧和無夜都湊了過來。

    “小姐,談判的結果怎麽樣?”我“恩啊”了幾聲,心慧以爲沒成功,忙安撫道,“小姐,我就說那皇帝怎麽可能會答應這麽荒謬的條件。你也別煩惱了,我剛剛拿到‘鷹兒’送來的解藥,我們不如現在就跑吧。”

    我抬頭,有氣無力地把懷中的那張紙遞給她。

    心慧接過去,和無夜湊近了看。半晌後……

    “天哪!小姐——!”心慧大叫了出來,“這……你到底是怎麽辦到的?”

    我勉強撐起身子,嘿嘿一笑,道:“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最後再誘之以利。”其實前面兩句都是廢話,最後那利,才是讓衛聆風同意的條件。

    無夜奪過那張紙,仔細看了半天,才道:“皇上竟然會同意?”

    我點點頭,不由抱怨道:“你都不知我費了多少唇舌,使盡多少渾身解數,才換得這張紙的。”

    無夜看著我,難以置信地搖搖頭,把紙遞給我:“主子,你該慶幸自己完好無損地回來了。”

    我忍不住打了個抖,放好紙,索性往後一倒,繼續我的“休養生息”。
   
    敲門聲響起,伴著錦鴻略有些疲倦的聲音:“瑩若……”,聽腳步聲有兩個,應該,還有二哥。

    我忙叫心慧開門讓他們進來。

    他們兩個還是一樣的憔悴,但眼中隱隱有了些光輝。我笑笑,可能是衛聆風的那些資助,多少給了他們希望吧?  

    不過,看他們的眼神總覺得有些奇怪,不太敢落在我身上,有些閃閃躲躲的。

    待他們坐下,我不由奇怪地問道:“錦鴻,二哥,發生什麽事了?”

    錦鴻看了我一眼,道:“我聽說祁國的文臣相帶了大批聘禮,來向藍老爺提親,說要讓你當祁國的皇后。”  

    我扯出個笑容,點點頭。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啊!

    二哥長歎了一口氣,語氣蕭索無奈:“看來現在能救我汀國的,就只有祁國了。”

    我沈默不語。心道:那是你們還不知道祁王的狼子野心。

    “文丞相剛剛帶著侍衛,從外面回來,又跟爹舊事重提。”二哥望了我半晌,續道,“還說,只要定下婚期,祁王便會發兵相助。爹也……已經同意了。”

    文策的手腳倒是快!我暗道,不過藍君清那老狐狸應該還不知道我已經同意了吧?竟然敢擅作主張的同意,哼……  

    “四妹……”二哥打斷了我的沈思,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不由愕然,待要詢問,錦鴻已經跳起來,嚷道:“劍雲你別婆婆媽媽的啦,就由我來說吧!”

    “瑩若,我們來,是希望你能救救這個國家。個人幸福事小,沒有國哪來的家……”

    錦鴻後面的話我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只覺得耳中腦中一片嗡嗡作響。我緩緩站起身拉,垂在身側的拳頭緊緊握住,一字一句地問:“你們來,是勸我嫁到祁國去?”

    二哥,不,藍劍雲也跟著站了起來,眼中滿是愧疚,幾乎低喃地道:“四妹,二哥知道……要你一個弱女子拯救這個國家,我……我們這些男人,都很窩囊,可是……”

    我不知道我的聲音有沒有顫抖,卻很清楚,我的心正震地我生疼。有一股氣從全身四肢百穴衝到胸口,幾乎讓我窒息。

    我懷著最後一絲希望,看著他們,輕聲問:“你是說,如果撇開你們男人的自尊,我就應該自願嫁去祁國,來換取這個國家的生存?”

    “這與男人女人無關!”錦鴻激動地說,“我們都是這個國家的子民,只要是能夠保護這個國家,什麽樣的犧牲都是值得的。瑩若,你平日不都是很明白這些道理的嗎?”

    “哈哈……我平日很明白?”我的笑聲竟比哭還難聽,“我該明白?”

    “劉錦鴻,你這個混蛋——!”我一把拖住哭叫著的心慧,把他推給已經渾身布滿殺氣的無夜,心慧卻還在叫著,“你到底知不知道小姐爲了你們……”

    “無夜,帶心洛和心慧出去!”我蒼白著一張臉,冷冷道。

    無夜的拳頭緊緊捏住,仿佛下一刻就要衝出去殺人。我又重重地叫了一聲:“無夜!”

    他從齒縫間擠出三個字:“是?主?子!”拖著哭泣的心慧和有些茫然的心洛走出房門。

    房間裏,針落可聞。

    我忽然平靜了下來,不知道是痛得麻木了,還是不想再痛了。我擡頭淡淡地掃過他們:“劉錦鴻,我只問你一句,今日若要嫁過去的是二姐,你怎麽辦?”

    錦鴻面色一白,緊咬了咬唇,神色悲傷卻堅決地道:“真正的俠之大者,是能爲了保衛國家,保衛子民而不惜犧牲一切。如果,能用我一個人的幸福,來換取這個國家的和平,我認爲,值得!”

    “瑩月,雖只是一介女流,可是她高潔的心性我很清楚。爲了國家,別說是嫁一個不喜歡的人,就算是要她付出生命,她也絕不會有一絲猶豫。”

    “而我,也將終生不娶,一生都敬她、愛她,勝過我自己。”

    錦鴻說得激昂,說得決絕,說得……理直氣壯,大義凜然。

    我,沒有話可以反駁,更加不想再反駁,因爲心在一點點涼下去,直到……寒徹骨!

    我撐不住身體的重量,頹然坐倒在椅子上,再沒有擡頭看一眼他們力氣,揮手道:“我……答應了。你們……也可以出去。”

    “四妹——!”

    “瑩若——!”

    我緊咬住下唇,無聲地吐出一句話:“滾出去。”
   
    我起身關上窗和門,面對一臉憂色的心慧和無夜,搖了搖頭,輕聲道:“對不起,我想,一個人好好靜一靜。”  

    我爬上床,抱膝將自己整個縮在床頭。身體不知是因爲寒冷還是其他,顫抖個不停。

    曾聽說,人只有在極度悲傷、沒有安全感的時候才會恢複成脫離母體前的姿態。

    我不知道,那話是不是真的,只是此刻,我只想這樣抱著,在慢慢降臨的黑夜,在黑夜無邊的靜寂中,默默舔舐自己的傷口。

    我並不是後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終于清楚的知道,有些人,有些事,真的不是我想的那麽簡單。

    善良可以是軟弱的代名詞,正義也可以變成一把利劍刺入人胸膛。

    黑夜無邊籠罩著我,我忽然想起了小時侯那些慘淡的回憶,那具如白蓮般美麗而聖潔的屍體,哥哥緊緊地抱著我說:“冰兒別怕,哥哥會成爲最出色的殺手,永遠保護你。”

    記憶象走馬觀花,在我腦中翻騰。祈然溫暖的笑容,步殺默默的守護,小銀、無夜、心慧、心洛、衛聆風、傅君漠、錦鴻、二哥……

    每一個人影都在我腦中,翻騰地厲害。原來,我真是傻得徹底。

    陽光是可以輕易追逐到的嗎?

    我當真天真到以爲,只要我想,然後去做,就會快樂?

    我緊緊抱住膝蓋,不知是身還是心冷得我窒息。我……不難過,有什麽好難過呢?反正,本來我于他們不過是過客,他們于我,亦然。

    只不過是好不容易想擁抱人群,結果卻被傷得鮮血淋漓,僅此而已。

    只不過是再一次提醒我,這個世界的熱鬧和溫暖永遠不會屬于我,僅此而已。

    又有什麽……好難過呢?
   
    房門被輕輕推了開來,有人走近我身邊。我沒有擡頭,眼光停留在他灰黑的衣服下擺,意識卻沒有停留。  

    屋中,依舊如我一個人時那般寂靜。

    他的手在黑暗中緩緩伸起,撫上我的頭發,我的姿勢,依舊未變。

    “無夜。”撫在我發絲上的手微微停頓了下,我聲音平緩地敘述著,“你知道嗎?在離我們很遙遠的時空有另外一個世界,那個世界跟地球不同,是一個理想的完美世界。”

    “那是一個意識爲上的世界,他們有一個被稱爲‘柱’的少女。只要,她每天不停地祈禱,這個世界就會沒有殺戮和戰爭,永遠和平美好。”

    “可是,那個少女卻愛上了守護她的神官。那份愛越來越深,終于在她心中超過了那個國家的分量。因爲這自私的愛,那個世界不再和平幸福,魔物開始盛行,家園被破壞,人們……流離失所。”

    “大家都怪那個少女,明明只要她好好的祈禱、好好的守護,這個世界無數的人都能過上幸福美好的生活。那個少女也愧疚她的自私,所以她將自己封鎖起來,還召喚異世界的人將自己殺死。因爲她希望,能用自己的死,來換取新‘柱’的出現,繼續守護這個世界。”

    無夜伸出手將我攬在懷裏,溫暖的體溫透過衣衫傳遞過來,我反手抱緊了他,把頭深深埋在他胸口:“那個世界的確比地球來的美好,只需要一個人孤獨就能換來所有人的幸福。”

    “可是無夜,爲什麽沒有人想一想,那個世界的幸福由少女守護,那個少女的心又該由誰來守護呢?”

    淚水慢慢湧上來,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是不是如果我是真的藍瑩若,就該義不容辭地爲了國家而犧牲掉自己的幸福?”

    “是不是在國家利益面前,一個少女的心就真的微不足道了呢?”

    爲什麽是那兩個我真心稱爲朋友的人,說出這樣一番話。

    我不奢望有誰來守護我的心,我只是希望不要有人讓它受傷,僅此而已,也不行嗎?

    “無夜,我是真的把他們當成了朋友,真的希望他們幸福。嗚……”

    我糾緊他胸前已經被我淚水浸透的衣服,悲痛的哭泣從我的喉間溢出:“不被承認又如何?努力的付出沒有回報又如何?我不難過……真的,我發誓,從今以後,絕不會再爲此難過了……嗚……決不……”

    忽然,頸後一麻,我腦中一片空白,疲憊不堪的身體癱軟在他懷裏,失去了知覺。
   
    靜寂的房中,一個身著灰衣、長相平凡的男子將懷中昏睡地少女打橫抱起,又輕柔地放在床上。

    月光下,他的手指如白瓷、如美玉,晶瑩似有融光。

    纖長的手指劃過少女猶有淚痕的臉,又慢慢收回。黑夜中那雙與平凡面容不符的漂亮眼眸閃爍著銳利的光芒,隨後那光慢慢轉柔轉深,複雜難明。

    一道若有若無的歎息聲在房中響起,男子皺起眉,悄無聲息地轉身走出了房間。
   
    “小姐——!”心慧從夢中驚醒,看我已經好端端地坐在桌邊吃花蒸釀,有些回不過神。她望了望旁邊早已清醒的無夜,無夜也有些莫名地搖了搖頭。

    “小姐。”心洛蹭到我身邊,我將一勺花蒸釀餵進他口中,他欣然地吞下才道,“姐姐說你昨天很難過,小姐,你今天開心了嗎?”

    我撫了撫他的頭,微笑道:“恩,我已經不難過了。”

    心洛聽罷冷淡的臉上露出笑容,纏著我又吃了幾口花蒸釀。

    “小姐……”心慧看著我的眼神憂慮萬分,一番話欲言又止,不用說無夜肯定也是一樣。

    我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安慰道:“放心吧,我沒事了。”

    放下手中的湯匙,我轉頭望向已經入秋的窗外園景,思緒卻停留在遙遠的彼方,淡淡道:“在這個世界上,又有誰不是一邊摔交,一邊學堅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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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 11:21 AM

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14章 乘風飛翔

    真的很難想象,只是幾日的差別,汀國和藍府就從死氣沈沈變成了生機盎然。

    我手托腮看著窗外來來往往忙得沒半點休閑,卻仍樂此不疲的衆人。心裏很是佩服衛聆風到底是怎麽把這麽多軍隊和裝備悄然運送到戰場,而不被尹國衆人發現的。

    不過,其實往深裏想想也不奇怪,畢竟人家是有備而動,說不定這些兵啊,秘密路線之類早就布下了。專等一個最好時機而已。

    “小姐,文丞相差人來說要見你。”

    “知道了。”我點點頭,拉上心慧,往外走去。

    在途中竟碰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藍劍俠,我心內苦笑,怎麽感覺象是要處理後事似的,一個個往我面前擺出來解決。

    他的臉明顯比以前憔悴多了,原本溫文俊秀的五官平添了幾分滄桑,整個人看上去沒有多少生氣,卻比以前成熟了許多。

    “大哥。”我福身請了個安。

    他點點頭,吐出幾個字:“四妹,恭喜你了。”

    我笑笑,道了謝,正要離去,卻聽他又說:“以前,是我對不起她,她活得太苦了。希望你……能代替她,活得幸福。”

    我一怔,明白他已經知道我不是真正的藍瑩若。下一秒,我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沒有絲毫猶豫地道:“我一定會活得幸福,不過絕不是爲了代替任何人。”
   
    我推門進去,發現屋裏只有兩個人,文策和上次和他在一起的那個侍衛。

    “文丞相,有什麽事嗎?”我走過去,在他面前坐下。

    文策溫和而恭敬地道:“也沒什麽大事。皇上囑咐在下將這個交給藍小姐。”說著,把一塊晶瑩剔透的白玉放在我面前。

    我“啊”了一聲,不由有些訕訕地笑道:“不好意思,那天蓋完印就給忘了。”

    文策善意地笑笑,繼續道:“婚禮定在三個月後,禮服我們會盡快派人送來,到時還會有一些隨行的宮中女官,負責教授小姐一些基本禮節。至于到時婚禮護駕的軍隊,將由玄將軍率領。”

    我一張臉立馬垮了下來:“不是吧?還有基本禮節?護航軍隊?文丞相,容我問一句,從汀國到你們祁國皇宮要多久。”

    “大約一個月左右。”

    “天哪!”我忍不住呻吟出聲,“一個月風餐露宿?我可不可以反悔不嫁啊?……咳~,當我沒說……”怎麽覺著不止文策嘴角在抽,而是全屋都彌漫著殺氣呢?

    “在這三個月中,皇上會暗中派人保護藍小姐的安全,若有意外發生,也請藍小姐不要太過驚訝。”  

    說什麽暗中保護,還不是變相監視。我心中腹誹,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淡淡道:“如果沒其他事,那我就告辭了。”

    文策點點頭,起身送我,一邊公式化地道:“小姐走好。”

    我拿起玉一個轉身,正要揣進懷裏,卻不料沒有抓穩,眼看著它往堅實的地上砸去,不由驚叫了聲。天哪,這玉要砸了就算把我賣了也還不出啊!

    只不過那清脆的撞擊碎裂聲並沒有傳來,我睜開下意識閉上的眼,不由暗自慶幸文策那侍衛竟能及時將他接住。

    向他展顔一笑,說了聲“謝謝”,正要接過他掌心的玉,忽然一頓。

    “藍小姐?”文策不解地叫了聲。

    我猛地回過神,忙將玉接在手裏,身子卻沒有退開反而湊近了幾許,在那侍衛耳邊輕聲道:“衛聆風,下次易容記得別忘了你那雙手,太顯眼了。”

    屋中的光線很暗,文策離得遠視線自然不清,我卻清楚地看到,托著白玉的那只手,竟比那玉還要晶瑩上幾分。

    衛聆風被我識穿也是絲毫不惱,平凡無齊的臉上露出一個耀眼的笑容,淡定地道:“朕下次會記住的。”

    我幽幽一笑,將玉揣進懷裏,揮了揮手轉身離去。
   
    三個月後。

    “小姐,你別再磨蹭了,玄將軍早就在藍府外等了。”

    “哦。”我懶懶地應了聲,由心慧扶著走出房門。無夜、心洛和小銀都等在外間,門外更是唧唧喳喳快翻天了。  

    無夜望著我有瞬間的呆愣,眼中滿是驚豔。我不由好笑,果然,女人就是三分靠打扮的。

    “小姐,你好漂亮啊!”心洛驚呼道,隨即高興地膩到我身邊來,卻被心慧一把推開,斥道:“你知道我花了多少時間才幫我們的好小姐把這些喜服穿戴好嗎?你可千萬別把它們弄皺了!”

    “也沒什麽關系,不過是抱一下……”見心慧投射過來的幽怨眼神我忙閉口不言。

    只聽她繼續唠叨:“小姐,也不知你怎麽想的,死活不讓那些女官伺候你。可苦了我……”

    “是是是!我的姑奶奶,你功勞最大,行不?”我忙作揖賠罪,“你不是說時間快到了嗎?我看我們要再不出去,外面那些人就該拆房殺進來了。”

    那些個女官一副公式公辦的樣子,從他們教禮儀時就萬分清楚了,我才沒興趣讓那些人來擺弄自己的身體。

    “啊!”心慧一聲驚呼,“我都忘了,都怪你,小姐!我們快出去吧!”
   
    鞭炮在耳邊吵響個不停,身邊的人都滿臉笑容,左一句“恭喜”,右一句“百年好合”,我連虛應的笑臉都懶得扯一個徑直穿過陌生的人群到達藍府大門口。

    玄天這厮今天倒是穿得似模似樣,身後跟著近百個護衛,聽說還只是婚禮護嫁軍隊中的極小一部分。我狂汗一陣,我看我這倒不象出嫁,更象被押去敵國做質子。

    難得讓他等了這麽久他也沒露出不耐的神色,依然恭敬地道:“娘娘請上車。娘娘的家人都已經等在渡口,爲娘娘送行。”

    我點點頭,抱著小銀,姿勢極潇灑地跳上了豪華得讓人頭暈的花車,惹得周圍隨行的女官一陣不滿的白眼。唉!我不由暗笑,都快一個月了,她們怎麽還沒適應過來啊?

    在車上顧著逗小銀玩,感覺也沒多久,玄天便在外面沈聲道:“娘娘,渡口到了,還請娘娘下車。”

    我應了一聲,掀開簾子就要往下跳,不過在看到一衆女官幾欲氣絕昏倒的表情後,還是明智地虛扶了下心慧的手才輕盈落地。

    果然,藍君清、李玉兒、藍劍俠、藍劍雲、藍瑩月和劉錦鴻等人早已等在渡口一旁新造的“涼亭”下了。

    我看著那屋有些象涼亭,不過看裏面整齊擺放著祭天的所有用品,估計是個臨時“祠堂”。

    藍君清紅著雙眼睛,走到我面前,大概想握住我的手,然後說一番“女兒保重”、“爹爹身不由己”之類煽情的話。

    幸好我眼明手快忙退開一步,心慧則馬上把手中的東西塞到他懷裏,否則可真不知要掉我多少雞皮疙瘩。

    藍君清有些尴尬地接過心慧遞過來的“鼎”,據說是汀國的習俗,必須由新娘親自交給父母,祝願父母安樂,外形看上去有些象鼎,具體的名一時沒注意就給忘了。

    他面上在笑,我卻沒忽略他眼中的怒意和不屑。

    結果,他說了什麽我一句沒聽,光打量著那艘花船,心道:衛聆風可真是會敗家啊!看這架勢,光這艘船外圍裝點的拳頭大珍珠,就足夠普通人家舒適地活一輩子了,更別提裏面的豪華。他是生怕別人不知他要娶皇后嗎?真是奇怪。

    接著便是祭天,什麽念“祈禱文”、獻牲口、燃爆竹,折騰地我暈頭轉向。

    還好,藍君清要我跪下祭祖的時候,玄天冷冷地攔住了他,說我既已貴爲祁國的皇后,便不必再跪除祁王以外的人。

    我暗中感激地朝他笑笑,他有些不好意思,差點拿手去摸頭,不過及時醒起,忙又擺出一副撲克臉。

    終于,漫長的祭天運動結束了,玄天恭敬地讓我上船。

    我正待動身,卻被一聲“四妹”和“瑩若”叫住,我轉身看著眼前的兩個男子,淡淡一笑道:“二哥,劉公子,瑩若不想誤了時辰,這便要上船了。”

    他們的臉色一如打仗剛回來時的憔悴,眼神我也懶得去深究,反正不管是愧疚也好,執著也好,都與我無關。

    怨談不上,恨更談不上,只是覺得當初那兩個跟我爭吵與我品詩玩鬧的少年早已死在我心裏。如今站在面前的這兩個忠君愛國的男子,于我不過是陌路人。

    “四妹!”藍瑩月走前一把握住我的手,痛哭失聲道,“我知道你是爲了我才嫁過去的,對不起,請你原諒錦鴻。我……”

    “好。我不怪他。”我脫出手來,平靜地應了一聲,掃過錦鴻,他果然是一臉的愧疚。

    我有些責怪的望向心慧,她吐了吐舌頭,頭卻搖得跟波浪鼓似的,最後有些膽怯地把眼光瞟向無夜。

    我看著一臉漠然的無夜,不由驚訝。竟然不是心慧而是無夜洩露的?好小子,表面冷冷清清的樣子,骨子裏……嘿!還真看不出來。

    藍瑩月有些失落地看著我抽回去的手,半晌才沈吟道:“四妹,從今以後我們便要天各一方了,你真的不願再說點什麽嗎?”

    我看了她紅腫的眼許久,她也一直凝視著我。想起那個被關早西樓仍不忘綁秋千的二姐,她其實也只是個渴望幸福的少女吧?

    最終,我微歎了口氣,向玄天道:“請問玄將軍,船上可有瑤琴?”

    玄天點了點頭,忙命人去取了出來。

    我無語,果然,衛聆風那家夥真是把什麽都預備好了,活象個移動的豪宅,還是特級的那種。

    琴搬了過來,玄天正要幫我准備案幾和凳子,我示意不用,便把琴接了過來。

    我隨手輕輕一撥,悅耳的音符就發了出來。祈然總能很自然地就辨別出琴的等級,不象我,頂多就知道它發出的聲音是好聽還是難聽。

    不顧衆人驚詫的目光,我撩起群擺,席地便坐了下來。

    目光掃過凝視著我的所有人,十指輕撥,優美的樂聲從我指間流瀉出來。

    起調的旋律過後,我淡淡地吟唱:

    每一次  都在徘徊孤單中堅強
    每一次  就算很受傷也不閃淚光
    我知道  我一直有雙隱形的翅膀
    帶我飛  飛過絕望
   
    不去想  他們擁有美麗的太陽
    我看見  每天的夕陽也會有變化
    我知道  我一直有雙隱形的翅膀
    帶我飛  給我希望
    我終於  看到  所有夢想都開花
    追逐的年輕  歌聲多嘹亮
    我終於  翺翔  用心凝望不害怕
    哪裏會有風  就飛多遠吧
   
    那一日,海風輕拂,人人衣袂飄揚。

    可是所有人,卻從此,只記住了那盛裝少女淡淡的笑容、無悲無喜的歌聲以及糾結著青絲飄揚在風中的喜服。

    在空曠卻昏暗的海岸邊,望著這飄然欲飛的一點紅衣,所有人都想要將那道燦爛的光芒抓住,卻沒有一個人能伸出手。

    錦鴻在那一刻才真正意識到,這個令所有人駐足側耳,定定凝望的一抹鮮紅,終于要乘風飛翔,永不回頭。

    紅衣黑髮,清歌嘹亮。水光盈盈,恍然如夢

    所有人都清楚,此生再不會有第二個人,能如眼前的少女般,在這喧鬧而寂靜的海岸邊,將耀眼的一幕深深植入每一個人心底。
   
    我十指輕撥,留著淡淡笑意的眼眸掃過在場所有的人。他們一個個映入我眼簾,卻在到達眼底前一一淡去,一如那幾個月的悲悲喜喜。

    在這裏,我快樂過,也悲傷過;歡笑過,也哭泣過。

    在這裏有多少深深淺淺的回憶,有的慢慢消逝,有的深刻心底……

    只是如今即將離開,我沒有絲毫留戀,卻也想說一句:無論如何,感謝你們讓我成長,讓我堅強,讓我……能夠更好的飛翔……的

    曲調一轉,我收回目光繼續吟唱:
   
    不去想  他們擁有美麗的太陽
    我看見  每天的夕陽也會有變化
    我知道  我一直有雙隱形的翅膀
    帶我飛  給我希望
    我終於  看到  所有夢想都開花
    追逐的年輕  歌聲多嘹亮
    我終於  翺翔  用心凝望不害怕
    哪裏會有風  就飛多遠吧
   
    別了,汀國。
    別了,藍家的衆人。
    別了,這些許殘留的喜喜悲悲……
    如果可以,我將永遠不再踏足這一方承載著無止息紛爭的土地……
   
    隱形的翅膀  讓夢恆久比天長
    留一個願望  讓自己想像
   
    曲調終于漸息漸止。

    我在風中攏音收琴,抱起小銀,對著玄天,對著無夜、心慧和心洛淡淡道:“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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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15章 波瀾再起

    寬敞明亮的通道兩旁筆直地立著兩排手握長槍的士兵,他們每一個都站得筆直,即便地面在一下又一下劇烈地搖晃,他們也無絲毫動容。

    一個人從通道盡頭趕來,玄天的腳步有些急,但神色卻還是鎮定萬分,在經過走道地時候,士兵們齊齊挺身向他問好。

    他也沒顧得上回禮,走到其中一個小隊長面前,問道:“娘娘沒事吧?”

    船劇烈搖晃了下,那小隊長一個站立不穩,差點傾倒,忙用長槍定住自己,恭敬地回道:“回禀將軍,娘娘她……”他的臉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許久才有些尴尬地繼續說,“應該……算是沒事吧。”

    玄天的眉皺了起來,冷冷道:“什麽叫做應該沒事?我……”

    可惜他的話還沒訓完,就被房中傳出的熟悉聲音打斷。

    “無夜,你老實說,是不是趁著剛剛船搖晃不穩的時候作弊?”

    “……”

    “小姐,無夜他沒作弊,確實糊了。”一個細柔的女聲響起。

    當玄天抖著手掀開簾布的時候,剛好看到他們祁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娘娘,早卸去了鳳冠霞披和盛裝,正一臉不甘地與對面帶了面具的男子瞪視。

    只見她著一身湖水藍的普通絲綢衣衫,原本梳著宮髻的青絲也放了下來,只用一條白色的絹布隨意束起。

    她雖在瞪眼,姿勢卻懶懶閑閑地靠坐在軟綿墊子上,一張宜濃宜淡的清秀小臉更仿佛有著與生俱來的氣質,此刻看來竟說不出的生動和淡定。

    玄天不由有些發怔,皇上曾說過這個女孩有著從骨子裏透出來的高貴和淡漠,是最適合皇后這個位置的人選。他當時聽了就很不屑,不就是一個瘋丫頭嗎,哪來的什麽氣質?

    可是直到昨天,親眼看著她在海邊,談琴吟唱,不知不覺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當真是:

    紅衣黑髮,清歌嘹亮。
    水光盈盈,恍然如夢。

    在那一瞬間,他忽然覺得,皇上畢竟是皇上,他的眼光永遠是對的。
   
    “小姐。”手上拿著紙牌的心洛湊到我身邊,仔細往無夜面前的牌盯了許久,才問道,“無夜哥哥這樣就算糊了嗎?”

    我沒好氣地回道:“是啊!這小子還說沒玩過賭博,肯定是騙人的!”

    心洛開心地把牌往我面前一攤,拍手道:“那心洛也糊了。”

    “不是吧——!”我拿起他的牌看了半晌,驚叫道,“竟然還是清一色。心洛,你……你到底是不是十二歲啊?”

    心洛看著我認真地搖了搖頭,說:“小姐,心洛只有十歲啊。”

    我頹然癱倒,這都是群什麽智商的小鬼啊?

    “小姐……”心慧有些猶豫的靠近了我一點,訕笑一下,把手中牌一攤,“其實我剛剛就想說,我……我也糊了!”

    “MY  GOD!”我抱頭痛苦地大叫,“竟然還是‘一炮三響’(某作汗:忘了具體名兒了,謝謝銅鏡提醒。),你……你們串通好的嗎?”

    心洛仰起漂亮的小臉問道:“小姐,‘賣高的’是什麽意思?”

    我于絕望中擡頭看到臉色發青、幾欲心臟病發作暈倒的玄天,簡直就是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般,“嘣”地一下躥到他身邊,笑意盈盈地道:“玄將軍,外面……(船身一下劇烈搖晃,我一個踉跄又站定)外面的戰況怎麽樣了?”

    玄天在心裏強烈地忏悔了一下,剛剛怎麽會覺得這種人有母儀天下的風範呢?好半天才勉強恢複了正常的表情,垂手道:“回娘娘,那些只是宵小之輩,不足爲慮。”

    我點點頭,登上船後才發現了,雖然這船外表看來華而不實,內裏的軍事裝備事實卻相當齊全,看來衛聆風是早就知道必會有人襲擊,並做好了充足的准備吧?

    忽然,船身更劇烈地搖晃了一下,我一個沒注意差點栽倒。

    下一秒卻已經倒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我感激地朝無夜笑笑,他的表情自然看不到,只是望了我一眼,將我扶正。不過手仍虛托在我背後,可能是怕我再摔倒。

    屋子外面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我看玄天臉色微變,眼中卻閃過一道精光,不由冷冷一笑道:“玄將軍至少可以告訴我,你們皇上釣的大魚到底是哪條吧?”

    玄天也沒露出什麽驚訝的神色,不過是有些悻悻地道:“皇上說肯定瞞不住你,果然沒錯。他奶奶的,尹國那老鬼現在忙于應付皇上的‘天甲奇兵’哪裏會分得出神來這裏。”

    我一楞:“是鑰國的戰船?沒道理啊,你們和鑰國中間隔了個尹國,現在不是應該井水不犯河水才是嗎?”  

    我一直以爲衛聆風要釣的是尹國那條大魚,可以借口這次襲擊繼續名正言順地出兵討伐尹國。加上前次的使臣團遇害事件,世間的道理便全站在他那一邊。

    可是如今他要等的竟是鑰國,這未免也太奇怪了。

    正思索間那小兵已經跑了進來,向我行了個半禮,才向玄天報告戰況。玄天一一做出了指揮,又打發他出去,完全沒有焦急的意思.

    見我還在納罕,玄天詭秘一笑道:“皇上說的時候,我也很奇怪。皇上只說:你以爲傅君漠會蠢鈍到光明正大舉著‘鑰國’的旗幟來突襲嗎?”

    好一個衛聆風!我忍不住在心內暗歎,這招“將計就計”可真是夠毒,可是他憑什麽認爲傅君漠一定會派出船隊來截擊呢?

    正思索間,卻聽玄天續道:“皇上還說,這場仗說不定還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我一楞,隨即醒悟過來,冷笑了聲,搖頭道:“衛聆風那是妄想,傅君漠這厮就算再笨,也不會在這種……重要的當口親臨……”

    我的話音消失在玄天奇怪的注視中,我不由回首自我打量了下,問道:“怎麽這麽看著我?”

    “皇上說……”玄天搖了搖頭,也是一臉不置信的樣子,道,“這可說不定。”

    我懶得去深究他莫名其妙的話和眼神,思索了下,皺眉道:“玄將軍,你們爲什麽會對這場戰鬥這麽有自信呢?說起來,論到海戰,你們應該遠不如鑰國吧?”

    玄天的神色一凜,眼內燃起好戰分子才會出現的紅光,興奮道:“老子就喜歡打這種沒把握的仗,越是驚險才越有意思……”

    見我一臉驚駭,他才忽然醒悟起自己的身份,尴尬地摸了摸頭,恭敬道:“娘娘莫擔心,皇上說就賭他們爲了僞裝成尹國的船隊,絕不敢暴露自己的實力!”

    我抱著松軟地枕頭,任著身體在這船身中顛來晃去。本來倒是萬分慶幸自己沒有暈車暈船的毛病,現在慶幸還是慶幸的,卻分外感到無聊起來。

    打牌吧!太丟面子。他們三個剛剛學會,就比我打的好……

    “唉……”我長歎了一口氣,船身又一個搖晃,我忽然眼睛一亮跳起來拉著無夜,叫道,“不如我們出去看看海戰情況如何?”

    無夜(皺了皺眉——猜的)冷聲道:“太危險了。”

    “那也比在這裏悶死好啊!”我轉頭可憐巴巴地看向心慧和心洛,“你們難道不悶嗎?”

    果然,心洛一臉蠢蠢欲動,果然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心慧也是一臉猶豫,果然女孩子就是容易哄。我最後再將“楚楚可憐”的面相繼續擺到無夜面前,嘿,還怕你不心軟?

    “好吧。”他終于妥協,“不過一定要跟在我身邊。你的內力雖強,武功卻不怎麽樣,千萬別逞強。”  

    我乖巧地點點頭,心中卻在鄙視:什麽叫內力雖強,武功卻不怎麽樣?我在殺手訓練中學到的技巧可比你們古代花哨的劍法拳法有用多了。

    對了,說起來怎麽從來沒看無夜用過武器呢?改明兒去衛聆風宮殿裏偷件趁手的兵刃給他。

    不知不覺,人已經到了船頭.我怎麽也沒想到,無意中一擡眼間就看到對面不算太遠處的海面上有一艘大小與這艘不相上下的樓船,正不斷往翻滾的海面上放下小船(艨艟).

    可能由于內力的關系,我的視力變得比以前好了很多,尤其遠視能力更是連無夜也不及.

    所以,即便那艘樓船離我們至少有百米多遠,即便樓船上的人于從前的我來說,不過是一個個綽綽黑影.

    此刻的我卻清楚地看到,那站在樓船最高層,在衆人簇擁中凝視著這邊的人,正是鑰國的皇太子——傅君漠。

    這家夥瘋了!這是我此時的第一個想法。

    我往海面上望了一眼,見玄天正身先士卒地站在艨艟上,一臉興奮激昂地指揮一衆將士與鑰國軍船對抗。我們在遠離戰線的船舷一頭,那些緊張戰鬥中的士兵倒也沒注意到我們。

    衛聆風果然猜的沒錯,鑰國的確沒有使用盜自藍家的航海技術,戰船上也沒有明顯地標示國家的旗幟。  

    至于傅君漠,雖說我一眼便認出了他來,但那實在是因爲我跟“風尹莫”接觸過太多次,再加上目力所及之遠,才能輕易辨認的出來。

    否則,于我看來他是被衆人簇擁了保護在其中,于別人看來他也不過是擁擠在其中的普通一員。

    稍一愣神間,卻聽無夜沈聲道:“他們過來了。”

    我一驚,忙傾身望去,只見傅君漠與一衆隨從竟然繞開玄天他們戰鬥的海域,直直向我們這邊行進過來。傅君漠負手傲立快速行進的船中,目光灼灼地落在我身上。

    我微楞,傅君漠爲什麽能看到我?據我所知,他的武功應該還不及無夜的……

    思索間,無夜已經一把扯住我的胳膊,急速道:“那船上有我不能應付的高手,我們快回去。”

    這種時候當然沒什麽逞強的理由,我忙拉了一旁看得正起勁的心洛和有些驚駭的心慧匆匆往船艙中走去。

    忽然,一陣奇異的花香彌漫。我正詫異間,耳中卻聽心洛忽然尖叫了一聲,扯著頭髮撲倒在地。

    “洛兒……”心慧的臉色從驚駭變成恐懼,一把上前抱住痛苦中的心洛,哽聲道,“小姐,是‘洛芙’花香,它能引發洛兒體內的‘千蟲萬花’……”

    我心頭猛地一顫,伸手點了心洛幾個穴道,阻止他自殘,中食指切上他的脈搏。

    心慧用袖子一遍遍擦去心洛額頭因劇痛而冒出的汗珠,哭泣道:“小姐,怎麽辦?千蟲萬花一旦被‘洛芙’引發,沒有真正的解藥,洛兒必會疼足七天七夜才經脈盡斷而亡……”

    心洛的身體已經開始抽搐,白沫從他口中溢出,一張臉時紅時白。我收回手,心中一陣絞痛,的確他現在體內萬般氣流和血液奔騰衝撞,根本不是我仿照“鷹兒”帶來的藥引所配置的“解藥”可以壓制的。

    心亂如麻之際,神思卻慢慢清明了起來,傅君漠明顯是有備而來。而且,與其說他是針對我不如說是針對心洛。難道,鑰國的天早已無聲無息的變了?

    我猛地一震,忽然醒悟過來,傅君漠是爲了心洛而來的?到底心洛是什麽身份,要讓每代的鑰王這麽緊張?

    “若兒。”只是轉瞬的思索和猶豫,傅君漠的船已經到了我所乘的樓船不到十米處。那邊的戰場正進行的如火如荼,傅君漠高居船頭,冷冷凝視著我,“跟我回去吧。”

    我無語,這家夥不用每次見面都用這句當開場白吧?放開握住心洛的手,我走到船頭,深吸一口氣,凝聚了內力,聲音在這遼闊的海域上穩穩傳開。

    “風尹莫,‘千蟲萬花’的解藥拿來!”

    果然,這一聲把戰鬥中玄天等將領的注意力生生吸引了過來。玄天一臉興奮變位緊張和驚駭,慌忙帶了一半士兵往我們這邊趕來。

    我倒不是不敢揭露他傅君漠的身份,只不過這場仗、利用與被利用都是他跟衛聆風之間的事,與我無關。

    傅君漠的眉微微蹙起,向一旁的灰髮老者使了個眼色,那老者一個縱躍,竟穩穩躥到了我們船上。

    好恐怖的輕功啊!我還在感歎中,卻被無夜一把推到旁邊,再回頭只見他已與那老者纏鬥在一起。

    “若兒,別再鬧了。”傅君漠往那邊疾駛而來的玄天等人瞟了一眼,卻絲毫不以爲意,“你也看到了,衛聆風娶你不過是爲了利用你。乖乖跟我回鑰國,我一定會好好待你。”

    我冷笑:“是嗎?我還以爲你是爲了討回心洛才來的呢!”

    至少衛聆風的利用還是光明正大的。

    傅君漠臉色一變,冷聲道:“若兒,你別不知好歹。當初你說在我還是太子的時候別跟你講條件,那現在……我可夠資格。”

    說著他手一揮,只見他身後幾個侍從忽然隨手往天空一灑,那股香氣愈發濃烈起來。心洛的驚叫聲傳來,他的穴道由于過激的氣息已經自行衝散。心慧緊緊地抱著他哭泣,臉上已經被抓了好幾道血痕。

    再看無夜,雖然此時看來鬥的難解難分,但那老者一看就是內力精純綿長型的,久鬥之後無夜必然吃虧。

    玄天他們是即將趕到了,可是看傅君漠和他身旁十幾人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恐怕各個都是高手。以一敵十絕不是問題。最糟糕的是,聽說鑰國三面環水,幾乎人人都從小不懼水,不象祁國的士兵大都是旱鴨子。

    衛聆風這個混蛋到底在打什麽主意,明明這麽沒把握的仗……我有些焦慮地擡頭朝遠方鑰國的樓船望了一眼,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難道……

    “若兒,本太子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一是帶著心洛跟我回去鑰國等著做未來的皇后,一是讓他活活疼足七天而死,不過你是看不到了……”

    也就是說,給我的路一是生的榮華富貴一是死的慘不忍睹,外帶賠上心洛一條命嘍?

    我掃了這紛亂的戰場一眼,拔出腰間的手槍,不由冷冷一笑,道:“可惜了,太子,我哪條……都不願選!”

    說話間,我已將塗了劇毒的子彈裝進手槍,上膛,瞄准。

    在扳機扣動前的一秒,我望著有些詫異不解的傅君漠,沈聲道:“風尹莫,最後再給你一個忠告,永遠都別妄圖掌握他人的命運!……”

    “砰——”巨大的槍聲隨著我用內力激發的話語響徹在這空曠的海面上,震驚了所有激戰和非激戰中的人。

    我收回槍,有些顫抖的手垂在身體兩側,看著難以置信地捂著胸口倒下的傅君漠,面容淡淡地將剩余的話講完:“否則,終有一天,你的命運也將不再是你自己的!”

    “臭丫頭!你對太子做了什麽?”灰髮老者發了狂似的要衝過來,卻被無夜勉力擋住。

    我將槍重新藏回腰間,肅容道:“傅君漠已經中了劇毒,如果不在半個時辰內服下解藥必然身亡。怎麽樣?拿他的命換心洛的命,夠劃算了吧?”

    灰衣老者面色猛地一變,急躥回去傅君漠身邊。那邊寂靜了半晌,那老者忽然站到船頭道:“太子說,解藥可以交換,不過請姑娘自己一人來取!”

    我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點點頭。

    無夜一把拉住了我,眼神是無聲的勸阻。玄天一行人此時也趕到,只聽到這最後一句不由大聲吼道:“娘娘千萬不能涉險,我們必會爲娘娘把解藥取回來。”

    心慧抓住了我的袖子,哭道:“小姐……”

    拜托!我又不是去送死,甩開他們兩個,我衝到船舷邊,叫道:“老伯,我又沒你那麽好的輕功,飛不過去啦!”  

    在衆人呆愣間,那灰發老者已經面色凝重地將我帶到了他們那艘艨艟上。

    海面上的局勢立馬緊張到一觸即發的地步,玄天他們一個個緊緊握住手中兵刃,無夜更是傲立船頭,只待情勢不對就飛衝過來。

    我落到艨艟上的時候,只見傅君漠胸前多是鮮血,染紅了他素白的裏衣。一群人正手忙腳亂地在爲他包紮。  

    他卻對那些絲毫不顧,雙眼緊緊地盯著我,那神色中有恨有怨,還有許多我不願去深究的情緒。

    其實仔細想想,他也沒對我做過什麽太過分的事。此時看他因子彈留在體內而疼的臉色蒼白,額頭卻因中毒而微微發青,卻絲毫不願在我面前示弱。不由歎了口氣,對忙碌中的衆人道,“你們讓開。”

    當然,他們不會因爲我的話而退開,不過傅君漠的一個眼神卻讓他們乖乖退到一旁,只是一個個都戒備地看著我。  

    我靠近他身前,拉開那些繃帶,然後用上內力撕開他胸前的衣服,只見在他右胸有一個小小的瘡口正不住往外冒血。不由心中暗道:QSG92式手槍可真是夠牛,這麽遠的射程竟然還能透體而入。

    “你射傷我的到底是什麽武器?”傅君漠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

    我卻不答,淡定地看著他,道:“千蟲萬花的解藥給我,我可以救你一命。”

    他怒視著我,胸口轉爲暗紅的血越流越多,我也毫不退讓地看著他。終于,他眼中閃過一絲沈痛,皺眉道:“給他‘洛芙根’。”

    那老者忙將解藥給我,斥道:“你的解藥還不拿來!”

    我笑笑,朝對面船頭的無夜招招手,他馬上便“飛”了過來。`

    從無夜身上接過解藥,正要遞給灰髮老者,卻聽傅君漠忽然沈聲道:“你來上藥。”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有些孩子氣般執著的臉,不由皺眉道:“誰上藥還不是一樣……好好好……我來就我來!”

    將藥粉灑在他身上後,我正待起身,手腕卻被他一把抓住,沙啞的聲音響在耳側:“你還沒包紮!”

    我幽幽一笑,非常好心地提醒:“傅君漠,我若現在給你包紮上,估計你離死期也不遠了。”

    絲毫不理他蘊怒的神色,我繼續道:“放我回去,待證實了千蟲萬花的解藥是真的,我便告訴你如何醫治這槍傷。”

    “嗷嗷————”遠處忽然傳來陣陣的歡呼聲,我擡頭瞧見傅君漠那樓船上熊熊的火光,不由暗歎:衛聆風這家夥還真不是普通的厲害!

    艨艟中衆人的臉色猛地一變,我望向玄天,他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神色,隨即又緊張地望向這邊,吼道:“傅君漠,鑰國的皇太子,本將軍知道是你!你的船隊已經完了,只要你安全的放我祁國的皇后娘娘回來,本將軍可以保證你安然離去!”

    我不由一楞,玄天這個人不會作僞,我一開始就知道,他此刻惶急的表情更不象是裝的。那麽他是真要爲了我的安全而放棄抓住鑰國太子的機會了?

    爲什麽?這是他的意思,還是衛聆風的……

    “衛聆風對你倒真是不錯!”身體被猛地一扯,我差點跌倒在傅君漠身上,不過終究還是碰到了他的傷口,看他疼地嘴唇發青,不由抱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再說是你自己拉我才……”

    “若兒!”身體忽然被傅君漠緊緊抱在懷裏,我都能感覺到血滲透衣服的粘濕,一時竟忘了該如何反應。他啞著嗓子,絲毫不管胸口的疼痛,顫聲道,“如果當初我沒有娶藍瑩玉,而是真心娶你,你會不會……”

    “不會。”我一把推開他,神色平靜卻堅定地回答。

    看他眼中黯然的神光,我撇開頭,不想去思考那些無意義的東西,淡淡道:“還有,傅君漠,請你記住這個世界上永遠不會有‘如果’這件事發生。”

    他終于頹然放開了扳緊我肩膀的手,許久,才問:“那麽衛聆風呢?你愛他嗎?”

    “不愛。”我斬釘截鐵地回答。

    “那爲什麽……還願意嫁給他?”

    是啊!爲什麽還願意嫁到祁國去呢?我苦笑了一下,才道:“應該是因爲被他設計了吧。不過,對于我來說,在藍家也好,衛國的宮殿也好,其實都沒有什麽分別。”

    玄天看我們這邊的舉動,有些尴尬難堪,也有些焦急,不由又喊道:“傅君漠,藍小姐現在已經是我們祁國的皇后,還請太子自重。若再不放他回來,本將軍也只好奉皇命采取非常手段了!”

    傅君漠孤傲的臉上竟也露出一絲自嘲落寞的苦笑,勉強扶著胸口站起來,淡淡道:“你走吧。還有……”他頓了頓,眼中竟隱隱映射出濃烈的感情,聲音嘶啞卻輕柔地道,“不要曝露了心洛的身份,會給你帶來災難。好好……保護你自己。”

    我覺得心口有一陣酸痛一陣煩躁在上湧,那樣的眼神那樣的感情我真的……承受不了。默默點了點頭,我拉上無夜,正要離去。

    卻聽傅君漠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那個……在酒摟讓你爲他哭泣的人,才是你的心上人吧?”

    我緩緩的轉身面向他,臉上竟露出一個無比淒美卻又燦爛的笑容,搖了搖頭,柔聲道:“他不是我的心上人。”

    我擡起纖細的手指,筆了筆胸口,壓住顫抖的嗓音認真道:“他是……紮根在我心底的人。”
   
    在無夜地攜扶下我輕盈地落回樓船,玄天忙召集所有的將士返回船身,幾百個人將我層層圍擁保護起來,命令開船。

    在肯定“洛芙根”確實是“千蟲萬花”的解藥後,我走到船頭運起內力,揚聲道:“傅君漠,你的體內仍留有子彈,如果不開刀將它取出,等周邊的肉開始腐爛你便完了!剛剛的藥不止能解毒,也有止血的效用,足夠你撐到登岸了。”

    見傅君漠仍撐著孱弱的身體在船頭貯足凝視,我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收回目光,也收回不知因何而有些愧疚的心,淡淡道:“總之,你自己好自爲之吧!”

    說完再不回頭,于一群人的簇擁中,抱起不知何時跑到我腳邊的小銀朝船艙走去。
   
    回到原來的房間,一幹人都恭敬地退了出去,惟有玄天還面色鐵青的留在屋內,恐怕是對我剛剛的舉動有話要說。

    我不由好笑,也懶得管他。仔細查看了心洛和心慧的傷勢,發現那些外傷都已經結疤,“千蟲萬花”的毒也是真的解了。

    不由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暗道:今日雖只幾個小時,其中的艱險,卻實在不是局外人能夠體會的。

    “娘娘,你……”玄天漲紅著臉,欲言又止。

    我忽然打斷他,問道:“爲什麽肯放傅君漠離開?你們不就是爲了釣這條大魚才設局的嗎?”

    玄天有些氣憤地看著我,半晌才悻悻道:“那是因爲皇上吩咐過,無論發生什麽情況,都要以娘娘的安全爲主。哪怕是……一點點的損傷也不可以!”

    我覺得胸口有什麽在翻騰洶湧,讓我壓抑的難受,不由揮了揮手,淡淡道:“對不起,玄將軍,讓你擔心了。可以請你先出去嗎?我想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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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 11:23 AM

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16章 孰輕孰重(上)

    整整坐了十四天零六個小時的船,我發誓,要是玄天再不說可以下船,我就要瘋了。

    不過等他真說可以下船了,我卻又犯愁了起來,這可才過了半個月啊,難道這陸路還要走半個多月?想想都覺得一陣惡寒。

    這一路絲毫沒有自己在出嫁的感覺,當然更沒有要嫁去一個國家當皇后的感覺。

    不過雖然如此,我還是在下船後下了第一個命令——我要簡裝而行,至于那浩浩蕩蕩的花車,隨便塞了個女官上去湊數。

    也不知是玄天對我的古怪花招免疫了,還是知道根本勸不住我,索性也就隨我去了。

    于是,我就混在那一群浩浩蕩蕩的“護嫁”中便裝前行,累了也不客氣,直接爬上花車休養,完全不管車上女官抽搐到要吐血的表情。

    當然會選擇簡裝而行,並不是我腦子浸水的自找苦吃,而是因爲他有一個非常好的福利——在不耽誤行程的情況下可以隨時溜出去閑逛。
   
    這日,車隊行進到一個奇怪的國家。

    爲什麽說他奇怪呢?因爲這一路行來,我也經過了許多小國,放眼望去都是一片戰爭殘留下的蕭條景象。  

    偶爾看到幾個稍顯繁華的,椐玄天所說,那些都好死不死是三大強國的附屬國或者“聯盟國”。

    可是這個國家……我放眼望去百姓們臉上都掛著盈盈的笑意,仿佛連空氣中也彌漫著濃濃的和平幸福氣息。  

    最讓我動容的是,這個國家的人,貧富差距是有,可是遠沒有其他國家來的多和明顯。街上經常可以看到有些穿著統一服飾的男女來去。是的,你沒聽錯,就是男女。

    那些百姓只要見到他們就會萬分恭敬地點頭鞠躬,那種尊敬絕沒有一點虛僞的意思,都是發自內心的。我想他們應該不是士兵就是官員。

    再看那些官兵臉上的表情,絕對是外裏謙遜,內裏自豪。

    僅僅從這短短一條街道的繁華,我竟仿佛看到了現代民主制度的推行,不由更是詫異萬分。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施行了什麽樣的政策,才能出現如此景象。

    “玄天,這是什麽國家啊?”由于便裝在外,爲避免人起疑,我便直接稱呼了他名字。

    玄天的眉緊緊皺起,無意識地回答:“這裏原先好象是追風族和遊牧族的混居地,也沒個具體的國名。以前可說是混亂到極點,沒想到只是幾個月沒注意……”

    “這位姑娘和公子,你們是外地來的吧?”身邊賣女子裝飾物的老人似乎聽到了我們的對話,笑眯眯地問道。

    我忙靠過身去,正要細問,卻見旁邊也衝了兩個中年人出來擠到我身前,其中一個滿臉胡渣,另一個則稍顯文氣,面容看著年輕卻有著一頭灰髮。

    只聽那胡渣男一臉焦急地問道:“老伯,我們原是這裏的居民,半年前與我兄弟出去闖蕩,怎麽一回來就發現……”

    老頭沒有絲毫詫異,摸著胡子笑道:“你們可有父母妻兒留在這裏?”

    他們兩人忙點頭,道:“有,有!我們臨走前托鄰裏照顧,也不知此刻是死是活。”

    “放心吧!你們妻兒只要還有一技之長,此刻肯定過的很好,還不快回家去看看!”

    那兩人連連應是,衝出人群就要往熟悉的方向跑。

    老頭還在後面大聲地提醒道:“如果在原先的住處找不到他們也別急,可以去宮中查登記的住址……”

    望著他們消失的身影,我好半晌還回不過神,直到老伯的聲音傳來:“姑娘,你剛剛想問什麽問題嗎?”

    我一楞,忙點頭:“老人家,我真是非常好奇,在這裏施行……仁政的到底是什麽樣一個人?”

    雖然只接觸了一點點,我卻還是萬分詫異,這些政策比起現代的人民當家作主當然不算什麽,可是在古代卻是一個相當領銜的改革措施了。

    到底是誰有如此高的遠見呢?

    老人一笑,歉然道:“倒不是老朽不願告知姑娘少主的名諱,只是別說是我,就是這宮中的大人也沒多少人有幸得見少主一面。”

    “少主?”我心中一緊,詫異道,“你們竟不稱呼他爲皇上的嗎?”

    “哈哈……”老人自豪地一笑,聲音有著無比的崇敬,“皇上算什麽,不過一個稱呼。在我們依國,人人心中只有少主!”

    我眉頭微微皺起,鄭重地道:“聽老人家的談吐分明是個隱世高人,爲何會甘于在這裏擺攤買賣呢?”

    老人終于認真看了我一眼,點頭:“姑娘眼力可真不錯,老朽卻曾讀過幾年書。不過在我們依國,老朽卻決計算不上高人。既然宮中有能力比我強百倍的人在,我便在此地落得清閑,不好嗎?”

    直到此刻,我才真正對這個一直笑瞇瞇的老人感到佩服。如此灑脫、如此豁達的心性,在這人人渴望建功立業、名揚天下的時代,端的難得。

    正待再問,卻聽“隆隆”的鼓聲忽然傳遍了整條街道。細細一辯可以發現,這鼓聲一直在重複著三長兩短。

    下一秒,我便發現這街上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那些官員們臉上的表情又是難以置信又是緊張,簡直就是在瞬息間都腳底抹油往一個方向衝去。

    至于百姓們臉上除了驚詫,更多的卻是欣喜若狂,竟隨手丟下手邊的攤子往那些官員跑的方向湧去。

    不過即便是在如此擁擠的時候,他們還是注意到先照顧老弱婦孺,所以場面雖混卻還是沒亂。

    老人原本一直半眯的眼忽然猛睜開來,喃喃道:“少主竟然會來,少主竟然來這……”說著再顧不得我們,跟著人群衝了出去。

    我簡直快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這……就算是現代超級天皇偶像駕到,也沒誇張到這種萬人空巷的地步啊!

    完了!我越來越好奇這個少主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物了。

    提了裙擺正准備去湊熱鬧,卻見一個將官打扮的人氣喘吁吁地衝到我和玄天面前,低頭報告道:“娘……小姐,心慧姑娘要我趕快來報告你,心洛少爺發高燒,現在……”

    我心中猛得一驚,今天早上要出來時心洛就說很累,我以爲沒什麽大事,只留下心慧和無夜在他身邊,囑咐了他好好休息便出來玩了,壓根沒想過幫他好好診下脈。

    真該死!我低咒了一聲,運起內力往我們落腳的客棧狂奔而去……
   
    依國的東南分國——風遊宮殿前熙熙攘攘地擠滿了密密麻麻的人群。

    張海驚奇地發現,即便人多到如斯田地,這裏的秩序卻沒有絲毫混亂。

    自半年前離開這個混亂的國家後,張海就沒再回來過,這半年來他拼命打拼就是希望有生之年能讓妻兒過上好日子。

    奈何在這亂世中,若不是打家劫舍又有什麽辦法可以讓他這種文不行、武不就的人發達呢?雖然不甘心,可是思念的折磨還是讓他囊空如洗地回來看看妻兒。

    誰知再次踏足這熟悉的土地,原本記憶中蕭條紛亂的國家竟沒有一分能與眼前所見對上。

    待匆匆跑回家中,更是驚奇地發現原本破敗的木屋早已翻新重修,變爲瓦房。日夜思念的妻子坐在門外的石凳上,剛好放下手中的針線活看到他的歸來。

    在這隨時可能有人身亡的亂世中,久別的兩人緊緊相擁,竟令他這莽漢也淚濕眼眶。

    在妻子的敘述下,張海才知道。原來半年前,那宮殿的主人——殘暴不仁的遊牧族長老,竟不知爲何于無聲無息間易主了。

    第二天就有人宣布,這裏成爲依國的一部分,依國的最高統帥是誰,沒有一個人清楚,只知道大家都稱呼他爲——少主。

    從那以後,總有穿著統一服飾的官員來宣布新的政策(官服上繡的圖案,代表品級高)。于是,這裏便如發生奇跡般,一天天繁榮和平起來。

    張海是個莽夫,他不會思考這些政策到底有多麽重大的意義,也不知到底需要多大的人力物力才能徹底改造一個,不!幾個國家,還要確保不被其他國家侵略。

    他只知道這個被所有人奉爲神明的“少主”讓他的妻子孩子在這亂世中吃得好住的好,這些便足夠了。

    所以他才會懷著同樣崇敬萬分的心情,與妻子孩子趕來這裏看看這傳說中的少主。

    只是同時,他的心裏難免還是有些惴惴。在這個國家中連妻子都有較好的刺繡技術賺錢,那麽自己這一無事處的人要怎麽辦呢?

    張海收回心神,開始打量這擠了如此多人,仍不覺擁擠的廣場。發現與記憶中那個奢侈豪華的宮殿已經完全不同了。

    宮殿這個新造的廣場氣勢雄偉、地勢廣闊,而且造型萬分獨特。它的四周除了連通宮殿的那一方都沒有遮蔽的圍牆,而是用一根根柱子支撐起來,但卻有遮住頂頭太陽的絢麗屋頂。

    廣場的正中央用紅色岩石勾劃一個不大不小的圓形區域。這個區域分上下兩階。下階放了近百張木椅,每張上都貼著名字。而上階則只有十幾張木椅,成淺弧形平平排開。

    此時此刻,除了上階最中央的那張木椅,其他椅子旁都已經恭敬地站著一個身穿統一官服的人。他們雖都低著頭,可是神情不卑不亢,不焦不躁,只是難免有些期待。

    明明這周圍圍了成千上萬的人盯著這中央,他們卻仿佛可以當作毫不存在。

    忽然有人拉了拉張海的衣袖,他回頭,見是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只聽他問道:“這位大哥,真不好意思,我不是這個國家的人,請問你們這裏聚了這麽多人是要幹什麽?”

    張海有些尴尬,不知該如何回答,他也是剛回到這個國家。卻聽他妻子笑吟吟的道:“你是外鄉人不清楚也不奇怪。我們這是要舉行依國軍政大會。”

    “軍政大會?”那中年人驚呼道,“如此重大的會議,竟然可以容許你們旁觀嗎?”

    張海也覺驚詫萬分,他以爲今天不過是“少主”的接見儀式。卻聽妻子驕傲地回答:“主司(一個官階——偶是取名的白癡,這些隨便看看吧,各位)李大人曾向我們宣布,依國所有不是……那個秘密的東西都會公開宣布和討論。只要是合理的意見,就算是我這麽一個無知婦孺也可以提出……”

    張海和那中年男子還沒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卻聽有人吆喝道:“少主到——”

    張海發誓,他,或者可以肯定,他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此時此刻這個情景。

    一個颀長的少年著一身淺藍的長衫從宮殿通道中緩緩走出來,風揚起他的長發和藍衫……

    淺衣黑發,衣袂飄然,高華如仙,在那一瞬間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他在飛翔。

    他的身後跟著兩個美若天仙的少女,可是竟誰也沒辦法把視線從這個少年的身上移開。

    張海不會形容眼前這個少年的容貌,更何況除了一雙淡藍色的眼睛和一張無法用言語描繪的唇他根本什麽也看不到。

    可是他卻被震撼了,他的腦中自然而然浮現出兩個字——絕世!

    那個詞他是決計想不出來的,只是僅記得在尹國闖蕩時,曾聽人提起過一個被稱爲——絕世神醫的少年。  

    他甚至不知這兩個字是什麽意思,只知若眼前這個少年不配這兩個字,世上便絕沒有一個人能配得上。

    接下來他們說的話張海一句也沒聽進去,只知呆呆地看著少主,怎麽也移不開視線。不過顯然,如此發呆的絕不止他一個。

    “慢著。”直到一陣如天籁般悅耳卻不帶絲毫溫度的話音落入耳中,張海才醒覺那個自始至終沒講過一句話的少主開口了。

    主司李大人原本是要將兩個只知溜須拍馬,根本無法完成所定任務的官員革職。

    當初之所以會留下他們,是因爲他們是原追風族(原諒偶隨便拉個名來湊數)和遊牧族的長老,關鍵還是爲了穩定民心。

    如今民心早定,他們這兩個無用的人,自然就該撤換。

    不過少主開口,李大人自然絲毫不敢怠慢,忙回首恭敬道:“請少主示下。”

    少年點了點頭,向下階幾乎站立不穩的兩個人問道:“你們會溜須拍馬?”

    那兩個人慌忙跪倒在地磕頭,其中一人道:“少主,我們知道在您的英明領導下,我們這一套已經行不通了。我們不求大富大貴,只想在這裏安身立命……”

    “莫言。”少年打斷他的話,叫了聲,他旁邊坐著的一個青年馬上站起來應道:“少主有何吩咐?”

    少年淡淡吩咐道:“給他們每人一百萬兩。他們既能在原族長老手下高升,以後由他們負責接待和拉攏各國使臣,及出使其他國家也該沒問題。”

    “是。”莫言躬身道。

    跪在下階的兩人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從前爲外人所不齒的逢迎功夫,竟在這少主口中成了本事。

    他們涕淚縱橫地叩謝,少年卻連看也沒看一眼,藍眸中無絲毫溫度繼續道:“這裏的兵力仍不足應付他國的侵略。新兵加緊訓練,征兵的消息也要更廣的發散出去。”

    頓了頓,他繼續道:“莫言,再撥一千萬兩到這裏。明天貼出告示,凡從軍立功者依戰績給予封號和獎勵;功績累計到一定程度,允許世襲。從軍陣亡者,家屬每年應拿到遠高于軍饷的賠償。至于,具體的政令李主司你們商議後下達。”

    此令一下,幾乎所有人都驚呆了。直到不知何人尖叫了一聲:“少主萬歲!”

    這一聲呼喊,仿佛落地驚雷,呆楞中地衆人突然都回過神來,爆發出如雷般的歡呼聲。隨後那歡呼聲慢慢變得有節奏,只化成一句波瀾起伏的口號——“少主!少主!”

    少年仿佛對那陣陣如雷般的歡呼充耳不聞,藍眸中依舊死寂一片,對身邊的莫言淡淡道:“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說完,便轉身離開了這喧鬧的廣場,身後依舊跟著那兩個美若天仙的少女。

    在即將到達通道盡頭前,少年終忍不住回頭,望著那絲毫不因他離去而停止歡騰的廣場。不知爲何心裏一陣酸痛:冰依,不知你口中那個自由的國度到底是怎麽樣的。只是如今,我爲你建的這個國家,你可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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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16章 孰輕孰重(下)

    心洛的燒在第六天終于退了,身體沒有留下任何後遺症。

    可是我卻有些莫名的擔心,他發燒的時候只隱隱睜開過一次眼睛,那時只有我坐在身邊,他的眼睛竟奇異的呈現銀色。

    到底心洛是什麽身份呢?他的身上又隱藏著怎樣的秘密?

    車隊在這陸路上行走已經有十天了吧,此刻也已進入祁國境內,我明顯看得出玄天原本每天緊繃的弦現在松了不少。

    只可憐了我,自從入境後就被迫換上鳳冠霞披,無聊地躺在花車內。

    前面忽然傳來喧鬧聲,我連忙掀開簾子,興奮地問道:“出什麽事了?”

    前腳剛要下地,卻被玄天拋過來的恐怖眼神給逼了回去。只見前面跪了幾個衣衫破爛的人,向著前面的士兵不住磕頭叫道:“官爺,求你別燒我們村子,官爺!……”

    恩?以爲我們是來“打家劫舍”的官兵,我瞟了臉色頗爲尴尬的玄天一眼,暗襯:什麽天下第一強國,果然還是天下烏鴉一般黑!

    目力所及,不遠處果然有十幾個村落,只是怎麽看上去都死氣沈沈的?

    玄天這家夥,好好的官道不走非要走這種“鄉間小路”,八成是爲了省時,那幾天因爲心洛發燒而不得不逗留,他就急得跟熱鍋上螞蟻似的,說是會誤了時辰。

    走在最前方的士兵都有些惴惴地往我這邊看了一眼,待要上前踢開那些百姓。

    我收回目光,視線落到那幾個攔路的村人身上,忽然猛地一驚,大叫道:“慢著!”

    那士兵愣了一下,還沒回神,只覺眼前紅光閃耀,我已經躍過他來到其中一個村人身邊。

    我仔細地查看了他全身上下,果然發現他手臂上有豆大的疱疹出現,周圍還隱隱有淡紅色的塊狀面積。再把脈……

    我回頭,猛地大叫了一聲;“誰都不許過來!”

    正緊緊尾隨而來的無夜和心慧都被我凶狠、凝重的表情嚇了一跳,呆呆立在原地。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道:“這個村子感染了瘟疫,而且……”我頓了頓,許久才有些不忍地道,“是痘瘡。”

    此話一出,所有的士兵臉上都露出了恐懼神色。心慧、玄天他們滿臉驚恐地衝上前來,應該是想把我拉離那幾個人身邊。

    痘瘡,現代又叫天花,在沒有疫苗技術的古代,是比戰爭還要令人恐懼的死亡象征。

    “娘——”人群中伴隨著一聲尖叫,忽然衝出一個士兵,不要命地往那幾個村莊的方向奔去。

    我猛地一驚,知道他的母親正住在這個村落,不由大叫道:“無夜,阻止他!”

    可是,他的那聲叫喚,就好象一個口號,瞬息間又有幾個士兵呼喊著不同的親人,發了瘋似的衝出隊伍……

    所有人都被剛剛聽到的話嚇呆了,無夜一人根本攔不住這麽多人。

    我臉色狠狠一變,運起內息將聲音遠遠傳送出去:“你們想看著戰友去送死嗎?快攔住他們!這是命令!”

    幾分鍾後,那幾個滿臉悲憤和絕望的人被押跪到我的面前,有的還在拼命掙紮,有的已經痛哭出聲。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我不知尤何心中竟一陣酸痛,蹲下身,和他們平視,輕聲道:“你們有什麽親人在村裏嗎?”

    “我娘,我娘她獨自一人養育我……”

    “我妻子一直在等著我回去啊……”

    “我一家人都在‘紅頭村’,嗚……明明我走前還好好的……”

    ……

    我握緊了拳頭,問:“你們不怕死嗎?”

    那第一個衝出去的士兵,眼神渙散地看向我,哭道:“我娘都死了,我這麽努力又是爲了誰?還不如死了……”
   
    心慧!”我松開握緊地拳頭起身,把頭上礙事地鳳冠扯掉,冷靜地道,“去准備大量的熱水!”

    心慧露出一個了然的笑容,道:“是,小姐!”

    “心洛!去收集木炭,越多越好,然後把他們研成粉末!”

    心洛高興地拍手道:“心洛也有事做嗎?可是……心洛一個人……”

    “無夜!”我凝重地轉向他,把懷中衛聆風給我的十張銀票遞給他,“等會我寫張方子給你,你去離這最近的藥店買這些藥,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你們所有人都給我聽著——”我用內力把聲音遠遠傳開,“想要救你們親人的,想要助你們戰友的,就去幫他們三個的忙,怕傳染的好生守著這車子。但是……”

    我頓了頓,眼光掃過跪在地上呈震驚狀的幾人一眼,冷冷道:“在他們三個把預防痘瘡的藥材准備好以前,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靠近這些村莊!違令者,軍法處置!”

    “聽清楚了沒有?”

    “娘娘,你瘋了!”玄天緊張地一把拉住我,“你要一個人去那村莊,要是被傳染了——”
    我淡淡一笑,截住他的話道“玄將軍,也要請你幫忙。”

    玄天一楞,竟傻傻的問:“我也能幫忙?”

    “是!”我神色一凝,慎重地道,“看來官府已經決定放棄這裏的村落,相信這裏已經被封鎖,而且難逃被毀的命運。我不論你用權也好用勢也好,反正,讓我進去,然後幫我拖住他們!”

    “可是娘娘,你……”

    我露出一個笑容:“放心吧,我種過疫苗……我的意思是,我以前得過痘瘡,不會再被感染的。所以,在沒有任何預防措施的情況下,惟有我一個人進去是安全的。”

    我不管玄天呈呆滯狀的表情,目光淡淡地掃過在場的所有將官士兵,大聲問道:“我再問一遍。你們都聽清楚了嗎?”

    祁國都城——車坩,皇宮中。

    衛聆風一身莊重的紫衣,手執毫筆端坐在案前勾畫奏章,耳邊飄過堂下絮絮叨叨的“皇上,皇上”,竟忍不住露出一絲嘲諷的淡笑。

    “皇上,據微臣所知,皇后娘娘在旅途中絲毫不知行爲檢點,經常不顧禮儀廉恥在大街上拋頭露面……”

    “是啊!皇上,臣還聽說她在船上時與敵國的將領……私相授受,關系不清!”

    “……而且她一個外族女子,怎可做我國的皇后,這傳出去……”

    “皇上,祖訓萬萬不可丟啊!”

    幾位大臣幾乎把吃奶的勁也使出來,陳述萬般理由,千般道理,可堂上那人卻仍是低頭專心一致地批著手下奏章。

    等最後一張批完,衛聆風終于抬起他俊秀絕倫的面孔,目光淡淡掃過堂下衆人,那些剛剛還義正言辭、忠言死谏的人仿佛忽然間被冰劍紮中,打了個抖,內殿中馬上安靜下來。

    “朕倒是比較好奇,這些消息遠在千里之外,各位親家又是怎麽知道的?”

    此話一出,那些大臣更是連頭都不敢擡一下,身體止不住的發抖。

    衛聆風冷冷一笑,道:“立后一事,朕自有計較,你們先下去吧。”

    衛聆風甩了甩袖子,站起身來,向著空無一人的宮殿道:“成憂,玄天一行爲何還沒到?”

    成憂從梁上躍下,恭敬地跪在他面前,面露難色地道:“回皇上,臣……臣不敢……”

    衛聆風眉峰一斂,淡淡道“說吧。”

    “是!”成憂忙垂首恭敬地禀報,“皇后一行在離青瓦城十幾裏外的村落停了下來。”

    他頓了頓,見主子沒什麽特殊的神色,才戰戰兢兢地繼續道:“那裏的十幾個村落,如今……如今正流行瘟疫。皇后帶了士兵,在……在幫他們醫治。”

    衛聆風先是臉色一變,隨即象想起了什麽,不由輕笑出聲來,自語道:“枉朕還在擔心她,她倒是做回老本行了……”

    “成憂,傳令下去,婚禮推遲到一個月後再舉行。至于皇后加冕儀式……推遲到四個月後。”

    “是!”

    “娘娘!娘娘!——”喊聲一路從遠處呼嘯而來,我揉了揉泛疼的額角,放下手中的藥汁。
    一個士兵打扮的人衝進屋子,興奮地道:“娘娘,阿梅身上的瘡都已經開始結痂了。”

    “那就說明她沒有危險了啊!”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沒看到我這裏還有多少病人嗎?怕她以後變成麻子,就去找小銀,讓他舔兩下……”

    “娘娘!”他摸了摸頭,打斷我的話,傻笑道,“變成麻子也沒關系,她能活著我已經很慶幸了。還有,我只是……想來謝謝娘娘。”

    啊?我一愣,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讪讪一笑道:“剛剛真不好意思。你叫什麽名字?”

    “娘娘——”他苦著張臉抱怨道,“我都說了好幾次我叫王堅了。這麽多人,除了玄將軍娘娘一個都沒記住。”

    怎麽好象道理全站他那邊去了?好吧,我承認我是記不住那些士兵的名字,可是這能怪我嗎?他們一個個穿著一樣的服飾,連長相也都一樣的乏善可陳……咳。

    “我去找下無夜,你先幫我看著這些病人,小心別太接近他們。”

    飄過前面的問題避而不答,我把爛攤子丟給他,就衝出門外。心道:臭小子,誰叫你讓我下不了台。卻沒有聽到我離去後屋裏的對話。

    “那個姑娘真的是娘娘?”一個孱弱的女聲不可置信地問道。

    “那是當然!”王堅連聲音也掩不住的自豪,“她是我祁國未來的皇后娘娘!”

    “可是……她剛剛還親手餵我吃藥。”

    “她整夜抱著我的孩子都沒放手過……”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著,連自己也連貫不起來的話。

    不知誰忽然冒出一句:“我真慶幸,自己是祁國的子民。”

    出村子沒多遠,就被臉色陰沈的玄天攔住:“娘娘,我們已經耽擱了整整半個月,還是趕快起程吧!”

    “不行!”我搖頭道,“‘人痘’雖然已經爲他們種上了,可是也因此破壞了他們一部分的免疫系統,我必須找到可以代替抗生素的藥。而且,那些已經發病、又不是藥石無良的人,我也還不能丟下他們……”

    “娘娘,您說的這些雖然我聽不懂,可也知道娘娘是爲了這些百姓,爲了祁國好!”玄天神色中有些責怪,更多的卻是敬佩,“但是,皇上已經下令將婚期延遲了一個月,本來朝中那些官員已經議論紛紛,若再拖下去……”

    我轉頭望向慢慢恢複生氣的村子。每個村人只要看到忙碌的士兵都會感激地鞠躬,那些士兵的臉上也都洋溢著快樂的笑容。

    我收回目光,淡淡道:“玄天,在我們家鄉凡是仁君治理天下時,都會遵循這麽一句話: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你怎麽認爲呢?”

    “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玄天喃喃念著我的這句話,神色慢慢凝重起來,臉上流露出敬佩之色。

    我卻忽然冷冷一笑,道:“我卻覺得這句話是狗屁。”

    “君與民,同樣爲人,同樣是生命,憑什麽,比之冰冷的社稷還不如?”

    “換句話說吧!對我來說,這些人是與我平等的生命,所以我努力施救。那麽對于玄將軍和你的皇上來說呢?你們的子民,難道還比不上那些虛妄的儀式嗎?”

    我笑著朝呆楞地玄天揮了揮手,道:“放心吧!我保證十天之內可以出發。”轉身離去。

    走了許久,天色都漸漸暗下來了,可我還是沒找到無夜。奇怪,平常的時候他不都獨自一人在湖邊靜坐的嗎?

    腿有點酸麻,我在湖邊的岩石上坐了下來。唉!本還打算讓無夜明日進城再去買點草藥的,其他忙他倒也還真幫不上。

    忽然,一股奇怪的躁意浮遍全身。

    黑夜中的寒光仿佛破空而現,在一瞬間閃過。

    殺氣就象是漫布的蛛網一般鋪頭蓋臉地罩下來,而在那之前,我竟連一點警覺也沒有。

    自從莫名其妙獲得內力後,從未有人能在我身邊如此近的地方隱身匿跡而不被我發現過。所以我此刻內心的驚懼,絕不是一點點。

    我狼狽地滾向一旁,手臂上還是傳來一陣劇痛。

    只這一過招,我便知道來人的實力高的恐怖,絕不是我這種半吊子的高手可以應付的。

    我趁著墜地的瞬間忙高呼“救命”,這裏畢竟離村子不遠,無夜也可能在附近。

    還沒來得及爬起,寒光又是淩厲一閃,晃瞎了我原本就看得不是太清的眼睛,伴著強烈氣勁的兵刃衝著我右胸疾襲而來。

    驚駭間,我什麽都顧不上,只憑本能伏低了身子,舉起右手,左手猛地一扯——

    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可是雙手卻重重一沈,左臂上的刺痛幾乎讓我松手,但我還是堪堪用“絕”擋住了對方的刀勢。

    是的,我在此時才發現,那是一把刀。

    “主子——!”無夜地驚呼聲由遠及近,更遠處也隱隱傳來“娘娘”的呼喊聲。

    刀勢猛收,仿佛就是在一瞬間,殺意和刀光都消失地無影無蹤。

    若非左臂仍刺痛的傷口,我還真會以爲剛剛只是我一瞬間的幻覺。

    “主子!”無夜的呼喊聲已經到了近前。

    “我在這。”我癱軟在地上,有氣無力地道。此刻才發現自己全身已經被冷汗滲透,手腳連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

    剛剛雖只是幾秒,卻仿佛“生死時速”般,讓我想起來都忍不住顫抖。

    那把刀,真不簡單。竟能架住“絕”,還沒被割斷。

    “主子!”無夜的聲音沙啞而慌張,衝過來一把抱起倒在地上的我,他的手碰到那傷口,我忍不住輕輕呻吟了一聲。

    “你受傷了?”黑夜中沒有月光,再加上剛剛刀光引起的視覺暫留,我看不清他的眼神,可是他語氣中的冰冷和渾身無意識散發出來的怒氣,都在在顯示了他很生氣。

    “沒事,只是一點……一點小傷,我自己能……”我小心翼翼地道,不知爲何此時的無夜總讓我覺得有些危險,連語氣都硬不起來,最後一個“走”字也吞了回去。

    唉!天底下有我這麽沒種的主子嗎?

    無夜避過傷口,抱著我的手緊了緊,冷冷道:“以後,別離開我身邊。”

    其實要比內力,我又不輸你,只不過我所學的那些技巧,都只適合暗殺……雖然很想說這句話,可是在看到無夜黑暗中都寒的發光的眼睛,我還是很沒骨氣地點了點頭。

    “娘娘——”遠處地喊聲越來越近,我似乎聽到到無夜微微歎了口氣,抱著我朝那聲音地方向慢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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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08:50 PM

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17章 大婚前後

    “皇上駕到——”

    隨著太監尖聲細氣地一陣陣吆喝,衛聆風在十幾個侍衛、太監、宮女的簇擁下,走進三個月前剛剛改建的“落影宮”(原諒我不會取名,這些不重要的就隨便它了)。

    兩道的侍女屈膝跪下正要三呼萬歲,卻見宮殿盡頭急匆匆跑出一個紫色長衫的清秀女子,腳步飛快地到衛聆風面前,福了福身,卻沒跪下,低聲道:“參見皇上。”

    衛聆風淡淡點了點頭,問:“瑩若呢?”

    “小姐,沐浴完便睡下了。”紫衣女子垂首回複,面上忍不住露出笑容,她忙斂眉低首,假咳了一聲掩飾過去,才繼續道,“還吩咐……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許吵醒她。”

    “是嗎?”衛聆風有些無奈地笑笑,隨即繞過那紫衣女子繼續向前走去。

    紫衣女子有些慌了,忙退後幾步,攔在他面前,躬身叫道:“皇上……”

    衛聆風臉上露出一個邪魅的笑容,讓兩旁跪著只敢拿眼角偷瞥的宮女一個個都忍不住臉紅心跳,卻聽他道:“她只說不能吵醒她,可沒說不能去看吧?”

    說完,他笑容淡淡地拂了拂袍角,獨自往殿內走去,徒留紫衣女子在一旁,又是驚又是惱,卻又無可奈何,心道:難怪連小姐都會被設計了,這皇帝可真夠聰明又無賴的。

    衛聆風半負著手,緩緩走進寬闊華美的殿內。他的步伐慵懶閑適,卻落地無聲。等發現這個無意識的舉動時,他不由舉起晶瑩修長的手指撫過額角,露出有些無奈的笑容。

    轉過一根龍鳳柱,便看到,白色雪紗的錦帳下一個少女側身靜靜躺著。風拂過耳,雪紗輕輕揚起,少女卻依舊睡的安然,或者可以說是死寂。

    只是,衛聆風不知何時已經微微瞇起了眼,凝視著眼前這明明有些不協調,卻意外融合地恰到好處的景象。

    他走前了幾步,撩起雪紗,在少女身邊坐了下來。

    長髮仍滴著水披散在枕畔,印象中原本就有些瘦弱的身子,此刻卻仿佛更瘦了幾分。

    想起成憂的報告,他不由露出一絲淡笑,似乎這女孩身子越弱,做的事就反而越大。

    衛聆風將貼著她耳畔的一撮頭髮輕輕攏到腦後,以前見她總被她眼中的光彩所吸引,此刻卻是第一次認真打量起眼前少女的容貌。

    她的睫毛很長,與他身邊任何一個妃子相比都是,微微向上卷起,隨著勻稱的呼吸輕輕顫動,投下一道道剪影。

    印象中她的臉色太過蒼白,唇型很漂亮卻少了些血色,其他……也沒給他留下深刻印象。這麽想來,眼前的少女確實,遠沒有他那些妃子來地妖娆美豔。

    可是此刻,少女身上只穿了一身素白的單衣,側身睡時頸畔白皙的鎖骨隱隱可見。可能由于剛沐浴過後的關系,她的臉頰隱隱浮現桃紅,嘴唇也變得水潤光澤,全身都洋溢著沐浴後的清香,混雜著少女特有的氣息。

    他心中微動,忍不住曲起纖長的食指,輕輕撫過那如絲緞般柔滑的面頰,隨後停留在淡粉的唇上,指腹淺淺摩挲過那唇瓣的時候,一種異樣的感覺襲遍全身,竟讓他隱隱有些心跳加速。

    衛聆風皺了皺眉,露出一絲淡淡自嘲的笑容,收回手。
   
    連著兩個月的千里迢迢外加奔波忙碌,我的身體是真的到達極限了。匆匆洗去一路的塵埃,我倒頭便睡。  

    雖然第一眼見到這宮殿的時候我便暗歎:這要是一個人睡跟鬼屋有什麽區別?不過身體的疲倦還是容不得我認床,更何況此刻還是白天。

    不知是不是多了祈然內息的關系,有人接近的時候,身體是能隱隱感覺到的,偶爾也能分辨來人的氣息是惡是善,當然這頂多只能算是警覺,不可能到祈然那般變態的地步。

    沈睡間是真的感覺有人接近了,至于是誰在做什麽我卻一點也不知道,或者說是懶得去感覺。不過……

    我睫毛顫了顫,微側了個身,還無法准確聚焦的眼睛勉力睜開,正好對上衛聆風有些錯愕和……什麽的表情。

    “衛聆風?”他來幹什麽?我眉頭微微皺起,迷糊中的腦子不太好使,想了半晌才一臉恍然地道:“啊!那些禮儀我晚點會學的,反正……明天婚禮不讓你丟臉就是。呐……就這樣,我現在很困……”

    講完這些,我側回身,再度閉眼睡覺。身體的疲勞是真的到極限了,有人便有人吧,反正我睡我的,他坐他的……

    一聲低笑輕輕溢出喉間,衛聆風嘴角噙著優美的淺笑起身,輕輕放下雪紗走出殿外。
   
    這大話是說下了,可非常丟臉的,第二天的婚禮到底是怎麽過來的,我卻是渾渾噩噩,完全不知所謂。  

    這一個月照顧病人,常常是幾宿都沒功夫合眼,當時強撐著便也撐過來了。可是如今一旦睡了個開頭,卻是怎麽也不想停下來。

    所以第二天,加上頂著那沈重地鳳冠,我幾乎是一步一點頭地被架到衛聆風面前的。

    他從無夜和心慧手中攬過我,手緊緊圈在腰側以防我倒下,語氣頗爲嘲笑地問道:“睡了一天一夜還沒睡夠?”

    “恩。”我含糊地應了一聲,往他肩側靠了靠,隱隱有檀香的氣味,恩!還挺好聞的。

    “罷了。”衛聆風無奈地笑著搖搖頭,圈在我腰側的手卻緊了緊“反正前面的儀式朕都與你在一起,在拜見太後之前你便先這麽偷懶吧。”

    我這眼睛睜不開,耳朵卻還是聽清楚的,忙高興地點了點頭。事實上,那些禮儀我還真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現在有皇帝保駕,正好。

    也不知是衛聆風刻意不想鋪張,還是祁國的皇家婚禮本就不複雜,總之比起我以前在書中看到的那些以“納采、大征、發冊、奉迎,悉遵成式”爲主的大禮,實是簡單上百倍。

    以致于我這麽一個渾渾噩噩的人,在衛聆風低聲指導下,還是挺了過來。

    “臣等祝皇上、娘娘百年好合,澤被天下!(原諒偶找了半天就是找不到合適的賀詞)”如轟雷般地齊呼聲猛然間響在耳側,我猛地一驚,這一嚇倒真是睡意全無了。

    擡頭剛好對上衛聆風有些戲谑的笑容,而我的頭還靠在他肩上,不由面上一紅,站直了身體。幸好我和衛聆風站在宮殿的上階,朝下衆人看不到我們的小動作。

    身邊的太監高聲唱道:“禮畢!”

    我剛想舒一口氣,卻聽衛聆風暗含笑意地聲音響在耳側:“朕沒想到,你還真睡到結束。”

    我扯出個有些尴尬的笑容,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地走出了大殿。
   
    直到此刻,我才發現皇宮中到處張燈結彩。各主要宮殿,都備足了鞭炮、紅色燙金雙喜字兒大蠟燭。禦路上都鋪了紅氈子。

    我和衛聆風在一群人的簇擁下進了一個比“落影宮”還大上一倍的宮殿,擡頭瞟了眼,只見正中央的牌匾上用蒼勁的隸書寫著“風吟殿”三個字,心道:這應該是皇帝的寢宮了。

    忽聽一太監唱道:“合卺宴開——!”

    外面頓時熱鬧了起來,鞭炮聲喧嘩聲,仿佛不當這裏是皇宮一般的放肆。

    正納悶間,衛聆風扶了我在床沿坐下。一個宮女端了一壺酒和兩個金杯半跪到我們面前,笑吟吟道:“請皇上娘娘喝交杯酒。”

    交杯酒?我差點沒跌倒,眉頭微皺向衛聆風求救:這古代的交杯酒是怎麽喝的?總不會也是手繞過手吧?

    衛聆風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用唇形向我說了兩個字:照做。

    隨後他取過酒壺斟了一杯,遞給我。我見那宮女露出有些詫異的神色,我不由更是心中惴惴,不會本該是我先開始的吧?

    “抿一口,遞給朕。”衛聆風的聲音傳到耳畔,那宮女看樣子卻沒聽見,我不由奇怪,難道是傳音入密?

    來不及想這些,我唇沾杯口,一股清淡的梨花酒香在舌間暈開,忙遞給衛聆風。

    只見他輕輕一笑,一飲而盡。

    接下來的事就簡單多了,我學他斟了另一杯酒,遞給他。

    他輕抿了一口,又遞還給我,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露出一個極古怪的笑容。

    我倒沒有多想,只是覺得這裏的交杯酒喝的可真奇怪,接過杯子一飲而盡,梨花酒的花香多過酒香,如飲甘泉般,很是享受,也不怕醉。

    “請皇上、娘娘稍息片刻。半個時辰後,奴婢來伺候娘娘更衣。”說完,將酒壺和酒舉過頭頂,半蹲著身子退了出去,後面自然地跟著一群太監、宮女。
   
    于是乎,頃刻間這偌大的寢宮就剩下我和衛聆風兩個人。

    他挪了挪身子,閑散地靠在床沿,漂亮地不象話的一雙眼中流轉著淡淡的水波,看著我卻不說話。他不說話,我便也不開口,這寢宮中的氣氛不由有些沈悶和……詭異。

    其實這個婚禮還真有點古怪,我睡覺沒注意的那段就姑且不論了(汗!),哪有喝了交杯酒卻不洞房,反而先去拜見太后的?原來衛聆風上面還有太后,那是他生母還是……

    “你叫什麽名字?”正胡思亂想間,衛聆風有些慵懶的聲音傳來。

    我還沒來得及思考,已脫口道:“水冰……”心中猛地一驚,警戒地向他看去,“藍瑩若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衛聆風身體稍稍傾前,一把拽過我的手腕,臉貼近我只余寸許,嘴角揚起一個邪魅的笑容,道:“你確定要在朕面前玩這種小把戲?”

    這個變態可不可以不要這麽聰明啊?他到底是什麽時候肯定我不是藍瑩若的?

    我用力地想從他手裏掙脫出來,可是反而被他越拽越近,忍不住在心中低咒,偏偏又無可奈何。

    如果剛剛那兩個字沒脫口,還能隨便胡謅個名,算了,反正不過是個名字,水冰依“死”了這麽久,通緝令也早該取消了。

    而且,我畢竟是水冰依,而不是藍瑩若,每天被人這樣叫下去,我怕我自己都會忘了這個事實……

    “你先放開我。”

    衛聆風爽快地放開手,退回身子依舊斜靠在床沿。

    我揉了揉酸痛的手,有些不情願地道:“我叫水冰依。”

    他輕輕一笑,流轉著水波的眼中閃過一絲熒熒的亮光,那笑竟出奇的溫柔和美麗,我不由有些呆了。只聽他道:“以後獨處的時候朕叫你冰依可好。”

    “好。”我臉上在笑,淡淡地回答,心卻生痛。

    到底有多久沒聽到那個人喊我的名字了?久到我對這兩個字如此陌生,久到我幾乎要以爲當初的美好不過是個夢,而事實……也真的只是個夢。

    時間慢慢流轉,我們兩個似乎都想著自己的事,沒再開口,直到他問:“拜見太后的禮儀你都會了嗎?”

    “啊?”我傻眼。

    “果然。”他有些頭痛的笑笑,道,“坐過來些,朕告訴你。”
   
    二十分鐘後。

    “衛聆風!你還笑!”我氣得發狂,看著某個笑得毫無形象可言的皇帝,瀕臨暴走中。“我都說了那只是好奇!好奇!”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

    衛聆風言簡意赅地講了大概的禮節,隨後道:“等太后賞賜了新婚禮物,你就可以回落影宮了。”

    “耶?”我聽著好奇,也沒多想,脫口問道,“那不用洞房嗎?”

    話一出口,我真想狠狠煽自己一個耳光,面上燒了個通紅,支支吾吾道:“我……我只是好奇……”天哪!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是什麽?

    衛聆風先是一楞,隨即亂沒形象地笑了出來。

    我強烈郁悶加腹誹中,這人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嗎?什麽時候轉性了?

    直到伺候的宮女端著我的衣物進來,他的嘴角還噙著濃濃地笑意,偏偏他這種級別的帥哥怎麽笑,都是帥得一塌糊塗,楞是把一衆宮女看得面紅耳赤、不勝嬌羞。
   
    皇太后的寢宮在皇宮西面的最盡頭,衛聆風已先行過去拜見。

    我換下了新娘的鳳冠霞披,左邊扶著心慧,身後跟個無夜,在一群人的簇擁下浩浩蕩蕩往西而去。到了殿外,無夜和心慧卻是不允許進入的,我抬了抬頭,獨自一人款步而入。

    “長青宮”——同樣是用隸書所寫再纂刻而成,看得出來與“風吟殿”出自同一人手。

    幾乎是一進到長春宮內,徹骨的寒意就伴著陣陣混雜的香味直襲而來,我放眼望去……

    好多美女啊!——這是我的第一反應。

    再看她們從原本的怨恨轉爲驚愕和鄙夷,我暗暗好笑,他們臉上鮮明地寫著跟我完全相反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美女?!

    回頭的瞬間剛好捕捉到坐在上座的衛聆風臉上一絲譏笑,我視而不見。

    視線飄過,落在他身邊側臥著慵懶而躺的女子身上,下一秒——

    天哪!這就是太后?!

    我在心裏驚呼一聲,微張了嘴,腦中竟一片空白,只不斷重複著問自己一句:

    這天底下,竟真有美到如此極致的女子!

    我在古代見過的美女也不少,遠有藍煙、紫宣和尹國公主,近有藍瑩玉和眼前這些妃嫔。可是從沒有一個女子能美到如厮震撼。

    什麽傾國傾城、閉月羞花這種詞套在她身上簡直不夠看,歲月只帶給了她成熟的風韻卻沒有削減她一分魅力。她的美絕不會隨著時間流逝,是那種能夠美一輩子的人。

    她的眉眼有點熟悉,應該是象衛聆風的關系。但不知爲何,還有種類似親切的莫名感覺。

    我猜我此刻的表情肯定很花癡。

    “咳~”衛聆風一聲輕咳喚回了我所有的思緒,我回首看到他眼中的戲谑,面上一紅,忙屈膝跪下,叩頭行了個谒見的全禮,道:“臣妾參見太后。”

    “擡起頭來哀家瞧瞧。”她的聲音軟綿好聽,不過這話……我心中暗歎,可真破壞她極品美女的形象。

    我依言擡起頭來,對上一雙無波無讕的丹鳳眼。

    她掃過我時的眼神很讓人不爽,簡直不象在看人,而象在看一件物品,然後漠然地評論一句:“長得倒也乾淨。”  

    “皇上,雖說如今還沒正式冊封爲后,禮數卻還是不能免的。”

    她緩緩撐起柔弱無骨的身子,懶懶道:“這便去扶了起吧,也好讓一衆妃子行叩拜禮。至于那些品級較低的,便明天再行拜見。”

    “是。”衛聆風應了一聲,走到我旁邊,先是露出一個超級欠扁的笑容,隨後才伸手扶我起來。

    我一邊起身,一邊狠狠瞪了他一眼,回頭卻剛好對上太后探究的視線,不由心中一驚忙暗自收斂。不過她的反應……

    只見她微微一楞,露出深思的表情,隨即又輕笑著搖了搖頭,道:“皇后也一同坐到哀家身邊來,讓她們幾個好好見個禮。以後管理後宮的事,就要辛苦你了。”

    管理後宮?我一個趔趄差點再度跪倒,幸好被衛聆風緊緊扶住。

    真是欲哭無淚。不知現在毀約賠補償金可不可以啊?。

    所謂的拜見無非就是一個個輪著過來行禮,自報品階和姓名等等。

    這些美女吧,若說是單獨擺到面前來,我肯定是印象深刻的。

    可是如今她們一個個燕環肥瘦,莺莺燕燕,象走馬觀花似的在我面前晃了一遍,各種脂粉香、花香一陣陣撲鼻,直晃得我頭暈眼花。

    好不容易有個印象的,是個穿黃色紗服的絕色美女,望向我時眼中的憤恨之焰簡直能將我活活燒穿,望向衛聆風時卻馬上化爲一江秋水恨不能將人融化。

    感歎于美女眼神變換的速度,和衛聆風面對如此柔情都波瀾不驚的神色,一時太入神便記住了有這麽一個人,卻還是漏聽了她的名字。

    結果很不幸的,到最後,我還是連一個人名都沒記住。

    折騰了大半天,總算是完成了所有該完成的大禮,我接過太后賞賜的新婚賀禮,叩謝拜別正待離去。卻聽太後綿粘好聽的嗓音響起:“皇上,你且留下,哀家還有話要問你。”

    “是。”衛聆風聲音無喜無波的回道。

    于是,我便隨著衆妃子先走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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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18章 黑夜刺殺

    一路行出大殿,衆妃子鄙夷、嫉妒、怨恨、輕視、憐憫真是除了崇拜什麽樣的表情都有。

    不過這裏畢竟是長春宮外,她們沒膽放肆,行出宮,無夜和心慧便在門外,我又與她們分道揚镳,所以最終我還是安全地回到了落影宮。
   
    第二天,睡得正沈,卻被心慧挖了起來,原因是那些妃嫔以下品級或者不受寵的娘娘要來依禮拜見。

    我火得就差沒頭頂冒煙,可是又偏偏沒轍,只得胡亂洗漱、穿戴完在大廳中接見她們。

    還是一群美女,品貌也並不比昨天的差,大概是背後沒有靠山的關系,所以不受寵。

    我依舊有聽沒有記的一一應承過,反正基本的禮儀和應對昨天已經聽衛聆風講過。然而,即便只是這樣坐著,我都已經受不住腰酸背疼。

    心慧貼近我耳邊,輕聲道:“小姐,最後一個了。”

    “真的?”聞聽此言,我精神猛地一振,已見一個身穿綠衣的女子,跪到我面前,道:“容妃顔靜參見皇後娘娘。”說完慢慢抬起頭來看著我。

    容妃?被封爲妃嫔的那些人不都在昨天拜見過了嗎?還有這聲音,怎麽聽著有些熟悉……

    我有些愕然地抬頭望去,忽然猛地瞪大了眼睛,驚呼道:“小雨?!”

    我從椅子上一躍而起躥到顔靜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又是驚又是喜,聲音都幾近哽咽:“小雨!你沒事…….太好了!我怎麽沒想到呢?我們一起掉下來,既然我穿……”

    “娘……娘娘。”顔靜有些瑟縮地後退了一步,疑惑地打斷我的話,“娘娘見過靜兒嗎?”

    我一楞,心頭猛地被澆下一盆涼水,卻還是抱著希冀萬一的心,松開她的手,認真道:“people  laugh  and  people  cry  ,  some  give  up  and  some  always  try  ,……”

    顔靜柳眉微蹙,奇怪地問道:“娘娘你說的什麽,爲什麽靜兒一點都聽不懂?”

    我頹然搖了搖頭,安撫地笑笑,道:“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心慧。”

    我輕輕叫了一聲,心慧馬上會意的將打賞給了顔靜,並送了一臉疑惑的她出去。

    “……some  say  hi  while  some  say  goodbye  ,  some  may  forge  you  but  never  I!”我喃喃將後面的半句念完,只覺心中一陣酸痛,“小雨,你可千萬別有事啊!”

    “主子。”無夜走近一步,扶住臉色蒼白的我,“怎麽了?”

    我搖頭笑笑,扶著椅子坐下來,問道:“那個叫顔靜的明明貴爲容妃,爲什麽會在最後來拜見?”

    無夜搖了搖頭,道:“應該是不受寵。主子若想知道,可以叫心慧去打聽一下。”

    “打聽?”我忍不住笑出聲來,道:“無夜,你當我沒事好八卦嗎?”

    無夜的眼中閃過笑意,卻沒有說話。

    我楞楞地看著罩住他整張臉的鐵面具,忽然道:“無夜,其實只有我們幾個在的時候你可以把面具摘下來。”

    無夜一震,許久才淡淡道:“主子真的不怕嗎?”

    “就算主子不怕,她們也會怕。”

    我點了點頭:“他們會怕是肯定的,不過久了也便習慣了。”

    “至于我……”我抬頭看著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雖然不喜歡。可是我更希望,你笑的時候能看到你笑的臉,生氣的時候能看到你生氣的表情,而不是象現在,永遠只能對著一張冷冰冰的面具。”

    我承認我這個人很護短,凡是我的朋友、親人,我都想給他們最好的,千方百計讓他們開心。凡是傷害到他們的人,我都絕不會輕易放過。

    無夜的眼中沈靜如水,淺淺波動,只是這樣凝視著我。

    忽然,他擡起手,將面具摘下來,一張天底下最醜陋的臉含著溫柔的微笑靜靜擺在我面前。

    我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抬起手拂了拂貼到唇邊的碎髮。

    忽然,瞇起眼踹了他一腳,笑道:“真的這麽醜?算了,你還是戴回面具吧!”

    他的臉恐怖的一塌糊塗,可是我看得出,他的眼中,他的表情,都滿盈著淡淡的笑意。

    “小姐。長春宮的女官們送衣物來了。”心慧一邊說一邊托著一套衣服走近房內。

    無夜迅速地轉過身將面具戴上。我微微歎了口氣,看來想無夜接受心慧他們還是需要時間的。

    “送什麽衣物?”我起身走下台階,問道。

    心慧一愣,詫異地道:“小姐不知道嗎?今晚侍寢的衣物啊!”

    “什麽?!”我猛地一個趔趄,差點撲倒在地,幸好被無夜扶住,“你說誰侍寢?”

    “你啊!”心慧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小姐,那天講禮儀的時候你都聽了些什麽?”

    “我……我那時困嘛!等等!這個不是重點,爲什麽我要去侍寢?”我氣得咬牙切齒,“衛聆風那家夥想毀約嗎?”

    “小姐。”心慧強忍住笑,一本正經地道,“這個是祁國的儀式,新婚的三天內,皇上必須而且只能召新娘娘侍寢。就算是皇上也沒辦法啊!”

    “敢情這算是渡蜜月呢?”我郁悶地嘟囔了一句。算了,既來之則安之,反正不是衛聆風本人的意思,應該沒什麽關系。
   
    不過晚上來臨的時候多少有些尴尬、難堪和緊張,原因在于那群太后特地派來伺候和教育我的女官。

    且不說她們幫我洗澡,完全不顧我的意願非要在一旁伺候,我一發火她們就在地上長跪不起。好吧,不就是洗澡嘛,我忍就是了。

    可是,不過是洗個燥,有必要恨不得搓下我一層皮嗎?

    接著是梳妝打扮,什麽不宜太濃也不宜太淡,什麽要柔要媚但不能太妖!真虧她們看上去都一把年紀了對這種魅惑之道還這麽有經驗。

    既然勸不住,我索性閉上眼睛隨他們擺弄,權當這腦袋這臉不是我的。

    但最恐怖的還不是這些。化完妝她們滿臉嚴肅地將我圍成一圈,開始一個個講述侍寢時的一規一矩。

    我初時聽著不解,十分鐘後,紅著臉狼狽地衝出屋外,落荒而逃。

    靠!真逼我想狠狠地罵句髒話。什麽侍寢的規矩,不就是變相的性教育嘛!

    這群老妖怪竟然還說得一本正經。
   
    可能是因爲聽了這些話的關系,晚上我赤腳踏著從落影宮一路鋪到風吟殿的紅地毯走進衛聆風寢宮的時候,多少有點尴尬。

    寢殿中有彌漫著淡淡的龍涎混雜檀香的氣味,很適合凝神靜氣。

    衛聆風正撩著袖子半彎了身在案前寫書法,聽太監吆喝:“新娘娘到!”不由擱下筆,擡起頭來。

    看到我的時候,他明顯一楞,眼中閃過淡淡的驚訝,隨即揮了揮手道:“你們下去吧。

    衛聆風望向我,露出一個略帶嘲諷的笑容:“看來你打扮起來倒也還能見人。”

    倒也還能見人?我白了他一眼,懶得理他。不過想到今晚睡覺的問題還是難免犯愁。

    “你過來。”衛聆風招了招手,繞過書桌走到另一張案幾前,那裏已經鋪了一張寬大的紙。

    我疑惑地走上前去,看到眼前所畫內容不由瞪大了眼睛,驚訝地問:“這是你畫的?”

    衛聆風沒有回答,只是微微揚了揚眉,意思是:不是我畫的誰畫的?

    那張紙上赫然畫著我上次拿來做談判籌碼的“唐朝戰船”,只是他畫的要遠比我當初亂塗的草稿來得精細和傳神的多。

    我細細地看了一遍,由衷佩服:“真沒想到。你除了會當皇帝,也不是一無是處嘛!”

    “朕可以把這個當作誇獎嗎?”衛聆風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我笑得開心,在他對面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當然是誇獎,哪天你要是不當皇帝了也有一技傍身!”

    衛聆風眼睛微微眯起,湊近了我幾許沈聲道:“這麽大逆不道的話,你竟也敢在朕面前說?”
   
    縮了一下,撇嘴道:“不說就不說。喂,你到底要我來看什麽的?”

    衛聆風淡淡一笑,指著紙上的第一幅“樓船”,問道:“你說這個叫樓船,與我們如今的母船相似。那麽你所畫這個部分是什麽?”

    我湊過去瞄了一眼,點頭道:“這個是艨艟,恩,也就是攻擊船的維修和補給中心。一艘艨艟在作戰過程中受到損傷,如果不及時運回修補便肯定會報廢。尤其你們祁國的士兵多不擅長遊泳,一旦艨艟被毀,這些士兵也必然犧牲,太劃不來。”

    “所以,有了這維修中心,一旦艨艟失去作戰能力就可以由海鹘運回,同樣也能補充生員。”

    衛聆風聽得入神,神色間一片凝重,又指了他身前的一福,問道:“這個又有何特征?”

    我傾過身去,倒著看不是很清楚,于是起身繞到他身邊,才恍然地點點頭道:“這個是走舸,主要是用于夜間偷襲作戰的。”

    衛聆風提起他修長的手指筆了筆艨艟,問道:“這個爲何不如艨艟一樣用生牛皮?”

    我詭異一笑,俯下身去筆了筆走舸的船頭,道“這個不只不能用生牛皮,最好還要把船頭弄尖,裹上金屬。嘿嘿,明白了吧?”

    我笑著回頭,衛聆風專注的臉竟猛地近在咫尺,熱熱的呼吸吐在臉上都細密可覺。

    他的眼睛不知從何時開始注視在我身上,竟這麽看著我一瞬不瞬,眼神中似乎有什麽不知名的光在波動。

    我心中微微一楞,忙退開一步,略有些尴尬地道:“喂!你到底明白了沒有?”

    衛聆風慢慢直起身子,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聲音低沈而賦有磁性:“冰依,朕還真慶幸,是把你娶了回來。”

    我翻翻白眼,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有氣無力地道:“還有什麽問題繼續問吧。”

    ……

    一個時辰後。

    衛聆風姣好的眉毛微皺,滿臉驚詫和佩服,思索了良久才沈聲問道:“這是淺水多礁海域的作戰方法,那麽如鑰國四周的深海呢?”

    “……”

    “冰依?”

    衛聆風叫了許久都沒有回音,愕然擡頭,眼前的情景入目,嘴角不由漾開一抹極淡的微笑。

    眼前的少女閉著眼,容顔安靜而恬然,竟已枕著手臂沈沈睡去。

    衛聆風靜靜地看著她良久,眼中的光芒忽明忽暗,不由自主伸出右手撥開她垂落的碎髮。指間觸及那微涼而細膩的肌膚,心頭不由一震。

    剛剛也是看著她,睫毛忽閃忽閃,眼波輕巧靈動,整張小臉仿佛都沐浴在光芒中,一時竟呆了。

    “居然……就這麽毫無防備的睡著了。”衛聆風含笑的眼中漸漸露出一絲自嘲和……寵膩,指背輕輕擦過少女的面頰,“雖然朕答應過暫時不碰你……”

    (冰依:什麽有防備沒防備的?你去試試一個月只睡十幾個時辰看,我那是身體累到極限了!)

    衛聆風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收回手,起身繞過桌子小心翼翼地抱起那輕如無物的身子,走了幾步,又靜靜地放到床上,蓋上錦被。

    看了眼前少女沈靜的睡姿良久,衛聆風忽然輕輕冒出一句:“還有兩晚。”

    那語調說不出的複雜難明,竟連他自己也有些呆了。

    轉過身,衛聆風噙著淡淡的苦笑,回到案前繼續研究那些,幾乎可稱之爲驚世駭俗的戰船和海戰術,直到天明。  
   
    早上醒來看到衛聆風一夜沒睡,而自己則大咧咧地霸占了整張床,多少有點不好意思。

    衛聆風倒沒什麽,只是笑著吩咐了太監宮女進來伺候洗漱,看他的樣子似乎依舊神清氣爽,完全沒有一夜沒睡的憔悴。

    說真的,這一夜反比在落影宮睡得安生,可能是因爲他的寢殿中點了少量龍涎香的關系,身心的疲倦便一下子被釋放了出來。

    走出風吟殿的時候,我無意中瞥到大殿四周竟種著許多曼佗羅花,不由心中一緊,向身旁的太監淡淡問道:“這花是皇上喜歡才種的嗎?”

    那太監忙垂首恭敬地回答:“回娘娘,這個曼佗羅花在宮中遍地都有種植,並非皇上特別喜歡的。娘娘大可不必擔心,奴才們都知道此花有毒,不可食用,拿來觀賞卻是可以的。”

    我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那麽龍涎香呢?是不是每個寢宮都有用?”

    “那倒不是。龍涎香比較珍貴,除了太後和幾位受寵的娘娘,倒也不是人人能用。”

    看來是我想太多了。我輕輕舒了一口氣,正好看到迎面而來的無夜、心慧和心洛,于是象身後的衆人擺擺手道:“你們可以回去了。”
   
    “小姐。”心洛清冷的臉上露出笑容,跑過來握住我的手。

    我含笑撫了撫他的頭,取笑道:“終于休息夠了嗎?竟然比我還能睡。”

    心慧靠近我身邊一臉詭異外加八卦地問:“小姐,你和皇上昨晚……都做了些什麽?”

    包括無夜、心洛三雙眼睛齊齊望到我身上。

    我有些奇怪他們幹嘛都一副緊張的模樣,哂然道:“先是向他講解那些戰船的設計理念,然後討論了一些基本的海戰術。”

    “再然後呢?”

    “再然後?”我眨了眨眼,“沒了啊!然後,講著講著我就睡著了。”

    看他們一臉震驚的表情,我不由有些好笑又莫名其妙,懶得管他們繼續向落影宮的方向走去。

    “難道真的是小姐的魅力不夠?”心慧兀自有些懊惱地喃喃自語。

    “姐姐,什麽是魅力?”心洛好奇地問,不過還是注意壓低了聲音。

    無夜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餵!你們三個到底要嘀咕到什麽時候?我還想回去吃早飯呢!”

    交頭接耳中的三人猛地一驚,忙齊齊跟了上去。
   
    路上,意外地冒出一個偶遇的美女,一副金蘭姐妹的樣子過來摟我的肩,七七八八的跟我扯了一通,才裝作不經意地問道:“妹妹昨夜和皇上過的如何?”

    “很好啊!”就是那皇上好不好,我倒不敢肯定,畢竟讓他熬了一夜的通宵。

    “很好?”她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複又一副友好樣,“那妹妹可否告訴姐姐怎麽個好法?”

    我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眯起眼睛掃了她一眼,冷冷道:“幹卿底事?”

    擦身離去的時候,還是瞥到了她那副吞了蒼蠅似的恐怖表情。

    路上的偶遇就這麽以不同的形式相同的本質,一直進行到我走進落影宮。

    想來真是好笑,也就這麽短短一路,我便把衛聆風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老婆得罪了個遍。
   
    當天晚上再過去的時候就比前一天應付自如地多了,我讓心慧和無夜幫忙抱了一席棉被和床墊,也不管旁人詫異地目光,准備今晚就打地鋪。

    現在已是深秋,可是卻沒有多少冷的跡象。聽無夜說,是因爲祁國的秋冬之間過度很快,可能今日仍有著剛過夏的暑氣,明日醒來便發現冬天來了。

    反正不管怎樣,如今這種天氣打地鋪是絕對凍不死人的。

    這一次我堅決沒讓那些女官再幫我洗浴梳妝,連紅地毯也撤了,她們原先死活不肯,不知爲何,旨意竟莫名其妙請到了衛聆風那裏,卻被他輕描淡寫地一句:“隨她高興。”便灰溜溜地回來了,看我的眼神自然也愈加憤恨和鄙夷。

    我看心慧抱得太多有些吃力,伸手想接過一點,她卻忙退後一步道:“小姐你要老這麽親力親爲的,也太惹人注意了。”

    我好笑地扯過一個枕頭,正待說話。

    忽然,心中警召陡生。

    徹骨的寒意襲體而來,這種感覺太熟悉了,當初在湖邊那種生死一線的驚魂,猛然間重回心頭。

    那日刺殺之後我一直沒去追究,心裏總覺得想殺我的無非是扯上了我這皇后的身份。

    以後的幾日我都比較小心,無夜也幾乎寸步不離我左右,一路無事進到宮裏後我便也把這事給忘了,警戒松懈下來。總覺得在這深牆皇宮內院的,誰會有膽來刺殺。

    只是所謂警召也不過在腦中閃過,根本談不上保命。

    因爲同一時刻,漫布著寒意的刀尖已映著月光直襲而來。我駭然發現,他的目標不變,仍然是我的右胸。

    本能地將枕頭舉在胸前,棉絮隨著刀光漫天飛灑開來,刀尖依舊向前眼見要沒入我胸口。

    電光火石間我能看到急衝而來的無夜和心慧,一臉驚惶,心中猛地一沈,只想拖得這一刻便是一刻,不如搏一博。

    右手提起,左手猛地一扯,“絕”絲閃著似金似銀、似明似暗的光曝露在月光下。

    我的眼睛略去了所有余光一瞬不瞬緊盯著那刀尖,刹那間“絕”絲橫舉到胸前,終于再一次于絕處逢生。

    纖若發絲,柔若柳絮,卻韌愈鋼鐵的絕絲堪堪抵住了那近在咫尺的刀尖。

    我冷汗如注,恍惚間看到無夜和心慧與一個黑衣蒙面男子纏鬥,黑暗中他們的影子忽明忽暗,仿佛電影放映般在我眼前。

    我忽然想通了一件事,黑衣人兩次的攻勢犀利無比,卻不是爲了殺我,而是想傷到我沒有一點還手能力。可能……是爲了挾持!

    否則,兩刀不會都刺向右胸,而不是心臟。

    否則,他不會一聽見有人來便撤退。

    可是我也知道,那個黑衣人很厲害,是的,這裏沒人比兩度體驗的我更了解他的厲害。即便我、無夜和心慧三人聯手也絕對打不贏他。

    戰鬥聲肯定會把士兵引來,可是萬一在那之前他對無夜和心慧痛下殺手呢?.

    我猛吸了一口氣,拔出離開藍家後就一直帶在身邊的手槍,借著月光上膛、舉起、瞄准。

    他和無夜纏鬥在一起,身影難解難分,可是我知道我不會射錯,也絕不容許射錯。

    因爲我和哥哥是“暗黑一條街”中僅存的兩個,通過“地獄試煉”的——神槍手。

    無夜的肩處被劃過一道傷痕,心慧退在一旁,臉色慘白。

    我猛一咬牙,手指熟練地摸上扳機,適度地力道,微微……扣動——

    月光,忽然如著魔般毫無保留地瀉在那黑衣男子身上,或者說是他的刀上……

    那把刀,黝黑,細長,刀尖莫名地微微向上曲起。

    “砰——”隨著槍聲響徹在這寂靜的月夜,響徹在這皇宮大院……

    我驚惶失措,幾欲瘋狂地尖叫聲于同時響起:“快讓開——!!!”

    從掉落懸崖那刻起,我的心從未象現在這般彷徨、恐懼過,那一槍……若是……

    黑衣男子終于還是在千鈞一發之際側了個身,子彈沒入他右肩,他身體猛地後退一步,露在月光下的黑眸微微閃過詫異,卻也只是一瞬,把刀交到左手。

    只是這遲疑地一瞬,卻也足夠無夜挺劍進擊,眼見著那劍鋒即將沒入他胸口……

    我腦中、耳中、心中什麽也沒有,內力瞬息間被提到最高,什麽對身體的損害,什麽危險,我一絲也沒法去顧。

    此刻的我,無所思無所想,只知狂衝到鏖戰的兩人中間猛地撞開那長劍,身體竟收勢不住重重倒入那黑衣男子懷中。

    體內氣血一陣翻騰,附近的士兵被那搶聲驚動,趕了過來。我勉強壓下衝到喉嚨口的腥甜,沈聲道:“挾持了我,快走!”

    他的眼中閃過詫異,卻也來不及多想,用還能動的左手拿刀架在我脖子上。

    他的黑眸依舊冰冷如昔、依舊有著睥睨天下的無邊氣勢,冷冷道:“全部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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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08:51 PM

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19章 今昔何夕

    從皇宮中出來,我不清楚到底被拖著跑了多久,只知風拂過耳邊,我的腦中一片空白,心中一陣喜悅一陣酸痛。

    不知行了多久,挾持著我的黑衣男子終于停了下來。

    我眺目四顧,這裏已經是偏僻的郊外,四周很是荒涼,只有不遠處有間破舊的小屋,看上去沒有生機,想是很久沒人住了。

    抓著我的手忽然松了開去,背上隱隱能感受到粘膩的潮濕,血腥味充斥在鼻間。

    我猛地一驚,扶住搖搖欲墜地黑衣男子,驚慌地問道:“步殺,傷得怎麽樣?子彈必須盡快取出來,否則你的右肩……”

    一把刀忽然架在我脖子上,步殺扯掉臉上的黑巾,面色蒼白,連嘴唇也有些灰敗。

    他的身體微微搖晃,難以站立,可是眼神依舊冷如寒冰,不帶一絲感情地問:“你怎麽知道我是誰?”

    心中有些綿綿密密的酸痛湧了出來,那些幾乎被遺忘的往事仿佛在一瞬間變得無比清晰。

    我退後一步,伸手握住那刀的尖端,倏地一緊,鮮血順著我白皙的手腕流下,我看到他眼中難解的驚訝。

    酸酸的感覺卡在鼻端,眼眶時而濕時而澀,我壓下那顫抖地嗓音輕聲問:“什麽時候把‘逆刃’改回‘汲血’的?”

    步殺身體猛地一陣搖晃,瞬間擴張的黑眸中映出我勉力抑制卻又無助發抖的身體。

    他握刀的手在顫抖,顫抖地緊縮回去,刀尖帶出點點血絲。那是,我的血。

    他的眼中有著忽明忽暗的光,時而希冀、時而脆弱、時而狂喜、時而又恐懼,仿佛是那光襯著他蒼白的臉,讓他不住顫抖。

    “你……到底是誰?”他搖晃著走近一步,聲音顫抖地象個無助的孩子,而根本不是天下第一殺手。  

    心酸的感覺終于還是化爲眼淚噴薄而出,我明知道當初那一走,會帶給他們多大的傷害。

    我明知道,我到底有多自私和懦弱。

    眼淚劃過嘴角,苦澀滲進心底,卻莫名地有些清甜。我含淚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天下第一殺手,怎麽可能會象你這麽沒胸襟、沒氣度、沒……”

    身體被狠狠地擁進他寬闊的胸膛,緊緊抱住,粘稠的血透過衣衫沾濕了我的身體。我有些驚慌地抵住他胸口:“你的傷……”

    他的手猛收了收,緊地我全身窒息,卻固執地不肯說話,也不肯放開,仿佛害怕只要一放手,懷裏的人就會如夢般消失無蹤。

    我終于停止了掙紮,反手環過他的腰緊緊抱住,眼淚如泉水般湧出:“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好想你們,好想!好想!好想!好想!……”

    步殺依舊無言,只是抱著我的手,更緊……更顫抖。

    我知道我可以哭泣,因爲你在我身邊;我知道我可以軟弱,因爲你肯定會保護我……

    如朋友、如知己、如世間最重要的親人,永遠守護著我和祈然,永遠都能無條件信賴。

    這就是——步殺啊!
   
    “步殺,你確定要這麽取子彈?”我聲音有些顫抖,就象我握住匕首的手。

    步殺無言地點了點頭。

    沒有麻醉藥,沒有消毒藥水,沒有燒熱匕首的火,甚至連幹淨的繃帶都沒有。

    “這……這刀要我怎麽下?”一遍又一遍擦掉新滲出的血,明知道多拖一秒,步殺就多一分危險。

    可是……匕首在他肩膀處筆了又筆,我臉色慘白卻就是下不了手,不由恨恨道:“你不是老早不當殺手了嗎?沒事跑來皇宮殺我很好玩嗎?”

    步殺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不易察覺的笑意,仿佛有幾分苦澀幾分欣慰,冷然道:“至少知道你沒死。”

    不去管他語調中暗含的深意,我猛地一咬牙,手中的匕首忽然輕輕插入他右肩,又輕而迅速地割開他略顯古銅色的皮膚……

    步殺喉間隱隱溢出一聲悶哼,身體微微顫抖。

    血順著刀刃一滴滴落在我因跪坐而鋪開的白色裙擺上,刺眼、殷紅、醒目。

    ……

    子彈隨刀尖的撥動終于骨碌碌滾落到地上,我顫抖的手再握不住匕首,身心的煎熬讓我疲憊不堪,幾乎癱軟在地。  

    他面色蒼白如紙,連嘴唇也沒有一點血色,卻很是鎮定地伸手點了傷口附近的穴道。

    我正待起身幫他包紮,“吱——”的一聲傳來,緊接著小銀白茸茸的身子猛撲到我懷裏。

    我有些愕然地看著他黑琉璃似的眼睛,道:“小銀,你怎麽找到我的?”

    忽然想起了什麽,我有些緊張地問:“小銀,你沒帶其他人來吧?”

    小銀使勁地搖了搖頭,眼中含著委屈和擔憂看著我不住“吱吱”叫。

    我心頭一軟,想起當初的承諾,忙柔聲道:“對不起,我不是要拋下你們。只是有些事……”

    回頭看到步殺蒼白而漠然的臉,忽然驚喜地叫道:“有了小銀你的傷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難得看到步殺千年不變的冰山臉上也會露出茫然、訝異的神色,我滿意地檢查了他已經結疤的傷口,抱起小銀坐到他身邊。

    月光灑進破敗的小屋中,我都能看見光束中飛揚的塵埃粒子在空氣中靜靜漂浮。

    “步殺。”我開口叫了一聲,知道他不會應,于是繼續道,“爲什麽要挾持我?”

    步殺原本冰冷的臉上忽然閃過異色,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捏緊,問:“你真的是皇后?”

    我點了點頭,話哽在喉間卻不知該怎麽說。

    步殺回過頭看著我,目光沈靜如黑幕,沒有責備沒有怨恨只有淡淡地悲傷,他毫無血色的唇微抿了抿卻始終沒有開口。

    我無奈地苦笑,這樣的悲傷,這樣的冰冷,卻比任何言語更讓我不得不解釋。

    我從腰間拿出一張疊成小四方形的紙遞給他,無言的看著他展開,靜靜地讀完,臉上依舊冰冷如昔,眼中卻漸漸有了淺淺的光芒。

    我淡笑著擋住他將紙遞還給我的手,認真道:“這個……保險起見,還是先放你那裏吧。”

    他淡淡看了我良久,終于點了點頭,將那張紙疊回原樣,小心翼翼地收起。

    看著他鄭重的表情,我有些開心了起來,問道:“現在,該輪到你告訴我爲什麽要挾持我了吧?”

    他面色冷漠,聲音平靜地仿佛不是在說他自己的事:“我需要‘四聖石’,有人開出條件,我就去完成。”

    “四聖石?”我詫異地問道,“那是什麽?”

    喂!喂!這麽久沒見,幹嘛又用這種看怪物的眼神望我?

    步殺的眼中有些無奈,也隱隱有些笑意,從懷中掏出一黑一青兩塊石頭,左手攤開在我面前。

    我仔細了看了半晌,忽然抓住他的手腕,驚詫地道:“這塊不是玄武石嗎?”

    步殺默默點了點頭。

    我有些興致地抓起青色那塊,點頭道:“我明白了。這塊是青龍石對吧?所謂‘四聖’,就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

    “可是,四聖石有什麽用?你要它們幹嘛?”

    步殺平靜地搖了搖頭,冷冷道:“現在還不能說。”

    “哦。”我把玩著手中青色的石頭,淡淡道:“那到底是誰要挾持我,總可以說吧?”

    步殺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嘴角微微揚起,道:“是一個你絕對想不到的人。”

    “誰啊?”

    “尹子恆。”

    我歪頭想了半晌,愕然道:“尹子恆是誰?”

    步殺臉上的冰冷硬是僵在那一刻,許久才緩緩搖了搖頭:“望江樓,臨湖村,尹國四皇子。”

    “是他?!”我恍然叫道,隨即神色凝重了起來,“他不是只愛吟詩弄月,逍遙自在的嗎?怎麽會扯到這些政治鬥爭中來?”

    步殺冷冷一笑,道:“他拿了青龍石來,我也有些意外。”

    我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這些無聊地把戲還真懶得去思考它。我把手中的青龍石放回步殺手中,忽然心中一動,這兩顆石頭看著真好生眼熟……

    我“啊——”地叫了一聲,慌忙從懷中取出小銀給的那塊紅色石頭,放在手中,纖瘦白皙的小手,在步殺略黑的大手旁攤開。

    步殺眼中略略閃過詫異之色,沈聲道:“朱雀石。”

    “真的是朱雀石?”我一臉莫名其妙挖到寶藏,驚狂大于喜的郁悶表情,“我還以爲只是快普通的藥石呢!”

    “小銀,這麽誇張的東西你從哪弄來的?”小銀往我懷裏鑽了鑽,隨即戒備地望著步殺。

    我把手輕輕朝旁邊翻了個個,手背朝上,手心朝下,朱雀石穩穩滾入步殺手中。

    步殺面色平靜地看著我,眼中卻有淡淡水波缱绻流動,看得我心中一暖。

    “吱——”小銀尖叫了一聲往步殺手中躥去,一道血痕突兀地劃破步殺攤石的手腕。

    “小銀!”我驚慌地一把抱回它,將張牙舞爪的它舉到面前。怎麽了?小銀明明不會理會卻也不會排斥他人的,爲什麽惟獨對步殺這麽仇視?

    不,不對!它不是仇視步殺,而是……不想讓步殺拿走朱雀石。

    我認真地看著它隱隱泛紅,卻仍如黑琉璃般美麗的雙眼,問道:“小銀,那塊朱雀石對你很重要嗎?”  

    小銀的眼中是委屈、是傷痛,卻還是看著我點了點頭。

    “那你爲什麽要送給我?”我的眼光變柔變深,將它抱進懷裏輕柔地撫過它光滑的白毛,“是因爲你覺得我比石頭重要,對嗎?”

    小銀從我的懷中擡起頭,眼中水光盈盈,靜靜看著我。

    “我也……一樣。這塊石頭是你送我的,所以對我來說很重要,並不是因爲它是朱雀石。可是小銀,步殺是我的朋友,對我來說,他比石頭要來得重要。”

    “就象你願意把它送給我一樣,我也想……把它送給步殺,可以嗎?”

    破敗的小屋中,月光靜靜流轉,宛如那銀沙披瀉在我們身上。

    黑琉璃般的眼中慢慢沈靜,慢慢映上那銀色的月光,小銀輕柔地鑽進我懷中,仿佛此生都不願再離開那溫暖,那懷抱……

    步殺的手緊緊捏住,望著我的黑眸竟意外地清澈明淨,仿佛有溫柔地光芒很突兀地閃爍在他冰冷、涼薄的氣息間……

    這月光,這溫暖,這溫柔,都讓我,忍不住淺淺微笑。
   
    小銀在我懷中沈沈睡去,我拿著一根枯枝撥弄著眼前的火堆,火光映照在我臉上很是溫熱。心中有千萬句話想問,卻不知……如何開口。

    握著枯枝的手緊了緊,粗糙的表皮磨搓的手心有些微刺痛,我垂下頭,下巴幾乎點到胸前,聲音淡淡卻微微顫抖:“他……還好嗎?”

    步殺坐在火堆前,目光沈沈,卻沒有回答。小屋中竟安靜地讓我有灼熱的痛感,耳邊除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什麽也聽不到。

    或許本身,耳邊就沒有什麽聲音。

    冗長的時間到底過了多久,我一點也不知道,只是聽步殺靜靜吐出兩個字:“不好。”

    心口仿佛有誰猛地揪了一下,痛得我連眼淚都想要流下。乾裂的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一句話,明明很簡單的三個字——爲什麽,卻仿佛著了魔般怎麽也說不出口。

    真的不知道嗎?

    真的……需要問爲什麽嗎?

    我的手緊緊捏住枯枝,直到濕痛傳入掌心。我抬起頭,看向步殺:“爲什麽你沒跟他在一起?”

    恍惚間,我看到步殺的眼中流瀉出無止境的沈痛、孤寂和悲傷,面容再沒有平日的冷漠淡然。如此濃烈的感情,從步殺的眼中看到,我一時……竟呆了。

    步殺緩緩別開眼,身子輕輕一縮退到陰暗中,月光再照不到他的臉,他的表情。

    他緩緩地開口,聲音漠然卻沈痛到心底:“我,背叛了祈……然。”

    我猛地拋下手中的枯枝,繞過火堆跪坐在他面前。豔紅的火光在他臉上,也在我眼中不斷跳躍。

    我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的黑眸,認真問:“祈然,相信嗎?”

    我靜靜地對他說:“祈然,相信嗎?”

    他猛地睜大了眼睛,錯愕地看著我,漠然也好、沈痛也罷,統統……停駐在那一瞬間。

    他,嘴角一揚,忽然大笑了出來。

    竟笑得如個孩子,那般開心,那般……象在發洩委屈。

    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步殺也會如普通人一般,開懷的笑,大聲地放肆,盡管那笑聲中多少有著苦澀和無奈。

    我搔了搔頭,有些尴尬地道:“我這個問題很奇怪嗎?可是……我只想知道這個……”

    步殺慢慢停止了笑聲,溫柔而感動的笑意卻仍留在唇邊,他說:“你真的是水冰依,因爲這世界上再沒有第二個人,會問如此蠢的問題。”

    我的心沒來由地雀躍起來,快樂滿滿地充盈了我整顆心,我咧著嘴傻笑:“我猜對了,是不是?祈然不相信,是不是?祈然,他怎麽可能會相信……”

    步殺輕輕擡起手將我攬在懷裏,輕輕抱住。

    他的溫柔尴尬卻不突兀,他的感動很淡卻清晰透徹,我蜷縮在他懷裏,聞著如哥哥般親切的味道,聽他有些冰冷的聲音,喃喃低語:“幸好……你還活著。”

    “我在所有人面前,殺死了祈唯一的妹妹。”

    “我不斷出入冰淩的機密場所,每天接觸不同的雇主,秘密也真的洩露了出去。”

    “我帶著祈和他的手下進入陷阱,死了很多人,包括他的皇兄。”

    “我親口對他說:是我背叛了你。在所有人面前。”

    ……

    我在步殺懷中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他的手緊了緊,短暫沈默了下來。

    火光在空氣中跳躍,明明很溫暖,我卻覺得心在發冷。

    幾個月的分別,他們竟受了那麽多苦,背了那麽多罪嗎?

    祈然……如今的你,到底活得有多苦?竟讓我的心都痛到發寒。

    步殺輕輕吐出一口氣,聲音依舊淡淡冷冷。

    “祈握著劍,毫不留情地將他手下砍翻在地。”

    “祈面對衆人,冷冷地說:‘誰要是敢動步殺,我讓他死無全屍。’”

    “祈看著我,悲傷而絕望,他收劍漠然地說:‘步,你要走,便拋下我,走吧。’”

    “祈的語氣淡淡卻決絕,他說:‘步,要我相信你背叛我,除非我死!’”

    ……

    我的心一陣陣抽搐,一陣陣麻痛,雙手揪緊了步殺胸前的衣服,感覺到他強大的身軀都在瑟瑟發抖。可是他的聲音依舊清冷如昔,仿似不帶一點感情。

    他說:“對不起。我有不得不離開祈的理由。”

    他說:“現在,還不能說。”
   
    陽光照到臉上的時候,熱熱的刺痛讓我不得不睜開眼,耳邊有平穩的心跳和輕不可聞的呼吸聲。昨晚好象不知不覺便在步殺懷中睡了過去。

    我伸了個懶腰坐起身來,步殺的黑眸沈靜、冷漠,不知道是一夜沒睡還是剛剛醒來,神色淡然地看著我。  

    從不遠處的河邊洗漱完回來,小銀躥到了我懷裏,我抱著小銀看著在小屋前,靜靜望著我的步殺,有些感傷地問:“要走了嗎?”

    步殺點點頭,說:“沒有完成任務,我要把青龍石還回去。”

    他又問:“你回去皇宮嗎?”

    我也點點頭:“無夜和心慧他們還在宮裏等著我。”

    氣氛安靜而沈悶,我們誰都沒有再開口,卻也誰都沒有離開。

    “祈不知道,你還活著。”他忽然冷冷地道,不是責備,也不是憐憫,只是陳述。

    我猛地捏緊了拳頭,指甲刺進肉裏,卻感覺不到痛。

    “我……想見他,想到心痛,想到發瘋。”

    “可是,卻不能見他。”

    “對我來說,祈然……他和任何人都不同。他的喜怒,他的傷痛,甚至他的一舉一動,都會讓我失去正常判斷的能力,都會讓我……輕易——沈淪。”

    “可是,對祈然的愛再深,也不能抹消我心中對親人的思念。那是十幾年相依相守,不離不棄的感情,我不能,也絕對無法就這麽拋下他們,自私地留在這裏。”

    “如果注定要分離,又何必再相見,再相認。”

    “若不見,心真的痛過了,每分每秒都在痛,只是……再痛也不過那一次。”

    眼淚沿著面頰慢慢滑落,我的眼前水霧彌漫,看不見步殺哀傷苦澀的表情,只是平靜面對著他,緩緩地說:“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

    “這就是,我和祈然的緣分。”

    風拂過臉,吹幹了沈潛在眼底的淚。我看到步殺的目光暗淡沈靜,卻又很認真地審視著我的臉,濃黑的眉毛慢慢皺了起來。

    他清冷的聲音響起:“所以,就算再見,你也不會去相認?”

    我微微撇開頭,壓下莫名想要顫抖的嗓音,淡然道:“不會。也請你……不要告訴他。”

    步殺的眼中慢慢累積起深沈的擔憂、恐懼和悲傷.

    我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麽,又是......爲了誰擔憂。

    只是聽他冷冷地說了句:“一個月後,我回來找你。”

    然後轉身,再不回頭,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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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20章 深宮鬥爭

    回宮途中,遇到一件很是尴尬的事,竟被守衛皇宮的侍衛攔住,進不了宮門。

    情急之下,我做了件最不該做的事,竟然把“紫鳳”拿出來,妄圖充當腰牌進宮。結果可想而知,我這堂堂祁國一皇后硬是被請到了牢裏吃飯,紫鳳也被拿走了。

    我絕對是一點抵抗也沒有就乖乖被押進了牢裏,原因是我親耳聽那侍衛一臉緊張激動地說,要盡快把那玉呈給皇上。

    牢裏的氣味非常難聞,空氣更是讓人窒息。我很慶幸趁他們不備先讓小銀進了宮去,最不濟,也能帶無夜他們來救我。

    不過我也沒挨多久,整個大牢便如翻天般騷動了起來。

    我有些傻楞楞地看著衛聆風含著笑、纡尊降貴地走進這奇臭無比又低賤肮髒的牢裏。他彎腰低頭,鑽過木門的動作把所有人都嚇呆了。

    我也是呆了,倒不是被嚇的,而是萬分奇怪他怎麽能把如此……如此平民化的動作做得好似在優雅地走上朝堂一般。

    牢裏本就不大,他一進來,這窄小的空間就仿佛只剩下我們兩個人站立的空間,空氣中還隱隱彌漫著檀香。

    我本來靠坐在牆邊,此時忙扶著牆壁站起來,相信是人都不會想在這種地方多待一刻……

    “啊——,你……”身子還沒站穩,卻已經被騰空抱起,溫暖和淡淡地檀香味瞬間包圍了我的周身。我忙掙紮了一下,抗拒道,“我又沒受傷,自己能……”

    那個“走”字楞是沒讓我說完,因爲我被狠狠嚇了一跳,衛聆風的臉上仍掛著笑,可是他唇邊的笑意生生帶著冰冷,微眯的眼中更是醞釀著發怒地前兆。

    我馬上識相地閉了嘴低眉順臉,由著他一路抱出大牢,抱進皇宮,連一旁戰戰兢兢跪求娘娘饒命、皇上恕罪的人都沒敢多看一眼。

    走了許久,我發現他走的方向是我現在寄居著的“落影宮”而不是他的“風吟殿”不由暗暗松了口氣,至少他發起火來動手打人,我還能找無夜和心慧幫手……咳~我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啊?

    “小姐!小姐!——”心慧的喊聲從望見我的那一刻一路響過來。
  
    我忙掙紮著要跳下去迎她,可是身子卻被衛聆風緊緊抱住,動彈不得。我不由蘊怒起來,皺眉道,“衛聆風,你到底在生什麽氣?我沒毀約逃跑,你也沒損失你的戰艦,你……”

    我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有些不確定地問:“你……不會是擔心我……吧?”

    我不確定是不是從衛聆風的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逝的狼狽,因爲他得臉上始終掛著招牌式的溫和笑容,大手一松,我輕盈地落地,剛好回首和哭紅了眼的心慧抱了個滿懷。
   
    三日後。

    “心慧,無夜呢?”

    心慧四處望了望,詭笑道:“八成就在附近。”

    我郁悶地拍打那禦花園中漂亮的鮮花,無奈地歎了口氣,道:“他還不肯現身啊?一個大男人的幹嘛這麽小雞肚腸……”

    “心慧,你說我不讓他叫吧,他偏口口聲聲一句一個‘主子’。可是你看他橫起來那態度,哪點把我當主子了?”

    心慧“嘻嘻”笑了起來,雙手一攤道:“誰叫小姐你……怎麽看都不象當主子的料呢?”

    我眉毛一豎正待反駁,忽聽心慧有些驚訝地叫道:“小姐你看。”

    我一楞看去,有些奇怪地看到一群妃嫔正站在荷花池欄邊嘻嘻笑笑。說奇怪,是因爲我竟看到顔靜也在其中,而且神色頗爲慌張和不自在。

    雖然我沒去刻意打聽,可是留意下來多少也知道了。顔靜是在兩年前進宮參選的秀女,原是湘南侯顔群英的三女兒。聽說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十歲便能與她父親議論國政兵法,再加上從小長相甜美可愛,更是成了湘南侯的掌中寶,心頭肉。

    兩年前,衛聆風第一次選妃,她便如衆人預料地一般輕易中選,被封爲容妃,寵貫後宮。

    “啊——”我眼望著池邊嬉笑的衆人,腦中打著轉,卻忽聽一聲熟悉地驚叫聲。待得回神看去,顔靜竟已身在半空,直往荷花池墜去。

    這年月早已是深秋,因著祁國天氣奇怪,氣溫倒也不算太低,可是池中的水怕早已沾了寒氣。不管這池是否深得足夠淹死人,掉下去也絕對免不了生一場大病。

    我心中一急,正待上前去救,忽然腦中有什麽異樣一閃而逝,腳步不由頓了頓。耳邊聽心慧急聲道:“小姐別衝動,讓心慧去救……”

    心慧的話音未落,我只見一個身穿綠衣的女子急衝到河邊,沒有一絲猶豫便一個猛子紮進了水裏。

    我甩開心慧向前衝了幾步,身子掩入一樹後,往池中望去,只見那一身狼狽的綠衣女子正使盡渾身力氣,將顔靜拖向岸邊。

    池邊衆女都皺眉看著池中的景況,聽她們私語看她們表情,顯是對這突如奇來冒出相救的綠衣女子,破壞她們計劃,很是不忿。

    看她們的反應,這種惡整顔靜的勾當平常恐怕就沒少做,這就奇怪了。別說衛聆風怎麽都不管管這後宮的烏煙瘴氣,更何況……也不合理啊!

    “啊——”一連聲地尖叫響起,我心中一驚,發現那綠衣女子終體力不支,撲騰了幾下,眼看就要沈下去。

    那些看熱鬧的妃子一見要出人命,不由得也慌了,有些大叫著“李妃娘娘”,有些叫著“來人”,一時間驚慌失措地四散開去。

    時間再容不得我多加思考,我脫掉鞋子,不顧心慧的驚呼猛得鑽進池裏……
   
    我全身衣衫盡濕,嘴唇發青,連牙齒也不住打顫,手上卻還拖著個同樣奄奄一息的綠衣女子,兩人被一把甩到岸上。

    “無……無夜,你總……總算知……知道要現身……了啊?”我打著寒戰,卻依然對著眼前的一張面具咬牙切齒,很不連貫地叫道,“水……水裏,還……還有……一個…….”

    無夜狠狠瞪了我一眼,回頭一個猛子又紮回水裏。

    我忙運起內力想驅走身上的寒氣,可惜體內的內力終究不是我的,真想好好控制它也是不易,只在體內亂竄,結果驅了半天牙齒是不打顫了,衣衫卻依然濕個通透。

    忽然背後一股暖流回來,我回首朝正在爲我輸入內力的心慧輕輕一笑:“心慧,謝謝了。我不妨事,你先救她吧。”

    無夜好不容易從水中將顔靜救起來的時候,一班姗姗來遲的侍衛和宮女也終于趕到了。我讓宮女們將顔靜和那綠衣女子先擡回我的落影宮,正待跟著離去,眼前卻忽然多了個人影。

    我愕然擡頭,一張如花似玉、閉月羞花的臉刹時映入我眼中。穿黃衣服,又這麽眼熟,我心頭忽的一亮,想起正是那個在太後宮中唯一給我留下印象的美女。

    “請問有什麽事嗎?”我有些奇怪,她們一個個對我的態度都有夠囂張的,除了第一天在太後宮中,好象絲毫沒把我當皇後的意思。  

    對方很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柳眉一橫,斥道:“來人!”

    “李妃娘娘有何吩咐?”

    “給我把這個淫亂後宮的男子拿下!”

    “是!”

    淫亂後宮的男子?是誰這麽想不開啊?我正有些納悶地想著,竟見那些侍衛上前押住了無夜……這,這是怎麽回事?

    “等等!”我忙喝阻,向那黃衣女子責問道,“李……李妃是吧?無夜他何時何地……犯了淫亂之罪“此人剛剛在水中已抱過容妃,陳婕妤和……妹妹——你,壞了你們名節,理當以淫亂宮廷之罪,判處宮刑。”?”

    李妃輕蔑地看了我一眼,哼聲道:“宮中女子,尤其妃嫔,都乃皇上一人所有,絕不允許與其他男子私相接觸,更別提是肌膚之親了。”

    “宮……宮刑?”我臉色一變,猛得抱住無夜的手肘,怒道,“誰也不許動他!我才是皇后娘娘,爲何你們要聽一個妃子的話?”

    “哈哈……”李妃笑得花枝招展,身旁衆侍衛宮女則看著我跟無夜的親昵動作,臉都嚇白了。

    只聽她清脆卻刺耳的嗓音在我耳邊寸許處響起:“妹妹怕是日日都想當皇后想瘋了吧?你雖已是內定的皇后人選,可沒經過冊封加冕大典,你便只是個什麽品級也沒有的新娘娘,妹妹連這點也不知道嗎?”

    “心慧,真是這樣?”
   
    心慧無聲地歎了口氣:“小姐,我都叫你好好聽那些禮儀課啦!”

    我訕笑了兩下,沒臉接話。盡濕的衣衫被冷風一吹,凍得我全身都直起疙瘩。

    我趕忙撐起一張凶狠的面孔朝李妃望去:“總之,誰也不許動無夜。別說他剛剛只是爲了救人,更何況他有皇上的特許,行動本不必受任何約束。”

    “特許?什麽特許?妹妹倒是拿出證明來讓姐姐看看?”

    李妃皮笑肉不笑地看了我半晌,忽然朝身後的宮女一個示意:“倒是妹妹你,大庭廣衆之下與男子摟摟抱抱。新婚不過幾日,便如此喪德敗行,莫不是得不到皇上的寵愛,終于耐不住寂寞了?”

    她說話間,兩個宮女已經走到了我身邊,強壯點的一個架住我的手,另一個則在一邊虎視眈眈。李妃的言論倒是還沒發完:“本來依妹妹的身份也輪不到咱們來管,可是姐姐怎麽也不能看著後宮就這麽糜爛下去,說不得也只好請妹妹隨我去太后寢宮一趟,自行解釋一番。”

    “解釋?”我冷冷一笑,撒開挽住無夜的手,身體輕側,微微一彎。

    只聽“砰——”地一聲,那個待抓我前去的宮女已被我一個毫不正規,卻相當華麗的過肩摔狠狠甩在地上,一時間痛得她呻吟不止。

    身形微動,瞬時間已經到了李妃面前,看著她因驚駭而嚇白的臉,我抑住身體的寒意,冷笑道:“李妃不是說想隨我去太后宮中一趟嗎?正好,我也想當著太后的面問問李妃,爲何容妃會好端端掉進池裏?爲何那些嫔妃散開的時候口口聲聲喊著李妃的名號?又爲何李妃與這些侍衛早不來晚不來,偏生等人已救上了岸才出現?”

    “這麽多巧合,我也正好想請李妃,隨我去太後宮中,自行解釋一番。”

    “你……你……!”李妃一張俏臉楞是被氣得一陣紅一陣白,瞪著我的漂亮單鳳眼中慢慢由惱怒變成憤恨,狠狠跺了下腳,喊道,“給我把這個男人押去刑部大牢,聽見沒?”

    “是!”

    我猛地躥到無夜面前,伸出冰涼的手一攔,冷聲道:“誰敢動他!”

    隨即回頭狠狠瞪了至今不發一語,象是萬事與他無關的無夜一眼,沈聲道:“喂!現在要被押走的是你啊!拜托給點反應好不好?”

    無夜看了我一眼,眸中掠過一絲笑意,隨即冰冷,無情無緒地道:“主子日前不是說了,被抓走的是你,與我無關嗎?如今既然要被抓的是我,又與主子何幹?”

    “無夜你……”我狠命咽下一口氣和滿肚子的詛咒,“一個大男人,不用這麽小氣吧?我不過一時說錯話,你已經整整記恨了三天,還不夠?”

    無夜看了我瑟瑟發抖的身體一眼,眼中神光慢慢轉柔,正待說話。忽聽一聲吆喝從不遠處響起。

    “皇上駕到——!”
  
    我愕然回頭,只見衛聆風一身明黃錦服,黑發高束,正一臉閑適笑容地朝我們這邊走來。我嫌惡的皺了皺眉,這家夥八成是來看戲的,順便好瞧瞧女人們爲他爭風吃醋。

    一衆侍衛宮女齊齊跪倒,有些戰戰兢兢地喊道:“參見皇上。”

    李妃一張剛剛被我嚇白的臉還沒恢復血色,此時正好擺出一副楚楚可憐、弱柳扶風的姿態,挪到衛聆風面前,輕輕往他身側一靠,聲音溫柔膩人:“臣妾參見皇上。”

    “起吧。”衛聆風擡手輕輕扶了她一把,問道,“梅兒怎的臉色如此蒼白?”

    李妃咬了咬發白的下唇,轉頭不著痕跡看了我一眼,隨後回頭虛弱地道:“謝皇上關心,臣妾沒事。”說著身體自然而然地貼入了衛聆風的懷抱中。

    我在旁看得發呆,不得不承認李妃的演技絕對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更不得不承認她如今這副柔美到讓人心痛的模樣,就算我是個男人,也不得不動心。

    衛聆風自自然然地環住她纖腰,和顔悅色地道:“還是詔太醫瞧瞧,否則朕放心不下。”

    李妃白玉般的雙頰浮起淡淡的紅暈,抿嘴微笑道:“臣妾遵旨。”

    衛聆風含笑點頭,這才擡起頭來看向我:“你又闖什麽禍了,惹得這麽大批侍衛出動?”

    我朝他狠狠瞪了一眼:“什麽叫‘又’?別把什麽壞事都推到我……啊嗤——……我身上。”

    一陣風吹來,身上寒意猛得襲遍全身,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身體瑟瑟發抖。

    衛聆風原本淡笑溫和的臉色猛地一變,推開李妃快步走到我面前,拽起我冰涼的手腕,上下打量。聲音低低沈沈,漂亮的眼眸微眯:“你落水了?”

    他的手掌溫熱,全身上下的冰寒與那一點溫暖形成鮮明的對比,讓我更爲不適。

    我勉力掙了掙,卻脫了出來,不由皺眉道:“你也知道我落水了?那就快讓我回去換衣服啊,再這麽躇下去,我不想感冒也難。”

    衛聆風佼好的眉毛微微一皺,忽然修長有力的手臂一伸,下一秒我的身體已經騰空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你——”我大驚失色,連話都說不出來,掙紮著想跳下來,卻怎麽也不得。

    眼看身邊的宮女侍衛們連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李妃臉上又是驚怒又是嫉恨,活象要把我生吞了。心慧則一臉曖昧的笑看著我,無夜眼中神光淡淡,冷漠無情。

    我面上燒了個通紅,偏偏對渾身冰冷的我來說,這個懷抱真的是很溫暖,不得不感激衛聆風的細心。可是,現在這種情況,也實在太……詭異了吧?

    “皇……皇上……”李妃咬著嘴唇攔在路中央,一臉委屈地望著我們,朱唇輕啓。

    衛聆風臉上依舊掛著笑容,聲音卻冷冷:“來人,李妃身體不適,扶她回宮。”

    “是,皇上。”

    衛聆風抱著我掠過臉色慘白的李妃,又從容加了句:“梅兒可別忘記詔太醫。”

    我被包裹在溫暖中,忽然……發現有什麽不對勁,這,並不是去落影宮的路。

    我猛得擡頭,正好對上衛聆風柔和的目光,不由一楞,半晌才回過神,想起要質問,卻早沒了原先的氣勢:“你……帶我去哪?無夜……別讓他們帶走無夜。”

    “朕的寢宮。”

    “爲什麽?”

    衛聆風有些好笑地歎了口氣,轉頭朝身邊的一個小太監淡淡道:“去取三塊‘玉牌’來。”

    我眼見著周圍的人臉色猛地一變,想來這玉牌的分量絕對不輕,便也安下心來。倒是徹底忘了追究,他輕描淡寫地便避開了我的問題。

    風吟殿。

    我一臉惬意地盤腿坐在床沿,捧著杯熱茶一小口一小口地輕抿,換下了濕透的衣衫,又有一室的暖爐哄烤,再加上手上清香又舒體的熱茶,皇帝的生活也不外如是。

    腳步聲輕響,換上一身淡紫色長袍的衛聆風緩步從室內走出來,看我一臉享受的樣子,不由笑道:“剛剛不是還不願來嗎?此刻看你倒不想走了。”

    我嘿嘿一笑,扯開話題道:“這是什麽茶?茶香清醇爽口,沒有一點苦澀膩味,真是不錯。”

    “你倒也懂?”衛聆風輕笑著在我旁邊坐了下來,“這是著名的‘君山銀針’,采于春茶首輪嫩芽,經七七四十九天日日重複烘烤、攤涼、焙幹,方制作而成。味道自然香醇。”

    “哦。”我又抿了一口,微微彎起眼笑,“我可不懂這麽多,只知味道是好是壞。對了,這屬于什麽品種的,黃茶嗎?”

    衛聆風點了點頭,接過宮女遞來的茶杯,回道:“是黃茶,佐以少量的‘冷香’。”

    冷香?我心裏“咯噔”了一下,腦中隱隱閃過什麽不詳的預感閃過。

    “皇上,要點龍涎香嗎?”

    衛聆風輕輕揮了下手,道:“點上吧。”

    “啪——”我全身猛地一抖,手中的杯子應聲碎裂。

    龍涎香……冷香……怎麽可能這麽巧?再加上……難道……

    我的臉色狠狠一變,使勁撐起身子往門口衝去。

    誰知,剛剛盤腿坐地太久,在邁下台階的時候只覺膝蓋以下一麻,再撐不住身體。不由大叫了一聲,狼狽地向一旁扭跌下去。

    預期的疼痛並沒有傳來,耳邊只聽衛聆風低咒了一聲,勉強接住我跌落的身子,卻沒能阻止前衝的勢頭。

    我的身子被勞勞護在他懷中,猛地一個翻滾,我聽到他悶哼了一聲,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又滾過台階,我的背部已經輕柔的著地。

    緊接著,衛聆風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我身上。

    “背……你的背,剛剛壓到台階……沒事吧?”我驚魂未定地擡頭看向他俊秀的容顔,眉頭因爲疼痛微微皺起,不由有些擔心地問道。

    他抽出壓在我腦後的手,纖長的手指輕輕撫過我臉頰,眼中的光芒柔和而灼熱。低沈賦有磁性的嗓音,隨著吞吐在臉上的溫熱氣息響在我耳側:“你要朕……拿你怎麽辦呢?”

    心中的煩躁一浮一沈,隱隱能感覺到此時氣氛的曖昧。我勉強壓下湧上心頭的躁熱,無聲地在他耳邊,道:“衛聆風,你讓他們都出去,我有很重要的事問你。”

    衛聆風揚眉看我鄭重的神色,眼中神光微閃,忽然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一臉的光芒竟看得我一時回不過神來。下一秒,灼熱溫潤的氣息忽地緊緊貼住我的唇,我唰地瞪大了眼,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俊臉,他的眼中仿佛有什麽在燒,直將貼住我的唇也燒得滾燙發熱。

    我使出全力想推開他,奈何男女本就有天生的區別,更何況我躺在地上根本無從借力。

    “嗚——你放……”我雙手撐在他胸前,張嘴待要叫罵,誰知卻剛好讓他撬開唇齒,趁機追逐著我的舌尖,攻城掠地。

    怒火猛地躥上心頭,我雙手成拳,正待狠狠打上他下巴。貼著我的唇卻忽然離了開去,一雙透著熱意的手猛地抓住我握拳的雙腕,空氣夾著寒意漫進我嘴裏,我不由貪婪地吮吸。

    房間中,只余我和他粗重的喘息聲。

    “衛聆風,你不要太過分了!”我狠命揮動被他輕松握在一個手中的雙腕,恨恨地罵道。

    只是馬上,我便不敢再動,因爲只是徒勞,手腕被固定在他手中根本抽不動半絲。

    可是,交握著它們的大手卻因我的掙紮越發灼熱,連帶著扶在我腰間的手,透過層層衣衫都能感覺到它發燙的溫度。

    這些都讓我害怕,更何況明顯感覺到的,他……下身的變化,我蒼白了臉,竟一動都沒膽再動。

    衛聆風注視著我血色盡失的臉,眼中的欲望慢慢褪去,轉爲淡淡的無奈和笑意,身體輕輕往旁邊一個翻滾,雙手悠閑地抱頭,就這樣與我一起平躺在地上。

    我深吸了一口氣,心神慢慢鎮定下來。

    一側頭,居然看到衛聆風一臉欠扁的嘲諷笑容,聲音還沒有褪盡沙啞,反而更平添了幾分性感:“現在他們都出去了,有什麽事,說吧。”

    XD的!現在總算明白,自己是被人耍了!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道:待我說完,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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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08:53 PM

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21章 守護一生(上)

    我漸漸平複了心跳和呼吸,悄無聲息地走到窗邊。果然,一陣清淡到幾不可聞的曼佗羅花香迎面而來。

    我擡起抑制不住顫抖地蒼白雙手,將窗戶關上。

    心裏,說不恐懼,絕對是騙人的。

    我轉過身,看著已經正襟倚坐在床沿的衛聆風,咬了咬牙,問:“這些曼佗羅花,是誰讓種的?”

    衛聆風面色不變,淡淡回道:“宮中一直就種有這些花。因爲太後喜歡,後來朕又命人遍植了一些。”

    那麽龍涎香呢?”我走近案前,取過一杯水,將那香澆滅。

    衛聆風的雙眉微微皺了起來:“你的到底想問什麽?”

    我認真地看著他:“爲什麽點龍涎香?”

    “太後喜歡這個香,于是命人自千裏之外尋來最正宗的,送了些給……朕和其他嫔妃。”衛聆風的話越說越心不在焉,眉頭卻越皺越緊,緩緩站起來走到我跟前。

    “君山銀針呢?”我壓制住渾身的顫抖,開口,“也是太後?”

    爲什麽?如果是別人還想得通,可是衛聆風明明是她的親生兒子,爲什麽要這麽做?

    衛聆風雙眼輕輕眯了起來,渾身都散發著危險的氣息,聲音平靜卻透著莫名的戾氣:“朕沒有耐性聽你繞彎子。”

    “衛聆風,你可以不相信我說的,因爲連我也不確定這些是不是巧合。”我舔了舔幹澀的唇,心跳重如擂鼓,不知是因爲害怕還是其他,但我依然一字一句地把後面的話說完。

    “曼佗羅花香,龍涎香和冷香,他們單獨或者其中兩者混合都只是平常。只是一旦三種香味交融,長期被吸入人體的話……”

    衛聆風的眼中慢慢凝起冰寒,聲音都透著森森冷意:“長期吸入如何?是慢性毒藥。”

    “不。”我輕輕搖了搖頭,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才有膽看向他,“他對身體沒有一點危害。可是……卻能侵噬人的心志。”

    “不是讓你發瘋,也,不是變成傀儡,而是一種變相的催眠。”

    “催眠?”

    “是。”我深吸了一口氣,感受著他渾身散發出來的冷意,不知爲何忽然有些同情他。

    如他這樣自負的人,竟也許正在被人利用,而利用他的那個人又很有可能正是他的母親。

    只是,那樣的心情只是一星一點,便被無邊的恐懼吞噬了。

    那些話,言猶在耳。當初聽到輕淺溫暖,如今想來,卻只覺恐懼。

    我凝聚起散亂的聲音,繼續說:“這是一種深度催眠。通過藥物和某種……每天都能影響到你的暗示,可能讓你無意識地去做某件事,可能會削弱你的意志,也可能……完全篡改你的記憶。”

    不!這些都不是讓我恐懼的根源。唯一讓我無法遏止顫抖的,是因爲——噬心術,這種古老而神秘的巫術。祈然說,天下會的只有一個人——冰淩四大丞相之一的……

    從我認識祈然到後來分開,真的極少極少見到他有恐懼緊張的神色,即便多大的危險臨頭,仿佛都能在他一笑間化去。

    可是那天……(很不識相的PS:這是發生在無遊組建立後的事。)

    他正向我講解著天下致密的毒物,我一時好奇,便問:“祈然,冰淩有什麽皇室密藥嗎?”

    他笑著搖頭,說:“天下至毒的藥冰淩都能取到,自己還制……”

    他的笑容忽然一頓,放在桌面上的手輕輕握起:“噬心術,天下唯有冰淩才能實現。”

    “它由曼佗羅花香,龍涎香,冷香三種氣味混合深入人體,再配合某種暗示,便能控制人的心神,卻不傷其體膚。”

    “那不就跟深度催眠一樣?”我有些興奮的道,“真想見識一下。”

    “冰依——!”祈然忽然一把抱住我,身體和聲音都恐慌地顫抖,“不可以!答應我,無論什麽時候,看到這三種花香混合一定要遠遠的避開!”

    “這個世界上,會噬心術的人,只有一個。冰淩,四大丞相之一的——白勝衣。”

    “冰依,你要記住無論什麽時候,絕對絕對不要接近這個人。”

    我反手抱住他,臉埋入那個溫暖又彌漫著幽谷清香的胸懷,輕輕道:“我答應你。”

    祈然擁緊了我,身體終于停止顫抖,卻仍在呢喃:“絕對……不要……”

    喉嚨被虛無的扼緊,我回神對上衛聆風冰冷的眼神,實實在在的殺氣蒸騰在我的周圍,讓我一點也不懷疑他會在下一刻便輕描淡寫地殺了我。

    他的聲音平靜而冰冷:“說這些,你不怕朕殺你滅口嗎?”

    我幽幽一笑,在他掌控中卻不覺窒息的頸項微微一動,便算是搖頭:“不怕。除非皇上不想解除……這個噬心術。”

    衛聆風露出一個沒有一絲溫度的笑容,松手放開了我,在案前坐下來,淡淡道:“你走吧。”

    我目光沈沈看了平靜到不正常的他半晌,說:“皇上如果真的想知道真相,我可以試試幫你催眠。”

    走到門口的時候,我回過頭,看向依然面色如常,漠然看著我離開的衛聆風,忽然歎了口氣,有些悲哀地道:“還有。衛聆風,你沒必要每次一受到傷害,就用凶狠和冷漠來掩飾自己。是人,總有脆弱的時候。”

    說完,我再不回頭,轉身邁出了這空曠的大殿。

    以後的日子,竟出奇的平靜,只是“落影宮”時時多出了兩個客人,顔靜和陳芊芊。

    她們很少結伴而來,偶爾碰上也多是點個頭客套兩句便了事,卻意外地,看來都跟我很是……投緣。

    說實話,雖然顔靜的長相跟小雨很象,卻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小雨象春日的陽光,溫暖、熱情、生機勃勃,喜怒哀樂永遠清楚地寫在臉上。無論身邊有多麽出彩的人存在,也絕對無法掩蓋她的光芒。

    顔靜也同樣光芒四射,讓人不容忽視,卻烈地太過耀眼,太過燦爛,仿佛……是爲了掩飾她內裏不一樣的本性。我只覺看不通,摸不透。

    不過,顔靜光從表面看來,倒也的確是個適合站在高處的女子。

    陳芊芊,想到這個人,我不覺微笑。她竟然當著心洛、心慧和無夜的面,指著我的鼻子,從容淡然地說:“總有一天我會取代你的位置,當上皇後。”

    不得不承認,只是幾天的相處,我就很自然地喜歡上了這個人。

    她是個……很奇異的矛盾綜合體。

    初見時,只覺她談吐幽雅、得體,眼中往往閃著沈靜睿智的光芒,對很多東西的見解都相當獨到。

    後來,慢慢熟識了,她在我面前便也少了許多顧忌,常常一副大姐姐的樣子,語重心長地教育我。

    就比如今日,我留她在這裏吃飯。

    “你這個人,常常看著精明果決,實則迷糊到骨子裏。很多常人看不通透的事,你確實能一眼洞悉。可是偏偏對自己身邊的危險,一無所覺。”

    “若你真的能硬起心腸,不管別人死活也便罷了。可是你表面上對事事漠然,實際卻至情至性。”

    “瑩若,不是我說,你的性格,實在不適合待在這複雜的宮中。”

    我笑著點頭,爲她盛了碗湯,問道:“芊芊,我本以爲你和顔靜很熟,如今才發現不是。你應該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吧?當初爲什麽還跳下去救她?”

    陳芊芊接過湯,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聲音沈沈地說:“如果我說,我是想挽回自己那點僅存的良心,你信嗎?”

    “皇宮,是一個真正可怕的地方,想要在這裏生存下去,就必須不停的掙紮、勾心鬥角。這樣的旋渦,進去久了,便會慢慢地迷失自己,再回不到當初無波無瀾的清澈心境。”

    “那天,看到容妃掉落池中,我其實知道她會一些武藝,斷不致如此容易便遭人暗算。她其實……是在賭,必然會從那經過的皇上,重新注意到她。”

    “可是,知道歸知道,她卻畢竟是拿命在賭,那一刻,我也曾在心底暗罵她陰險活該;那一刻,我卻更多的想到,如果是從前的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去救人。”

    我衷心地向她笑笑:“所以你就這麽不知死活的跳下去了?那池可不淺,顔靜又是掉在正中央……”

    “不知死活的怕不只我一個吧?”芊芊笑了起來,眉眼間都蘊著濃濃的喜悅,“跳下去的那一瞬,我還在狠狠地罵自己,這皇宮中有你這麽笨的傻瓜嗎?結果,不過片刻的時間,就真的有第二個傻瓜跟著跳了下來。”

    我訕訕一笑,不想接話,于是扯開話題道:“你爲什麽想當皇后?”

    這就是爲什麽我說她是矛盾的綜合體。她明明厭倦著後宮的爭鬥,對于衛聆風這個連面都沒見過幾次的夫君,更是生不出半點爭寵之心。

    可是,很明顯的,她有野心,那種攀上頂峰不必再看任何人臉色而活的野心,她從未在我面前掩飾過。盡管在其他妃嫔面前,她一直很明智的韬光養晦。

    “因爲我跟瑩若你不同。”芊芊果然毫不避諱這個問題,“即便離開了這個皇宮,你還是能活下去,不!你肯定能比現在活的更好。”

    “可是我不行,套用你講的那個《金枝玉孽》中一句話——我注定是要活在紅牆內不斷鬥爭的人,離了這裏的錦衣玉食,爭權奪利,我便不僅僅是一無是處,更加……無法生存。”

    “既然注定要在這裏生存鬥爭,那麽與其被人踩在腳下,不如爬到最高處,好好有一番作爲。”

    我咽下一口湯,笑了起來:“其實要我說,你才是最適合當皇後的人選,因爲你跟衛聆風……咳~皇上,是同一類人。可是,你爲什麽……”

    “你是否要問,爲什麽我到現在仍只是個婕妤?”

    我忙點了點頭。

    “因爲我的出生不夠高貴,更因爲我最近才堅定了爭寵的心。”

    芊芊看了有些回不過神來的我一眼,笑容憂傷而淡漠:“以前我跟她們一樣,以爲皇上只是出于政治考慮,才封你爲後,現在卻清楚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有時我真羨慕你,無論怎樣的人,跟你接觸久了,都不得不被你吸引,皇上也好、容妃也好、我也好,甚至連李妃都一樣。”

    “有時我又很可憐你,因爲你明明吸引了這麽多愛恨,卻偏偏希望漠然以待。只是你越想逃避,那些極端的愛恨卻反而越發強烈,最終傷你至深。”

    心中有些微的觸動,更多的卻是迷惑,我塞了口菜,咽下:“好象聽懂了,又好象沒懂。管他呢,得過且過就是了。”
   
    後來的幾日,天氣慢慢轉涼,我開始頻繁地出入衛聆風的寢宮,幫他做催眠治療。

    衛聆風,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人。除了第一次對他實行催眠時,他毫無防備地沈睡過去,然後聽到響指聲,才臉色蒼白,冷汗涔涔地醒來。

    以後,每次催眠,他越來越快清醒,有時甚至我還沒講完引導催眠的話語,他便一臉冰寒地睜開眼望著我。

    “明日開始你不用再幫朕催眠了。”衛聆風一邊批著手邊的奏折,一邊說。

    “哦,好。”我無所謂地應了聲,一邊拿著他畫好的幾張戰艦圖瞎看,基本也就是在我提出的創意上相對改良,不過不得不承認他畫的很好。

    “咦,這張是什麽?”我拿起其中一張畫得有些象地圖,旁邊標注了一些看不懂的符號和數字,翻來倒去瞧了半天楞是沒瞧出什麽端倪,不由好奇地問道。

    衛聆風擡頭瞟了我一眼,漫不經心地道:“那是銀川國霧都城的軍事布陣圖。”

    “銀川國?霧都城?”我滿頭黑線,這個世界到底有多少個國家啊?什麽時候又冒出個銀川國來?

    衛聆風好笑地搖了搖頭,說:“朕有時在想,你到底是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我心中一緊,乾笑了兩聲,忙扯開話題問道:“銀川是個什麽國家?”

    衛聆風倒也不再追問,簡要地將銀川國的情況介紹了一下。

    “祁、尹、鑰三國分占部分土地。那不是跟三國時期的荊州很象?這霧都倒象是人人爭奪的江陵……其實也不難攻占嘛!”我有些詫異地仔細翻閱了幾張經過解說已然可以看懂的軍事布防圖,喃喃道。

    你說什麽?!”衛聆風似乎聽到了後面幾個字,神色一凜,緊張地問道。

    我忙一臉讪笑地搖手澄清:“沒……沒什麽。我瞎說呢!”

    “對了,衛聆風,你知道陳芊芊嗎?”

    “陳……芊芊?”衛聆風略略思索了下,語氣肯定地問了一句,“婕妤?”

    真該爲他拍手鼓掌。只寵幸過一次的女子他竟然都能記住,還連品級都報地出來。

    我忙點頭問:“你對她有什麽印象?”

    “成熟,穩重,容貌……還算過的去。”衛聆風微微揚眉,問,“怎麽?她得罪你了?”

    “怎麽可能!”我忙反駁回去,隨後撇了撇嘴,淡淡道,“我只是想說,一年後我便不會霸著皇后這個位置了,你將來若是真心要選一個母儀天下的帝后,陳芊芊絕對是個不錯的人選,對你對國家都是。恩,顔靜其實也不錯啦,不過當年你這麽寵她,害她如今樹敵太多……對了,你爲什麽後來會冷落了她?她得罪……”

    “啪——”奏折重重擺在一邊的聲響,打斷了我絮絮叨叨的話,衛聆風冷冷地看著我,語帶濃濃的嘲諷,“你不是一向不愛多管閑事的嗎?怎麽,如今轉性了?不過,朕的私事,何時輪到你來操心了?”

    我心頭火起,倏地站起身來,同樣冷冷地道:“誰有興趣來操心你的私事了?若非當你是……”

    我的話音猛地一滯,竟呆楞在那裏。

    那一瞬間,朋友——兩個字竟幾乎脫口而出。原來,盡管一直在懼怕他、警戒他,卻仍在不知不覺間把他當作了朋友嗎?

    是因爲曾經共患難過?是因爲他一次次解了我的困境?還是因爲他不經意間給的溫暖?

    在我的心底深處竟不是把他當作敵人,而是……朋友嗎?

    我不由搖頭苦笑,是不是安逸的生活過久了,所以人便變得麻木和天真?

    自古以來,帝王,可以拿來崇敬愛慕,可以拿來朝拜臣服,甚至可以拿來仇視怨恨,卻絕不能當作朋友。

    因爲有太多的利益權勢糾葛夾雜在其間,會讓人身不由己地相互利用、相互傷害。

    然而,被一個帝王利用,和被一個朋友利用,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傷害。

    我又一陣苦笑,福了福身,無力地道:“對不起,那些話,你當我沒說過。皇上,我先回去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聽到他的聲音:“冰依,你說……那個叫催眠的方法,是你們家鄉用來治療那些心智不正常的人?”

    我回過頭,有些愕然地點了點頭:“是啊。”

    “那你……如何會這個方法的?

    我抬起纖弱的手扶住門把,漸漸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無比幽暗地笑容,淡淡道:“因爲,當年,我曾經,接受過這種……治療。”

    衛聆風凝視著我,漂亮地眼眸中,慢慢流露出一種名爲憐惜的光芒,許久許久,只是靜靜地看著我,不發一言。

    我卻,壓下心中的煩躁,落荒而逃。

    衛聆風雖然發了火,不過,竟真的聽從了我的建議開始頻繁地翻芊芊的牌子。在無數人怨恨、嫉妒和羨慕的眼光和詛咒中,芊芊在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內,從婕妤晉升爲賢妃,與貴妃、淑妃、德妃和容妃同爲正一品。

    其實,說起來衛聆風真的算是個好皇帝,聽得進人言,又不盲從,辦事果決,有大局統籌觀,若真的讓他統一了這個天和大陸,可能對底下的百姓也是個福。

    不期然地想起婚嫁途中經過的那個依國,如果要說理想的制度,在這個時代它絕對是首當其衝,只不知提出這個構想的到底是怎樣一個人?竟能完全突破世俗的觀念,創建這樣一個極度接近民主的國家。

    唉!只可惜國家太小,根基不穩,真要待它統一恐怕是遙遙無期了。

    雖然越來越頻繁的受到寵幸,芊芊還是一如既往地常往我這跑,當然顔靜也一樣。偶爾也會撞到,顔靜依然乖順有禮,芊芊依然沈靜端莊,兩人似乎都沒有什麽異樣。

    只是芊芊的神色,從一開始淡淡的欣喜,到後來常常臉帶甜蜜的微笑,再到如今,眼中常常流露出三分喜悅,七分哀愁。

    我有些擔心,問道:“芊芊,怎麽了?後宮的鬥爭很辛苦嗎?我是不是害了你?”

    芊芊搖了搖頭,臉上是衷心的感激:“是我強求你幫我在皇上面前舉薦的,你又自責什麽?更何況,後宮的鬥爭,于我不過是每日必會上演的簡單戲碼,輕松便能應付過去。”

    我不由奇怪的問道:“那你幹嘛看上去每天越來越憂愁了?害我瞎擔心。”

    “瑩若,你不懂。”芊芊臉上一陣黯然,靜靜地轉頭看向百花凋零的窗外,語氣蕭索地道,“這世上最傷人的不是鬥爭,而是……感情。”

    “感情?”我有些愕然和摸不著頭腦。

    “對一個女人來說,感情可以是生命的全部,喜悅、幸福都只因它而來;感情也可以是一把傷人的利劍,無聲無息間便刺得人鮮血淋漓。這其中又以男女間的愛情……最甚,尤其是,明知……永遠不可能有回應的愛情。”

    我慢慢地瞪大了眼睛,蒼白無力的聲音脫口而出:“芊芊,難道你……愛上了衛聆風?”

    芊芊眼角盈著晶瑩的淚珠,花容慘白黯然,回過頭哀傷而無奈地看著我,卻慎重、堅定地點了點頭。
   
    祁國的冬天,也是我到了古代後的第一個冬天,終于來臨了。御花園畢竟是皇家的園林,當然不可能百花盡謝,只余枯枝殘根。

    只是,暫時失去大量顔色和生命的大地,畢竟少了許多蓬勃的生機。仿佛身邊每個人臉上都掛上了淡淡的寂寞和悲愁,以及隱約對春天的希冀。

    就在這樣一個蕭索而悲傷的季節,我終于,迎來了一個有關步殺的消息。

    離他一個月後回來找我的承諾,似乎一直不近不遠,仿佛是忽然間就迫在眉睫,只是我卻在此時接到了一張發于尹國,傳遞到全天和大陸的通緝令——

    步殺夜襲尹國四皇子尹子恆,搶走了“青龍石”。江南四大名妓之一——蘇婉柔,乃尹子恆紅顔知己,爲救他而挨了步殺一劍,深受重傷,至今生死不明。尹子恆震怒下,發下誓願,誰能殺了步殺,奪回青龍石,他便將臥龍一條街的“望江樓”拱手相讓。

    消息是無夜從外面帶回來的,我有些心煩意亂地抱著小銀回到落影宮,一進自己的房間,腳步猛地一窒。

    我迅速地回頭將無夜和心慧、心洛他們堵在門外,壓下顫抖的嗓音故作平靜道:“你們先回去休息吧,今天我想一個人……”

    “小姐,心洛不能跟你睡嗎?”

    我低下頭撫上他微涼的臉龐,他真是跟我一樣怕冷,把不情不願的小銀塞到他懷裏,抱歉地道:“對不起心洛,今天晚上真的不行。”

    心慧沒有問什麽,體貼地將心洛拉到她自己懷裏,笑笑說:“那小姐你好好休息吧。”

    說完,轉身待走,卻忽然發現無夜還楮在那裏,眼神冰冷,死瞪著我,不由也愣愣停下了腳步。

    我有些困難地吞了下口水,支吾道:“無夜,你們先去休息吧,今晚……我不會有事的。”

    自從那次刺殺事件以後,無夜幾乎一直都寸步不離地跟在我身邊,入夜睡覺後,他也守在外間,心慧和心洛則常常與我睡在一起。

    “如你所願。”無夜冷冷地掃了我一眼,瞥過屋內的時候,眼中閃現出淩厲的殺氣,隨即轉身,輕輕吐出兩個字,“主子。”

    看著他們離去,我心中的煩躁愈勝,又隱隱有些愧疚和……不安。苦笑地關上門,轉身,差點驚呼出聲,忙平複下心緒,恨恨道:“步殺,你有必要每次都象幽靈一樣出現嗎?”

    步殺冷漠地瞥了我一眼,在雕花書案旁坐了下來,擺在書案上的手臂上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痕。

    我“啊——”了一聲,緊張地跑過去,小心翼翼執起他手臂,又是郁悶又是心疼地罵道:“你到底是怎麽回事?非得每次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嗎?還被全天和大陸通緝……”

    “沒事。”他淡淡一句打斷我的話,聽那滿不在乎的語氣,顯然這種事情早就司空見慣了。

    翻箱倒櫃找出衛聆風賞賜的各種藥膏,又扯了塊幹淨的黑布做繃帶,直折騰了半天,才算完結。我皺眉道:“你的武功這麽高,爲什麽還會受傷?還有,那個通緝令是怎麽回事,青龍石呢?你搶了它?”

    步殺搖了搖頭:“青龍石在尹子恆手上。”

    “那是他嫁禍你了?”我咬牙切齒地罵道,“這個道貌岸然的王八蛋!蘇婉柔呢?真的是你傷了她?”

    步殺點了點頭,漠然地道:“尹子恆嫁禍于我,我本想殺了他奪回青龍石,只是那女的爲他挨了一刀。我算算跟你約定的時間快到,便放棄了。”

    我喟然歎出一口氣,意興蕭索地道:“原來蘇婉柔愛慕的人正是四皇子啊!只是可惜了這樣一個冰雪聰明的癡情女子,可能終究要所托非人。”

    “步殺,我總覺得尹子恆這個人不簡單。”話鋒一轉,我的神色慢慢凝重起來,“他表面上寄情山水不理政事,暗中卻是望江樓的東家,親手掌握著這樣一個最利于光明正大收集天下情報和招攬人才的酒樓。”

    “按你所說,青龍石應該是人人爭奪的東西,尹國既有,爲什麽不是在可能繼承王位的大皇子和三皇子手上,而是交給他這樣一個無心權利的皇子呢?”

    步殺看著我,眼中慢慢閃現出了然和慎重的精光。

    我冷冷一笑,繼續道:“你還記得祈然的父親——那個冰淩王的策略嗎?他明明是想扶祈然登上王位的,卻偏偏找了他大哥當替死鬼擺上台面,好讓所有的矛頭都對准蕭祈軒。”

    “現在幾乎每個國家的人都不看好尹國,因爲一旦尹王一死,尹國必定會因爲內亂而分崩離析。可是我現在忽然想到,尹王他……用的可能也正是這個手段。”

    步殺點了點頭,雙眉緊皺,看了我一眼,淡淡道:“這些你別管。”

    我撇了撇嘴,哂然道:“要不是他陷害你,我才懶得管這些呢。算了,反正你以後小心點,別在這種非常時期還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步殺,成天在外面招搖,天天被人追殺的滋味可不是好受的。不說那張通緝令,光你身上有玄武、青龍兩大聖石這個事實,就足夠引來全天下的追殺。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

    步殺淡淡點了點頭,收回綁上繃帶的手時,觸到我的手背,忽然微微蹙起了眉:“你很怕冷?”

    我點了點頭,有些無奈地道:“因爲台灣……就是我們家鄉很少有這麽寒的季節,一時有些適應不過來。”

    看他伸過手來要握我的手,我忙縮了回來,悻悻瞪他一眼,道:“你的手常年冷得跟僵屍似的,夏日冰鎮還差不多,冬天取暖就算了吧!”

    步殺面色不變,抓過我的手整個包在他的大手中,天生的冰寒之氣透指襲來,我忍不住打了個抖,正待叱罵。

    手背忽然一股溫和的暖流傳來,漸漸充盈在整個手心,一絲一點透體而入,我的身體竟也慢慢溫暖了起來。

    只聽步殺清冷的聲音響起:“你的內力怎麽來的?”

    “應該……大部分是祈然的,還有一小部分是你和衛聆風的吧。”我舒服地享受在體內潺潺竄行的暖流,歪著頭道,“當初我不是引了祈然身上的血蠱嗎?被不知哪個混蛋刺了一劍,掉下懸崖去,幸虧被熱流卷入一個山洞,爲小銀所救。”

    “後來又認識了無夜,還無意間救了衛聆風,正好他身上好死不死也中了血蠱,所以我就想索性搏一搏,把他身上的血蠱也度到了自己身上。”

    “沒想到,我還真是運氣好到爆了,兩個血蠱相互作用,不僅蠱毒解了,我體內還多了你們三人的內力,連毀損的容貌也恢複了。”

    步殺微微動容,握著我的手又緊了幾分,淡淡道:“坐到床上去。”

    “幹什麽?”

    看他顯然沒有解釋的意思,我有些不情願地把手從溫暖的氣息中脫離出來,莫名其妙地坐在床沿,看著步殺也緩步走過來,坐上床。

    他冷淡地開口:“轉過身去。盤膝。”

    “哦。”我聽教聽話地坐好,感覺到他的雙手掌心抵上我的背脊,一股熱流細細從我的神堂、心俞二穴貫入,緩緩流竄遍全身。

    慢慢地體內不知潛藏在何處的氣流開始蠢蠢欲動,全身的四肢百骸由溫暖變爲灼熱,慢慢灼痛。

    我的額頭開始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全身因似酸似麻的疼痛不住顫抖,忍不住身體前傾,想要脫離那痛苦的來源。
   
    “步……殺,好……好……難過……”我的聲音夾雜著痛苦的呻吟聲,呢喃道。

    “別動。”步殺的聲音也不若平時那般清明,略略帶著無力和沙啞,“馬上就好。”

    背後湧入的氣流漸息漸弱,忽然,如利劍般洶湧直穿而入。我痛地渾身劇震,幾乎尖叫出來,但最終還是咬著嘴唇死死忍住。

    熱流凝結在我周身的內息中,引導著它們慢慢散入全身各處,背後支撐著我的雙手終于撤去,我渾身一軟,向後癱軟在步殺懷裏。

    睫毛上都細密地沾著點點汗珠,我透過水霧看到無力地靠在床沿的步殺蒼白的臉,和比我更汗濕的額髮,不由心中感動,又覺點點溫馨。

    “你……打通了我的奇經八脈嗎?”緩和過後,我用還有些虛弱的聲音問。

    步殺一愣,搖了搖頭,道:“不是,我不過將你體內郁結的氣打散到全身各穴。打通奇經八脈我做不到,你以後遇到祈,倒是可以讓他幫你。”

    “以後……遇到祈……”我喃喃重複他的話,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

    上頭的人許久沒有發出聲音,連呼吸也是輕不可聞的.疲倦的感覺漸漸襲來,我慢慢撐不住沈重的眼皮,就在意識迷離的邊緣,我仿佛聽到步殺清冷卻憂慮的聲音響在耳畔。

    “……不肯承認是冰依的話,現在的……祈,你還是不見的好……”

    早上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上面蓋著錦被,整個身子都蜷縮在步殺懷裏。他的懷裏還有暖暖的余溫,我鼻子一酸,說不清是什麽感覺,他竟一個晚上都催動內息讓我取暖嗎?

    我扯過被子抱在懷裏,看著正在系腳上綁帶的步殺,問道;“步殺,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步殺的動作頓了頓,才繼續系完,直起身冷冷道:“我要在祁國證實一件事。”

    我愕然:“什麽事?”

    步殺漠然搖了搖頭:“過兩天再告訴你。”

    “那四聖石呢?你不找了嗎?”

    步殺看了我一眼,思索了半晌,才道:“不用找,三個月後,他們都會聚到這裏,四聖石也是。”

    “三個月後?爲什麽?”

    步殺拿看白癡的眼神,仿佛司空見慣地瞟了我一眼,才用平板的聲音說:“三個月後是你的封后大典。尹、鑰兩國必然會派人出席……”

    “啊——!”我驚叫一聲,從被子堆中蹦起身來,跪坐在床上,抱頭痛苦地叫道,“我竟然忘了這件事!尹鑰兩國也會派人出席?完了,那豈非傅君漠那個變態也會來?”

    “你認識鑰國太子?”

    我茫茫然點頭,迎上步殺略有些疑惑的眼神,忽然緊張地道:“步殺,三個月後,封后大典那段期間,你一定要幫我守著心洛,就是跟在我身邊那個小男孩,千萬別讓人把他綁走了!”

    步殺既不搖頭,也不點頭,只用他一貫清冷的聲音淡淡道:“那就把他帶在你身邊吧。”

    “啊?”什麽意思啊?我是叫你保護,又不是我保護!

    正待再問,步殺瞟了我一眼,無聲地吐出兩個字:“白癡”。

    然後拉開門,頭也不回地道:“我晚上回來。”說完,便象是飛天遁地般,忽然消失在門外。

    靠!我忍不住死瞪著門口在心裏咒罵,你個冷血的殺手,讓你幫個忙會死啊?話也不講清楚,還敢罵我是白癡!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當這裏是什麽?旅館嗎?那至少還得付錢呢……

    “小……小姐。”大清早進來的心慧剛好撞到我一臉惡毒詛咒的表情,不由好奇地問道,“怎麽了?看把你氣得,好象別人欠了你幾萬兩銀子似的。”

    我踢開被子跳下床,恨恨地道:“心慧,你錯了,不是幾萬兩,而是幾億兩!”

    “小姐,幾億兩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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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08:57 PM

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22章 守護一生(下)

    一出房門,我便有些心神不安,怕無夜會因爲昨天的事又生氣。不過萬般難得的,他竟然還是如平日般寸步不離地跟在我身邊。

    周身沒有冰冷的怒氣,問他問題,也會如常做答,只是眼神常常晃向別處,不願與我對上,估計……是還在生氣。

    不過嘛,我已經很欣慰他今天的反應了,畢竟昨天晚上算是無理取鬧又不信任他們的人是我。

    今天還是一樣平平淡淡的過去,分別見了顔靜和芊芊。

    顔靜還送了副綴滿羽毛的漂亮手套給我,與小雨以前那種粗制濫造的手工簡直有天壤之別,我滿心歡喜地收下了。寒冷的冬天啊!剛好派上用場。

    到了晚上,我沒吃晚飯,讓心慧把熱好的飯菜端進房中,依舊固執地要求一個人睡。
    心慧把嘴巴嘟了半天高的心洛拽在懷裏抱走。我看了神色淡漠的無夜半晌,正待轉身進去,右手卻忽然被抓住。

    “怎麽了,無夜?”我看著他牽住我的,溫暖乾燥又有些粗糙的大手,詫異地問道。

    他的眼中閃過恍惚,慢慢放開,溫暖過後的冰寒緩緩襲來,只見他別過臉去,說:“沒事,主子早點休息吧。”

    “哦。”我有些摸不著頭腦地轉身關上門,回頭果然看到步殺已然安坐在餐盤前,只是低垂著眼,沒有動筷。

    我盛了一碗酒釀圓子羹,正待細細品嘗,擡頭卻看到步殺緊皺著眉沈思,絲毫沒有想吃的意思。

    可憐我只好無奈地起身,又爲他盛了一碗,沒好氣地道:“步大爺,你就是想餓死,拜托也別死在我房裏!”  

    步殺擡頭,深鎖地眉微微舒展,接過我手中的碗,胡亂吃了幾口。

    我當然也懶得再管他,自管自吃起來。

    “是……花蒸釀?”

    我點頭,取笑道:“吃到現在才知道?”只是笑中卻在不知何時夾雜了淡淡的苦澀。

    步殺放下空碗,平靜地道:“沒有祈弄的好吃。”

    我真有拿起碗砸死天下第一殺手的衝動,他非得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步殺忽然臉色一白,捂著胸口佝僂起上身,連背脊都在抽搐。

    “步殺,你怎麽了?”我的碗可是還沒砸呢!

    屋外不遠處忽然傳來紛繁卻不淩亂的腳步聲,我心中一凜,全身劃過忽深忽淺的躁意,一種不詳的預感猛地襲上心頭。

    門被推了開來,我面色蒼白地看著衛聆風一身紫衣華服,晶瑩白皙的手指在門上輕輕一搭,信步邁進房內。

    門外,是密密麻麻的宮廷侍衛和禦林軍,將這裏重重包圍。

    衛聆風的臉上還是如平日般掛著溫和寵溺的笑意,看著我的雙眸更是漾著淡淡地憐惜和如水柔情。

    步殺慢慢地直起身子看著他,臉色蒼白如紙,嘴角溢出一點血絲。他的全身都在顫抖,雙手連握刀的力氣都沒有,可是一雙落在衛聆風身上的黑眸卻依舊冰冷清明如昔。

    衛聆風似毫不意外地掃了步殺一眼,隨即含著溫情卻不帶一絲暖意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柔聲道:“冰依,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回朕身邊來吧。”

    我渾身猛地一顫,只覺刺骨的冰寒直侵入體,讓我的四肢都痛的麻木。

    我被……利用了?我竟然,被衛聆風……利用來害步殺?

    我上下的牙關緊緊咬住,緊到齒間都溢出熱麻的溫度,聲音仿佛不是我的,卻聽在我耳中,平靜地一字一句問:“你……怎麽下的毒?”

    “朕怎麽會知道。”衛聆風溫柔地笑著走到我身邊,晶瑩似有融光的手指帶著微微的和暖撫上我臉頰,“這裏的東西,不都是冰依……你的人准備的嗎?”

    我渾身一顫,狠狠撇頭避開他的指尖,退後一步瞪著他,冷冷道:“衛聆風,算你狠!”

    衛聆風的眼中倏忽間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神色,目光從我臉上移開落到始終未置一詞的步殺身上,淡淡笑道:“步殺,天下第一殺手。”

    步殺一手握刀一手撐在桌緣,冰冷的目光沒有一絲波動,停在衛聆風身上靜靜打量。

    “朕想盡了辦法都抓不到你,反讓你殺了葉成宇。”衛聆風口氣淡定從容,仿佛在說著什麽無關緊要的事情,“沒想到,你會爲了……朕的妻子,自動送上門來。”

    “她不是你妻子。”步殺冷冷地開口,緊接著身體猛得一震,一口血從喉間噴溢出來。

    “步殺——!”我驚叫了一聲,扶住他,中食指自然而然切上他的脈搏,不由……一愣。

    衛聆風雙眼危險地眯了起來,聲音轉冷:“看來再與你耗下去,只是讓你有時間把體內的毒都逼出來。朕居然,還是小看你了。”

    衛聆風左手一揮,正待出聲,步殺卻先他一步開口:“我跟你走。”

    衛聆風挑眉看了他一眼,收回舉起地手,嘴角噙著悠然冷酷的笑意看著他,就象看著到手的獵物。

    “步殺!”我狠狠拽住他袖子,吼道,“你瘋了?趁現在毒逼出了一半能走就快走啊,留在這裏幹什麽,被人生吞活剝嗎?”

    步殺望向我,冰冷的目光緩緩轉柔:“我正好……也有事要問他。”

    衛聆風嘴角的笑容冷冷凝固,雙眼緊盯在我身上,吐出口的聲音淡淡卻漫布了殺意:“你就這麽篤定,他會相信你不會下毒害他?”

    腦中忽然閃過祈然絕世的容顔,想象著他對步殺說那句話時,決絕卻孤寂的表情,心就痛到無法承受。

    我緩緩回過頭,看著衛聆風,平靜冷然地道:“要他相信我背叛他,除非他死。”

    祈然……原來,你就是這樣看待我們三個之間的感情嗎?沒有信與不信,沒有懷疑背叛,只有……永遠的守護、扶持和生死與共。

    因爲我們三人,是——無遊組啊!

    步殺的嘴角微微彎出一個弧度,丟下手中的黑刀,輕聲說:“我會回來的。”

    “你別天真了!”我拽住他的袖子不放手,“你殺的是人家的宰相,他怎麽可能就這麽放你回來?步殺,你真當自己是超人,有不死之身……”

    步殺神色漠然地伸起一指點上我的中府穴,我的全身馬上如觸電般渾然一麻,再不能動彈半分。

    明明啞穴並沒有被制,可是我顫抖的雙唇就是發不出半點聲音,眼睜睜地看著他掰開我的五指,淡淡看了我一眼,走到衛聆風身邊。

    門口馬上有兩個侍衛進來將本就虛弱不堪的他狠狠反手架住。

    “步殺,你個王八蛋!”我嘶啞的聲音終于帶著無法抑制的哭腔吼出來,“爲
什麽你們倆都喜歡一個人擔下所有的事情?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是不想連累我才束手就擒的嗎?”

    步殺原本冰霜般的臉上慢慢閃現出複雜的神色,他擡起頭,黑眸中仿佛帶著沈積了千年的哀傷和濃濃地余悸,看著我,冷聲道:“一個人擔下所有的事情……冰依你……還不是一樣。”

    我怔怔地楞在原地,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衛聆風仿佛還說了些什麽,只是我耳中除了那嗡嗡之聲,什麽也再聽不進去。

    -----------------------------------------------------------------------------

    房中的侍衛仿佛在瞬息間散去,空曠冰冷的房中只余無法動彈的我一人,直到心慧她們匆匆趕來。

    我抬起可以動彈的手,咬了一勺早已冰冷的酒釀圓子,毒……是被下在這裏嗎?

    之所以步殺中毒而我沒事,是因爲那種毒只對剛剛受過內傷的人才會起作用。而步殺恰好在回來途中受了一點無關緊要的內傷,卻偏偏爲了幫我打通氣穴而傷勢加劇。

    我回頭看向一臉擔憂的心慧,有些茫茫然不知所措的心洛和瞪著一雙黑琉璃般的眼睛蹭著我的小銀,最後的目光落在看不到任何表情的無夜身上。

    我抬頭看著他,心一點一滴往下沈:“我一直在奇怪,明明食物是心慧親手烹饪的,除了我沒經過任何人的手。爲什麽還會有毒?”

    我面向著他舉起纖瘦白皙的手掌,昏暗的燭火中掌心還有淡淡的熒光閃爍,就是這些從無夜手上沾染的粉末落到碗中才成了穿腸毒藥嗎?

    我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每一步都幾乎要將我的力氣全部用盡:“無夜,告訴我爲什麽?”

   我的聲音虛弱卻決絕:“爲什麽要用這種方式陷害我?”

    “我承認沒有告訴你們步殺的存在,是我的錯。你可以生氣,可以罵我,甚至可以……不認我這個朋友,可是,爲什麽要讓我去害步殺?”

    “他是我的朋友啊!”我扶著牆沿顫抖地站立,聲音一點一滴地發洩嘶吼,“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比生命還重要的朋友,你怎麽可以讓我親手去害他?”

    無夜靜靜地看著我吼,一語不發,只是眼中的光芒絕望而痛苦,仿佛害怕再沒有機會一般,貪婪地凝視著我蒼白如雪的容顔。

    包裹在厚重鐵面具下的聲音,沈沈響起:“主子,他的存在遲早會威脅到你,就算對不起主子你,我也一定要除掉他……”

    “住嘴——!”我猛地舉起左手狠捏成拳,全身的骨骼仿佛都在“喀喀”做響,真氣從四肢百骸凝聚到一處,隨著我揮起的手,噴薄欲出……

    無夜的眼中閃過悲傷、留戀和欣慰,深深凝視了我一眼,默默地閉上眼睛。

    “砰——”一聲轟然巨響回蕩在整個空曠的宮殿,大地都仿佛受到震蕩,輕輕搖晃。

    “小姐——!!”心慧和心洛驚慌失措的聲音夾雜著小銀的一連串的尖叫聲緊隨而起,直衝撲到我身邊。

    無夜茫茫然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卻是我鮮血淋漓的手背和被濺得猙獰帶血的臉龐。

    他的眼中再無法保持任何清冷、淡漠,驚痛仿佛與生俱來般狂湧而出,只化爲一句無以爲繼的失聲大叫:“冰依——!”

    我……我竟然打不下手。明知道這一拳打下去傷不了無夜分毫,可是我憤怒到想要殺人,卻偏偏打不下去。

    那個明明活著比死更痛苦,卻渴望攀附著我生存的男子;那個我對著他說“不如……無夜”的男子……

    這一拳打下去,就將我們之間所有的風風雨雨都否定了。

    這一拳打下去,我們之間就真的再不是朋友,也再……回不到從前……

    心慧臉帶淚痕,小心翼翼地緊抱著小銀讓他舔我的傷口,我垂著手,低順著沒有焦距地眼,任她們擺弄。

    “主子。”無夜低沈、無力的聲音象是隔了千年響在耳側,“那天……在山洞中,皇上早已認出了我的身份。後來,主子你被水衝走,皇上給了我三個選擇……”

    我恍惚中回過神來,慢慢擡起頭看著他:“什麽選擇?”

    “一是跟他回來當‘飛鷹之主’,二是死在他手上……”

    “那…….三呢?”

    無夜抬起頭靜靜地凝視著我,眼中滿是痛苦和無奈:“第三個選擇,我可以跟在你身邊,但是……必須幫他做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告訴他你進入藍家的經過,還有……你和鑰國太子傅君漠的關系,包括……心洛的事情。”

    我猛得一震,顫聲道:“衛聆風知道心洛的身份?”

    “小姐。”心洛冰涼的手牽住我沒有流血的左手,看看臉色蒼白的心慧又看看我,有些惶然地道,“小姐,心洛有什麽身份?心洛不要跟小姐分開。”

    我緊緊捏住心洛的小手,聽無夜繼續說:“我也……不清楚,皇上的心思,我一點都猜不透。第二件事……就是幫他擒住步殺。”

    我皺眉看著他唯一露在面具外的眼睛,閃過抑郁、悲傷和淡淡的恐懼:“雖然這是皇上的意思,可是……第二件事卻是我心甘情願的。”

    “無夜——!”我心痛地低吼了一聲,他非要這麽說嗎?

    屋外忽然傳來腳步聲,我心中一凜,只聽門外響起一個陌生的男聲:“娘娘,皇上有旨,請娘娘即刻過去相見。”

    我動了動傷到的手,好痛!我緊咬住發白的嘴唇,看來是傷了筋骨。我深吸了一口氣,淡淡道:“我知道了。”

    一走進風吟殿,就看到衛聆風低頭望著手中的一把匕首發呆,真的是發呆,而不象平常那般把玩。因爲他的臉色是我從未看過的凝重、深沈和……懷思。

    “冰依,”衛聆風沒有抬頭,聲音沈沈地道,“如果,一年後朕不放你走……”

    “皇上!”我狠狠打斷他。

    衛聆風小心翼翼地將那把匕首揣進懷裏,抬起頭看著我,他俊秀的臉上不若平日那般張揚和尊貴非凡,反而有著淡淡的疲倦和憔悴,低聲道:“恨朕嗎?”

    我冷冷一笑,回道:“恨?這麽費神的感情,我怎麽會浪費到你身上?”

    衛聆風如遠山般清俊的眉微微一凝,緩緩站起身來,嘴角含著淡笑,一雙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中間閃爍著危險的神光,一步步走到我面前。

    他的笑容依舊高深莫測,他的眉間依舊鋒利飛揚,讓我幾乎以爲他剛剛的落寞不過是我的錯覺。

    “你不會以爲,朕會一直這麽縱容你下去吧?”

    “皇上把這個叫做縱容嗎?”我擡頭狠狠地瞪著他,“我還以爲,是得到一件稀奇寵物後的新鮮感呢!”

    “冰依。”衛聆風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口氣中夾雜著一絲不確定,“你是在跟朕生氣嗎?”

    我一怔,沒有一絲血色的唇微微顫抖,負在背後的手更是傳來一陣陣鑽心般的疼痛。

    我……是在生氣嗎?氣他讓無夜陷害我,氣他利用我來害步殺,更氣自己竟然白癡到把這樣的人當朋友。

    我有……什麽好生氣?”我撇過頭低垂了眼看著地上漂亮的石理紋路,淡淡道,“我只是……覺得自己象個白癡,竟然會天真到把你這種人當作朋友……”

    “朋友?”衛聆風忽然滿臉嘲諷地冷笑起來,他伸出右手強硬地抓住我負在身後的手反轉扣住,眼中極具侵略性的目光一閃,猛一用力連著我的身體一起緊壓著靠入他懷中。

    手腕處鑽心的痛楚幾乎要讓我暈眩,我原本就慘白的臉更加白了幾分,額頭冒出點點冷汗。我猛得咬緊牙關,讓迷離的眼能清明幾分,絕不肯發出半點呻吟之聲。

   “你以爲朕會稀罕這兩個字嗎?”衛聆風狠狠地盯著我,握著我的手又緊了幾分,近在咫尺的呼吸全觸在我因疼痛而幾乎扭曲的臉上,“冰依,你是真的遲鈍還是假裝糊塗?朕想要的是怎樣的感情,怎樣的回應,你難道不清楚嗎?”

    此話一出,我實實在在地楞住了,連手腕噬心刺骨的疼痛都在一時間忘了個幹淨。衛聆風他……在說什麽?什麽感情?什麽回應?

    我忽然倉皇起來,低聲喊道:“你放開我!”

    衛聆風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慌忙避過那眼中的鋒芒。他右手一松,一時忘卻的疼痛感猛地襲來,我雙腿一軟,幾乎癱倒在他懷裏,忙緊咬了牙關堪堪站住。

    “衛聆風。”我退開一步,擡起頭看著他,目光中夾雜著惱怒,和從未有過的認真和鄭重,“我不可以愛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就算可以我也絕不會愛上一個利用我的人,所以,請你別強求我的回應,因爲那是永遠不會存在的東西。”

    在我轉身的那個瞬間,衛聆風低沈的聲音響了起來:“是不可以而不是不會嗎?那麽說來,冰依果然還是有愛的人?”

    “不若……”他略帶嘲諷的聲音頓了頓,“讓朕來猜猜會讓你愛上的人是誰吧?”

    我緩緩頓住了身子,心裏有種強烈的不安在慢慢擴散。他的聲音已然恢複了平日的閑適和精明,仿佛在耍著手中的獵物:“朕原以爲是步殺,可惜……不是。”

    “當年的無遊三人組,除了冰依你和冷情刀客,就只剩下一個。”

    我慢慢轉身看著他,那邪魅俊逸的笑容此時竟如地獄惡魔般可怕。他看著我,嘴角含笑,眼中帶著點點溫情,柔聲道:“冰依愛的人是他吧?絕世神醫——蕭祈然。”

    “或者說,冰依早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冰淩……少主!”

    我顫抖地看著他,出口的聲音竟碎裂地無法成音:“你……爲什麽會知道?”

    衛聆風嘴角的笑容更勝,那笑一如他淩厲的眼神燦爛卻冰冷:“你認爲,這麽隱秘的事,除了你們無遊三人,還有誰……會知道?”

    是步殺告訴他的?不!這怎麽可能?我心中洶湧著千般巨浪直連我手腕的劇痛都淹沒,強逼著自己不去看他垂在身側握到骨節泛白的雙手,淡淡說:“皇上如果沒有其他事,那我先走了。”
    就在邁出門口的那一瞬間,我仿佛聽到手垂擊柱子的聲音,壓抑而沈悶,讓我幾乎以爲是自己出現了幻聽.

    衛聆風的聲音夾雜著太多複雜的情緒在身後響起:“朕已經把步殺放了回去,以後也不會……再動他。你的手,朕一會會詔太醫過去,好好治了,別再……弄傷自己。”

    我拼命地跑回落影宮,跑進自己的房間,把門緊緊關住。

    身體在無法遏止的顫抖,我順著門滑坐下來緊緊抱住雙膝。我的頭埋進身體裏,感覺到一雙手輕輕撫上頭髮,我說:“毒解了嗎?”

    步殺輕輕地開口:“解了。”

    我想問衛聆風爲什麽肯放你回來,想問他爲什麽會知道祈然的事情,想問他到底跟祈然有著怎樣的關系,才讓你願意告訴他我們的事……

    這一切的一切我都想問,可是……卻問不出口。

    好想……回家,好想現在就穿回去,再也不用理會這裏的是是非非……

    我只怕,再多待一秒,我就會不顧一切讓步殺帶我去祈然身邊……

    我只怕,再多一點思念,我就會忘了原來那個世界,永遠留在這裏……

    “冰依,讓我守護你吧。”步殺淡淡地說,口氣仿佛與以前在一起時說——吃飯了一樣冷漠、淡然。

    我擡起頭看著他,深深看進那雙漆黑如夜幕般的瞳仁,那裏又隱藏了多少不想讓人知道的孤寂、悲傷和擔憂呢?

    我悶悶地說:“我不需要人守護。你還有很多事要做,找四聖石、殺尹子恆、
查秘密……”

    “這些都是爲了祈。”步殺打斷我。

    我點了點頭:“我知道。所以才讓你繼續去做啊,守著我能幹什麽?我既不是國家元首,也沒有身懷藏寶圖或者絕世武功,就算把我稱斤賣了也值不了幾個錢……”

    步殺把我從地上抱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黑眸落在我血跡凝結的左手上,又默默移開,看向我的臉龐,冷冷道:“也爲了他,所以……才要守護你。”

    “那些事,我還是會繼續去做。前提是,你們……都沒有危險。”

    “除非你尋到回去的路,除非……你願意跟祈在一起,否則,就讓我……分別守護你們一輩子吧。”

    一輩子?我抬眼看著步殺清冷漆黑的雙眸,那裏深不見底,那裏平靜無痕。可是那裏,到底掩藏了多少沈重的秘密,才讓冰冷如他,強大如他都說出這樣三個字?

    我用沒有受傷的右手握起他的一只手,手心朝下,捂住我的眼睛,粗糙冰冷的感覺磨搓在我的眼臉上。一陣酸澀湧上心頭,漸漸濕潤潮熱了我的眼,和他的手。

    我哽咽地開口:“步殺,我想祈然了,好想好想。”

    “爲什麽明知沒有可能,卻還要如此思念,如此……愛呢?”

    步殺一語不發,靜靜地任由我握著他的手,低訴哭泣。只是貼在我眼臉上的手掌,微微和暖,仿佛冬日的陽光,漸漸溫暖了我畏懼冰寒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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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潇然夢第二卷風飄單騎第23章永世傷痛(上)

  我的手傷,一個禮拜之後便好全了。

  天氣在一天天變冷,往往一整日我便是生了暖爐躲在房中,與心慧、心洛他們玩鬧。

  日子也就這麽渾渾噩噩地過了兩月有余。

  我、無夜和衛聆風的關系,好象從那一夜之後就變得相當微妙,仿佛牽了一絲欲斷不斷的線,日日相處,如履薄冰。

  這兩個月,除了詢問有關戰艦的問題,衛聆風從不召見我,見了面也不會多說任何題外的話。偶爾路上碰到,他身邊總跟著芊芊有說有笑,見了我也只當沒看見。

  芊芊自然是和顔靜一樣如常光臨我這裏,她很清楚,我不想聽有關衛聆風的事情,所以從不提及。只是她一直隱藏著的,眉宇間的憂色,卻也讓我沒機會詢問。

  至于無夜,他依舊跟在我身邊。和隱在暗處,不到晚上不會出現的步殺一樣,寸步不離地守著我。

  有時我不自覺地會想,是不是我真的太弱了,才讓那麽多人說想保護我。只是,說我懶也好,胸無大志也好,我的心裏從來沒有過變強的欲望,被守護便被守護吧。

  對我來說,這與如果可以就不想自己動手燒飯、洗衣服,是沒有什麽本質區別的。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要用什麽樣的心情去面對無夜。雖然步殺最終沒事,雖然他有他的苦衷……我只能說也許時間長了,我會淡忘,但現在卻真的不行。

  今天是很特殊的日子,我死活不讓無夜、心慧和心洛他們跟著,連小銀也丟給了心慧,獨自一人跑出宮殿。

  外面的寒風很是凜冽,天空陰沈沈的似要下雨。我來到一個僻靜的處所,這裏有一個圓形的石桌和幾張石凳,無頂無牆,卻隱在層層樹木之後,很難發現。

  我將冰冷僵硬的手緊緊交握,渴望汲取一點溫暖。是祁國的冬天來得晚也去的晚嗎?記得一年前的今天雖然冷,卻不至如此冰寒,還是因爲那時……有陽光般的溫暖在身邊?

  一道無聲無息的陰影落在我身側,步殺握住我十指交握的手,清冷的聲音響在頭頂:“怕冷,還跑來這裏做什麽?”

  我微微一笑,把手從溫暖中脫離出來,歪著頭道:“步殺,右手伸出來。”

  步殺微微疑惑地看著我,嘴唇動了動,卻沒說什麽,把刀交到左手,寬大、略顯古銅色的手掌靜靜攤開在我面前。

  我從懷中摸出一個黑色絨狀物,小心翼翼地套上他常年握刀的手腕,含著笑輕輕說:“這個,叫作護腕。在練刀或者與人搏鬥時,可以緩衝你手腕受到的傷害。雖然對你這樣的高手來說,這種保護沒有任何實際意義……其實,只是一個小小的紀念品而已。”

  我抬起頭,看著步殺黑亮的雙眸和耷拉在他額前的黑發,露出一個燦爛卻隱隱憂傷的笑容,聲音輕快地道:“慶祝我們,認識一周年。”

  步殺眼中有淡淡的熒光流轉,收回手,看著黑色絨狀護腕上用白色絲線繡的那個若隱若現的“步”字,嘴角幾不可見地微彎了彎。

  “咳~我知道我繡的很不好,可是這個……我不想假心慧的手啊!”

  我從懷中摸出另外一個淡藍色的護腕,在他面前攤開,淺淺一笑,道,“如果還能見到祈然,就請你……交給他。”

  步殺接過,目光落在深藍色絲線繡的“然”字上,淡淡點了點頭,仔細揣進懷中。

  臉上忽然有一陣冰涼的觸感,接著手背上,眼睑上,我愕然地抬頭,看著天空緩緩飄下的白色雪花,如鵝毛般在我的頭頂盤旋、飛揚。

  我攤開手,看著一片又一片雪花落到我掌心,不由高興地叫道:“步殺!下雪了!”

  步殺冰冷的眸中有著淡淡的柔和,默默望著站立在飄揚大雪中的我,不發一語。

  “我以前,從來沒見過真正的雪。”我轉頭望向黑衣黑發的步殺,他的發絲、衣衫上已經落了不少雪片,“而且還是一年的初雪。要是祈然也在這就好了,我們三個可以在這樣的季節,留張曠古絕今的照片。”

  而且,有祈然這種神仙級別的帥哥在,拿回現代,絕對能讓萬千人瘋狂。

  步殺冰冷的黑眸微微波動,看著我,卻沒有開口。

  我笑了笑,開口解釋道:“我留給祈然的手機看到了嗎?那個可以把人的聲音、影象都錄下來,再定格,然後就好象最傳神的人物畫一樣,那就叫照片。”

  步殺稜角分明的唇微動了動,伸出手,冷聲道:“太冷了,回去吧。”

  總覺得步殺與生俱來便沒有什麽好奇心,剛剛那樣的話,放在古代任何一個人面前講來,不都會被認爲是驚世駭俗的嗎?

  我縮了縮脖子,真的很冷,將凍得通紅的小手放進他寬大的手掌中,任由他拉著往回走。

  看他毫無表情的側臉,不由有些不滿地撇嘴道:“要是以前,象這樣特殊的節日,我和小雨肯定會互送禮物,然後跑到外面狠吃一頓。”

  雖然這種習慣,絕對是在小雨的熏陶下慢慢養成的。

  即便是最冷血的哥哥和成天忙得昏天暗地的爸爸,到了每年的某一日,也肯定會自發地回到那個簡陋的小屋中,紀念爸爸帶著我們走出黑暗的那天。

  “可是步殺,你怎麽一點反應也沒有啊?別說慶祝了,我看你壓根就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對吧?”步殺的腳步頓了頓,隨即握緊了我的手繼續往前走,我則依舊絮叨個不停,“我就知道,因爲你的腦袋裏從來不儲存無關緊要的東西……”

  步殺忽然徹底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我,黑眸一如那落在臉上的雪花,冰冰涼涼,握著我的手卻一直溫溫帶暖。他淡淡地開口,說:“以後會記住的。”

  看著他極力掩飾的認真表情,我忍不住咧開嘴笑起來,既然他說會記住,那以後……就肯定不會再忘記了。

  我放眼望向逐漸被白雪覆蓋的皇宮禦園,心裏有著淡淡的悲傷和思念在滋長蔓延,我輕輕地開口,象是在詢問,又象在呢喃:“祈然會不會記得今天呢?此時此刻,又是否……和我在同一片漫天飛雪的藍天下……懷念從前……”

  這場雪一下便斷斷續續下五日有余,期間那場超大規模的雪仗,竟然把顔靜、芊芊、無夜、衛聆風和步殺都莫名其妙拉進了混戰。

  (PS:有關打雪仗中發生的事,請靜待番外三,偶怕拖戲,所以寫在番外裏了。)

  渾身濕透回到落影宮的時候,因爲瘋得過頭了胸口總有些空落落的,卻意外地舒坦,仿佛長久以來郁積于心的東西都一下子被發洩了出去。

  雪真正下停的時候,離我的封后大典也只剩下半個月了,聽說各國前來祝賀的使節團也都陸陸續續到達,依照不同國家不同身份,分別被安排進不同的驿館。

  這日,正閑得慌,忽見心慧匆匆進來,面帶憂色,說:“小姐,太后傳诏。”

  我心中“咯噔”一聲,太后?自從大婚那日後,我便一直沒見過她。如今傳诏我,又是所謂何事?那個噬心術,我到現在還心有余悸。

  被一個小太監恭敬地領進長青宮,再度看見太後絕色姿容的時候我還是呆了許久,直到她慵懶性感的聲音緩緩響起:“你叫藍瑩若?”

  我猛地一驚,擡起頭來,這才發現偌大的宮殿中竟然只有我和她兩個人。我忙低垂了眼,小心翼翼道:“是。”

  此話一出後,她便安靜了下來,她不講話我也不好搭。于是,整座宮殿中空曠寂靜,我就這麽百無聊賴地站了將近一個小時,在我終于忍不住想發彪的時候,她終于動了。

  她緩緩地支起柔若無骨的身子,走到我面前,說:“皇上在前幾日滅了汀國,你知道嗎?”

  我猛然擡頭,滿臉的驚愕剛好對上太後深思探究的目光,心頭狠狠一跳,忙垂下眼,低聲道:“瑩若不知。”

  真沒想到衛聆風動作這麽快,從我走出藍家到現在也不過短短三四個月的時間,他竟然就把一個國家給吞並了。

  “占領汀國後,皇上下的第一條令,就是將藍府宰相,你的父親——藍君清處死。”

  我雙腿一軟,差點站不穩,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好象是記得當初跟衛聆風提條件的時候,我讓他善待藍府衆人,除了藍君清那老頭。

  咳~他也實在……太守信用了吧!雖然,聽到姓藍的要被處死,我很冷血地連一點同情心也沒有,驚愕卻是實實在在的。

  當初的那些個細節,我差不多都忘光了,沒想到他還記得這麽清楚。

  太後忽然挽了我的手走到榻前,說:“與哀家同坐吧。”

  我乖乖坐了下來,又聽她繼續道:“看來皇上是真的喜歡你。從定了你爲皇後開始,他就把所有反對的折子都壓了下來。”

  “哀家原來思慮再三,也覺得只有立你爲後,才是對汀國最好的策略。卻沒想到,皇上早有布置,僅三個月時間就滅了你們汀國。那現在他仍不肯廢你,堅持舉行封后大典,就只有一種解釋——皇上,他是真的喜歡上了你吧?”

  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樣的話,只能低了頭,望著她鞋上的精致繡花發呆。

  “可是,皇上卻親手殺了你的父親,你會恨他嗎?”

  我握緊了拳頭,暗罵自己笨,怎麽沒想到這一點,正躊躇著到底要怎麽回答。卻聽太後的聲音又響在耳側:“皇上允許你帶那幾個隨從在身邊,雖不合規矩,卻也不是什麽嚴重的事。”

  “他特許你不用每天來拜見哀家。皇後要處理的一切事宜,要面對的一切壓力,他也都一力擔了下來,說一切等封後大典結束後再說不遲。”

  “這些,哀家還是可以理解成,他不願你掌大權。”

  “可是,”太後一雙美到攝人心魄的丹鳳眼緊緊盯在我身上,甜柔的聲音也變得深沈:“皇上居然會放過步殺,還留他在你身邊。你到底知道多少有關……”

  太後的話越說越急迫象是急于質問我,卻忽然想到了什麽猛得一頓,平緩了語調,繼續道:“可是皇上爲了你,竟忽然連安排了這麽久的計劃也不肯執行,哀家就不得不管了。”

  我猛地一驚,擡起頭來問道:“什麽……計劃?”

  太後殷紅的嘴角扯出一絲冷笑,淡淡道:“皇上既然這麽看中你,哀家自然也不好違逆他的意思。不過,有些事又非做不可,哀家也不過給皇上制造個機會,讓他可以放手去做……”

  我緩緩瞪大了,心裏象燒了把火,點燃了不安,並急速擴散。我用盡了全力才能讓聲音不會顫抖,說:“太後如果沒什麽事的話,那瑩若先告退了。”

  “不急。”太後懶懶往床榻一靠,淡淡道,“你現在還不能走。”

  我雙眉緊皺,心中的不安愈加強烈到無法抑制,總覺得有什麽我無法承受的事正在發生。我豁地站起身來,再顧不得什麽太皇太後,狠命往外衝去。

  “紅袖。”太後冰冷的聲音在我身後淡定地響起。

  人影,蓦然閃現在我面前,一根絲帶夾著勁風從我鼻尖刮過,堪堪將我攔住。我愕然擡頭,看到一個身穿紅衣的美麗女子,正站在我右側,冷臉看著我。

  紅色的絲綢在眼前一閃,快如靈蛇往我面前鑽來,我雙目一凝,正待反擊,只覺眼前一花,一把黑刀橫貫眼前,紅色絲綢如柳絮般四散飛揚。

  紅色絲帶在我眼前飄揚,遮蔽住我的眼睛,我的心卻忽然透亮起來。

  有什麽計劃、什麽陰謀是需要我,或者說我們的加入下才能實現的呢?

  我忽然想起山洞中,衛聆風知道自己中血蠱時,那恍然陰狠的表情。

  想起大婚途中,衛聆風針對傅君漠布下的陷阱。

  想起無夜說,衛聆風向他詢問過心洛的事情。

  甚至想起,顔靜的失寵和芊芊的忽然得寵,可能都不只是我想的……那麽簡

  單。

  我的心亂成一團,指甲扣進手心裏,深吸了一口氣,沈聲道:“步殺,這裏你可以嗎?”

  步殺冷然點了點頭,說:“去吧。”

  我狠狠點頭,猛得衝出長青殿。

  身後若有若無傳來一個陌生女子的聲音,語調似在竭力維持著冷然,卻掩不去其中的憤怒:“她到底是什麽人,能讓你離開少主……”

  “……你保護她又怎樣?她還不是拋下了你……如果……絕不會把你一個人置于險地……不顧而去……”

  半路上恰恰被行之匆匆、身後跟了一群人的的無夜截住,我雙手撐著膝蓋猛喘了幾口氣,調勻內息。

  “主子,你沒事吧?”無夜也同樣喘著粗氣,眼中滿是驚慌過後的余悸。

  “我沒事。發生什麽事了?”

  無夜微微一頓,才開口:“心慧、心洛和賢妃都不見了。”

  “什麽?”我驚叫一聲猛得擡頭,“連心慧和芊芊也不見了?”

  無夜點了點頭,抓緊每一分每一秒,快速說:“賢妃本是與容妃來找主子你的,聽說你去了太後處都有些擔心。尤其容妃,堅持要去長青宮找你,我和心慧也放心不下主子你,所以就陪她過來了。”

  “誰知未入宮門便被攔住,緊接著落影宮的侍女倉皇來報,說留在那的心洛和賢妃失蹤了,原來在一旁伺候的宮女太監全部昏倒在地。”

  “我和心慧心中一急,便先跑了回去。落影宮中竟然沒有留下一點蛛絲馬跡,在這皇宮中要綁人走本來就不容易,還要突然間就這麽消失得無影無蹤更是難如登天。”

  “心慧急得不行。容妃就建議我先去向皇上禀奏求救,我一時見不到主子,也沒有其他調動軍隊的方法,便去找了皇上。”

  我忙問:“那衛聆風怎麽說?”

  無夜的眼中閃過深思的光芒,沈聲道:“皇上的反應很奇怪,他說:‘戲才剛剛開幕。不急,朕此次定要將他們連根拔起。’可是轉眼卻又給了我皇宮守衛和禦林軍的調度權,叫我盡管大張旗鼓地去找人。”

  我恨恨地一跺腳,衛聆風這家夥果然什麽都知道,忙問道:“那後來呢?爲什麽連心慧也會失蹤?”

  “我帶了皇宮守衛在宮裏仔細搜查,豈料沒有搜到心洛,卻聽到有人驚報說:‘新娘娘被人虜走了,皇上下旨要我馬上在宮內外戒嚴搜尋,但不得將消息洩露出去!’”

  “新娘娘?”我愕然道,“難道……是說我?”

  無夜心有余悸地點了點頭:“我一開始也是這麽以爲,驚駭下就馬上趕回宮,卻發現連心慧也不見了,問了落影宮的侍女,她們也只說沒見過她,容妃則剛剛離去。”

  “于是你就往長青宮來,剛好截住了我?”無夜點了點頭。

  我的腦中現在是一片混亂,冷靜!冰依,冷靜下來!好好理清思路,時間……不多,心慧、心洛和芊芊隨時都可能有危險。我必須趕快想明白……

  一開始遇到衛聆風的時候,他確確實實是中了血蠱。血蠱不說難找,更加……難下。要從手少陰經引入,再服下蟲引,才能成功。

  象衛聆風這麽精明的人,如果不是身邊非常親近的人,想從他手上經脈引入蟲蠱,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那麽,最有可能的人,應該就是當初極爲得寵的容妃——顔靜了。

  然而,想不通的是,如果當初衛聆風就猜到了顔靜和他老爹是奸細,依他有仇必報的性格,爲什麽不馬上除掉他們?

  就算是爲了引出宮裏宮外其他的奸細……他也不應該刻意冷落顔靜,那不是明擺著在懷疑她嗎?衛聆風這麽聰明,絕不可能爲了一時氣憤,而影響了整個計劃的實施。

  接不上的那一環,問題到底出在哪裏?還有,芊芊爲什麽會被一起虜走?是湊巧被連累還是在……衛聆風計劃內的?

  然後是綁走心洛的人,應該……是傅君漠的手下。想要在皇宮裏不著痕跡地綁走一個人,沒有多年的眼線布置根本就不可能。

  我不知道心洛的身份到底是什麽,可是從兩代鑰國皇帝對他的重視,恐怕他的真實身份要比人人都在搶奪的“四聖石”更加……難以想象。

  衛聆風所謂的計劃,應該就是徹底拔除尹鑰兩國混在宮裏宮外的奸細。

  這個計劃,只要有了心洛,別說鑰國,只要他稍微讓人放點“**在祁國皇宮”的風出去,尹國……也一樣會上鈎。

  但奇怪的是,爲什麽會連心慧也失蹤了?

  “主子,與其在這裏想破頭,不如直接去問皇上。”

  我心中一沈,點了點頭,運起內息飛速往風吟殿跑去。

  衛聆風竟然……不在。他身邊的太監小順子說,皇上剛剛換了便服離開。

  我又匆匆回到落影宮,步殺也剛剛趕到,我仔細查看了他身上沒有任何傷,才放心地開始在宮中做地毯式搜索。

  心洛和芊芊失蹤的客房隱隱有迷香燒過的痕跡,其他什麽線索也沒有。

  “主子你看。”無夜的聲音忽然響起,我回頭,只見他手上赫然拿著心慧今日穿的衣服,“是在櫃子後面發現的。”

  我握緊了手中淡綠色的布料,心口的不安仿佛擂鼓般響個不停,直讓我全身發麻發寒。

  衛聆風傳旨說新娘娘被抓,讓無夜去搜,自己卻換了身衣服不知去向何方。

  那個太後說,衛聆風因爲喜歡我不想實行計劃,她不能違逆,計劃卻還是在進行……

  難道?!我猛得直起了身子,驚疑和恐懼如發酵般在胸前竄行蔓延,我緊緊捏住手中的衣服,難道……心慧是代替我被抓的?

  “吱——”一聲尖銳的叫聲恍惚間喚回了我的思緒,我低頭看到小銀猛咬扯著我的裙擺。

  小銀!對了,還有小銀!原本心亂如麻的我仿佛忽然間抓到救命稻草般,驚喜地一把抱起他,急急問道:“小銀,你知道心慧她們在哪對不對?”

  小銀一雙黑琉璃般的眼睛凝視著我,點了點頭。

  “沒有時間了,我們快走。”

  小銀咬住了我的衣袖猛命地扯動,我不由停下了慌急的腳步,問道:“小銀,怎麽了?你不是知道她們在哪嗎?那我們現在就去找她們啊!”

  小銀看著我,委屈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我皺眉沈思了半晌,忽然驚慌地叫起來:“小銀,你是說心洛和心慧是在不同的地方?”

  小銀的黑眸一亮,忙點了點頭。

  心洛和心慧……兩個只能救一個嗎?要救誰,到底要先救誰?

  “老大!!糟了,侯爺那剛剛傳來消息,我們被騙了!”

  “什麽被騙?你慢慢說。”

  “老大!這……這個女人根本不是祁國的皇后,只是她……她貼身的婢女。”

  “什麽?!”

  老大,那我們還要不要把她交給太子?奇怪,我們抓來的那女子明明穿著娘娘的服飾……”

  “糟了!難道我們都入了那皇帝的套?”

  噼裏啪啦聲在屋外響起,混亂一片。

  “老大!那個女人殺了六弟,跑了!!她……她竟然會武功!”

  “臭娘們!給我把這個庭院重重封鎖,看她能跑到哪去!會武功是嗎?抓回來就給她下‘化功散’!他娘的,敢殺了六弟,既然不是什麽值錢的貨色,看老子不讓人玩死你!”

  ……

  我猛地深吸一口氣,舔舔被寒風吹裂的嘴唇,沈聲道:“小銀,心洛和芊芊去了哪個方向?”

  小銀從我懷中蹦下,不住從南往西北方向跑動,口裏叫個不停。

  “往西北方去了?”小銀忙點了點頭。

  “步殺。”我茫然無措的目光望向步殺,無聲地懇求。

  步殺冰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良久,擔憂和不安隱隱在黑眸中波蕩,但許久他還是歎了一息,冷冷道:“我去找,但不保證能帶他們回來。”

  我猛得舒出一口氣,感覺長久的擔驚受怕讓我忍不住想落淚。我咬住了嘴唇,看著他良久,才說:“不要受傷,不要逞強,還有……不要擔心我。”

  步殺淡淡點了點頭,低聲道:“你也一樣。等我回來。”

  “啪——!”木頭碎裂的一聲巨響,“靜兒竟然敢爲了個男人出賣我!”

  “侯爺,我們鑰國所有的探子都在被‘飛鷹’追殺,皇上的軍隊已經包圍了這裏,我們不如快從地道逃走吧?太子的人應該已經在碼頭接應我們了。”

  “蠢材!靜兒既然出賣了我們,你以爲那地道還是秘密嗎?”

  “侯爺,那我們……”

  “以皇上有仇必報的性格,我們就算投降也難逃一死。”

  “太子,你也別怪我出賣你,爲了保命,我勢必要跟皇上做一場交易。有‘銀童’在手,再加上有關他的秘密,我就不相信皇上會不動心……”

  “侯爺!侯爺!不好了,那個小孩和賢妃娘娘全都不見了!”

  “什麽不見了??!!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看……看守他們的人全部中了瘁毒的銀針,死……死了,他們就象憑空消失了一樣!”

  我拿了心慧和心洛遺留下來的兩塊“玉牌”,和步殺、無夜三人光明正大地出了皇宮大門。我本想憑“紫鳳”調動城中禦林軍,卻發現他們早已被人調走,剩余的人馬要負責城防要塞,奉皇令不得離開。

  步殺向西北走,我和無夜則在小銀的帶領下朝西而去。

  小銀狠命地往前跑,我和無夜狠命地追著它。我的心口象有一根帶刺的毒蒺藜,隨著跑動一下一下不停地紮著我,總覺得如果不跑快一點,很有可能,我就要後悔一輩子。

  心慧!心慧!求求你,千萬,千萬不要有事啊!

  小銀帶著我們跑到一個面積很大卻毫不起眼的宅子大門前停了下來,朱紅的大門緊閉著,可是裏面似乎傳來紛亂混雜的聲音。

  我正要上前,無夜已先我一步,一腳把門踹開。

  裏面三三兩兩聚集了十幾個男子,望著突然奪門而入的我們,一時呆楞在原地。

  小銀叫了兩聲,停頓下來,我知道因爲這裏煙霧彌漫的關系,它已經嗅不出心慧的具體位置了。

  寬敞的廳中一片狼藉,他們有的在搬運箱子,有的在整理裝備,有的在爐前燒著什麽,人人臉上驚慌而焦急。

  我沒興趣管他們跟衛聆風之間的你陰我謀,手上很不習慣地握了把長劍,望著他們冷聲道:“被你們抓來的那個女孩在哪?”

  一個身形修長做書生狀打扮的男子走了出來,皺眉看著我道:“姑娘是何人?”

  “我問你們那個女孩在哪?”

  那男子望了孤身的我和無夜一眼,又望望空無一人的門後,眼中殺意一閃,原本就警戒著躍躍欲試的的衆男子馬上操了家夥向我們直逼過來。

  無夜一步跨到我身前,要將我護在身後,我抬手使力推開他,淡淡道:“我不可能一輩子都讓你們來保護。”

  一直以來,我是不是有什麽做錯、想錯了呢?

  心慧和無夜他們一直在我身邊,不知從何時開始就仿佛理所當然的存在,理所當然的保護我、照顧我。可是……

  我動作生澀地舉劍刺進某個人胸膛,滾燙的鮮血濺到我臉上、手上,我的胃酸一陣翻滾。他就這麽睜大了無神卻又不甘的眼睛瞪著我,緩緩癱軟倒地。

  我的心裏是恐懼,是無助,是對這一切無能爲力的痛恨,我的這雙手……從來沒有沾過血,從來沒有被汙染過,那都是……哥哥拼了命才保護下來的。

  可是現在……。

  我全身的真氣運轉十二周天,動作旋急而決絕,一個轉身沒有半點猶豫砍向身後一人。

  可是現在心慧他不知受著什麽樣的折磨,時間一分一秒也容不得拖。

  現在,無夜正毫無猶豫地殺著身邊的每一個人,使盡全力保護我。

  爲什麽以前的我會認爲那些保護都是理所當然的呢?我的手沾上血是汙染,他們的……就不是嗎?難道就因爲他們曾經染過血腥,就活該再被汙染,活該理所當然來守護我這雙手?

  宅子中的場面相當混亂,這裏的人武功都不弱。我仗著一身精純的內力和靈巧的閃避,時而砍倒幾個弱者。

  手臂上又是一痛,我顧不得去看是誰傷了我,急急避過迎面劈來的一掌。回頭看時,見無夜的灰白布衣上也同我一般染了不少鮮血。

  那些武功高的他多引了過去,自己對付,又要費心替我擋掉背後的偷襲,如何能不受傷?

  我的心口一陣酸痛:水冰依啊水冰依,你竟是到今天才明白嗎?不論是祈然的愛,步殺的守護,還是無夜、心慧的跟隨照顧,這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麽付出是可以理所當然接受的!

  “主子,小心——”我聽到無夜的驚呼聲,緊接著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覺背後排山倒海般地勁氣襲來,一絲一屢透體而入,我猛地前衝了一陣,腿上被一把鋼刀劃過,火辣的痛,卻痛不及胸口翻湧的窒息。

  恍惚間只覺喉頭一甜,我吐出一口鮮血。

  ********************************************

  “老大,船已經准備好了,現在就等二爺他們銷毀了證據,我們就可以出發了。”

  “好!”一個長相粗犷,雙眼閃著精光的中年男子點了點頭,臉上憂慮之色稍減。隨即目光瞟向被丟在一旁,全身衣衫破爛不堪,又隱隱沾有點點血跡的女子,冷酷地道:“把這個女人拖上船去。”

  “老大,這個女人既然不是什麽皇後,我們還帶著她幹什麽?”

  粗犷男子目光不屑地掃了他一眼,才道:“是太子下的令,說她……至少還可以做餌。”

  手下那人聽了,忙命令幾個閑著無事的男子,將她架上船。

  “老大,她——!”

  粗獷男子本在張望著來路,聞聲煩躁地看過來,不由也有些驚愕。只見那女子被五、六個男子拖拉、踢打,可是卻兀自伸出傷痕累累的十指緊緊扳著碼頭沿岸不肯放手。

  粗獷男子一陣心煩,踢開那幾個沒用的小嘍囉,半蹲下身去,劈手就是一巴掌,恨恨道:“臭娘們,看你被老子兄弟玩弄的時候也沒這麽拼命,反而風騷的很。怎麽?現在倒象是不要命的架勢來反抗了?”

  女子象是沒聽到他的話一般,雙腳一得自由馬上連著那手一起纏上岸沿,仿佛永世都不願放開。

  那女子擡起頭來,只見她的嘴角溢出血絲,頭發散亂,額角有不少淤青和血跡。她的臉凍得發青發紫,幾乎看不出原來的長相,可是那雙眼睛卻分外的閃亮,竟讓那居高臨下望著她的粗獷男子也一陣心虛。

  “我……不走。”女子的聲音沙啞無力,卻萬分堅決,“小姐,一定會找到我。我……絕不離開。”

  粗犷男子心中狠狠一躁,直起身來,大吼道:“你們都是死人嗎?竟然拿一個臭娘們沒轍,給我挑斷她的手筋腳筋,我倒要看看她還能憑什麽留下!”

  **********************************************

  我的脖子上被架了一把折扇,扇的邊緣是利刃,緊貼著我的脖頸,壓出血絲,那個一開始問我們話的書生。看來他就是剛剛從背後偷襲我的人。

  他皺眉看著被人團團圍住的無夜,說:“不想這女子死的話,馬上……嗚……你!”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然後目光移到刺入他胸口的匕首,緩緩倒地。

  我將薄如蟬翼的匕首拔出,收進袖口,腳步一個踉跄。胸口和背上都好痛,還有全身大大小小的傷痕,可是……要快,因爲這些痛都不及我心裏的恐懼……

  “吱吱——”不見蹤影良久的小銀忽然躥了出來大叫,我忙招呼無夜跟了上去。

  那些原本圍攻我們的男子,大概是看到書生死了一時慌亂震驚下,竟沒來阻截我們。

  小銀帶我們進了一間房,那房淩亂地象是發生過一場巨大的厮鬥,房間裏還有隱隱殘留的淫糜之氣。

  我的心一扯一緊,象要活生生被撕裂了一般。因爲我看到地上有許多沾血的衣服碎片,那……那是我的衣服……還有,血跡和女子的體液……

  我滿是鮮血的手緊緊捂住嘴巴,眼淚仿佛滾燙的油珠般滴落到我的臉上手上,嗚咽聲是我的,卻又抽離至體外,在我耳邊回響。

  我甩掉長劍,緊緊握住匕首,衝出屋外。

  匕首插進一個人的肩頭,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一字一句地問:“那個女孩在哪?那個被你們抓來的女孩在哪?”

  “屋……屋後的……碼頭……”

  我匕首一劃,結束了他破碎不成句的回答,也結束了……他的生命。

  無夜和小銀一直跟在我身後,跟著我向那碼頭的方向飛奔而去,我卻始終沒有回頭,甚至腦中一片空白,什麽也想不起來。自然也沒有看到,他們兩個擔憂、心疼的眼神。

  *****************************************

  “啊————”一聲女子的尖叫聲在碼頭回蕩。

  “老……老大,她的……手……手筋,腳筋,已……已經挑斷了。”那手下顫抖著說,手上沾血的匕首一個沒抓穩,恍當一聲掉落在地。

  他從沒有對一個弱女子這麽殘忍過,更加從沒見過一個弱女子會象眼前這個女孩那般……決然。

  他低聲勸她放開手腳,放開了,他便不用這樣對她,可她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手腳死死扳住岸沿,連眉都不皺一下。

  粗犷男子聽著那慘叫聲,仿佛也象經曆了一場大戰般,全身虛脫,頹然揮了揮手道:“馬上把她架上船去送走,我們留一艘船在這裏等老二他們就夠了。”

  “你——,你——,老大——!!”那手下聲音充滿了恐懼和慌亂,再顧不得什麽尊嚴氣勢,在這碼頭沿岸大叫起來。

  粗獷男子聞聲猛地回過頭來,望向那個全身是傷,手筋腳筋都被挑斷的女子,再掩不住心中的驚惶和懼意,臉色劇變。

  我飛奔到碼頭的時候,雙眼迷蒙著水霧,不知是汗是淚。全身上下都在流血傷痛,意識仿佛要拋棄我一般,漸行漸遠。可是我卻仍然清楚看到那樣驚心動魄的一幕。

  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子,不!那根本算不上白衣,那衣衫在這冰雪天中破爛無法蔽體,原本雪白的底色早沾染了血跡、泥沙,慘然入目。

  那女子被五六個大漢架著不知要將她拖向何方,可是,卻拖不動。

  我的眼淚洶湧著翻滾落下,身上的傷痛比起此刻心裏的痛又算得了什麽?到底算得了什麽?

  心慧的全身都被制住,可是她的牙齒緊緊咬住岸沿,緊緊咬住……滿口鮮血,滿面淚水,混合著一滴一滴落入奔流的河水中……就是不肯松口。

  “心慧。”我哽咽著開口,聲音很輕,卻又在這空曠的碼頭回蕩。

  死死咬住岸沿的女子忽地渾身一震,緩緩松開了嘴,隨著慣性被那群拉架她的男子拖後幾步,齊齊跌在地上。

  我衝過去,衝到她身邊,將她抱進懷裏。她看著我,破敗不堪的臉上露出一個美好、欣慰又意料中的笑容,柔聲道:“小姐,我就知道……你會來。”

  我狠狠點了點頭,淚水落到她猩紅班駁的臉上。我小心地放下她,然後將身上血跡斑斑的錦貂白裘脫下,放在地上,伸手繼續脫下裏面的翠綠色短襖,然後繼續……

  一陣冷風伴著河岸的潮濕吹來,我的身上只剩下一件素白的裏衣,在寒風中包裹著我微微顫抖的身體,映著我臉上嘴角的猩紅,分外刺目耀眼。

  我把衣服一件件從裏到外給心慧套上,看到她手上和腳上觸目的血痕,看到她癱軟無法動彈的身體,晶亮的雙眼卻仍擔憂的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猛咬了咬牙,將噴薄欲出的淚水咽回肚裏。手筋和腳筋……此刻的我有什麽資格哭?

  背後忽然一暖,無夜將他自己的衣服披在我身上,我頭也不回地說:“謝謝。”

  然後扯下,繼續包裹在心慧身上。心慧哽咽的聲音響起:“小姐,你穿上啊!心慧不冷了。”

  我向她笑笑,緩緩站起身來。目光瞥過滿眼憂色的無夜和小銀,胸口又是一暖一痛。

  “你……就是她說一定會來的人?”一個聲音在左側響起。

  我的笑凝結在唇角轉淡轉冷,冰寒地目光一個個掃過這裏每一個,早被心慧一舉一動嚇到無法動彈的男子。

  我右手舉到胸前,左手橫抽,一根似金似銀,似黑似白的繩索在凜冽地寒風中,象是渴血的野獸,躍躍欲試。

  我,身動,如鬼如魅,伴著寒光閃爍,血腥屠殺……

  所謂暗殺,一是暗,一是殺。暗,即是要隱去自己的身形,讓人永遠無法琢磨下一秒你會從何處冒出。殺,則必須果決利落,不求讓敵人痛苦,不論達到目的的手段,唯一的目的就只有一個字——殺。

  無夜記得,冰依曾經跟他說過,她會一種暗殺術,要比他的武功來得更厲害。只是那種能力,一出手必取人性命,所以她不會用。

  當時聽到只覺好笑,這麽一個纖瘦的女孩,不過是無意中得了點自己都無法好好運用的內力,哪來得厲害之說。

  可是此時此刻,他震驚地看著她在眼前讓一個又一個人無聲地倒下,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她如鬼魅般出現在那些驚慌失措的人身邊,手上的黑絲仿佛她身體一部分般靈巧收縮。不知爲何所有刀劍對上那黑絲都會應聲而斷,被黑絲切割到的人則一

  下子都無法動彈。她的袖口便在那一瞬間滑出匕首,割破對方的喉嚨。

  她的眼中沒有了初時殺人的恐懼和悲痛,也沒有嗜血的快感,她的眼中更是連恨意都沒有,只有毅然決然、無堅不摧的信念和執著。

  她曾說過:“無夜,人都說‘無欲則剛’。事實上,有想要守護的東西,有可以執著的信念,這樣的人,才是最強的。”

  屍體如累卵般堆積在我身邊,我收回手中的絕絲,一個踉跄吐出一口鮮血。

  無夜飛快地衝過來扶住我,聲音竟是帶著顫抖和嘶啞:“主子……我們回去吧。”

  我點了點頭,看無夜回身要去抱起心慧,我踏前幾步阻止了他,輕聲說:“我來。”

  無夜看著我蒼白的臉,搖搖欲墜的身體,卻決絕的眼神,終于握緊了拳頭退開一步。

  我在無夜的幫助下,讓完全……沒有辦法自己動彈的心慧,伏在我背上。

  小銀在左邊,無夜在右邊,我在中間背著心慧,就這樣一步,一步,往皇宮的方向走去……

  “小姐,洛兒沒事吧?”

  我扶提著她雙腿的手緊了緊,說:“會沒事的。步殺已經去找他們了。”

  “那就好。”心慧在我背上輕輕舒了一口氣,柔聲道,“小姐,你的背很溫暖呢。”

  我緊緊咬住下唇,直到點點血腥味伴著眼淚的苦澀在舌尖暈開,才發覺一直壓抑的淚終究還是落下了。

  “小姐,那天在汀國唱的歌,你能再唱一遍嗎?”

  我吸了一下鼻子,用顫抖沙啞的鼻音說:“好。”

  “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單中堅強

  每一次就算很受傷也不閃淚光

  我知道我一直有雙隱形的翅膀

  帶我飛飛過絕望

  不去想他們擁有美麗的太陽

  我看見每天的夕陽也會有變化

  我知道我一直有雙隱形的翅膀

  帶我飛給我希望

  ……”

  頸間忽然有滾燙的液體落入,灼傷了我的皮膚,也灼痛了我的心。

  心慧的頭埋在我的髮絲間,想將她的哭聲掩藏,卻掩不去其中的蒼涼和悲痛欲絕:“不去想,他們擁有美麗的太陽……小姐,心慧現在什麽用也沒有,什麽也不能幫你了。”

  “小姐,我其實有很多事沒有告訴你,有很多秘密都不敢說。可還是和洛兒一樣貪戀小姐的溫暖,這樣……你還會原諒我嗎?”

  “我總在想,要是有一天,離了小姐的溫暖,我該怎麽辦?要怎麽活……怎麽死呢?”

  “心慧。”我停下腳步,擡頭看著遙遠的天空,淚水輕輕滑落在風中支離破碎。然後,我緩慢卻堅決地說,“我答應你,除非你不再需要我的溫暖,除非你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否則我絕不會離開你,也不會拋下你。即便……”

  即便,找到了回家的路……也一樣!

  “所以,你也一樣。除非我不再需要你的照顧,除非……我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否則絕對不可以拋下我。”

  “心慧,我們……就這樣約定好了!”

  心慧雙手緊緊摟住我被寒風凍僵地身體,無聲地哭泣,無聲地承諾道:“小姐,我們約定好了……”

  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單中堅強

  每一次就算很受傷也不閃淚光

  我知道我一直有雙隱形的翅膀

  帶我飛飛過絕望

  不去想他們擁有美麗的太陽的

  我看見每天的夕陽也會有變化

  我知道我一直有雙隱形的翅膀

  帶我飛給我希望

  我終於看到所有夢想都開花

  追逐的年輕歌聲多嘹亮

  我終於翺翔用心凝望不害怕

  哪裏會有風就飛多遠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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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08:59 PM

  潇然夢第二卷風飄單騎第24章永世傷痛(下)

  我們在守衛宮門的侍衛異樣、驚駭的眼光中回到落影宮,將一衆宮女趕了出去,房間裏只余我、無夜和小銀。

  心慧的傷真的……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我努力冷靜下來一刻不停地給她清理全身上下數百余處傷口。

  不,其實我什麽忙也沒幫上,因爲真正在治療她傷口的是小銀。每一寸、每一個傷口、每一點疼痛,都由小銀將它們一點點舔去。

  一直到黑幕降下,心慧身上所有的傷口都清理完畢了,她也沈沈睡去。我看著她睡夢中仍緊鎖的眉頭,憂郁的表情,心中又是一痛,身體的傷能治,那心裏的傷呢?何時才能醫的好?

  剛抱起她的時候,我就知道心慧的手筋腳筋都被挑斷了。那個對她下手的人好象太過緊張或是害怕,總之不幸中的萬幸,心慧腳上和左手的筋脈沒有徹底斷裂。

  在小銀的“舔醫”下,感覺的出來正在慢慢愈合。至于明日或後日,還能不能如普通人一般行走,那些都是未知之數。

  可是,心慧的右手……如果在現代,還可以通過韌帶修複手術治愈。可是在這裏,沒有先進的縫合消毒技術,沒有顯微鏡,肌腱和血管又都如此之微細,難道……心慧的右手真要廢了嗎?不!不單是右手,我根本無法保證她的左手和雙腳能完全恢複。

  我望著心慧的睡顔想的入神,忽然感覺靠在床沿的腿上一癢一痛,才發現小銀正在小心地舔我的傷口。

  我心中一酸,柔聲道:“小銀,你剛剛醫治心慧已經很辛苦了,我待會包紮下就好……”

  身後忽然一暖,無夜已將一件珍珠紅的錦袍披在我身上,緊緊裹住,聲音有著自制和心痛:“主子,你的內傷……”

  我伸手把錦袍系好,包裹住傷痕累累的身體,隨手拿過一塊手巾沾了水,擦揭掉臉上已經漸漸幹涸的血跡,淡淡道:“我出去下,照顧好心慧。”

  我的眼中慢慢透出寒光,冷冷道:“還有兩筆帳,要好好算算。”

  說完,不等無夜回答,我便拖開小銀,快步走出了房間。

  顔靜的宮殿我從來沒去過,也沒想過要去。是不想,還是不敢,我直到今天都沒有弄清楚。

  其實,我早該知道顔靜這個人不簡單。

  她那次故意被人推入河中,爲的不是引起皇上的注意,而是……我的注意。不著痕跡地接近我,既可以幫衛聆風順利實施他的計劃,更加可以……除掉我。

  是的,除掉我。從她送那雙手套開始,我就知道她存了殺掉我的心。

  可是,爲什麽我明明知道的那麽清楚卻不願去承認,不肯去揭穿呢?就因爲她長得象小雨,就因爲那千萬分之一的希冀和奢望…。。竟將心慧害到如此田地!

  可是如今……再說這些又有什麽意義嗎?

  我走進“靜心宮”的時候,顔靜正坐在大廳中傻傻發呆,還未等有些慌亂的侍女禀報,顔靜已然看到了我。

  她的眼神先是一驚,卻馬上閃過,隨後略有些羞怯的驚喜連我都無法産生一絲懷疑。

  她迅速地跑過來握住我冰涼的手,嗔怪道:“瑩若跑來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看你手冷的,爲什麽不戴我送你的手套呢?”

  我平靜地了她一眼,那種冷然和淡漠讓她嘴角的笑容僵了一僵。我說:“我若剛戴過那副手套,容妃現在這樣握著我的手,就不怕染上‘桃竹’的毒嗎?”

  顔靜渾身猛地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嬌豔欲滴的雙唇微微顫抖,嬌顔褪盡血色。

  顔靜領著我走進一間布置精巧雅致的房間,房中的用品一應俱全,男的女的都有,簡直就象……一間新婚夫婦的廂房一般。

  “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發現的?”

  房間裏良久沒有半點聲響,顔靜見我許久不答終于耐不住轉過身來。

  “啊——嗚——!”顔靜的尖叫被我緊捂的手遏制在喉嚨裏,漂亮靈動,與小雨一模一樣的一雙眼睛就這麽充滿恐懼、痛苦和哀求望著我。

  我心頭狠狠一痛,一點不猶豫地拔出插在她肩頭的匕首,冷冷道:“什麽時候開始發現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現在想讓你付出代價。”

  我捂住她嘴巴的手松了開來,她的雙眼淚水滾滾,朱唇顫抖地一啓正待張口呼救。卻忽然滿臉驚駭地停了下來,看著我不經意筆在她小腹前的匕首,痛哭失聲。

  “其實,我真笨。”我將刀尖緊緊地抵在她平坦沒有一絲贅肉的小腹上,淡淡道,“能讓一個女人甘心背棄父親,對其他人發狂嫉妒,又心甘情願懷上孩子,除了愛上了那個男子,還有什麽可能呢?”

  顔靜埋下頭,雙手緊緊地護在她腹部周圍,泣不成聲:“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作爲鑰國的奸細進宮的,絕對不可以真的愛上皇上。”

  “可是感情又怎麽能由得了人呢?給皇上下蠱的時候,我已經有了身孕,皇上自然不會防我。下蠱成功後,爹爹要帶我離開,他說皇上肯定回不來了。可是,我卻忽然後悔了,後悔到一意尋死,沒有死成,但孩子也沒了。”

  “沒想到皇上卻沒死,他回來只問我一句話,要生?要死?我選擇了生,卻也不是,我是選擇了忠于自己的感情,而背棄了父親和真正的國家。”

  “後來,皇上表面上開始冷落我。我跟爹爹說,皇上只是懷疑,卻沒有證據,這樣便有借口不再給爹爹提供皇上的消息,卻將爹爹方面的秘密一點點挖掘出來,告訴皇上。”

  “後來,你出現了。我一方面遵照爹爹的話,故意去接近你,好找到綁走心洛的機會;另一方面,依著皇上的計劃,讓鑰國所有隱藏著的奸細浮出水面。”

  “可是,我真的不是存心要害你的。我送那個手套,其……其實,是太後的意思。她怕皇上對你動了真情,所以,要除掉你。”

  “瑩若,我是真心把你當朋友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顔靜顫抖地訴說著她的苦和悲,聲淚俱下地護著肚子向我表明清白和懇求。眼淚衝花了她的妝,那張原本甜美可愛的臉孔不知爲何變得乖張醜陋。

  當初的我,到底是哪只眼睛瞎了,才會誤以爲她就是小雨呢?

  “顔靜,你的小腹還未隆起,而且兩個月前你還落過水,就是說你懷孕的時間絕不超過兩個月。那麽,這間……就肯定是衛聆風暗地寵幸你時落住的房間了吧?”

  我看著她渾然間越加慘白的臉,不由冷冷一笑,環視了一下四周才道:“平日總該有人守在這裏吧?萬一有人不小心闖了進來……”

  顔靜原本乖順淒楚的眼神完全被嫉妒、恐懼和憎恨取代,白滑細膩的雙手握住我的匕首,一個反扣向我身上刺來。同一時間,原本小心翼翼隱匿著的殺氣,瞬間彌漫開來……

  我右手高舉了一塊晶瑩剔透的白玉,冷笑地看著不斷幹嘔的顔靜,和圍在我四周,踟躇著不敢前進一步的侍衛,抿緊了唇不發一語。

  “你……你給我吃了什麽?!”

  我壓下胸口翻湧的痛和腥甜,將匕首收進袖口,右手中的“紫鳳”隨手往空中一拋,又接住,也吸引了那群侍衛發直的眼睛,驚怕地又是上又是下。

  我卻不看他們,包括顔靜猙獰扭曲的面龐一眼,一邊走出屋外,一邊頭也不回地淡淡道:“可能是穿腸毒藥,可能是毀容用的‘絕風華’,也有可能……只是普通的打胎藥而已。”

  “我不會讓你得到皇上的!!他只讓我爲他生孩子,他只愛我!!永遠都只愛我一個!”顔靜悲絕的嘶吼聲在屋內響起,“來人!!快,快傳太醫啊!!”

  “砰——啪——”我狠狠一腳踹開衛聆風寢殿的房門,原本在案前低頭寫著什麽的他,一驚之下不由擡起頭來看著我,矯好的眉毛微微一皺,揮了揮手。

  “你們先下去。”原本被這景象驚呆了的衆人,終于如夢初醒,忙不叠地低了頭退出房門。

  我踏進寢宮的大門,走前幾步,冷眼看著他面容平靜地緩步走到我面前。

  眼前的這個男人,是真正的帝王。他夠狠、夠絕、也夠聰明,在他面前根本我沒有什麽底牌可以掀,因爲從始至終都是他掌控著全局。

  我連一句可以打擊他的話,一件可以報複他的事,也找不到。那麽既然如此,我便不想再拐彎抹角。

  “聽說你今日出宮去了,還搞得一聲狼狽……”

  他的關心突兀地斷在那一刻。因爲我正揚起右手狠狠一巴掌打向他俊秀無匹的臉龐,卻被他溫熱的手掌緊緊握在半空中動彈不得。

  他的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驚詫和蘊怒,邪魅惑人的嘴角一揚正待開口……

  “砰——”一聲巨響回蕩在這空蕩無人的寢宮中,衛聆風微偏著頭,嘴角瞬間浮起淤青並滲出點點血絲。

  我收回沾著血,握得死緊地拳頭,睜大了眼睛瞪著他,一瞬不瞬。

  衛聆風,我從沒想過那一巴掌能打到你。這一拳,才是我真正可以還給你的,加諸在心慧身上,萬分之一的痛苦。

  衛聆風握住我手腕的力道幾乎要把我的骨頭捏碎,臂力一緊狠狠將我甩到地上,厲聲道:“放肆!你真以爲朕不會殺你嗎?”

  背部重重撞擊到地面,裹在錦袍中的傷口在摩擦下火熱生痛,壓制了許久的內傷終侵襲而來,從胸口翻滾洶湧至全身,我手撐住滾落在地的身體,一個顫抖,噴出一口鮮血。

  “冰依——!”衛聆風只是一下地呆楞,隨即飛快地衝到我身邊抱起我。系錦袍的帶子松了開來,露出裏面鮮血班駁的素白裏衣。

  他怔怔地看著我青白的臉和傷痕累累的身體半晌,支著我上身的雙手緊握成拳,吐出口的每一個字每一句都帶著極力的自制:“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誰把你傷成這樣的?”

  “衛聆風!!”我撐起迷離的意識和麻木的身體,一把糾住他的衣領,哭吼道,“你問我發生了什麽事?你竟然敢問我發生了什麽事?這一切不都是你安排的嗎?”

  “衛聆風,你到底把人命當什麽?你明知道讓心慧代替我,是把她往死路上推;你明明答應過我,不會動她們的……”

  胸口劇烈地起伏仿如驚濤巨浪般卷走我本就迷離的意識,可是卻止不住眼角洶湧的淚一滴滴、一串串……

  那是悔恨,那是傷痛,糾結在我的心口,永世……烙印。

  我明明可以阻止這一切的發生,我明明可以保護他們的……

  揪著衛聆風領口的手慢慢松了開來,我的眼前昏黃黯淡,再看不到這周圍的景物,也看不到衛聆風錯愕而驚痛的表情。

  “我從來沒有……就算親眼看著媽媽死在眼前,也從來沒有……這麽痛恨過自己,恨到……只想去死……”

  “冰依!”衛聆風原本深思的表情,隨著懷中人無聲灑落的淚和鮮血映襯下依然甯靜安然的如雪容顔,慢慢轉爲一絲一點流瀉而出的恐懼。

  那睡顔,竟仿佛永遠不願醒來那般的,死寂沈靜……

  “來人——!”衛聆風發了瘋似地緊緊抱住懷中的人,向著殿外怒吼道,“快傳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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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潇然夢第二卷風飄單騎第25章封后大典(上)

  夜半,長青宮。

  “兒臣給太後請安。”

  “皇上深夜來見哀家可有什麽要事?”

  衛聆風含笑的雙目掃過庸懶臥在榻上,風華絕代的太後和站立在一旁臉色慘白的顔靜,淡淡道:“深夜來見太後的,看來不止朕一個!”

  顔靜全身一陣顫抖,勉力往前移了幾步,一個福身,細聲道:“靜兒參見皇上。”

  “靜兒。”衛聆風嘴角揚起一抹說不清意味的笑容,瞥了她纏著繃帶的左臂一眼,柔聲道,“身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回……回皇上,這……這是……”顔靜顫抖著孱弱的身體,一副欲言又止的憐人模樣。

  太後的身子動了動,目光望向已經在一旁坐下的衛聆風,直起身來,淡淡道:“容妃不敢說,就由哀家來代她說吧。刺傷靜兒,並妄圖傷害她腹中龍脈的,正是皇上您即將要冊封的皇後娘娘。”

  “是嗎?”衛聆風眼中射出冰冷的神光,別說是面色慘白的顔靜,就是太後也是微微一驚,只聽他道,“這件事,稍後再說不遲。”

  說完這話,他卻不言不語,端起宮女剛端上來的茶來自行品嘗。大殿中一時針落可聞。

  這難耐的氣氛持續了好一會,終于聽他說道:“朕今日來,不過是想問問太後和靜兒,爲什麽原本預定的計劃會提早……半個月執行?”

  衛聆風緩緩站起身來,眼睛半眯著隱隱透出危險的神光,聲音卻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柔無比:“靜兒,朕好象有特別提醒過你,不許動瑩若和她身邊的人吧?”

  “皇……皇上!”顔靜渾身一震猛地跪倒在地,抽噎道,“皇上恕罪。靜……靜兒當時……當時實在是找……找不到可以代替皇後的人,才用她身邊那個丫鬟替的,絕對……絕對不是……存心不遵照皇上的旨意。”

  “皇上。”顔靜低著頭,眼淚一滴滴落在地上,蒼白纖瘦的手緊捏住衛聆風的袍角久久不放,“靜兒實在沒想到,皇後竟然會這麽在意小小一個女僕。靜兒也已經受到了皇後娘娘的報復,她……她刺了靜兒一刀,還恐嚇靜兒說要下了墮胎藥……皇上——!”

  太後低頭有些厭惡和漠然地看了哭跪在地上的顔靜,擡起頭時卻一臉不忍地道:“皇上,容妃既然知道錯了,你就饒過她吧。畢竟,她也受過應有的懲罰了。她固然有錯,這皇後也未免太狠了點,不過是爲了一個低賤的宮女,竟然如此狠毒報複,還差點禍及腹中龍兒……”

  “太後。”衛聆風冷冷地打斷她,卻不去看她略有些深思和錯愕的臉,只低低地俯下頭望著跪在地上楚楚乞憐柔弱女子,聲音淡漠無情,“靜兒,朕沒有告訴過你嗎?朕最討厭的,就是敢背著朕,暗地玩花樣的女人。”

  “你腹中的孩子,不過是讓你死心塌地效忠朕的籌碼之一。如今,既然已沒了用處……”衛聆風淡漠的目光落在顔靜逐漸絕望和震驚的臉上,嘴角扯出一絲惡魔般的笑容,聲音卻顯得越發輕柔,“那不如,就拿掉吧。”

  “來人!”衛聆風狠狠一拂袍角,將仍無法置信無法回神的顔靜掃在地上,揚聲喝道,“賜容妃‘紅花’,送至‘永清宮’。”

  “是。”

  “皇上——!皇上——!不要殺死我們的孩兒。”顔靜被兩個侍衛架著,終于意識到這些都是真的,再顧不得掩飾,拼了命地掙紮、哭嚎叫喊,“皇上,靜兒知錯了,靜兒只想待在皇上身邊,皇上——!”

  隱隱地有伴隨著絕望與希冀的聲音,在宮門外響起:“……這一切都是太後讓我做的——,皇上——”

  衛聆風對宮外淒厲的聲音恍若未聞,依舊淡定淺笑地攏了攏衣袖坐下來,看著臉色深沈,卻絲毫不減其絕色姿容的太後,不發一語。

  “皇上你……不會相信了容妃的話吧?”

  衛聆風端起放在案邊的茶杯,淺淺嘗了一口,才道:“朕從以前就很奇怪,太後常年都獨居長青宮中,除了每月的初一、十五,也不准兒臣來拜見。”

  “不知太後,每日在宮中都做些什麽?”

  太後面色微微一變,卻馬上回複正常,緩慢靠回床沿,聲音性感庸懶地道:“哀家每日還能做什麽,不過是頌頌經,念念佛,祈禱皇上平安。”

  衛聆風低著頭,雙眼垂著一瞬不瞬望著手中茶杯,忽地開口道:“朕前日聽人說,將曼佗羅花香,龍涎香和冷香混合,會産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衛聆風嘴角噙著優雅淡定的笑容,緩緩擡起頭來,雙目精光閃耀:“太後可知是什麽效果?”

  太後原本安然從容的面色終于狠狠一變,眼中射出無比震驚和複雜的神光。

  “或者,朕應該……叫你一聲……母後?冰淩王國的皇後娘娘——冷清雅。”

  冷清雅的臉色從震驚的蒼白慢慢回復血色,眼中也逐漸褪去了初時的驚慌失措,轉爲令人無法逼視的高貴和淡定。

  她的全身自然而然地散發出無邊的氣勢和壓力,仿佛一切盡在掌控之中,又仿佛任何的變數都無法對她産生影響一般。

  她的雙眼沒有一絲閃爍,沒有半點動搖,更是完全沒有剛剛假作一個孀婦時的哀怨和無知。

  “軒兒……是如何解除噬心術的?”

  衛聆風扶在椅側的手緊緊捏住,才勉強抵住周身侵襲而來的淩厲之氣,露出一絲淡笑道:“朕雖叫你母後,但也請母後不要再叫那個名字。”

  “哦?這又是爲何,軒兒不願想起來嗎?”

  衛聆風笑容一舒,身子輕松往椅背上一靠,悠閑地道:“也沒什麽願與不願的。母後將朕以前的記憶封鎖了六年,同時也爲朕創造了‘衛聆風’這個身份。”

  “如今,記憶雖然是恢複了。朕卻已在這六年裏實實在在變成了‘衛聆風’,蕭祈軒……這個人,如今還能留在朕體內的,也不過一段無味的記憶而已。”

  冷清雅靜靜地凝神看了眼前的人許久,才露出一個妖冶的笑容,道:“那軒兒今後有什麽打算呢?”

  衛聆風看了她一眼,卻不回答,反而繼續著剛剛的話:“不過,這段記憶對于朕來說,倒也不是全無用處。至少,讓朕知道了母後和朕的身份,包括一些有用的消息。”

  “冰淩王國的皇子,還有什麽會比這個身份和隨之而來的絕密信息,更有利于統一天下呢?”衛聆風淡淡一笑,絲毫不弱于對方的氣勢從全身散發出來,“母後,你說呢?”

  “這六年……”冷清雅眼中流露出柔和的光芒,聲音清潤悅耳,有著淡淡地慈愛,“軒兒是真的長大了。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遠比然兒更適合當冰淩的王……”

  “夠了!”衛聆風不輕不重地一句打斷了冷清雅的話,佼好的雙眉微微蹙起,冷聲道,“母後,不管朕是不是解除了噬心術,都可以幫你達成你的願望……”

  冷清雅微微一頓,隨即柔媚地笑了起來:“軒兒知道母後想要什麽?”

  “天下,還有……”衛聆風緩緩站起身來,看著眼前這個被稱爲他母親的人,絕色的姿容和處變不驚的媚笑,嘴角扯出一絲冷笑,“我和祈然的生死搏命,是嗎?母!后!”

  冷清雅一直淡定的神色終于露出了些微的詫異,能勾魂奪魄的單鳳眼微微一張,眸中隱隱有洶湧的波浪蕩滌。櫻紅誘人的紅唇一啓,吐出來的話卻分外冰冷:“軒兒,看來這六年你不止成長了,而是真正如你所言,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更適合爲王爲帝的人。”

  “那麽,你跟母後講了這麽多,到底想要說什麽?”冷清雅定定地看著他,終于無奈地發現此時此刻這個兒子的心已不是自己,能完全掌握的了。

  衛聆風拂了拂袍角,嘴角扯出一絲邪魅的笑容:“請母後不要干涉朕的行動,也不要……動朕的人。否則……”

  衛聆風頓了頓,收起笑容,略略躬身道:“夜已深了,兒臣就先告退,母後好好休息吧。”

  在即將踏出大殿的時候,冷清雅淡漠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無波無瀾,聽不出喜怒:“軒兒,你不會也學然兒,爲了個死去的女人什麽都不顧了吧?”

  衛聆風喉間溢出低低的笑容,腳下卻不稍停頓:“太後認爲呢?”

  話音未落,人卻已經到了殿外。

  我醒來的時候,全身的意識都集中到了胸口那塊,從內裏痛出來,痛到我連呼吸都困難。倒是全身上下的傷口都已經結了痂,小銀正安睡在身邊,應該是它醫好的吧。

  微微抬頭的一瞬卻結結實實被嚇了一跳,一人正坐在床沿怔怔地看著我,那俊秀無匹的面容,微揚的嘴角,卻不是衛聆風是誰?

  我收起那些微的驚訝,面色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撐著床沿起身。

  “你給顔靜下了什麽藥?”衛聆風的聲音響在耳側,“依你的性格,應該不會只是嚇嚇她吧?”

  我一楞,伸手摸出腰間暗袋裏的藥丸,當時情況是比較混雜和危急,我隨手抓了一顆懷中的藥丟進她嘴裏,還真不知道塞的是什麽。

  細細數了半晌,我不由露出一絲苦笑,竟然……是“絕風華”。我倒還希望,丟給她的是穿腸毒藥,死了,于她于我都好,一了百了。

  絕風華和我懷中很多毒藥一樣,是這宮中很常見的一種藥,誰也不知是何人研制何人流傳的。只是芊芊說,宮裏黑暗的事實在太多了,備一些在身邊總是沒錯的。

  絕風華,慢性毀容藥。心境平和時,無欲無求時均不會發作,然而一旦心緒起伏過大,加速心脈血液循環,就會徹底激化新陳代謝,往往能在一夜之間使人衰老十年、二十年。

  我微微歎了一口氣,可惜在這宮中生活還能保持心境平和的人,絕對不會是正常人。

  “衛聆風。”我抬起頭,靜靜地看著他,聲音平和,一如我的表情沒有一絲波瀾,淡淡道,“我們,提前結束契約吧。”

  衛聆風雙目炯炯地凝視著我,撐在身側的雙手慢慢無意識地緊握成拳,許久才吐出一句:“若是朕……不同意呢?”

  “那就算了。”我面色半點無波,靜靜地垂下眼睑,收拾起床上的藥丸,道,“皇上,我要回去了。”

  我撐著疲弱的身體,小心翼翼地抱起小銀下床。手腕忽然被緊緊握住,擡頭對上衛聆風有些蘊怒和失控的眼神:“你就這麽認定,心慧的帳要算在朕身上?”

  我完全忽略掉手腕的疼痛和周身的怒氣,冷冷地看著他,冷冷地說:“你!不!配!”

  衛聆風的眼中閃過濃濃的殺意和……痛楚,目光象焦灼般地燎原在我身上,這一刻幾乎能聽到手腕腕骨斷裂的聲音。

  我緊緊咬住疼到發白的下唇,一言不發,一聲不吭,甚至連掙紮也沒有一下。

  終于,他眼中的殺意和憤怒慢慢褪去,全部轉化爲再掩藏不住的痛楚和無奈,緩緩放開了手。

  我踉跄地走出他寢宮的大門,聽到他恢複平日淡定優雅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封后大典,會在一個月後……如期舉行。”

  我腳步頓了頓,嘴角扯出一絲冰冷的笑意,繼續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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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25章 封後大典(二)

    “心慧,你想不想學點東西?”我認真地看著坐在簡易輪椅中的心慧問道。

    這輪椅還是我畫了樣圖,讓無夜幫忙一起完成的。雖然不可能象現代的那麽靈活,但至少比拄拐杖來得安全舒適多了。

    心慧的手筋和腳筋在小銀的醫治下雖然有愈合的趨勢,可是即便用現代最先進的技術,也不可能保證短時間內痊愈,我現在也正在考慮給她安排復健的物理治療。

    心慧的眼神暗了暗,隨即遮掩過去,說:“小姐,我能學什麽?”

    我握了握她比較靈活的那只左手,低頭沈思了半晌才道:“以前你能做很多事,縫紉、打理房間等等都比我強,所以我也沒想過要教你什麽。”

    “你的傷,我發誓,無論如何,都一定會想辦法將它治好。可是在還沒有康復這段期間,你要不要學點打發時間的東西,或許……將來會有用。”

    心慧已經看不到半點傷痕的臉上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說:“好,小姐。”

    “可是,該教你什麽呢?”我苦惱地抓了抓頭髮,“詩詞歌賦肯定不行,我除了會剽竊外,連基本的平仄都沒搞清楚……琴棋書畫,別說你能不能做的問題了,我認識他們,他們可不認識我啊!”

    “噗嗤——!”心慧抬起還能動地左手掩住嘴,笑道,“小姐,平日看你好象什麽都行,原來是什麽都不行啊?”

    我狠瞪了她一眼,隨即假咳了一聲,繼續道:“說來我最厲害的,除了槍法和暗殺術,就是學自祈然的醫術了。不過,你現在的情況沒法給人醫治,傳些醫理藥理倒是可以…….有什麽能不用動手呢?”

    我歪頭思索了半天,忽然大叫了一聲,驚喜地道:“天哪!心慧,我怎麽沒想到呢?心理醫生,你可以學習心理治療啊,我一定要把你培養成天和大陸第一個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心慧一頭霧水地看著我,大大的眼中卻慢慢顯現出蓬勃的生命力。

    步殺回來的時候,離封后大典已經只剩下十天的時間,不過我想這十天已經足夠我准備一切了。

    可是,比較讓我們震驚和沮喪的是,步殺竟然沒帶回心洛和芊芊。

    打開房門的那一瞬間,冰寒之氣襲體而來,我馬上讓除心慧和無夜之外的人全部回去休息,緊閉了房門和窗。步殺在那一瞬間,悄然落地。

    我回頭先仔細把了他的脈搏,並察看全身上下,確定沒有內傷外傷,才面色凝重地問道:“步殺,你進宮來的時候有讓衛聆風的人發現嗎?”

    步殺微微一楞,隨後肯定地搖頭,說:“沒有。”

    “那就好。”我舒出一口氣,擰緊了眉,心頭有些惴惴,良久才問,“心洛和芊芊怎麽樣了?”

    在身旁的心慧捏緊了我,和她一般,全是冷汗的手。

    “我追上去的時候已經只剩下心洛一人。”步殺頓了頓,濃黑的雙眉慢慢皺了起來。

    我忙追問:“連你也沒法將他帶回來嗎?”

    步殺漆黑的雙眸落在我身上,冷然駐留了許久,才聲音淡漠地道:“我沒想帶回他。”

    “因爲……他在祈手上。”

    我原本粗重緊張的呼吸猛得一窒,有些呆呆地重複步殺的話:“心洛,在祈然手上?”

    我腦中空白了許久,才又道:“現在……沒有危險?”

    步殺冷漠的搖了搖頭。

    我低頭看向心慧,以及和我交握的左手,她眼中的擔憂和焦慮慢慢散去,柔聲道:“小姐認爲洛兒沒有危險,那他就肯定沒有危險,我不會擔心的。”

    我感激地向她笑笑。心裏卻無法象表面那般平靜,步殺說心洛在祈然手上,不是別人,是祈然。

    我左手撫上微微酸痛的胸口,只想落淚,不爲別的,就只爲終于聽到了他的消息。那個人不是別人,他是祈然,他畢竟……是祈然啊!

    現在,不是思念與感傷的時候。我放下微有些顫抖的手,看向無夜,認真地看著,然後一字一句地說:“無夜,我要離開這個皇宮。”

    無夜身體明顯震了震,鐵面具下似乎發出了一點聲音,但我聽不清楚。

    我深吸了一口氣,雙眼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無夜,我知道你還欠衛聆風一件事,也或許你還有不願離開他的理由。而我現在只要你一個決定。”

    房中有暖爐噼裏啪啦燒著的聲音在回響,無夜同樣看著我,目光中的神光複雜難明,我只看著卻沒有深究其中複雜的到底是什麽,因爲我只需要一個決定。

    許久,無夜仿佛忽然松了一口氣,緊握地雙拳松了開來,眼中隱隱透出笑意:“我跟主子……一起離開。”

    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在這個皇宮中,真是已經……好累了。如果早知道,事情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當初,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傻到……接住“紫鳳”。

    “那麽,”我右手握拳擊向左掌,一聲輕響在房中回蕩,我虛弱的笑容轉爲自信從容,淡淡道,“我們就盡情地搏一場。我要在封后大典的最後一天……”

    “逃——離——皇——宮!”

    房間裏只剩下我和步殺兩人,他走到床邊淡漠地道:“坐上來。”

    我楞了楞,問道:“要幫我治傷?”難怪心慧和無夜要留下我們兩個,原來他們早知道我身上的內傷並沒有好。

    把阻塞的經脈全部打通,整整花了半個時辰,我全身虛脫地再度倒在步殺身上。他的臉色比上次更加灰敗,額頭也比上次更加汗濕,想必……這次一定損耗了更多的內力。

    我眼眶漸漸濕潤,忙垂下仍沾著汗珠的睫毛,平穩了聲音道:“步殺,這次逃亡以前你要不要從尹子恆手上搶回青龍石?”

    上頭的人沒有回答,我微微歎了口氣,繼續道:“其實,他可以嫁禍于你,你也一樣可以,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反正謠言,本就是人造出來的,關鍵就看誰造得更虛虛實實無法肯定,更能以假亂真。”

    身體的寒冷陣陣襲來,卻抵不過心底的冷,我向步殺懷中輕輕縮了縮,繼續道:“你手上的朱雀石,是小銀從山洞中帶出來的,還沒有面世。我們只要讓人在市井江湖中放出這樣的消息,說:當初四殿下以青龍石爲籌碼讓你襲擊祁國的新皇後——我,奪取朱雀石。可是,事成後,他不但想違諾收回青龍石,還派人暗殺伏擊你。”

    “你氣憤之下才回頭再度暗殺他,結果卻誤傷了蘇婉柔,這樣一來,人們就會懷疑是不是不管是青龍石還是朱雀石現在都在尹子恆……”

    “冰依,”步殺忽然打斷我的話,支起身子看著懷中的我,微微皺眉,“我不在的這段時間,發生什麽事了?”

    我的表情生澀而僵硬,撇開頭,淡淡地道:“能有什麽事啊?”

    我能感覺到步殺清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一語不發,身子如石化般僵硬。不知爲何眼角的淚慢慢湧了出來,胸口酸澀疼痛,竟無論如何也止不住。

    步殺伸出手從身後將我包裹在懷裏,手臂慢慢收緊,低沈暗啞地嗓音貼著我頭頂的髮絲輕輕響起:“已經……沒事了。”

    我緊緊扳握住步殺的手臂,灼熱的淚一滴滴落在他古銅色的手腕上:“步殺,求求你,求求你!無論用什麽辦法,請你……讓我變強……”

    我將頭緊緊埋入他手臂中,痛哭失聲:“……強到……可以保護身邊的每個人!”

    步殺良久沒有回答我一句話,手臂卻越收越緊,緊到讓我窒息。他的懷抱中,有融融的暖意從冰寒的身體透出來,一次次溫暖我顫抖寒戰的身體……和心。

    這一分,這一秒……

    我知道我可以哭泣,因爲你在我身邊;我知道我可以軟弱,因爲你肯定會保護我……

    如朋友、如知己、如世間最重要的親人……

    十日後,各國的使者全部抵達祁國首都車坩,祁國“琴甯”皇后——我的冊封大典,正式開始。

    封后大典的排場和當初那個簡陋的大婚完全不同,典禮竟整整要持續七天。

    前兩天,分別是無聊的祭天、祭祖儀式,說實話我和衛聆風兩人都被折騰的有夠慘。我們兩人由始至終不必,當然也沒有講過一句話。

    第三天我在震天鼓樂聲中,由禮部官員奉皇后金冊、金寶,接受正式冊封,並記入皇室宗籍。當然,被記的名字是藍瑩若,而絕不會是——水冰依。

    直到第四天,才是在祁國大小官員和各國使者前完成真正的,帝王帝后的大婚儀式。

    同一時間,在這十四天裏,我、步殺、心慧和無夜也做好了一切逃亡的准備。

    心慧一直在堅持不懈地做我要求的複健治療,一個多月時間,雖然不能讓她完全康複,可是短時間如正常人一般的走動,已經沒什麽問題了。

    當然,在外人面前,她還是一直安靜憂傷地坐在輪椅上,猛啃我寫給她的“心理治療”相關知識和一些醫理藥理。

    步殺說:衛聆風現在不會在乎四聖石。所以,我索性光明正大地讓無夜拿了紫鳳支使“飛鷹”幫忙在外面散布謠言。

    這招不一定能奪回青龍石,卻至少能將衆人的目標和譴責或多或少轉移到尹子恆身上。

    畢竟,謠言本身就是最有殺傷力的武器,更何況這些消息落到有心人耳裏,恐怕想到的可不只孰是孰非那麽多。

    銀兩、替換的馬車、換洗的衣物還有少量的乾糧,一切的一切都已准備就緒,只欠……東風。

    封後大典第六天晚上三更至第七天一整天,爲表示皇帝大婚,普天同慶,會燃放整夜煙花,大開城門,讓百姓也能感受到歡愉的氣氛。

    那天夜裏,就是我逃離皇宮,最好的時機。

    說到第五天的儀式,還真有些古怪,竟象極了現代的名流party。在“承乾殿”中依流水線的形式擺滿了各色餐食,有美酒,有點心,有水果,也有正餐。

    在場的多是各國的使者和祁國比較高位的官員,各人依次選擇自己喜歡的位置坐下來交談品嘗,當然也有不少端了酒杯四處走動,向人敬酒的。

    而我的責任,非常簡單,就是跟在衛聆風身後,向一衆國家的使臣敬酒,接受祝福。幾乎快輪了一圈,我卻由始自終不必發一語,沾一滴酒,只須面帶虛假的微笑即可,到是料想不到的省力。

    不過,這種慶幸在我忽然看到面前之人熟悉的面容和陰郁的表情時,徹底宣告結束。

    那人正是鑰國太子——傅君漠。

    我面上仍保持著虛假的笑意一如既往地跟在衛聆風身邊,抿嘴不語。

    我擡起頭看向他,眼中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冷笑,與嘴角的溫柔形成鮮明的對比,讓原本直直凝視著我的他,雙眉緊緊皺在一起。

    衛聆風悠閑地踏前一步,不著痕跡地阻斷我望著傅君漠的視線,嘴角一揚露出淡淡的笑容,道:“朕真是沒想到鑰國皇太子,赫赫有名的黑馬神將,竟會親身來參加朕的婚禮。”

    我嘴角不露聲色地微微一揚,目光瞥向站在不遠處,正幽雅淡笑著望向我們這邊的尹子恆。

    對這個人印象不太深,可是看他舉手投足間不經意流露出的甯靜、淡雅和與世無爭,我不得不說,這個人的演技絕對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可以去角逐奧斯卡大獎。

    蓦然地,我感覺一道探究的視線落在我身上,目光微微一移,對上一雙深邃、黑亮、仿佛一汪深潭能將人吸卷而入的雙眸,不由一楞。

    那是一個約二十五六歲的男子,全身白衣勝雪,連頭上綁書生髻的緞帶也是白若飄雪的,映襯著他明亮的眼,紅潤的唇和漆黑的發竟分外……妖娆。

    他的長相並不見得有多俊秀,可是全身仿佛有著磁場,又仿佛散發著魔咒能將人的眼,甚至心都吸引過去,不論男女,無法自拔。

    他殷紅的雙唇微微一抿,向我露出一個輕淺無痕的笑容。明明這裏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我卻仿佛瞬間墮入他雙眼的寒潭中,只覺冰寒徹骨,又毛骨悚然。

    我慌忙地狠狠地別開頭,順眼望著大理石鋪就的地面,只覺心頭狂跳個不停,背上竟已出了一身冷汗。

    衛聆風忽然靠近了我幾許,伸手環住我的腰,我雙眉微微一皺正待撥開他的手。他卻已俯下身來貼在我耳邊,輕聲道:“冰依想知道那人是誰嗎?”

    “是誰?”我條件反射地擡頭便問,不曾想看到一張近在咫尺的俊臉,眼中有略略的驚愕和欣喜一閃而逝。我慌忙低下頭,暗暗握緊了拳頭。

    衛聆風卻沒再進迫,只在我耳邊不輕不重地拋下三個字:“白勝衣。”便爽快地放開了環住我的手。

    我卻渾身猛地一震,腦中只不停回蕩著那三個字。這人竟然是白勝衣?

    冰淩四大丞相之一,天下唯一懂得噬心術,祈然說絕對不可以接近的人——白勝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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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09:01 PM

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26章 封後大典(三)

    日暮西下,承乾殿。

    此刻,殿中早退去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原本流水線般攤擺開來的宴席也撤掉了,只余左右幾張案幾陳列,上面擺著一些簡單卻精致的菜式和美酒。

    到這個時候還能留在大殿中的,只有少數幾人。

    坐在最上位,以主人待客之姿,舉杯向堂下衆人敬酒的,是祁國國主——衛聆風。

    往下看,坐在左首第一位的男子,舉止溫文謙和,正是尹國此次出席道賀祁王大婚的使者,四皇子——尹子恆。

    如數下去,右首第一位的就是鑰國皇太子,赫赫有名的黑馬神將——傅君漠。

    這大廳中,總共坐了不到二十人。除了以上這三個,另外還有祁國新任的宰相——文策,護國將軍玄天,以及一些國力稍強的小國使臣。

    其中,就包括占據天下至利形勢,卻身不由己無法掌控自己國家的銀川國,以及新近崛起,勢力慢慢遍布各處,終引起祁、尹、鑰三國警惕之心的依國。

    衛聆風形態悠閑地坐在上位,淡淡的目光一個個掃過在場的衆人,最後停留在白衣勝雪,行狀慵懶無謂的依國使臣——白勝衣身上,微微一笑,隨即瞥開,舉杯道:“感謝各位能從千裏之外趕來參加朕的婚禮,朕敬各位一杯。”

    衆人齊稱不敢,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卻還是有兩人端著酒杯未飲,分別是笑得妖娆的白勝衣和一臉陰沈、看不清喜怒的傅君漠。

    白勝衣將酒杯在殷紅的唇邊微微擦過,輕柔卻又矛盾地有些低沈的嗓音在大廳中響起:“久聞祁國新任皇后娘娘不單精通琴棋書畫,還爲皇上解決了不少海戰上的問題。如此奇女子,今日盛會,又豈可缺了她?”

    此言一出,所有在場的人都不由心中一凜。祁國在一個月前無聲無息地滅了汀國,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在那場不足一月的戰役中,他們竟見識到了祁國比汀國更爲先進的海戰裝備和海戰術,震驚了全天和大陸。人們開始意識到,祁國已經真正走上了天和大陸的霸主之路。

    如今在場的衆人卻禁不住心中驚歎:難道提高祁國海戰術的,竟是這祁國新任的皇后娘娘——原汀國宰相的女兒?

    他們暗歎、咒罵那女子不要臉、賣國求榮之余卻也心下了然,這也就解釋了爲什麽汀國被滅,新娘娘失了後台,又沒什麽傲人的美貌,卻還能被冊封爲後。

    衛聆風不置可否地笑笑,面上淡淡,竟似對下面的詭異氣氛和竊竊私語恍若未見。目光掃過含笑而立的白勝衣,複又轉到臉色愈加陰沈的傅君漠身上,開口:“太子也是這樣認爲嗎?”

    傅君漠擡頭看了上位那個完全猜不透心思的皇帝半晌,忽然想起當初在船上,他問瑩若爲什麽會嫁他。瑩若很無奈地回答:大概是被設計了吧。

    他嘴角微微扯出一絲冷笑,淡淡道:“白使臣說得是,如此奇女子,怎能不見識一番?”

    “好。”衛聆風悠然一笑,向身邊的太監招了招手,道,“去請皇後過來。”

    一柱香後。

    那領命而去的太監踟躇走到衛聆風面前,一臉驚惶和不安地道:“回……回禀皇上,娘娘說……說她已經歇下了。”

    底下倒有一半人被酒水嗆到,面紅耳赤,咳嗽不已。反而傅君漠一直陰沈的臉微微露出了一絲笑容,但也只一閃而過。

    衛聆風卻是完全不覺意外地點了點頭,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揚起,道:“你再回去請,別的不用管,就跟她說‘契約’二字。”

    又一柱香過去。

    這一次,小太監總算是領了人出來,可是面色還是一樣的惴惴。原因在于身後跟著的那個,剛剛被封爲祁國皇後娘娘的少女,一身與這個場合完全不搭吊的裝束。

    沒有白天那樣華麗的宮裝包裹,也沒有梳得精致華麗的宮髻點綴,眼前的少女真的只能被稱爲少女,一個普通的少女,而絕不象是一國的皇後。

    少女的面上無驚無喜,只淡淡地在衛聆風面前福身,道:“皇上,請問如此緊急诏我來有什麽事嗎?”

    底下開始竊竊私語,衆人的議論嘀咕之聲一一傳入少女耳中,她的嘴角揚起一絲冷笑。

    “貴爲一國皇后,她怎能以如此不敬的裝束出現在國宴上?”

    “你聽到嗎?她竟然自稱我,而不是臣妾。”

    “也只有這樣不知廉恥的女子,才會出賣自己的國家以求榮華富貴吧?”

    ……

    衛聆風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才擡手示意她起身,道:“免禮,坐到朕身邊來吧。”

    少女有些愕然地擡頭看了他一眼,卻也沒反駁,從容地走上去挨了半張龍椅坐下來。

    大殿中氣氛詭異,針落可聞,誰也沒想到率先打破沈默的竟會是一直沒開口的尹國四皇子——尹子恆。

    只見他端了杯酒起身站到大殿中央,先向祁王施了個不卑不亢的外交禮,複又放下酒杯轉向一旁的少女——琴甯皇後,溫文含笑道:“在下聽人說,娘娘在離開汀國的當日曾高歌一曲,引得所有人駐足停留。凡是那天到場之人都說,此情此景畢生難忘。”

    “在下一向不好戰事謀略,卻偏偏對琴棋書畫情有獨衷,不知今日可有幸聽娘娘彈奏一曲,此生也必無撼了。”

    原本低著頭的少女忽然擡起頭來,琥珀般明亮的眼中射出一道清冷的光芒,望向大廳中央翩翩而立的尹子恆。

    尹子恆微微一驚,只覺那琥珀色的眸光似曾相識,卻又完全沒有一點熟悉之處,不由地僵在了原地。

    少女淡淡冷冷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落到右側首位的傅君漠身上,那眸中的溫度仿佛又降了幾分,卻沒有多做停留,只余下傅君漠越加陰沈的臉和蹙成一團的濃眉。

    尹子恆驚訝地發現,少女最後的目光竟是落在她身旁之人,祁國皇帝衛聆風身上,眼中無喜無波,卻讓從來都喜怒不測的衛聆風也微微擰眉。

    少女幽幽一笑,忽地開口:“皇上……以爲如何?”

    衛聆風舒眉,已恢複了平日的淡定從容,溫柔笑道:“瑩若願意就好。”

    少女又是冷冷一笑,忽然輕盈地從龍椅上跳了下來,走到大廳最後一張空無一人的案幾前坐下,環視了一下四周,才微笑道:“唱歌多無聊,不如我給各位說段故事吧。”

    說完也不等旁人反應,已兀自開口:“不過我講的真的只是個故事,如有雷同……”少女狡黠一笑,眸中光芒閃耀,“純屬巧合。”

    “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史上有千千萬萬個朝代,我講的這個朝代,就權且稱它爲東漢吧。”

    “東漢末年,天下大亂,群雄並起,爭霸天下……”

    在場的衆人誰也沒想到,這一講竟整整講了一個半時辰,直到深更半夜。

    故事從桃園三結義到曹操獻刀、從孫策立業到曹操煮酒論英雄、從官渡之戰到連環計火燒赤壁……一環扣一環,一役連一役……

    開始的時候,聽的人心境多有不同,有人厭煩,有人鄙夷,有人疑惑,也有人慎重。可是漸漸的,所有人的心裏都只剩下一種情緒,那就是——震驚!

    即便是一直慵懶含笑的白勝衣也慢慢露出凝重的神色,傾身端坐聆聽。

    少女的表情語調,卻從始至終未有改變,清清淡淡,不抑不揚,與這大廳中緊張壓抑,一觸即發的氣氛形成鮮明的對比。

    無人知道少女脫口而出的曹操、孫權、劉備是何人,更無人知曉那些足以震驚世人的戰役——官渡、赤壁發生在何方。

    那些戰役雖然精彩,卻也不至于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也不足以讓在座所有的人盡皆變色。真正讓各國枭雄動容的,是少女慢慢提到的有關荊州的爭奪戰。

    得荊州者得天下。

    這句話,讓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將目光放到冷汗涔涔的銀川國國主身上。如此相象的地理環境,如此巧合的戰略形勢……

    在少女的說書中,是得荊州者得天下。那麽是不是影射著,在這天和大陸,就必定是得銀川者得天下?

    這裏在坐的每一個,無論外表多庸碌無能,都畢竟是有心人,是一國傑出的政治家。所以不用任何人提醒,他們都開始深深牢記少女所說的每一種戰略,每一個人物,甚至每一句話。

    因爲他們忽然隱隱意識到,一個關系著自身,甚至關系著整個天和大陸未來的——關鍵。

    “赤壁之戰後,曹操留下人馬守衛江陵、襄陽等地,聯軍乘勝追擊,重點進攻南郡首府江陵,繼續展開荊州之爭,結果曹操、劉備、孫權三分荊州……”

    說到這裏,少女輕柔甯靜的嗓音忽然嘎然而止,見衆人正翹首期盼地望著她,目光炯炯,不由嫣然一笑,道:“至此,天下終成三國鼎立之勢。”

    衛聆風眉頭微微擰起,他低頭望了望臉色陰郁黑沈的傅君漠和一臉複雜深思神色的尹子恆,再擡眼望向一一掃過衆人,最後以冰冷無溫度的目光對上他的少女。

    她明明在對著他笑,卻笑得決絕清寒,直讓他的心都一點點變涼。只見她略有些發白的朱唇一啓,清潤卻因長時間說話略有些沙啞的聲音在殿堂後方響起:“還有,本!書!完!”

    此話一出,饒是殿上最鎮定的人也忍不住有暴跳殺人的衝動。

    衛聆風也是經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忍不住又是頭痛,又是好笑,可是那笑中卻摻雜了一些他自己也不曾想過的苦澀。

    冰依……是在報復他們嗎?嫁禍步殺的尹子恆,傷害心慧的傅君漠,以及……布局設計這一切的……自己……

    還記得當初冰依看了那幾張銀川的軍事布防圖,就說過一句:其實也不難攻克嘛!當時,雖曾懷疑,卻怎麽也沒想到她說的竟都是真的。

    她所講述的三國,其中每一個戰略都不見得有多精密高明,在不同的守成將領、不同的情況下,若只是照搬,成功的機率也是微乎其微。

    可是這些戰略,卻勝在突破常規,勝在它們是一種天和大陸從不曾存在過的意識。

    他知道,只要這些策略單獨到了自己或是傅君漠等人手上,就一定能將他變成一種無堅不摧的戰力,真正歸並銀川國,進而一統天和大陸。

    只是如今,這些戰略,這些計策,被她當著天下衆使臣,當著三分天和大陸的祁、尹、鑰三國首要人物面前說出來……

    少女站起身來,臉上掛著淡淡的淺笑,望向仍緊鎖著眉頭未有回神的尹子恆,揚眉道:“四殿下,我講的這長達三……一個多時辰的故事,可還滿意?”

    尹子恆一楞,忙回過神來,抱歉地一笑,語調神色竟仍是如初的謙和淡雅:“在下實在沒想到娘娘竟讀過此等史書,卻不知出自何人之手,竟能有如此空靈的想象和深遠的謀略,讓在下好生想要結識一番。”

    少女不置可否地笑笑,轉頭往大殿一旁本是用來歌舞助樂的瑤琴望了一眼,道:“四殿下剛剛不是說想聽我彈奏一曲嗎?不知現在可還有此等雅興?”

    尹子恆忙高興地回道:“如此當然甚好。”

    少女走過去拿起那瑤琴走到大殿中央,就這樣面向上位的祁王席地坐了下來。她的目光清冷而譏诮,一個個掃過前方三個正凝視著她的至高無上的男子,露出冷冷一笑。忽地十指輕撥,前調噴薄而出……

    恐怕誰也沒想到,在這看上去纖瘦羸弱無比的少女手下彈出的竟不是輕柔婉約或哀傷動人的樂聲,而是激蕩縱橫、目空一切的曲調。

    朱唇輕啓,一道既是清潤、又是沙啞,既是平靜、又是洶湧的歌聲,劃破了這寂靜空曠的大殿,也劃在了殿中每一個人的心上……

    不是英雄  不讀三國

    若是英雄  怎麽能不懂寂寞

    獨自走下長板坡  月光太溫柔

    曹操不羅說  一心要那荊州

    用陰謀  陽謀  明說  暗奪  淡薄

    東漢末年分三國  烽火連天不休

    兒女情長  被亂世左右  誰來煮酒

    尓慮我詐是三國  說不清對輿錯

    紛紛繞繞千百年以後  一切又從頭

    (以下開始恢複第一人稱)

    我抬頭,無波無瀾的目光一一掃過眼前的三個人:尹子恆、傅君漠和衛聆風。恨嗎?也許曾經有過,但此刻唱著這首《曹操》卻忽覺一切都煙消雲散了。

    你們都是這亂世的霸主,你們都能輕易掌控著別人的生命,可是,你們也注定了一生孤獨。

    想要成爲霸主的人,怎能不懂寂寞?

    我的嘴角微微揚起一絲冷笑,淡淡的目光最後停留在面無表情的衛聆風身上,他的眼中似乎閃耀著什麽複雜的神光,可是離得太遠我看不清,也不想……看清。

    衛聆風,就算你能掌握所有人的生命,如何?就算你能把別人的每一步都算計好了,又如何?

    這世界上終歸有一樣東西是你無法掌控的,那就是——人心。

    不管是別人的心,還是……你自己的心。

    不是英雄  不讀三國

    若是英雄  怎麽能不懂寂寞

    獨自走下長板坡  月光太溫柔

    曹操不羅說  一心要那荊州

    用陰謀  陽謀  明說  暗奪  淡薄

    東漢末年分三國  烽火連天不休

    兒女情長  被亂世左右  誰來煮酒

    尓慮我詐是三國  說不清對輿錯

    紛紛繞繞千百年以後  一切又從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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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潇然夢第二卷風飄單騎第26章封後大典(下)

  在小順子送我出承乾殿的時候,早已是三更半夜。一出殿外,只覺冷風從領口袖子直鑽而入,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這麽長時間,無夜他們應該萬事都准備好了吧?成功與否,就看明天晚上十二點,那場混亂慶祝中的出逃是否成功。

  忽地感覺心中一躁,一個輕柔卻又低沈的聲音已經在身側響起:“如此寒夜,可要在下送娘娘一程。”

  我猛然擡頭對上一雙如寒潭般深邃黑亮又透著無邊邪氣的黑眸,不知爲何心頭劇跳起來,手心慢慢滲出冷汗。

  白勝衣,可能是因爲祈然曾經警告過,也可能是他渾身散發著魔物般的氣息。到了這個時空這麽久,我竟是第一次對一個人産生如此強烈,又如此沒來由的恐懼。

  我緊握了握拳頭,壓下胸口翻騰的懼意,淡然道:“謝謝,不必了。”

  我以爲我已經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緒,可是沒想到出口的聲音竟還是帶著細微的顫抖。

  白勝衣顯然也發現了,嘴角一掀,露出一個相當詭異的笑容:“娘娘好象很怕在下啊!可是,爲什麽呢?我們今日不是第一次見面嗎?”

  他一邊說,一邊朝我這邊走了過來,黑亮的雙眸如有磁性般控制了我的行動,竟讓我一步也動彈不得。

  不單是掌心,我的後背和額頭,也漸漸滲出了點點冷汗……

  眼前忽然一閃,心中有種熟悉的感覺一瞬而過。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看到步殺持刀站在我身前,小心的把我護在身後。

  一樣的黑衣、黑發、黑眸,一樣的冰冷淡漠,可是爲什麽我竟能感覺到空氣中有暴躁的火苗在躥行蔓延。

  而且,我仿佛……是第一次在步殺身上感覺到如此凝重不安的肅殺之氣。這個白勝衣,竟強大到連步殺也要有所忌憚嗎?

  再擡頭的瞬間,我看到白勝衣的臉,不由呆了。他還是在笑,卻笑得越發妖娆詭異,殷紅的雙唇仿佛剛剛沾過鮮血一般猩然刺目。

  他的雙眼中折射出強烈的眸光,似有若無的落在步殺身上,那眸光中有憎恨、有殺意,還有許多不知名的東西糾結在一起,忽明忽暗,如一把利刃,直刺人心。

  但那麽強烈的感情在他眼中卻也只是短短地一閃,短到不足一秒,那雙如寒潭般的雙眸便又回複了原先深邃、難測以及淡淡嘲弄的笑意。

  “好久不見了,步殺。”

  步殺冷冷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卻轉身牽起我的手,道:“回去吧。”

  我忙不叠地點頭,跟這種變態加人妖在一起,多一秒鍾都是折磨。

  “想不到你步殺也會有不當殺手,跑來保護……祁國皇后的一天。”

  白勝衣狀若無意地踏前一步,擋住了我們的路,與剛剛完全不同的淩厲目光掃過我,複又落回到步殺身上,抿唇一笑道:“難道她在你心裏會比……然更重要?”

  難道她在你心裏會比……然更重要?他說的……是祈然?

  我微微變色地同時步殺已于瞬息間踏前一步擋在我面前,也堪堪遮住了我絕不該在白勝衣面前顯露的驚詫表情。

  一聲低低的淺笑從他喉中溢出,卻在這靜寂的黑夜中格外突兀:“看來你還真是很小心保護這位——娘娘!”

  他特意把娘娘二字拖長了半拍,臉上的笑容卻益發顯眼。步殺握著我的手冰冷卻死緊,一語不發地拽著我繞過他,往落影宮走去。

  身後忽然傳來白勝衣冷漠又隱含殺意的聲音:“然要見你。明日午時(十一點到下午一點)他會在車坩千宴園。”

  步殺的腳步一頓,我的腳步和心跟著一頓。恍惚間,好象覺得原本只存在于記憶中的祈然竟忽然回到了現實中,在我耳邊、心中慢慢深刻、鮮明。

  但也只是一頓,步殺握著我的手越加冰冷越加緊,拉著我迅速遠離了這個莫名詭異、又讓人恐懼不已的男子身邊。

  我知道步殺的神色雖然一如平常無波無讕,他周身的氣息卻紊亂了。

  “步殺,我不想問你爲什麽祈然會把白勝衣留在身邊。”走了一段路後,我終于扯住了他的手,“可是,如果他的目的不是誘你入陷阱,我想你還是去看一下比較好。”

  步殺的眼中閃過天人交戰的矛盾之色,許久才道:“你這裏太危險……”

  我歪頭思索了半晌,正色道:“祈然不是也在車坩嗎?一日來回仍不夠?”

  步殺的黑眸慢慢透射出燦若星辰的光芒,厚實的雙唇動了動,低聲道:“絕對不要接近白勝衣。明日子時以前,我一定會趕回來。”

  我微微一笑,柔聲道:“還有,你們兩個……一定要平安活著。”

  步殺眼中有淺淺波光流動,鄭重地點了點頭,于瞬息間消失在夜幕中。

  唉!我忍不住搖頭歎息,皇宮的守備對于步殺這種級別的高手來說,根本是形同虛設嘛。

  祈然,但願你……平安……

  封後大典進行到第六天就基本上沒我什麽事了,也之所以,我才能如此順利地進行我們地逃亡大計。

  時間開始有點難熬,冬日裏原本最燦爛的太陽,此刻卻只嫌它高掛在空中遲遲不肯西去。好不容易熬到日幕西下,竟仍是離午夜十二點還有六個小時。

  還有,步殺也還沒回來。

  心慧見我急得不行,本想走過來安慰一番,卻忽聽腳步聲在門外響起,侍女的聲音傳來:“娘娘,皇上有請。”

  我心中微微一驚,這個時候……衛聆風找我做什麽?

  我看了看心慧,她眉頭深鎖有些錯愕地搖了搖頭;看看無夜,他垂首不知在思考些什麽。

  衛聆風難道是發現了我們的計劃?

  不!不會,依他的性格,如果是發現了,也會不露痕跡地等我們執行下去,然後等到我們最得意忘形的時候,再給我們最沈痛的一擊。

  我清了清嗓子,揚聲道:“知道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是問題,總得去面對和解決。

  站在風吟殿中衛聆風寢宮門口往裏看去的時候,總覺得這一幕有點熟悉。

  衛聆風坐在我們平日討論海戰的案幾前,低頭望著他手中的一把匕首發呆,他的眼中除了當日有過的凝重、懷思,還多了許多不知名的東西。

  我踏步邁過門檻,走進殿內。身後忽然傳來大門“吱啞啞”開合的聲音,緊接著,“砰——”地一聲巨響,重重敲在我心頭。

  我胸口猛得一窒,擰緊了眉收步轉身,當場決定不顧一切地闖出去。

  三個時辰前,車坩城千宴園。

  千宴園是祁國車坩極爲著名的一個勝景之地,園中不僅可品茶、吟詩、遍嘗天下美食,更有四季常開不敗的各種花卉樹木供君欣賞。

  園中日日往來文人雅客不斷,今日自也不會例外,多數人都聚在周圍冬梅開得最勝的暖閣中邊品茶閑聊,邊賞梅。

  此刻,恐怕沒有人會想到,在離這暖閣不遠處的茶花樹叢前,有一個少年正身著一襲與這冬日格格不入的單薄長衫久久伫立在寒風中。

  少年的長發在凜冽的寒風吹拂下,翩然飛揚,糾結在空中,又撩過他耳側。

  他的臉上戴著一個銀灰色的月牙形面具,遮住了他大部分的面容。只余一雙比這冬日更爲寒冷的藍眸和微微抿起的薄唇,遺留在這無邊無際的寒冷和孤寂中。

  少年冰藍色的瞳眸中忽然閃過一道淺淺的光芒,緩慢轉過身去,果然看到一個黑衣、黑髮,手握長刀的男子已經站在他身後。

  他淡漠卻如潺潺溪流般悅耳的聲音響起:“步。”

  步殺靜靜地看著他,冰冷如昔,如夜幕般漆黑的眸中閃爍著點點星光,半晌才問出一句:“你要見我?”

  少年微微一愣,隨即似有所覺得目光望向正信步往此處而來,白衣如雪的男子,眼中僅存的那一點光芒褪去只余冰寒,聲音卻一如既往的淡而溫潤:“你騙他來的?”

  白勝衣一雙黑玉冰晶般透亮的眼中透射出邪魅的光芒,灼灼落在少年身上,婉轉淺笑道:“說騙多難聽,我也不過是想讓你們見上一面……”

  隨即目光一轉,瞥向一旁的步殺時,已帶上了若隱若現的殺氣,:“真沒想到,你還是拋下那女孩,跑來了。”

  步殺黑眸中的波光微微一粼,踏前了一步舉刀遙指著他,冷聲道:“爲什麽騙我來這裏?”

  白勝衣對他身邊暴漲的殺氣仿佛一無所覺,反踏前了一步,嘴角的笑容愈發詭異動人:“我也只是……好心幫衛聆風一把而已。”

  步殺臉色劇變,握刀的手猛地一震,“汲血”竟差一點落地。

  黑眸中的濃烈的殺意凝結成冰冷的憤怒,終轉爲忽明忽暗的淡紅,步殺踏前一步,渾身的殺意如潮水般飛漲,讓原本還從容淺笑的白勝衣都微微變色。

  只是瞬息間,那排山倒海的殺氣已于白勝衣回神前消失于無形。仍是黑衣、黑發、黑眸,仍是比這冬日更爲寒冷的肅殺之氣,仿佛從未改變。

  步殺回過頭看向仿佛自始至終未有半點情緒波動的少年,那藍眸中淡漠清冷,卻有著長久以來的默契。無須言語,無須解釋,卻自然流轉的……。默契。

  他的目光最後停留在少年胸前一個呈“十”字的精致掛墜上,黑濃的雙眉緊緊擰起,嘴唇微動了動,卻最終只吐出一句:“我必須馬上離開。”

  說完,只覺空中一道似有若無的黑影閃過,步殺已于瞬息間憑空消失在這人聲鼎沸的莊園中。

  白勝衣行狀庸懶地靠在一棵樟樹下,嘴角勾起妖娆的淺笑,低聲道:“然不想知道,步殺急急趕去要救的……是什麽人嗎?”

  一道輕若惘聞的破空之聲響起,白勝衣只覺臉上忽地一痛,點點血絲已順著他白皙無暇地面龐流淌下來,落入頸中。

  一片狹長單薄的葉子正貼著他耳側,深深紮入他背後的那棵樟樹樹幹中,隨著寒風猛烈飄動。

  少年面無表情地走到他面前,淡淡道:“你最好給我安分點,否則,別怪我跟你新帳舊賬一起算。”

  長長的髮絲,飄揚的衣擺,就這樣夾雜著冬日特有的寒意,毫不停留地掠過他身側。

  白勝衣擡手抹過那仍道未凝結的傷口,殷紅的鮮血流連在指腹間,他輕輕將染血的手指放到唇邊含入口中,嘴角一直未退的笑容越發妖娆詭異……

  “冰依,”衛聆風低低沈沈,略有些疲憊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朕沒有讓人用心慧替你。”

  我腳步一頓,心頭忽然極度混沌起來,回頭有些呆呆地問:“你說什麽?”

  衛聆風擡起頭來看著我,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意:“想不到,朕也會有爲自己辯解的一天。”

  他向對面的椅子望了一眼,回複從容優雅的笑容,道:“坐吧。”

  忽然想起,當初他也是一臉憤怒受傷的表情問“你就這麽認定,心慧的帳要算在朕身上?”

  難道……當真是我冤枉他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走前兩步在他對面坐了下來。他將一杯剛泡好的茶推到我面前,溫和一笑道:“這是你最愛喝的‘君山銀針’。”

  我接過來,冰涼的手捂上杯緣取暖,茶香撲鼻而來,缭繞在我唇齒之界,我卻沒有低頭品嘗。

  “朕的確通過無夜知道了心洛的身份,也想過利用你和他引出鑰國潛伏的所有奸細。朕確實從未把普通人的命當作一回事,也不認爲這有什麽錯……”

  他輕輕將手中的匕首擱到桌上,手指一邊輕輕撫過刀柄,一邊漫不經心地道:“可是……朕也有吩咐過,誰也不許動你和你身邊的人。”

  “你是說……”我頓了頓,只覺舌頭與腦子一般僵硬混沌,無法順利成語,“讓心慧代替我被抓……是顔靜自己擅自做的主張?”

  衛聆風忽然擡起頭來看著我,唇形優美的嘴角掛著淡淡的淺笑,眼中卻有壓抑著的波濤洶湧,只聽他聲音低沈地道:“如果,朕說是呢?”

  時間在我和他的對視中一分一秒流逝,直到我忽然感覺到胸口的窒悶,才發現自己剛剛竟在不知不覺間,摒住了呼吸。

  我嘴角扯出一絲苦笑,淡淡道:“除了爲我冤枉你的部分說聲對不起,我真不知,自己還能做何反應。”

  不管是誰的錯,不管……這樣的解釋對他來說有多艱難,我的離開卻勢在必行。

  因爲傷害已經造成,不是追究誰的責任就可以彌補晚會的,而留在這裏只會讓同樣的傷害無止境延續下去……。

  衛聆風猛地垂下長長的睫毛,遮住眼中神色,出口的聲音卻一如往昔的從容鎮定,還帶著淡淡的笑意:“你的反應,果然如朕所料一樣……決絕無情。”

  我的心不知爲何猛得劇跳了一下,明明捂著熱茶的手卻仍覺冰寒無比,忍不住低頭輕抿了一口。茶香在唇齒間四溢,帶著融融的暖意。

  衛聆風擡眼看著我,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莫名複雜的笑容,本就不易摸透的眼神此時仿佛更加深邃難懂。

  我的心裏忽然有一星一點的恐懼和不安滋長蔓延。放下茶杯,正待請求離去。

  卻聽衛聆風平和靜默的聲音忽然緩緩響起,他的笑容,他淡淡卻略帶些溫暖的眸光仿佛從這個世界中抽離了出去,一如他明明響在耳側卻恍惚間無法真正感受到的聲音,飄渺虛無卻偏偏真實存在。

  “從小,他就沒有真正想要過什麽,不論是至高無上的皇位、父王母后的疼愛,還是衆人傾慕、愛憐的目光。”

  “我一方面嫉妒著他輕而易舉地便能得到世間的一切,一方面卻又在想,如果將來有什麽是他真正想要的,我絕不會跟他爭。”

  “不僅僅是爭不過,更是因爲憐惜,是一個大哥……對他永遠無法快樂的弟弟的……憐惜。”

  我起初只是聽著疑惑,因爲衛聆風除了掩飾身份時,從未在任何人面前以我自稱。

  可是慢慢地,我緩緩瞪大了雙眼直望著眼前仿佛只余一個空殼的人,心裏的震驚愈來愈勝,這樣的故事,這樣的背景,好熟悉……熟悉到……。一伸手就能碰觸到。

  衛聆風目光凝結在我身上,原本渙散憂傷的神光慢慢在眼中凝結,最後回複成平日的精明淡定,嘴角扯出一絲無比邪魅的淺笑:“可惜如今,他唯一真正想要的……朕卻也不願放手。”

  爲什麽他會知道“絕世神醫”是冰淩的少主,爲什麽步殺被抓卻又輕易放了回來,爲什麽白勝衣的噬心術會下在他身上,爲什麽當初祈然找了那麽久的大皇兄卻半點音訓也無,爲什麽步殺會說有一些事要在這皇宮證實……

  這一切的一切,串聯起來,竟是一環扣著一環,清晰無比……

  “你……你是蕭祈軒……”話未講完,我卻忽然間只覺胸口猛地一窒,腦中一昏一沈,竟恍惚中變得混沌迷糊無比。

  但也只是短短的數秒,我的神志清醒過來,可是全身的真氣卻仿佛被抽空了一般軟綿無力。別說施展內力,就是普通的站立,也無法做到。

  我駭然望向他:“你給我下了藥?”

  不!不可能啊!“君山銀針”中輔有冷香,祈然曾說過天下任何非含致命之毒的藥物中和了冷香,藥力便不足十之一、二,是以我從未擔心過。

  衛聆風取過我面前的那杯冷香,放在唇邊輕抿了一口,溫柔含笑道:“你一定在奇怪,君山銀針中明明放了冷香,爲什麽你還會中“軟骨散”?”

  我左手撐在桌上支起虛軟無力的身體,目光卻緊緊灼燒在他身上,一字字擠出唇齒:“是因爲什麽?”右手卻在案幾的掩護下,勉力取出懷中銀針,紮入胸口下方的鸠尾穴。

  衛聆風看著我,眼中神光複雜難明,忽地橫過手點中我中府穴,我渾身一麻一軟,銀針輕不可聞地掉落在地。

  這一刻,我除了震驚憤恨地死死瞪著他,腦中一片混沌,心中恐懼害怕,竟無法想出任何應對的方法……

  衛聆風起身繞過案幾,打橫抱起我,從前有一瞬曾覺得溫暖的懷抱此刻卻灼熱的嚇人。他原本黑亮的雙眼此時似有即將燎原的星星之火在燃燒,緊緊凝視著懷中的我,變深變沈……

  我被輕柔地橫放在錦床之上,衛聆風在我身側輕輕坐了下來,晶瑩白皙的手指燃著無法抑制的欲火撫過我的臉,複又滑落到錦貂白裘的扣結處,手指微微一挑,扣結便一一松滑開來。不一會,錦貂已然敞開,一拉一扯之下,輕輕在床沿滑落……

  衛聆風已經無法如往日那般清明的眼神落到我臉上,聲音暗啞又帶著淡淡的溫柔和疼惜:“下藥和點穴都不是必須的,朕只是想讓你知道……”

  “冰依,朕今晚絕不會停手,也絕對不會……放你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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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09:02 PM

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27章 風飄單騎

    風吟殿外。

    “啪——”寢宮的門窗被一股強大的衝力撞開,複又歸于無聲。

    步殺額頭滴著仍未及擦揭的點點汗珠,一刻不停地翻身而入。當看到寢宮中央大床上的景象時,饒是他早作了最壞的打算,也不由驚痛到怔在原地,無法動彈。

    胸口仿佛有一把烈火在燃燒,讓他的黑眸時而熾烈時而冰冷,只怕下一刻就要不顧一切地衝出去,將那人斬殺。

    錦床的周圍都是淩亂散落的衣衫,床上一個長髮披散的男子渾身赤裸、一動不動地緊緊貼著身下同樣不著一縷的少女……

    少女的臉上掛著晶瑩的淚珠,不知在想些什麽,怔怔地望著寢殿上空。發白發紫的薄唇緊抿,卻微微顫抖。

    忽然,她似乎覺察到了什麽,轉過頭來看著他。瑩亮、水霧迷蒙的眼中慢慢燃起熒熒的融光,淡淡一笑道:“步殺,你總算是回來了,再晚一步我恐怕就得凍死了。”

    一個時辰前。

    衛聆風已經無法如往日那般清明的眼神落到我臉上,聲音暗啞又帶著淡淡的溫柔和疼惜:“下藥和點穴都不是必須的,朕只是想讓你知道……”

    “冰依,朕今晚絕不會停手,也絕對不會……放你離開!”

    我的心劇烈跳動,直震地胸口都微微麻痛。看著他晶瑩修長的手指一件件剝下我身上的衣物,屋中的寒氣慢慢透體而入,我又是慌又是急,卻偏偏無可奈何,心中咒罵不已,想不到竟真的脫口而出:“色魔!淫棍!人渣!……”

    衛聆風手勢忽地一頓,原本專注暗沈的神色忍不住微微一舒,嘴角輕揚勾起一抹無法抑制的淺笑,淡淡道:“你罵得倒也沒錯。”說完,卻又繼續剛剛的動作。

    “衛聆風,你不會以爲發生了……關系,我就會乖乖留在這宮裏了吧?還有契約,你!……”

    我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被解開,抽出,然後輕輕滑落在地。

    雖是暖閣,卻仍無法抵禦冬日寒氣的侵襲。我身上只余一件薄如蠶絲的雪紗裏衣,隨著我恐懼漸增的身體和心,不住顫抖。

    “冰依,你一定是在想拖得一刻是一刻,或許步殺,或許無夜還能及時趕到救你。”

    衛聆風眼中原本因輕笑而褪去的欲火又漸漸複燃,俯下身輕輕在我頸側印下一吻,灼熱敏感的碰觸讓我渾身忍不住一震,卻聽他貼著我耳側吐息道:“冰依你不會傻到忘了,無夜還欠朕一件事吧?”

    我渾身猛地一顫,不住打抖的牙關緊緊咬住,臉色慘白無比。

    “至于步殺,你也知道,他去了千宴園見祈然。但你恐怕不知,從千宴園到這裏,即便最快的馬也至少要四個時辰……”

    “你爲什麽會知……”我駭然向一旁轉過頭,卻不曾想竟被他狠狠吻住,灼熱的氣息透過唇齒在我和他之間燃燒蔓延,唇瓣瞬時腫脹疼痛。

    唇,緊貼又分,我猛地轉回臉,耳邊只余他越來越無法抑制的粗重喘息之聲。他輕輕一個翻身,精壯的軀體已然壓在我身上。

    他的吻再沒有半分壓抑和猶豫,如落雨般精確地落在我的頸間、鎖骨、耳側,激起一陣陣夾雜著滔天情欲的疼痛和酥麻。

    他的手滾燙灼熱不息,一手如點火般緩緩撫過我全身,一手不稍停頓地伸進我裏衣襟口貼上胸前的敏感部位輕揉逗弄。忽然猛地一扯,只聽裂帛之聲如催命符一般回響在這大殿中……

    衛聆風的眼光深沈火燎,壓下有些粗重的呼吸,在我白皙光潔的胸前印下溫柔卻飽含侵略性的一吻,隨即松開撫在我身上的手,利落的解開自己身上的衣服……

    他赤裸的身軀緊貼上我的,仿佛是爲了對比這冬日無邊無際的寒冷,因而灼熱地越加囂張,越加……一發不可收拾。

    臉上,身上,因爲身不由己被挑起的情欲而潮紅火熱,唇卻越發冰冷發白。我緊緊咬住下唇,眼前水霧迷蒙,恍惚間竟看到祈然的臉。

    溫柔的,含笑的,冰冷的,憤怒的……一張張,一幕幕在我眼前,在我腦中不斷翻騰,占得滿滿溢溢,竟讓我的心都忍不住發漲酸痛。

    悲傷、苦痛、壓抑、思念又有些不甘的眼淚幾乎噴薄而出……

    我狠一使勁,咬下唇瓣,也吞回所有無用的眼淚。只是中了軟骨散後的身體使不出半點力氣,即便已如此決絕用力,卻也只能讓它滲出半點血絲,生出半點疼痛……

    不過,足夠了。我要的就是這一瞬的清明和冷靜。等人來救?我在心中冷笑,也許以前的我會這麽想……

    “衛聆風。”我撇過頭,避開他即將吻住我的唇和燃燒著無邊情火的漂亮雙眸,壓下渾身的不適和恐懼,淡淡道,“解開我的穴道吧,反正……我也跑不了……”

    衛聆風的動作頓了下來,喘息聲在這空曠的寢殿中回蕩,燒得發紅的眼中微微回復了一絲清明,緊緊盯在我身上。

    我回過頭來看著他,聲音平靜,眼中卻漸漸流露出淡淡的哀求和悲傷:“我不想……我的第一次……就這樣發生……”

    衛聆風覆在我身上的軀體輕輕一震,眼中的欲火未退,卻泛起了層層漣漪。那雖微卻不住滌蕩的漣漪,讓他的動作神情越加輕柔,滿含憐惜,卻又有著什麽複雜的光芒隱在那雙被重重欲望與柔情充斥的眼中,忽閃而逝。

    他擡起赤裸晶瑩的手臂,手指輕點,我只覺一陣激蕩的氣血猛得上衝,片刻之後,身體已然恢復了自由,卻仍是一如初時的酸軟無力。

    衛聆風的手支在我身體兩側,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一瞬不瞬。

    以前,我從未想過,如他一般狠絕無情的帝王,眼中竟也能閃爍如此深邃波蕩的感情。

    我疲軟無力的右手環過胸前貼在小腹上,左手緩慢吃力的迎上去,食指和中指悄無聲息地扣上按鈕……

    衛聆風,你沒聽過嗎?求人……不如求己!

    衛聆風抽出一手撫上我尤自潮紅的面頰,柔聲道:“冰依,留在這宮中,讓朕疼你、愛你一輩子,可好?”

    胸口仿佛被重物狠狠擊了一下,心痛莫名,但也只是一瞬,我的手指猛然按下開關……

    微不可察的破空之聲響起,五枚入體即化的麻醉針射入衛聆風赤裸的胸膛......

    他亮若黑暗星辰的眼中微微一蕩,撫在我面龐的手輕輕滑落成拳,赤紅的唇微動了動卻最終沒吐出一句話。

    他長長的睫毛緩緩垂下,遮住了眼中本就不該存在于他體內,一切悲痛、孤寂與絕望的神光。身軀一軟,撲跌在我身上,赤裸相貼,半分不離。

    大殿中靜寂無聲,連我本該充斥的呼吸聲也不知被抽離到了何方,無從滯留。

    臉頰忽然有冰冷的刺痛,在我回神的時候,才發現眼角竟在不知何時滑下了點點淚珠……

    究竟是何苦到這世界來走一遭?搞亂每個人的生活,然後,揮一揮衣袖離去……

    步殺飛快地衝到床前,將我從衛聆風懷中扶起來。我的身上一件衣物也無,離開衛聆風溫暖的懷抱只覺徹骨的寒冷襲體而來,忍不住重重打了個抖。

    步殺有些不自然地別開眼,慌忙撿起地上的錦貂雪裘爲我披上。

    我的身體完全無法自己支撐,疲軟不堪,只得拜托步殺道:“你拿出這錦貂裏層中的銀針,緩慢紮我腦後風府穴。”

    步殺在紮針的同時還灌注了少量真氣,我的真氣與他們三人本就是同根同源,是以只過了半柱香時間,我的上半身便恢複了體力。

    我斜靠著床沿坐在地上,接過步殺遞來的衣物一件件套上,下半身卻是又整整過了半個小時,才完全恢複體力。

    不過幸好,時間還早,離午夜子時還有半個時辰的時間。

    全身真氣運轉十二周天,我支起麻木了許久有些無法適應的身體,轉頭看向仍在床上昏睡的衛聆風。

    好象……從來沒看過他的睡顔,更加從沒想過,熟睡時的他竟如一個孩子般安詳、沒有算計,卻又……顯得萬分孤寂。

    我無聲地歎了一息,扯過錦被細細爲他蓋上,又將他淩亂的黑髮整貼了散在枕畔。

    他到底是最終不忍放過了我,還是真的著了我的道,我想這些……恐怕是我一輩子也沒法想明白的了。

    心中微微一動,寢殿的門忽然被撞了開來,卻在碰擊到牆壁前被緊緊收住,我看到一臉緊張害怕的心慧和無夜衝進寢殿,看到我們和殿中的情景均是一愣。

    “小……小姐,你沒事吧?”心慧提著我現代的背包,一副快哭出來了的表情,走快了幾步,差點一個踉跄撲倒。

    我忙跑過去扶住她,問道:“沒事。你們怎麽進來的?”

    無夜站到我面前看著我,眼中有焦灼的光閃耀:“主子你…….你有沒有被……”

    我楞了半晌,才沈聲問道:“衛聆風要你做的第三件事是什麽?”

    無夜吞吐的問話僵在那一刻,良久才撇過頭,回道:“皇上要我于今晚把‘飛鷹之主’的交接完成。我一直沒猜透皇上的想法……”

    “對不起!”我打斷他,歉聲道,“我以後絕對不會再懷疑你了。”

    無夜回頭看著我,眼中有什麽光在閃爍,仿佛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卻最終只悶聲地吐出一句:“謝謝……主子。”

    我扯出一個笑容,轉身看向同樣欲言又止的步殺,清冷依舊卻含著稍許擔憂的黑眸靜靜落在我身上。

    我微微一笑,向著衆人揚聲道:“走吧!我們按原計劃,在今夜子時,趁亂——逃離皇宮!

    七日後,陽紫國國都棲夢城。

    “步殺,陽紫國又是個什麽樣的國家?”我一邊四處張望這個很是蕭條的街道,一邊有些好奇地問道。

    只是良久未聽到回應,我擡頭看到步殺冰冷的面容,黑濃的眉頭微微皺起,不知在想些什麽。

    我正待再問,卻聽無夜的聲音響起:“主子,陽紫國地處祁鑰兩國交接處的盡頭,又在天和大陸西邊邊境,再加上沒有什麽豐富的資源可開采,是以到現在仍獨立成國。只是,每年仍不得不向祁、鑰兩國繳納大量貢稅。”

    我暗歎了一口氣,才道:“貧者更貧,富者更富,還真是古今皆同的道理啊。其實,對陽紫國的國民來說,若有個強大點的國家吞並了他們,生活倒還有可能改善些。”

    “小姐,我們先找個客棧住下來吧。明日好快快出發,早一日完全離了祁國的勢力範圍,也好早一日安心!”

    我點點頭,這七日連夜不停地趕路,還在祁國境內的時候連客棧也不敢稍住,就怕被人認出。此刻總算可以好好休息一番了。

    原本齊行的腳步忽然有人一頓,只聽步殺肅然沈聲道:“有大隊人馬過來。”

    我心中猛然一驚,耳中果然隱約聽到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快速往這個方向而來。

    “我們快上馬車離開。”我猝然喊道。

    眼前一閃,無夜和步殺已經護在了我和心慧左右,無夜搖頭道:“四面八方都有,主子,恐怕來不及了。”

    我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心中不禁沮喪萬分,難道真是注定,無論怎麽努力也逃不出衛聆風的掌控嗎?

    這本就是一個人跡蕭條的街道,如今被這麽大批看似凶神惡煞的士兵一衝,那些平日受慣了欺淩的百姓早跑得沒影,我們四個外加一輛馬車被密密實實地包圍了起來。

    “末將參見娘娘。”一個軍官打扮,看起來有些眼熟的男子向我彎身行禮。語調很是恭敬,完全沒有刻意或谄媚的成分在裏面。

    我在心裏暗歎了七八百遍氣,終踏前了一步,皺眉問道:“衛聆風怎麽知道我來了這裏?”

    那軍官微微一怔,擡頭看了我一眼,神色很是複雜,有崇敬,有埋怨,甚至還有失望,看得我莫名其妙。

    卻聽他道:“末將原本是在陽紫國公幹的。三日前收到皇上的飛鴿傳書,說娘娘一行必會……經過這裏,要末將定然好生將娘娘護送回宮。如有任何閃失,我等一衆將官、士兵都必獲罪,決不輕饒!”

    我的雙眉從微蹙變爲緊皺,冷冷道:“我若說不想回去呢?”

    那軍官渾身猛震了震,仿佛憋了良久的話脫口而出:“娘娘當日在紅頭村的時候曾對那些病患說過,絕對不會拋下他們,娘娘難道忘了嗎?”

    我一楞,又仔細看了他半晌,才踟躇地問道:“你是……當日婚嫁隨行中的一員?”

    “是,娘娘。”那軍官似乎想起了當日,眼眶有些發紅,就差沒向我磕頭謝恩,“末將李虎,娘娘一定是忘了末將了。但末將永遠不會忘記,娘娘將我娘從鬼門關救了回來……”

    “夠了!”我打斷他,面容嚴肅地道,“李……虎是吧?你要知道,救人,本就是醫生……大夫的天職,換了別人恐怕做的只會比我更多、更好。”

    “而且,當初說絕對不會拋下他們,是一個大夫對病人說的話,而絕不是,一個皇後對她子民說的話。此刻,我只想問你,我若說不想回去,你打算如何?”

    李虎眼中的矛盾和交雜慢慢轉爲冷漠堅定,握緊了身前的佩刀,恭敬卻疏遠地道:“皇上有旨,若娘娘拒不回宮,末將可調動一切人手完成皇命。還有……”

    他眼中的光閃了閃,迅即低下頭去,不敢再與我對視,低聲道:“除娘娘外的任何人和……動物,末將將一律……格殺勿論!”

    “你——!”我氣得渾身顫抖,竟一句話也接不上。

    逞強突圍嗎?那心慧怎麽辦?她如今別說武功盡失,就是正常的跑動也有問題。再加上還有馬車中的小銀,衛聆風真是夠絕夠狠,什麽任何人和動物,說的不就是連小銀也不會放過?可他到底是如何算到我會往陽紫國跑的呢?

    “還請娘娘盡快下決定。”正當我心中矛盾萬分的時候,李虎恭敬卻不含半點猶疑的聲音響了起來,“這裏畢竟是陽紫國境內,末將也不好公然在大街上帶兵太久。”

    我放眼望了望圍在這四周的士兵,黑壓壓一片,沒有幾千也有幾百,真硬拼起來步殺當然是沒有問題,可是若還要照顧其他三人一狐狸,恐怕也會吃不消。

    我咬了咬牙,看來只能搏一搏,沈聲道:“李虎,我可以跟你走,但你必須放他們幾個離開。”

    “小姐——!”

    “主子——!”

    李虎看看我,又看看他們,平靜地搖頭道:“皇上有特地囑咐,除非到了車坩境內,否則娘娘身邊的人一個也不能自行離開。”

    衛聆風,算你狠!我氣得咬牙切齒,卻偏偏一點轍都沒有,他還真是算無遺策啊!連我會走哪一步,想什麽著都計算的一清二楚。

    我長歎了一口氣,頹然道:“我們什麽時候起程?”這麽長的一段路,我就不信我想不出脫逃的辦法。

    “娘娘!”李虎臉上露出了由衷地驚喜,忙又低頭恭敬地道,“我們今晚在陽紫國皇宮逗留一宿,明日一早起程。”

    陽紫國皇宮,說實話那氣派跟祁國還真是沒得比,看上去倒更象一個城城主的居所,奢華有余,氣派不足。那皇帝更是一眼看去就象個草包,只管向李虎低頭哈腰,阿谀奉承。

    我的身份自然不好曝露,李虎也只說我是祁國一個官員的家眷,回家審親,他受顧人所托,順道保護一番。

    李虎和他手下對我算是相當恭敬和照顧的了,無論我提出什麽要求他們都會一一滿足,就是說要獨自一人走走,他們也從不阻攔。

    我也不是沒想過要跑,可是他們對我的行蹤雖不加干涉,卻嚴密限制了無夜和心慧他們的自由。我很清楚,只要我一跑,他們必將被斬殺無赦。

    獨自一人很是無聊地走在陽紫國宮殿中參觀,心卻不在其上,不斷思索著如何才能逃脫。耳中忽然傳來動人的絲竹樂聲,那曲調聽藕苁鞘煜ぃ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09:04 PM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1章  

 序三

  “仙芸”臉色劇變,有些驚喜有些震動的聲音脫口而出:“瑩若?!”  我微微一笑,也輕喚了聲:“芊芊。”

  “瑩若,你……你怎麽會在這裏?”芊芊的表情有些惴惴,卻掩不住對意外重逢的喜悅。

  “逃出來的。”我扶著抄手走廊,輕輕一躍,坐到了扶手上,“芊芊,是你帶走心洛的吧?”

  芊芊楞了一楞,隨即坦然一笑,行狀幽雅地在我對面走廊同樣坐了下來:“瑩若,你真聰明。其實,當初答應皇上幫這個忙,我就在遺憾,可能要失去你這個朋友了。”

  我扯出一個苦笑,搖頭道:“算了,反正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不過芊芊,你到底……是什麽人?”

  芊芊露出一個幾乎與我一模一樣的苦笑,輕柔地道:“同樣的問題,我也很想問瑩若你呢。”

  這次我是真的笑了起來,聳了聳肩,無奈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算是朋友,也會有自己的隱私和秘密,對不起,我太自私了。”

  “我們還是朋友嗎?”芊芊有些驚詫地脫口問道。

  “那是當然。”我愕然,“你不會因爲我隱瞞了你些什麽就不當我是朋友了吧?”

  “可是心洛的事……”芊芊看著我秀眉微微皺起,眼中似有什麽光在閃爍,良久忽然象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沈聲道,“瑩若,你知道冰淩王國嗎?”

  我心中一怔,有些驚疑地點頭道:“聽說過一些。怎麽了?”

  芊芊低頭靜默了良久,再擡頭時臉上有著無法掩飾的淒苦和落寞:“我原來……是冰淩內定的七聖女之一,我的真名……叫青衣。”

  “聖女?”我有些錯愕地重複,難道是跟《倚天屠龍記》中小昭那般,終身不得婚嫁的?

  “所謂聖女,其實……”芊芊頓了頓,一臉無法掌握命運的苦澀,才又道,“就是冰淩未來的皇妃候選人。”

  “什麽?!”我一個趔趄從走廊上跌落下來,差點摔個狗吃屎,幸好被眼明手快的芊芊及早扶住。我揉著被撞疼的手肘,心中驚濤洶湧,冰淩未來的皇妃?那豈非……以前是衛聆風,而現在……是祈然的未婚妻?

  “瑩若你有所不知。冰淩的皇後和妃子,除了那些因政治原由而結合,其他都是從小訓練和培養的,到了某個適合的年紀,就會以各種身份被派到可能成爲冰淩王的皇子身邊貼身服侍。一方面,培養感情,保護主子;另一方面,也便于替皇上考察功績。”

  說到這裏,芊芊皺眉遲疑了半晌,才歎了口氣道:“可是我不願接受這樣的命運,所以才逃了出來,陰差陽錯進了宮,又……愛上了皇上。”

  “那天,我和心洛確實是被容妃的爹爹抓了,可是他們沒有防我,所以,心洛被我輕易救了出來。”

  “心洛的秘密,我不知瑩若你是否清楚外面流傳的版本,但那實是冰淩最大的機密。皇上當初要我幫忙時,也曾承諾,救出心洛後,我無論要做什麽,或者要回宮、還是離開他都不會干涉。”

  “于是,我便把他帶回了冰淩,趁此功績,向少主請求脫離了冰淩。”

  此番話一出,我終于心中了然。芊芊怕是早在衛聆風是蕭祈軒的時候就愛上了他,這才不辭辛苦,千裏迢迢繞過冰淩的耳目,混進皇宮。

  有太後那個老巫婆在她又不好太過醒目,就怕被識破,是以就在那宮中低聲下氣蟄伏了三年之久。好不容易,尋到心洛,這才能以功抵過,脫離了冰淩。

  唉!我不由在心中暗歎,當真是——“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既然……那麽喜歡衛聆風,爲什麽成爲藝妓?爲什麽……不回去呢?”

  芊芊嬌軀猛地一震,看著我的丹鳳眼中水光盈盈,讓人幾乎能體味出她心中的柔腸百結,良久才失神地道:“因爲我知道他很喜歡你,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我都從沒見過他這麽開懷的笑容。我只想,爲他做些事,只要……他覺得幸福就好了。”

  我只覺胸口猛地一痛,幾乎連站都無法站穩,心中的苦澀、愧疚象被打破平靜的水面一般暈開層層漣漪:“對不……”

  “別說對不起!”芊芊猛地打斷我,語氣決絕卻沒有半分責備,“瑩若,千萬別說對不起。世界上唯一不能強求的,就是感情,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可是……”

  芊芊頓了頓,眼中漸漸流瀉出滿是愛意的柔光,輕聲道:“我忽然想回他身邊去了。不管變成怎樣一個人,他總是假裝堅強,轉過身卻是獨自一人舔舐傷口。無論他接不接受,這一次,我都想陪在他身邊,至少幫助他奪下……他最愛的江山。”

  芊芊擡頭看了我一眼,只一眼卻有著無止境的悲傷和淒涼,喃喃道:“如果……那還是他最愛的……”

  “瑩若……瑩若……”我在芊芊的呼喚聲中猛然回神,才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何時出神地厲害,忙深吸了一口氣,望著她。

  芊芊望著我的眼中猶存溫暖和祝福,神色卻很是鄭重嚴肅地道:“瑩若,你要記住,以後如非逼不得已絕對不要接近冰淩的人,更加更加不要把自己的感情投入進去。”

  “否則,終有一天,你會成爲任人操縱的棋子,結局——不是你死,就是……他死!”

  第1章

  陽紫國的國都棲夢城和皇宮整整混亂了一個晚上,直到第二日中午的時候,一切才終于安靜穩定下來。

  一衆著統一服裝的士兵井然有續地進入皇宮,進行一些遺留物資和人員的接收。原皇宮中的官員、宮女、太監都被分批看管起來,關在一個個房中。

  我和十幾個宮女被關在一個朝南的空房中,陽光透過不知何時毀損的窗戶射進來,整個屋中暖洋洋的,若不是對著一屋子哭喪著臉,泫然而泣的女孩子,倒也還算舒適。

  其實我要逃跑當然不難,不過,在這個世界我本是路癡,身上所帶銀兩也不多,與其在其他地方與步殺他們彙合,不如選在這個皇宮裏。

  反正就算政權換了,看那些“叛軍”如此嚴明的軍紀,宮女、太監這些無辜的人該是不會被爲難的。反而倉皇逃出去,倒有可能被箭石流火誤傷。

  我懷裏抱著小銀,靠坐在窗邊的一張案幾上,望著窗外來來回回,忙碌不堪的軍隊,心中卻不由感歎,這就是一個國家政權的交替?未免也太快了吧!  耳中忽然傳入一些對話,有個聲音已經沙啞的女聲邊哭泣邊絕望地喊著:“我受傷了……我快死了,求……求求你們誰找人來救救我啊!”

  其他的宮女有的用憐憫地目光看看她,有的漠然,也有的跑過來扶起她看傷勢,但就是沒有誰敢開門找人呼救。

  我從案幾上輕盈地跳下來,低聲對懷中的小銀耳語道:“待會不論發生什麽情況,你都不能出來逞強知道嗎?你這種治傷的能力,不適合在如此混雜的環境下展露。”

  小銀在我懷中乖巧地點了點頭。

  我將小銀揣入懷中,撥開人群來到那女孩身邊。只見她面色蒼白,冷汗涔涔,每呼吸一下,仿佛痛苦就會加劇幾分。

  我心中一驚,這個症狀倒很象是肋骨斷裂,如果不及時醫治,恐怕……  “這位姑娘,你的胸口剛剛是不是撞到過東西?”

  那女子還未及回答,她身邊的同伴已慌忙道:“是是,她剛剛被驚嚇地馬撞倒,胸口磕在了牆角。姑娘,你會醫治嗎?”

  “略懂皮毛。”我皺眉在她胸前輕輕按壓上去,到左邊第三根的時候她忽然尖叫了一聲,臉色愈加灰敗。我心中一凜,看來就是這裏了。

  這根肋骨離心髒太近了,一不小心必然刺破器官,看來必須趕快接好,並找東西固定。

  我隨手找了塊白布讓她咬在嘴裏,並讓身旁的幾人幫忙固定住她的身體。沒有麻醉藥,這種疼痛絕對不是人承受的,不過長痛不如短痛。

  我狠一咬牙,只聽“咔”一聲輕響,緊接著,一陣淒慘的尖叫響徹了整個皇宮……  我長長舒出一口氣,擡手擦掉額上的冷汗,向身後同樣膽戰心驚的幾人道:“你們去找些能固定的夾板來,順便要些防止感染的傷藥。”

  話已說完,身後卻沒有一人動靜,我疑惑地望向她們踟躇爲難的表情,恍然醒悟:對啊!我們現在正被囚禁,這種時候她們當然不敢有任何造次。

  我歎了一口氣,把懷中的女孩交給旁人,轉身穿過人群,打開門。

  但還未走出兩步,就被門外的其中一個士兵攔阻,喝道:“將軍有令,誰也不許私自離開關押的房間,否則格殺勿論。”

  “裏面有位姑娘受傷了。”我斂容誠懇地道,“剛剛你也聽到了她的慘叫聲了。我需要固定她肋骨的夾板和一些傷藥,絕不是企圖逃走。”

  士兵的臉上露出猶豫的神色,最終點了點頭,說:“那好吧,你跟我來。”  我跟著那士兵走了大約一柱香(十五分鐘)的時間,他帶我走進一個看上去是臨時設起來的藥堂的房間,到了裏屋門口時,恭敬地道:“葉先生,有個宮女受傷了。”

  屋裏傳出一個蒼老卻有力的聲音:“知道了,哪個屋的?”

  話音剛落一個青布長衫的白須老者已經站在了我們面前,清冷卻炯炯有神的目光看看士兵,又看向我,沈聲道:“是你受傷了?”

  我慌忙搖頭:“不是我,是宮裏一個女孩肋骨斷裂了,我想問你要幾塊夾板、紗布還有防止感染的草藥,不知……”  青衣老者眼中精光一閃,仔細地看了我幾眼,才道;“你也懂醫理?”

  “稍微……學過些皮毛。”我又在心裏跟上一句,不過嘛,是祈然的皮毛。  青衣老者也不再多言,擡手示意我們帶路,身後自然跟著一個提了醫箱的小童。  
“這是你處理的?”青衣老者指著那宮女完整接好的肋骨,訝然問道。

  我點了點頭。

  青衣老者又上下打量了我半晌,花白的眉頭微微皺起,指了指身旁的藥箱,道,“你來給她做處理。”

  我有些愕然地接過藥箱,拿出夾板、紗布將她的胸口肋骨固定好,又尋出防止傷口感染的草藥,交給身旁的宮女,道:“這個藥,你每日熬三帖給她服下,直到她呼吸時沒有任何疼痛了,才能停止。”

  宮女忙應聲點頭,我又細細察看了那女孩的傷勢,並沒有看到身後青衣老者略帶激賞的眼光。

  那女孩包紮完後痛楚明顯緩和了許多,臉色也不象原先那麽蒼白了,可是卻時時憋地滿臉通紅,冷汗依然涔涔。

  我忽然想起上現代保健課時,曾有提到:人的肋骨骨折後,由于疼痛,病人多不敢咳嗽,以致氣管內分泌物不能及時排出體外,積于肺內,容易造成肺部感染。

  我心中一動,忙小心翼翼地壓住她胸口骨折處,柔聲道:“你試著把喉嚨中的痰咳出來,只要輕點,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等一切處理完畢,饒是大冬天我的額頭也出了細細一層汗珠,扶著有些酸麻的腿站起身來,卻聽身後極近處青衣老者帶著愉悅和欣慰的聲音響起:“你叫什麽名字?”

  “什麽?”我一驚,退後了一步,有些不知所措地脫口問道。  青衣老者似是對我的反應很是不悅,皺了皺眉才道:“我問你叫什麽名字?”  “我……我叫……”我忍不住又退了一步,眉頭輕皺起來,半晌才道,“我叫小若。”

  “小若。”青衣老者輕輕點了點頭,道,“你以後就跟著我吧。”  “啊?”我驚訝地張大了嘴,這是什麽跟什麽啊?

  我身邊那個小童忙高興地推了推我,稚聲道:“還不快謝謝老師。老師是依國第一御醫,從不輕易授業,你可是他收的第一個女徒弟呢!”

  小佚  2006.9.30 10:37  這一卷的題目界于對應七個字實在太難取了,所以這一卷的題目我全部都不取了.  還有,這一卷每一章的長短大概就是這麽多,大家也不用再害怕我吊你們胃口,汗!在說什麽呢!  下面的文還在寫,沒有意外的話下午會貼出來.非常感謝各位的支持!謝謝!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2章  

  于是,我就這樣莫名其妙成了那青衣老者的徒弟,其實確切點說就是一個打雜的。

  慢慢地,我開始知道那青衣老者的名字叫葉沈海,是此次攻打過來的國家——依國的其中一位禦醫。而那個小童叫元易,從小便就跟著他。

  其實葉沈海的醫術也算是蠻高的了,但想要教祈然的徒弟,說實話畢竟還是差了一點。不過我當然不會傻到去鋒芒畢露,能安安穩穩等到步殺他們回來,才是我最大的願望。

  我一邊挑揀著草藥,一邊問道:“小易,爲什麽皇宮中這幾日的戒備好象嚴了很多?”

  元易臉上露出一個極度興奮的笑容,連手下的工作也停了下來:“因爲少主要來這裏啊!”

  “少主?”我心中微微一動,忽然想起當初婚嫁途中看見的那個“其樂融融”的國家,好象……也叫依國吧?而且那個老者當初也稱他們的皇上爲少主,難道……是同一個?

  “少主是我們依國的最高首領,每收複一個地方他必然親到一段時間,定下適宜這個國家的政策。”元易臉上露出一個無比崇敬無比信仰的表情,那語調簡直就象現代歌迷在談論他們崇拜的天皇巨星,讓我不覺好笑,“他真的是個神仙一樣的人。就算師父見到他,那也是發自內心的恭敬……”

  “葉先生!葉先生!”屋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女子呼叫聲。

  元易忙迎了上去,問道:“巧音姐姐,真不巧,師父剛剛出去了。有什麽事嗎?”

  我跟著走了出去,只見一個身穿淡粉色褂襖的清秀女子正急得團團轉,連聲道:“這……這可怎麽辦是好?水姑娘的病剛剛又發作了,如果少主來了知道我們沒將她照顧好……”

  元易也是臉色一變,無意間回頭看到了我,眉頭忽地一舒,興奮地道:“小若,師父說你的醫術已經很高明了,不如你隨巧音姐姐去看看吧?”

  我無奈之下,只得跟著巧音在皇宮裏轉了幾個圈,終于在一個精致的雅房面前停了下來,還未進門就聽到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只聽一個清脆地女聲語帶哭腔地叫道:“水姑娘!水姑娘!”

  我身邊的巧音臉色一變,忙推門進去,邊走邊問道:“小雲,水姑娘怎麽樣了?”

  我跟著走進屋內,房中彌漫的濃烈藥味撲鼻而來,讓我忍不住皺眉,心中不禁有些可憐這個姑娘,年紀輕輕,卻要天天與藥罐子爲伴。

  “小若,你快來看看。”巧音驚慌地叫了我一聲,“水姑娘昏過去了!”  我一驚回神,忙急步走到床前,只見華麗卻有些淩亂的床上橫躺著一個單薄纖瘦的少女。目光緩緩上移,然後,一張瘦小的臉龐、幾道觸目驚心的傷痕猛地印入我眼簾。

  “啊——!”我驚叫了一聲,雙膝一軟幾乎往後跌坐在地上,瞪圓的雙目一瞬不瞬盯著床上那張——無比熟悉的面容。

  這……我這是大白天見鬼了嗎?可以想象我此刻勉強站立的身體,一定在瑟瑟發抖。

  巧音慌忙扶住我,不悅地瞪了我一眼,才好言道:“水姑娘的臉以前受過傷。小若,你在水姑娘和少主面前可千萬不能露出此等失禮之態,否則,必死無疑啊!”

  我慘白著臉點了點頭,再望向床上的女子時心裏卻多了份深思。這個世界上,會生就這樣一副容貌的……

  我爲何會大驚?當然不是因爲床上的女子臉上被毀容的關系,而是那張臉,竟詭異地與以前的我一模一樣。

  更恐怖的是,所謂的一模一樣,不單單是說仍完好的五官,而是就連那幾道傷疤,位置、深淺,竟也是半分不差。

  這個少女……難道…….難道是真正的藍瑩若?可是,她臉上的疤是怎麽回事?還有,爲何……什麽都不姓……偏偏姓……水?  我胸口猛地一痛一緊,左手忍不住輕撫了上去,莫不是……

  “小若!”身後傳來師父淩厲的喝聲,“面對病人你在發什麽呆?我這幾日都白教你了嗎?”

  我一驚,終于從自己匪夷所思地想象中脫離出來,忙退到一邊無聲地喚了聲:“師父。”

  師父不悅地瞟了我一眼,開始走上前爲床上的女子醫治。我深深地歎出一口氣,才發現自己手心竟已滿是汗水,指甲深嵌入掌心。

  屋中除了師父翻動藥箱和讓我遞東西的聲音,只余大家的喘息聲。

  良久,門外忽然傳來騷動聲,小雲又慌又急的聲音傳入我耳中:“少夫人,水姑娘正在昏迷中,還……還請您……別去打擾……”

  “放肆!一個小丫頭竟然也敢對我家公主無禮!”怒喝聲後,傳來小雲被推搡後的呼痛聲。

  這囂張的女聲似乎聽上去有些耳熟?我愕然往門口望去,這一望之下差點又驚叫出聲來。  兩個一身紅和一身綠的丫鬟正小心扶著她們主子,一個五官精致水靈,身材曼妙非常的絕色女子往屋裏走來。

  那女子一雙如秋水般蕩漾,如桃花般勾人魂魄的單鳳眼夾雜著憐憫、憎惡、鄙夷和嫉恨的神光,望向床上昏迷中的少女。

  只那副容顔神態,熟悉無比,卻不是在臨湖村見過一面的尹國七公主——尹天雪,又是誰?

  “老夫參見少夫人。”師父的聲音忽然在身旁響起。

  尹天雪眼中複雜的神光一斂,謙遜地低頭道:“葉先生萬萬別多禮。不知……蓮月妹妹的病情可有好轉?”

  師父歎了一口氣,才道:“今日是勉強壓下去了,可畢竟治標不治本啊!”  尹天雪眼中的喜色一閃而逝“那以後可都要勞煩先生……”

  “師父——!師父——!”屋外傳來元易的大呼小叫之聲,立時打斷了尹天雪的客套之言,也讓師父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元易衝進屋內,一臉興奮莫名的喜色,看到尹天雪連參見的禮儀都忘了個一幹二淨,只對著屋內衆人揚聲道:“少主……少主到了!莫先生請所有人去……去大殿等候!”

  心口猛地一抽,我只覺恍惚間痛到了極點,腦中閃爍的是什麽,心中雀躍生疼的又是什麽?我顫抖的手緩緩撫上了胸口……

  淚有點鹹有點甜  你的胸膛吻著我的側臉  回頭看踏過的雪  慢慢融化成草原  而我就像你沒有一秒曾後悔

  “啊——!”尹天雪一陣驚呼,嬌顔上閃過無比動人的欣喜、羞澀和落寞的複雜神色,一個轉身,在丫鬟的攙扶下快步走出了房間。

  “……小若,小若!”

  “啊!是,師父。”我一驚回神,已然看到師父略帶不悅的神色。  只見他歎了一口氣,才無奈道:“跟爲師一起去大殿吧。”

  我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跟著師父走出房門,往大殿而去。  身側口袋中的小銀忽然動了動,想是終于醒了過來。我忙隔著口袋撫了撫,輕聲道:“小銀,好象要見什麽大人物,待會可千萬不得做聲,知道嗎?”

  “還在磨蹭什麽?快進來吧。”

  我一驚,慌忙跟著師父走進了當初用來招待過李虎和我的大殿。

  殿中已站滿了人,卻絲毫不見混亂,人人臉上掛著恭敬而淡定的神色,靜靜等候。  我跟著師父走到人群的最後,垂首站立,擡頭望見當日曾坐過的雕花檀木椅如今仍一一空在那裏,心中只覺世事無常。

  忽聽屋外一人高聲呼喝:“少主到——!”

  愛那麽綿那麽粘  管命運設定要誰離別  海岸線越讓人流連  總是美得越蜿蜒  我們太倔強  連天都不忍再反對

  十幾個人的腳步聲在殿外由遠及近,我如大殿中所有的人一般,仰著頭,緊張望著那條仿佛通向天邊盡頭般遙遠的通道……

  颀長淡漠的身形,糾結飛揚的長發,薄薄微抿的唇,還有……銀灰色面具,冰藍色瞳眸,一切的一切就這樣有如夢幻般,毫無預兆地映入我眼中,一下又一下撞擊著我的胸口。

  直到,酸澀的感覺湧上心頭,從火熱潮濕的眼眶中噴薄欲出……

  我一個趔趄往後跌倒,仿佛被誰扶住了,又仿佛有什麽人在我耳邊低聲呵斥,可是我卻半點也無法回應。

  無法……回應。只因爲,我的眼睛我的心,再無法從那雙藍眸中移開,哪怕半寸……半分。

  少主,就是祈然!

  祈然,就是少主!

一年,        整整一年的分離,怎麽也想不到,再見他,竟是在這樣的場合,這樣的身份。
  心忽然痛到無法遏制,一緊一抽、一震一躍翻騰著那些煙霧缭繞般塵封的往事,一如點點成珠的眼淚,貼著我的面頰緩慢成行。

  我忽然記起,自己曾對那人說過的話:流星,美的是一刹那,懷念的……卻是一輩子。  眼淚終無法抑制地,隨著心痛,噴薄而出。

  深情一眼摯愛萬年  幾度輪回戀戀不滅  把歲月鋪成紅毯  見證我們的極限  心疼一句珍藏萬年  誓言就該比永遠更遠  要不是滄海桑田  真愛怎麽會浮現

  脊柱忽然被重重掐了一下,我恍惚中聽到師父壓低聲音地厲喝:“……小若!你再如此失態,就是爲師也保不住你了。”

  我心中狠狠一驚,背上的疼痛讓我猛然清醒過來。我深深地吸了幾口氣,用衣袖擦去臉上的淚痕,站直了身子,目光卻再也不敢落在那修長絕世的少年身上。  我閉了閉眼,將所有的心緒都收進體內,才又張開。目光卻無意間瞥到祈然身邊一個白衣勝雪的男子身上,渾身如篩糠般猛地一震,差點又要失態,慌忙垂首斂眉,半晌連呼吸也不敢重半分,就怕被他有如深潭般的雙眸對上。

  冰淩四大丞相之一的白勝衣,絕對絕對——不能被他認出來。

  “坐下吧。”祈然如天籁般悅耳卻清冷無比的聲音淡淡回蕩在整個大殿中,衆人聞言一一走前了幾步,在固定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師父看了失魂落魄的我一眼,搖頭道;“你先回去吧,收你爲徒的事,我明日再跟白丞相禀告。”

  “是!”我慌忙應了一聲,知道他若要向白勝衣禀告,我就不得不連夜離開了。

  只是……我的理智告訴我應該走,我的顫抖提醒我遠離冰淩的人。我的心……卻再不願離開,不願離了這雙日日夜夜思念的藍眸,和它的主人……  我轉身不著痕跡地往大廳後門退去,眼看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身側口袋中忽然發出一陣尖銳興奮的叫聲,震驚了店中原本安靜聆聽的每一個人……  我心中猛地一驚,脫口大叫道:“小銀——!

”  只見眼前白光一閃,小銀已經脫離我身上的口袋,用從所未見的速度,飛快躥過人群,最終一個飛躍——

  撲進了……祈然懷裏。

  小佚  2006.9.30 12:56  咳咳~~祈然總算是出場了,唉!偶自己都等的急死了.  那個~那個~~誰說要拼死支持祈然的,表看了這裏倒戈啊!還有,那些個說要排人牆幫我擋磚頭的,現在快點給我出來,5555555555~~請各位耐心點看文,55555555~~  還有,這裏的配樂,是<一眼萬年>.不喜歡的人把這些忽略不計好了.謝謝!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3章

  我心中猛地一驚,脫口大叫道:“小銀——!”

  只見眼前白光一閃,小銀已經脫離我身上的口袋,用從所未見的速度,飛快躥過人群,最終一個飛躍——撲進了……祈然懷裏。

  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饒是祈然也被嚇了一跳。薄唇微微抿緊,他低頭看了懷中正親昵蹭著他的小銀半晌,吐出兩個帶著些猶疑的音:“小……狸?”  小銀“吱吱——”叫了兩聲,很是歡愉,不住舔著他的手背。

  祈然輕輕抱起了它,冰藍色的瞳眸中微微閃過一道柔和的光芒,問道:“師父呢?你怎麽沒跟他在一起?”

  小銀歪著頭叫了兩聲,從語調中能聽出深深的想念和委屈。

  祈然聽了半晌,忽然嘴角一揚露出一抹極淡的淺笑,柔聲道:“他就這麽把你丟在別有洞天了?那又是誰帶你出來的?”

  祈然與小銀對話的時候,殿中倒有一半人還無法回神,呆呆地看著這個匪夷所思的場景。可是直到他問出這句話,小銀歡快地叫了一聲衝到我身邊,我才猛地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祈然緩緩起身走到我面前,藍眸不帶一絲溫度地落到我身上,又仿佛被抽離出去了一般,眸中什麽也沒有。

  他說:“是你帶他出來的?”  他面對我,語調波瀾不驚,完全象對著一個陌生人般那麽說:“是你帶他出來的?”

  我擡起頭來看著他,目光對上那雙在夢中缱绻思念過千百遍的藍眸,仿佛隔了一個世紀那般久遠的對視......

  然後,我震驚了。

  爲那張仿佛成爲他身體一部分的月牙形面具,爲他渾身散發出的清冽死寂,更爲那雙明明映著世間顔色,卻仿若空無一物的漂亮眸子。

  我知道,他沒有認出我;而我……

  腦中閃過昏睡少女臉上班駁的傷痕,耳中聲聲回蕩著師父恭敬而叫的“少夫人”……

  而我,認出了他,卻再也無法面對他。

  “是。”我將再度噴薄欲出的眼淚吞回肚中,笨拙地吐出一個幾乎無法成音的字。

  眼前刺目的白光一閃,身體左側已貼近了一個人。白勝衣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邪魅,似笑非笑看著我,那目光仿佛要把我刺穿般,紮得厲害。

  我狠狠收回粘在祈然身上的目光,望向他,唇輕動了動,卻吐不出一句話,只困難地咽下一口口水,轉身欲走。  白勝衣一個閃身攔住我的去路,臉上笑容更勝:“我們……是不是曾經見過?”

  “白丞相。”師父踏前了幾步把我護在身後,語調不卑不亢地道,“這是我新收的徒兒,小若。”

  “哦?是嗎?”白勝衣嘴上在問師父,目光卻徑直落在我身上,“小……若?”

  忽然,他貼近了我耳側,詭異地笑道:“是藍瑩若吧?”

  我全身猛地一震,臉色瞬間慘白。低順了頭,只怕看到祈然的目光。

  “然。”白勝衣的語調忽然變態地歡快,“我最近正好在改進噬心術,還缺個試驗的人。這女孩我看上了,不如,讓我帶走吧。”

  “什麽——?!”我驚叫了一聲,猛地擡起頭來狠狠瞪著他,一時竟忘了害怕。這個變態,竟然要我當他的藥人,還是去試驗噬心術?

  “白丞相,這怎麽可以?”師父也是一時太過震驚,半晌才寒了張臉抗議。  白勝衣對我的目光,恍若未覺,只對著師父笑得妖娆:“不過一個徒兒,沒了可以再收嘛!然,你說是吧?”

  祈然冷冷看了白勝衣一眼,藍眸中的神光冰寒無比,正待說話,忽然眼中波光微微一蕩,嘴角輕揚了揚竟吐出一句:“隨便你!”

  我渾身猛地一震,心口仿佛被他那句話狠狠揪了一把,痛到無法呼吸。

  那個人,是祈然。那個曾經爲了保護我連性命也可以不要的祈然,現在竟然說——隨便你!

  白勝衣反倒不如原先的高興,狠狠露出一個猙獰的冷笑,上前一步,待要抓住我手臂……

  就在我准備閃避的時候,眼前忽地光芒一閃,一道淩厲地殺氣衝著行進中的白勝衣呼嘯而去。

  白勝衣臉上的笑容更冷,悠閑踏開一步。誰知,就在他移位的那一瞬間,殺氣竟忽地猛漲,仿佛早有預謀般一個轉彎,襲向一直靜默站立在我面前的祈然。  原來,攻擊白勝衣是虛,攻擊祈然才是真正的後招。

  我的眼睛只能望到那一身統一無異的普通士兵服和閃爍寒光的長劍,夾雜著排山倒海的殺氣向祈然侵襲而去,而他卻仍恍若未覺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然後,我的腦中一片空白,身體仿佛不是自己的,靈魂抽離在空中,看著它——倏忽……而動……

  掌心猛地一陣劇痛傳來,猩紅的血液順著我白皙的手掌一滴滴落在地上,摔地支離破碎,也讓我原本迷離的意識重新回到體內。

  那一刻,我真的很想狠狠抽自己一個巴掌。這算是本能嗎?又是……什麽本能?  如今的祈然,體內沒有血蠱,怎麽可能擋不住這一擊?如今的祈然,身邊有千千萬萬人保護他,我這一擋又有何意義?

  然而,那一分,那一秒,我的腦中竟一片空白,恍惚中只看到祈然一次次擋在我面前,口吐鮮血的模樣。于是,本能便先于意識啓動了。  只是……這樣的本能……在如今,又讓我情何以堪呢?

  我抬起頭,一張鐵面具和一雙飽含驚詫的眼猛地映入心頭。

  我渾身一震,再握不住手中的長劍,一道破空之聲響起,瞬息間只覺肩頭劇痛,長劍就這麽無聲無息地沒入我肩頭。

  “主子——!”無夜渾身顫抖,猛地抽回長劍,帶起點點血絲,露在鐵面具外的眼中滿是驚痛和懊喪。幾個人蜂擁而上,將無夜牢牢制住,他也沒有抵抗本分。

  我嘴角一掀,扯出一個苦笑,輕聲道:“對不起,無夜。”

  “小若——!”師父的驚叫,還有小銀慌亂的叫聲,我都恍若未聞。

  無夜的雙眼緊緊盯在我身上,良久良久,忽然無聲地用唇形喃喃道:“……紮根在心底的人……”

  我只覺渾身的力氣一下子被抽了個乾淨,一個趔趄癱軟在地上。

  我不用擡頭,也知道祈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只是真的抬頭對上了,卻還是爲著那其中的冰冷和無波無瀾,心痛莫名,淚水盈眶。

  然後,我閉了閉眼,再睜開終于也能靜靜地望著他,同樣無波無瀾,同樣冰冷異常,盡管心依然在抽痛,痛得更甚。

  祈然忽然有些驚惶地別開眼,沒錯,真的是驚惶。隨即他狠狠抽出身上的長劍,藍眸再度落回到我身上的時候,已如那劍上的寒光一般,冰冷無絲毫溫度。  只聽他冷冷地開口,對著我,卻又仿佛不是在對我說:“同樣的戲,看多了,也會膩煩!”

  說完,那劍竟夾雜著他話中的冰寒和決絕,向癱軟在地上的我直刺過來……  “少主不要——!”

  “主子——!”

  小銀一個縱身躍到了我懷裏,驚慌失措地望著那把劍,和握劍地人……  我猛地瞪大了眼,祈然……要殺我?

  這一年,我經曆了那麽多的生死劫數,竟不是死在別人手上,而是……祈然手上?

  我拼了命地想要避開,想要活下來。我可以死,死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可是……絕不能死在祈然手上。不單單是不想他將來後悔,更加因爲我不願意死在他手上,絕對……不願意!

  可是,我動不了,一動也無法動彈。祈然強大的精神力牢牢籠罩著我,讓我進不得半分,更加退不得半分。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劍向著我的胸口,猙獰撲來……  “峥——砰——!”兵刃交擊地巨響仿佛憑空而來般,刹那間回蕩在空曠寂靜的大殿中。

  所有人只覺眼前黑光閃爍,似有若無的殺氣輕輕彌漫,絲絲點點地滲入人心……

  白勝衣嘴角微微勾起,扯出一抹極爲妖異的笑容,寒潭般的眼中卻是點點想將人吞噬般的冰冷殺意。

  黑衣、黑發、黑眸,步殺握著長刀靜靜站立在我面前,我卻看到他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捏住,指節泛白,幾欲碎骨。

  “果然是你。”祈然淡淡收回手中的長劍,忽然回身道:“你們全部下去吧。”

  白勝衣妖娆帶笑地目光落到我身上,又移向步殺,隨即殷紅的嘴角一掀,輕聲道:“是!”便一個旋身,率先走出了大殿。

  沒有人置疑,更沒有人敢違抗,包括師父,轉眼間,大殿上只余一個著煙紫勁裝的清秀男子,對祈然恭身道:“少主,這個人怎麽處置。”

  祈然連瞧也沒瞧被制住的無夜一眼,冷漠地道:“先關到牢中。”

  我猛地一驚,扯動肩上傷口,只覺身體、心頭都是一陣劇痛。正待開口制止,卻聽步殺清冷的聲音響了起來:“祈,我要帶她走。”

  我渾身一陣顫抖,卻只是這瞬間的猶豫,無夜已經被那清秀男子帶了下去。  祈然看了我一眼,只是看,目光卻沒有真正落到我身上,便撇了開去,清潤悅耳卻冰冷到我渾身顫抖的聲音淡淡響起:“隨便你。”

  眼淚,洶湧的酸澀感,就這麽卡在鼻尖,無法宣洩,更無從宣洩。

  步殺右手一提,手中的黑刀夾雜著千鈞的厲氣,在空中狠狠一揮,瞬息間劃裂了這大殿中花崗石鋪就的堅實大地。

  他就仿佛知道了我的無從宣洩,所以幫著我……宣洩一般。我輕輕撇過頭,眼淚終于洶湧而出……

  祈然靜靜地看著他,月牙形的面具下,藍眸無波無瀾,薄薄的唇卻倔強地抿起。

  “祈。”步殺收回汲血,也終于慢慢松開了一直緊握的右拳,冷聲道,“你若再這麽沈迷于過去,封閉你的心、你的眼睛,終有一天……會後悔!”

  祈然面色沈靜地看了他半晌,忽然一個轉身,邊依著來時的通道離去,邊淡淡道:“一個月後,記得回‘雪梨園’。”

  在那仿佛通向天邊盡頭的通道上,祈然一步步走著,然後腳步越來越慢,他不知是爲了什麽原因,竟慢慢地停下腳步,轉過身,望著空曠、只余兩人的大殿。  他看著步殺彎下身,如護著一生最珍貴的寶物般,小心翼翼地將那少女抱起。少女的臉埋在步殺懷中,無法看見,可是他看到那只抓著步殺右臂的手。

  那手在黑色衣袖的映襯下格外白皙纖瘦,緊緊拽著步殺的衣服,仍在……不住顫抖……

  “怦——怦——”他左手猛地撫上胸口,面具下的眉緊緊皺起,藍眸中漸漸流露出震驚和難以置信的神色。

  心口在痛,實實在在的痛了。

  他一直以爲,從親眼看著那人死,他的心就已經停止跳動了,而且……永不復蘇……

  可是,這一刻,他竟能實實在在感受到它在跳動,他的心……竟然還會跳動……

  步殺輕輕地把我抱起來,小心避過我的傷口,然後小銀爬上我的肩頭,在不斷滴血的傷口上輕柔舔舐,又時而發出心疼莫名的叫聲。

  我把猶帶淚痕的臉深深埋入步殺懷中,任由他抱著我走出大殿,遠離這無止境的傷悲和……思念……

  只是,在即將走出大殿的時候,胸口如被撞擊般壓抑疼痛。我猛地擡起頭,望向那條長長窄窄的通道……

  我始終……無法就這樣,再不看他最後一眼,決絕離去!

  祈然竟然也沒有離開,他就站在那通道的盡頭,仿如遺世獨立般望著我們,靜默而孤獨地伫立。

  冬日溫暖的陽光透過玄關的窗戶,星星點點地鋪灑在他身上,襯著他胸前折光的十字架項鏈,仿佛從體內融合了他,又孤立了他,在這喧囂熙攘的塵世中。  我看著那熟悉無比的十字架,只覺心中濕暖一片,卻越加苦澀傷痛。

  步殺一個轉身,踏上邁出大殿的門檻,我卻只是換了個角度,深深看著那烙印在我心底的少年,最後一眼。

  仿佛是忽然間,強烈的陽光,透過那十字架折射入我的眼中,刺目而耀眼,深深紮進我心底。

  腦中,猛地擦過一道極爲熟悉又眩目的光芒。耳邊,似乎又開始回蕩那首,我醒來後無論如何也記不起的悲傷悠揚的樂聲……

  那首,我在時空穿梭的入口處,聽到的樂聲。

  我如著魔發瘋般猛地直起身子,睜圓的眼瞪著大殿外空無一人的前方,卻什麽也沒映入眼簾。

  我終于想起,上次墜崖時腦中閃過的光是什麽。

  只是怎麽也沒想到,竟是當初從現代穿越時,打開時空入口的關鍵。

  那道,在意識迷離時,從我胸前散發,最終充斥彌漫了整個山谷的強光。

  那道,在無止境的墜落中,忽然從十字架上散發,最終扭轉了時空的強光。  我忽然,覺得命運跟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那玩笑大到,不將我徹底毀滅,就永遠不會止息和甘心一般。

  難怪,上次掉落懸崖的時候,我聽到了歌聲,卻沒有穿越回去。

  只因爲,那把穿越時空的鑰匙,極度諷刺地,被我送給了祈然。

  我再度把頭埋進步殺臂彎中,不顧他詫異地目光,大笑了起來,笑到傷口崩裂,笑到……熱淚盈眶。

  兜兜轉轉,沈沈浮浮,到如今,看到祈然娶了妻子;到如今,背負了一身的債和罪孽;到如今,那十字架離我越來越遠;卻忽然發現,回家的關鍵,竟一直都在我身邊。

  誰能告訴我?這一刻,我除了大笑,笑到哭泣,還能……做什麽?  我究竟,還能做什麽?

  ---------------------------------------------------------------------  555555~~請然然黨務必務必要堅定立場,還有人牆,快點幫偶來擋啦!55555555555555555555~~~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09:05 PM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4章 

  記得以前總聽小雨抱怨說,老天喜歡耍人。

  譬如說早上上學,她爲了省下那幾塊錢的打的費,總是很耐心地等著公車到來。可是左等右等,發現上學時間就快來不及了,當終于狠下心決定叫出租車的時候,公車卻來了。

  人生真的很象一個玩笑,許多事,你堅持的時候得不到回應,到你想放棄的時候它又成全起你來,到最後這成全因爲來得太晚,叫你當初的堅持……意義全無了。

  小雨說,那樣的日子,她到最後,終究還是遲到了……

  我緩緩的睜開眼,四處看了看,這裏……應該是一個客棧。

  轉了個頭,看到步殺站在窗前,正低頭從一只鴿子的腳上取下紙條細讀,半晌後,他將紙條扯下一個角,又綁回鴿子的腳上,放它飛去。

  “步殺。”我輕輕叫了一聲。

  他回過頭來看著我,黑眸清冷卻蘊藏著點點滴滴的擔憂和關心。

  我扯出一個笑容,道:“有任務?”我不想問他是什麽任務,更不想問,是誰派給他的。

  步殺微微皺眉,看著我,但最終還是點頭:“你有什麽打算?”他說。

  我深吸了口氣,將一切的決心下定,才平靜地開口:“請你……送我回祈然身邊。”

  步殺全身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震,黑眸一瞬不瞬地深深看著我。

  “我要……”我轉回頭望著蒼白的帳頂,避開他的目光,無比淒涼地道,“取回十字架。”

  不管回不回去,不管能不能回去,我必須……取回十字架。

  如果,明知道回家的方法,卻不做一點努力,這一生,我都不會原諒自己。  最重要的是,如果現在就這麽放棄了回家的念頭,那麽我當初的努力、掙紮是爲了什麽?我當初……又是爲了什麽才離開祈然的?

  “你……你們……”步殺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拳,神色雖冰冷如昔,黑眸中卻蕩漾著無邊的怒火,半晌才無聲地吐出幾個字,“沈迷于過去的又何止他一個!”

  步殺拽著我的手,旁若無人的一步步走進原陽紫國的皇宮。一路上,兩邊都站滿了握著武器,卻遲疑著不敢上前的侍衛。

  他們倒不是怕死,而是幾天前親眼看著他和少主單獨在大廳中交談,又平安走了出來。是以猶豫著到底該不該對這擅闖皇宮的兩人,就地正法。

  “步殺,少主有請。”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我擡頭,看到一張清秀又略顯黑的臉孔,正是昨天帶走無夜的那人。

  我本來還待問他無夜怎麽樣了,卻只覺手臂一緊,恍惚間身邊的景物高速後退。待到回神的時候,我已進到一間空蕩蕩的房內,面前只有一人,藍眸黑發,銀灰色面具。

  “祈。”步殺靜靜站著,冷冷地開門見山,“可否照顧她一個月?”

  饒是祈然的鎮定,都微微一楞,冰藍色瞳眸有半晌落到我身上,才回頭淡淡道:“可以。”

  “絕對……不要讓白勝衣接近她。”步殺補上一句,我全身微微一顫。那個人妖一般的男人,還真是我心頭最大的夢魇。

  祈然眼中閃過一陣冰寒的殺氣,冷哼了一聲,道:“放心吧。你以爲,我還是以前的那個蕭祈然嗎?”

  步殺握刀的手緊了緊,黑濃的眉頭微皺,目光再度落到祈然胸前,閃著銀光的十字架項鏈上,唇動了動,竟忽地,讓我無法阻止地冷聲道:“保護好……你胸前的東西。”

  我一個趔趄,差點跌倒,心頭狂跳個不停。死也不敢去看祈然的臉色,狠狠瞪向步殺,他卻連瞧也不瞧我一眼。

  “好。”祈然潺潺如流水般柔和的聲音響起,讓我忍不住心頭一震。  步殺輕輕點了點頭,再不多說一句,轉身離去。在快到門口的時候,他象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回過頭來,伸手往懷中一掏,然後隨手向祈然拋出一個漂亮的淺藍色弧度。

  “是紀念品。”他的話音未落,人卻已消失在門外。

  “這是什麽?”祈然翻著手上淺藍色的護腕,細看了半晌,不由喃喃自語。  我發誓,要不是看到祈然臉上有些錯愕,又有些迷惑的表情,我是絕對不敢在如今的他面前發笑的。可是結果,還是不怕死地笑了出來。

  “你知道這是什麽?”他雖然冷了張臉,但還是虛心求教。

  我清了清嗓子,壓下嘴角不住揚起的笑容,走到他面前,接過他手中的護腕。  “左手伸出來。”我說。

  他疑惑地看了我半晌,但最終還是乖乖伸出左手。

  我小心翼翼地將護腕套上他的手腕。他的手一如從前的修長有力,晶瑩白皙,與這個護腕的大小正好吻合。

  這一刻,我的心中充滿了無法抑制的溫暖和柔情,眼中水氣氤氲,嘴角勾起一抹輕淺的笑容,柔聲道:“這個……叫作護腕。在練劍或者與人搏鬥時,可以緩衝你手腕受到的傷害……”

  臉上忽然有清涼柔和的觸感,我愕然擡頭,看到祈然望著我的藍眸中那一瞬間的怔忪和溫柔。他的手輕撫在我唇角淡淡的酒窩,仿佛想要掬起那片刻的柔情和笑容。

  時間就這麽靜靜地在我們之間無聲的流轉,美麗而憂傷。直到……  他有些慌亂地別開眼,收回手,猛地從我身邊掠過,帶起一陣冷風。

  “你以後還是跟著葉先生吧。”他悅耳卻清冷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

  我悄悄地松了口氣,卻只覺心頭酸澀不已。

  “師父。”我抱著小銀,淺笑吟吟地站在葉沈海面前,看他驚詫不敢相信的表情,不由好心地加了句,“我回來了。”

  “小若——!!”元易一把撲過來抱住我,興奮地道,“師父還說你不會回來了。我就說嘛,小若怎麽可能這麽沒良心!”

  “小若你……”師父有些驚愕地看著我完好無損的肩膀和一臉悠閑的笑容,半晌無法回神。

  我扯開粘著我的元易,向著師父由衷地鞠躬道:“謝謝師父在那日力護我。這次,是祈……是少主讓我留下來跟著您的,所以,以後還是要請您多關照了。”  “師父,這裏的草藥都揀完……”一個熟悉的女聲從裏屋由遠及近,我猛地回頭,看到一身大夫裝束的心慧正提了個籃子走出來,見了我也是一愣。

  “小姐——!”心慧撲將過來,狠狠抱住我,眼淚鼻涕在我身上流了一片。  “我沒事。”我也是緊緊抱住她,心中有些好笑,又莫名感動。

  原來,那日他們從祁國趕回陽紫國的時候,找了幾日尋我不著。然後無夜說了句有事待辦,就丟下她一人自行離開了,而步殺又始終未見到人。

  她擔心我的安危,便在皇宮召醫女的時候,憑著那幾日在衛聆風宮中狂啃的醫理常識,成功被選上,混進宮來。

  “小若,你的身份,爲師也不想追究。”師父的口氣不象以前那麽親切,反帶了幾分疏遠和戒備,冷冷道,“既然是少主讓你留下的,你們兩個就好好待著吧,別闖什麽禍來。”

  我忙低頭,誠懇地回覆:“是,師父。”

  “心慧,他們這都是在幹什麽?”我和心慧走在路上,看著仿佛一下子變得忙碌的衆人,直待避到一僻靜處,才疑惑地問道。

  “小姐你不是比我早在來這裏嗎,怎麽反而不知道?”心慧無奈地看了我一眼,才道,“依國有好幾個分國的,這裏只是極小的一個。”

  “他們攻占了一個國家以後,大部隊會留在這個國家中整修幾日,等到一切都進入了狀況,才留下一批人治理和守護,其余人撤回真正的依國首都。”  “現在早有很大一批人已經在回程的路上了。”

  “也就是說我們要離開這裏了?”我詫異地問道。

  心慧歎了口氣:“是小姐你要離開了,我卻沒資格跟大部隊走。”

  “什麽?”我一陣驚呼提高了嗓音,卻不曾想,接下來的話還沒問出口,就聽到不遠處岩石後面傳來一陣被驚嚇的哭聲。

  我和心慧慌忙跑過去看,只見岩石後面瑟縮地坐著一個樣貌清秀,大約只有十歲大小的女孩,一雙烏溜溜的大眼滿是驚恐地看著我們,渾身顫抖不已。

  “小妹妹,你沒事吧?”我湊近了幾許,柔聲道,“爲什麽一個人在這裏?

”  “啊——壞人——!”誰知我還沒靠近她,她就哭叫了起來,我連忙後退了幾步,有些疑惑地看著她。

  見我不再接近,她的哭聲小了下來,但渾身還是顫抖不已,眼中滿是驚懼和警戒,臉色蒼白,嘴唇發紫,仿佛下一秒就會暈倒。

  我和心慧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同一個訊息。

  “心慧,你接近她試試看,記住別太心急。”我退後了幾步,沈聲道。

  心慧點了點頭,結果還是同我剛剛一樣,一走近她五米內,她就會如抓狂般大哭大叫起來。

  “小姐……”心慧心有余悸地看著哭聲漸漸小下來,卻顫抖地越加厲害的小女孩,輕聲道,“這就是你在書中所寫的社交恐懼症?”

  我皺眉點了點頭,忽而露出一個很苦澀的笑容,看著那顫抖的小女孩,心中只覺憐惜和不忍:“心慧,看來你遇到第一個病人了。”

  心慧正待答話,卻聽一個怒喝聲在我們背後響起:“誰讓你們接近這裏的?!”

  我和心慧愕然回頭,只見一個長身玉立,臉容白皙儒雅,做書生打扮的俊秀男子正怒目瞪著我們,活象要把我們兩個吞了。

  那男子冷著張臉徑自掠過我們身邊,抱起地上顫抖又滿臉淚痕的小女孩。奇怪的是,那女孩竟不害怕他,反而把頭埋進他懷裏不住喃喃道:“哥哥,壞人……有壞人……”

  “小念乖,有哥哥在,別怕。”說這話的時候一張秀氣的臉上柔情漫溢,無限疼惜。那小女孩竟真的不再顫抖了。

  “小姐,她的病能治好吧?”心慧看著他們兩個,可能是想到了至今生死未蔔的心慧,臉色慢慢柔和和憂傷了起來。

  我聳聳肩:“你不是把我寫的‘心理療法’都啃完了嗎?如今碰到的第一個病人,你認爲該如何治療……”

  “你們剛剛說什麽?!”眼前白光一閃,那書生已經到了我們面前,一臉焦急震驚地望著我們。也不知我們這麽輕的講話他是如何聽見的,真是狗一般靈敏的耳朵。

  心慧和我卻恍若未覺,她皺著眉歪著頭,回憶了半晌,才露出一個肯定的笑容,道:“應該用森田療法輔助催眠治療,對吧,小姐?”

  我笑著點了點頭,才回頭看向那俊秀的書生,和在他懷裏竟不會害怕有人接近的小女孩。

  心慧的目光也跟著望了過去,落在那臉蛋紅撲撲的小女孩身上,柔聲道:“小姐,你看她在她哥哥懷中也不會害怕有人接近,其實情況不算嚴重吧?用脫敏療法說不定也可以。”

  那書生聽著我們的對話,下巴“咔咔”脫落了幾次,但又馬上接上,一把拽住心慧的手,眼冒金星,激動地道:“你能治好小念的病?”

  心慧使力把手抽了回來,才皺眉看著他道:“我也不確定能不能治好,我從沒醫過人。”

  我好笑地看著那書生又是局促又是緊張又是尴尬的樣子,不由笑道:“你是什麽人?”

  “讓兩位姑娘見笑了。”那書生象是突然醒起一般,儒雅俊秀的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淺笑,道,“我叫……文若彬。”

  說這話的時候,他懷裏抱著那小女孩,眼珠漆黑如深深的水潭,表面波光潋滟,深處卻幽暗而靜谧。我心中微微一動,文若彬——這個名字好象有些耳熟,不知在哪聽過。

  “對了對了,這位姑娘,你剛剛說的什麽田療法,還有什麽敏療法,可否詳細解釋一下?”

  “小姐……”心慧被他突變的表情和態度嚇了一跳,更何況又是第一次治療人,不由求助地看向我。

  我好笑地搖頭,知道我若在一旁,她必定會因沒有自信而求助于我。于是淡淡道:“心慧,你好好跟文公子討論一下小念的病情。師父可能會找人,我就先回去了。記住,一定要對自己有信心。”

  說完,再不管心慧局促不安的眼神,轉身離去。那一瞬間倒是有看到文若彬有些深思的表情,卻只是一閃而逝。

  總覺得,這個人並不象他表面看來那麽簡單,能自由出入在皇宮中,剛出場時的口氣又囂張、不怒自威的厲害,會是……誰呢?

  小佚  2006.10.3 10:17  昨天一天系統重裝了三次,結果還是沒寫成。今天早上六點起來寫的,等了一晚的各位真是對不住了,這麽晚才貼上來,抱歉~~  最近可能這種平淡的戲較多,真正的衝突要等到相認前後了。反正十一假期結束前,會趕出來的,鞠躬。  咳咳~~還有,知道這章文一寫,又有人要砸依依和然然的磚了,砸吧砸吧,偶接著呢!其實,就象你們說的,你們就當偶米東西寫了,只好這麽寫吧,555555555~~  還有心慧,偶答應過會給她幸福滴,咳~~先打住~~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5章 

  我獨自一人在皇宮裏漫無目的地閑逛,不回師父那去,主要是因爲我看得出,師父現在對我有了戒心,我自然也不想去自討沒趣。

  拐過一個彎,也不知自己到了哪裏,前面卻出現了一個漂亮的湖,一個瘦小的身影出現在河邊,從我這個角度看去,只看得見背面,卻出奇地讓人感到孤單和寂寞。

  我不由好奇地走前了兩步。

  “誰?”一個清冷悅耳卻帶著稚氣的聲音猛地響起,嚇了我一跳,然後那個男孩緩緩轉過身來,秀氣的眉微微皺起,臉上帶著濃濃的殺意看著我。

  “心洛?!”我心頭一震,還以爲自己眼花了,狂喜湧上心頭,“心洛——!”我一把撲上去抱住他,興奮地道,“想不到你真的在這裏……啊——”

  我震驚地摸著脖子上滲出的血絲,怒視著他,罵道:“臭小鬼,你幹什麽,知不知道你的……你的那什麽武器再割深半寸,我就一命嗚呼了?”

  “心洛”手中拿著一根閃爍銀光的武器,看上去很象現代的軍刺,緊盯著我的瞳仁中閃出詭異的金銀光芒,傲慢地問道:“你是何人?竟敢在宮中隨意走動?”

  金銀光芒?我微微一楞,有些不確定地問:“你……不是心洛?”

  “什麽心洛不心洛的,你這個陰險的女人!再不回話,我讓你馬上死在這裏!”他眼神冰冷地死瞪著我,全身的殺氣如潮水般瘋漲了起來。

  “喂喂~有話好好說,不是就不是嘛!不過認錯人而已……”你小子也不用釋放出那麽多殺氣吧?“雖然你的眼睛很漂亮,可是老這麽瞪著不累嗎?”  男孩微微一愣,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殺氣收斂了許多,但手卻還是牢牢握著軍刺。

  我向他勉強扯出一笑,有些郁悶地摸了摸脖頸間的傷痕,正准備轉身離去,卻聽他傲慢清冷又與心洛幾乎一模一樣的聲音響了起來:“喂,女人!你說……我的眼睛漂亮?”

  “是很漂亮啊!”我走進了他幾許,半蹲著站在他面前,嘴角淺笑吟吟,笑容格外燦爛溫柔。忽地眼中精光一閃,舉手往他頭上狠狠賞了個“爆粒”。

  只可惜,退開的時候,手臂還是免不了被劃了一道,衣服破裂,鮮血直流,果然比心洛難纏地多。我卻不管手臂上的傷,鄙夷地看著他,口氣極度輕蔑:“不過,長在你這種沒禮貌的小鬼身上,還真是浪費。我們家心洛都比你可愛多了!”  “你這個笨女人!蠢女人!死女人!”男孩一拳敲擊在岩石上,抓著手中的軍刺在空中揮舞,殺氣亂竄,眼看就要向我直衝過來,“你竟然敢說我不可愛!然哥哥說過小遲最可愛了。我最可愛了!聽到沒有?!”

  “你哪裏可愛了?”我一邊撒腿往回瘋跑,一邊不要命地回頭大罵,“一個十歲的小孩子,不撒嬌、不玩耍,光拿著根軍刺追殺弱女子……”

  “哪個不長眼的說你可愛了?”我明顯感到背後的殺氣如有實體般侵襲而來,心中一凜,可別真莫名其妙死在這小孩手上了。忙運起體內真氣,拼命逃跑……

  “啊——”急速地行進中,眼看就要拐到人多的地方。我只覺眼前忽地人影一閃,卻怎麽也收不住腳步,一下子與來人撞了個滿懷。

  淡淡的幽谷清香夾雜著熟悉的男子體味猛地竄入我每一個細胞,讓我有一瞬間的怔忪。

  “然哥哥——!”身後的小遲發出一陣歡快地呼聲,下一秒,我已經被他踹到一邊,眼看著他撲入祈然溫暖的懷抱……

  祈然微微一個閃身避開他,看了看嘟著嘴的小遲,又看看狼狽的我,淡淡道:“准備出發了,你們還在這裏玩耍?”

  “玩耍?!”我和小遲異口同聲地驚叫起來,我狠狠瞪了那臭小鬼一眼,恨恨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玩耍了?沒見他在追殺我嗎?”

  “誰讓你這個死女人敢說我不可愛?”小遲眼睛閃著詭異的金銀光芒向我回瞪。

  “所以我說哪個瞎了眼的說你可愛啊!”

  “是我說的。”祈然冷冷地看著我,冷冷地道。

  “你!……說的……”我幹咳了兩聲,氣勢無以爲繼,尴尬地爬起身來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恭身道,“少主,請問什麽時候出發?”

  不知爲何祈然眼中閃過微微不悅的光芒,看著我,淡淡道:“明日。”  “哦。”那不是還早嗎?我福了個身,掠過祈然身側往回走去。

  “你受傷了?”他在我擦過身邊的時候,忽然問。

  我低頭看了看仍在滴血的手臂,點頭無所謂道:“回去讓小銀舔兩下就好。”  回頭見小遲一臉疑惑和好奇的表情,和剛剛被他自己敲出紅血絲的左手,我扯了扯嘴角,換上一副施恩的口氣:“喂,金銀眼的小鬼,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醫治下你的手?”

  “笨女人,不許你提我的眼睛!”小遲漲紅了臉大叫起來,那根原本已經被藏起來的軍刺,又被他狠狠拔了出來。

  我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抓住祈然衣袖往他身後一躲,因爲動作太猛了所以沒發現他身體輕微地一震。我大聲反駁道:“你金銀眼長都長了,還怕別人提?你看祈然一雙獨一無二的藍眼睛,還不是成天在外面招搖……”

  小遲瞪大可眼睛,象見鬼似的看著我,美麗的湖邊,冷風拂過,靜寂無聲。  我打了個抖,緩緩松開抓住祈然衣袖的手,清了清嗓子,聲音力持平靜地道:“少主,那我先回去整理行裝了。”

  祈然背對著我點了點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小遲望向他的眼中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神光,隨即低下了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我轉過身往回走去,聽到身後的小遲還在向著祈然撒嬌,卻不見祈然回應。  “……然哥哥,聽說昨天有人刺殺你……小遲幫你去殺掉他……”

  我全身猛地一震,心中暗罵自己太過自私,竟然生生把無夜的事忘了個幹淨。  我一個旋身跑回祈然面前,小遲瞪了我一眼,不屑地道:“笨女人,你幹嘛又跑回來了?”

  我卻懶得理會他,緊張地向祈然問道:“祈……少主,無夜他……怎麽樣了?”

  祈然藍眸中波光淺淺流動,深深看著我,半晌才淡淡道:“逃了。”

  “什麽?!”我脫口驚呼道,這個……雖然我很希望無夜沒事,可是,就算是聽到“放了”兩字,我都沒這麽驚訝。

  這個臭小子竟然逃了?也不知道來知會我一聲。

  祈然嘴角一揚,扯出一個冷漠的笑容:“他逃脫了,你這個做主子的不是應該很開心嗎?”

  我一驚,擡頭看到他冰冷的眼神和嘴角淡淡的嘲諷。

  “我答應過步,不插手他在調查的事情,也答應過他,照顧你。”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薄薄的唇上下而動,我恍惚中竟聽不清他在說什麽,“不過……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我低頭,看到他輕握成拳的手抵在腹部,又隨意放下。我的眉頭緊緊擰了起來,垂首冷冷道:“謝謝少主的教訓。”

  說完,轉身再不停留地離去。

  “小若,你在找什麽啊?”元易一進門就看到我把師父的藥翻了個爛,不由詫異地問道。

  “藥。”我仔細地數著手中的藥草,一邊喃喃自語,“甘草、茯苓、懷山藥、白芍……”

  “這些……是治什麽的藥?”元易皺眉想了半天,最後還是無奈地問道。  “是治少主的胃病吧?”師父的聲音忽然自門外響了起來,我手上的動作頓了頓,然後繼續找其他的藥。

  師父走到我面前,冷冷地看著蹲在地上的我:“我勸你別白費心機了,少主他不會服藥的。”

  “謝謝師父提醒。”我擡頭微微一笑,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再停。看來草藥得多備些,索性一次熬多點,雖然藥性可能會降低。

  一個時辰後。

  “好濃的藥味,小若,你在熬藥嗎?”巧音走進來用手扇了扇煙霧,問道。  “恩,是的。”我一邊皺眉擺弄著手中的食物,一邊心不在焉地回答。

  巧音走進了我身邊,瞪大了眼,忽然笑出聲來:“小若,你這又是在做什麽?”

  我垮了張臉,看她笑的模樣,不由沮喪道:“在煮小米粥,可是……都不成功。”

  “那也不用把自己弄得跟小花貓似的吧?”巧音一邊好心地擦掉我臉上的汙漬,一邊心疼地抓起我燙傷破皮的手,責怪道,“還這麽不小心,把手都弄傷了。你這到底是……煮給誰的呢?”

  我尴尬地抽回手,讪讪笑道:“是給少……”

  “算了。看你這麽可憐。”巧音根本是無心問問,又馬上打斷了我的話,熱心地道,“巧音姐姐來教你吧,否則,看你弄到何年何月去。”

  我擦掉額頭上滲出的汗珠,由衷地笑道:“謝謝巧音姐!”

  我一手端著盤,一手戰戰兢兢地舉起,正待敲門,卻聽祈然清冷的聲音從屋內傳來:“進來吧。”

  我心中一緊,忙走了進去,只見略顯空曠無物的房中,祈然正長身立在窗前,背對著我望向遠處。修長美好的背影,襯著窗外的景物,竟如一幅畫般,如夢如幻卻也……了無生氣。

  “少主,吃藥……”

  祈然緩緩轉過身來,有些驚疑地看著我和我手裏的藥,藍眸轉冷,淡淡道:“你師父要你送來的?”

  我歎了口氣,最終還是搖搖頭,頹然道:“沒有。是我自己要送的……”  “拿回去!”祈然坐到房中唯一的一張案幾前,冷聲道。

  “不行!”我把藥放在他面前,很認真地看著他,很認真地說,“你不知道胃病如不及時醫治後果會嚴重嗎?現在還只是淺表性胃炎,但是將來很可能會變成胃潰瘍,十二指腸,胃穿孔,甚至胃癌……”

  祈然有些錯愕地看著我,半晌才疑惑地道:“你說的都是什麽病名?我怎麽沒聽過?”

  我一楞,打住了絮絮叨叨地無聊恐嚇,幹笑了兩聲,尴尬道:“我亂編的。反正,你有胃病就要及早治療……”

  “何時輪到你來管我了?”祈然冷冷一句話打斷我,瞥了那湯藥一眼,喝令道,“拿回去!”

  “不行!”我也半分不讓地緊盯著他,提高了聲音道,“你必須喝藥!”  祈然掃了我一眼,藍眸中沒有絲毫溫度,忽然擡手輕輕一揮……

  只聽“啪——”地一聲響,藥湯和小米粥全部打翻在地上,流淌在我腳邊,還冒著白霧騰騰地熱氣。

  我狠狠瞪了他半晌,然後一言不發地轉身出去,拿了掃帚、簸箕將髒物清理幹淨,又默然地端著盤子離開。

  祈然默默地看著我離去的決絕背影,面具下的眉微微皺起,藍眸中不知因何泛起微波。

  半個時辰後。

  “少主,吃藥!”我把本就多備了的藥和重新熬好的米粥,第二次擺到他面前。

  祈然的藍眸中閃過怒意,盯著我,冷聲道:“我記得,我好象今天早上才告訴過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我扯出一個笑容,面前的是祈然,我怕什麽,真是笑話。同樣冷冷道:“我搞得很清楚,我是大夫。沒搞清楚的是……少主你,現在,你是病人。”

  祈然嘴角一揚,忽地伸手再度將眼前的粥和藥全體甩在地上,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看著我,薄薄的唇緊抿,雙眸轉爲深沈的幽藍。

  “你不就是仗著步的話,我不會動你!”

  我憋著胸口的一股子氣,連看也不看他一眼,收了地上的殘物,拿了盤子離去。

  二十分鐘後。

  “砰——”端在手中的藥再度被幾乎暴怒的祈然摔字地上。  又二十分鐘後。

  “你——!”祈然再看到端著藥站在門口的我時,臉上竟然出現頹然無奈的神色……

  “砰——”只是結果,藥和米粥還是被摔在地上。

  兩個時辰後。

  祈然坐在案幾前,撥了兩下桌上的琴弦,竟忍不住目光往門口望去。  都兩個時辰了,那人……應該是不會再來自取其辱了……只是,心口憋悶的感覺是爲了什麽?因爲她如此囂張,而自己卻爲著對步的承諾而無法懲罰她嗎?

  他嘴角一揚,扯出一個苦澀的笑意,這兩天……到底是怎麽了?  全身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躁意,他有些震驚地猛然擡起頭,看向已經天色全黑的門外,心裏不知爲何竟有些等待的惴惴不安和雀躍。

  片刻之後,一個少女滿頭是汗,一身狼狽地端著藥和米粥走進他的房間,滿臉的憔悴和疲倦,走到他面前,把盤放下,虛弱地道:“少主,吃藥。”

  這一句,完全沒有剛剛的氣勢和堅決,卻讓他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擡手端過那兩碗仍冒著熱氣的藥和米粥……

  他想,偶爾吃一次,也是沒什麽關系的。他只是不想管自己的身體,而不是……存心弄壞它,絕對……不是。

  少女嘴角一揚露出一個勝利的笑容,卻好象這結果早在他預料中一般,撇嘴道:“枉我還又熬了一大鍋的藥和粥,打算跟你打長期戰役……”

  少女一點也不放松地盯著他把藥和米粥全部喝完,那種感覺讓他有些好笑,又……有些熟悉,他晃了晃腦袋。

  卻見少女取過盤子,打著哈欠,道:“好累,回去睡了,明日再給你做蒸蛋羹,如果……我做的成功的話……”

  祈然望著少女離去的背影,纖瘦單薄,卻不知爲何能感受到她的喜氣。他的嘴角,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的……輕輕勾起……
  -----------------------------------------------------------------------------------------------------------  這個電腦,偶要抓狂了,情節還是平淡的,8好意思了各位,偶盡量加快速度,555555555555555555555555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09:06 PM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6章

  第二日一大早,我們最後一批留在陽紫國的人也終于全部撤走了。心慧原來是沒資格回依國總部的,可是,也不知那文若彬是什麽人,只說了句——你放心跟著,她便真的被列入了回程的行列。

  我完全不知大部隊要走向何方,只是跟著走罷了。這一路,原是相當無聊的,心慧被文若彬硬拽去給小念做心理治療,師父和元易又暫時留在了陽紫國。  不過,結果我卻是玩鬧了一路——整整半個月。原因是那個叫小遲,又跟心洛長得很象的金銀眼小鬼,一路都在跟我打鬧、抬槓。

  所以,這一個月的遷移雖累,倒也不算無聊。唯一的缺點是,小遲這臭小子出手不知輕重,他的武功又比我高出好幾倍,所以我每日下來,身上總會很不幸地掛點彩,只得回去讓小銀舔醫。

  半個月後,我們跟著浩浩蕩蕩整齊的一行軍隊,終于順利到達了依國的總部——原滄雪國。自有人安排我住進滄雪國皇宮醫館中的房間,我累到癱軟,倒頭便睡。

  第二天起來才發現,所有人仿佛一回到這裏便進入了各自工作的軌道,有條不紊,忙而不亂。反倒是我,因爲師父還沒到,我的身份又特殊,他們不好分配工作給我,在這群辛勤工作的人中間,我仿佛成了寄生蟲,整日無所事事。

  這日,我正閑極無聊地在後花園逛,卻聽到不遠處小遲很欠扁的聲音響了起來:“喂!笨女人,你怎麽又在到處亂走了?不知道這皇宮裏有很多禁地的嗎?”

  “禁地?”我快步走到他面前,疑惑地道,“什麽禁地?”難道是軍火庫?  小遲正坐在一個石桌前,桌上擺了副上好的古琴。他抬頭白了我一眼,不屑地道:“禁地就是禁地,總之你別胡亂走動就是了。尤其那個地方,你若擅自闖進去了,然哥哥才不會管你是什麽人,殺無赦!”

  我縮了縮脖子,想起以前的那個爛好人,只覺這些話聽來好笑。

  我在他身邊坐下來,順手撥弄了下琴弦,古琴中跳脫出幾個厚實清潤的音符。  “你也會彈琴?”小遲斜著眼睛瞟了我撥琴的手一眼。

  真是個不可愛的小子,明明只有十歲,講話卻偏偏要死裝老成。我把琴抱過來放在面前,向他嫣然一笑,道:“會不會彈,聽過不就知道了?”

  小遲打了個抖,這一個月來他也算摸透了我的脾氣,往往笑得越是燦爛,就越容易被我算計。不過,他終究是小孩子心性,一方面怕被我整,另一方面又真的很想聽聽我會彈什麽。

  撥了撥琴弦,前奏輕盈而出,我嘴角含著淺笑,輕輕吟唱:

  豬!你的鼻子有兩個孔,感冒時的你還掛著鼻涕牛牛

  豬!你有著黑漆漆的眼,望呀望呀望也看不到邊

  豬!你的耳朵是那麽大,呼扇呼扇也聽不到我在罵你傻  豬!你的尾巴是卷又卷,跑跑跳跳還離不開它

  哦~~~

  豬頭豬腦豬身豬尾巴

  從來不挑食的乖娃娃

  每天睡到日曬三桿後

  從不刷牙從不打架

  豬!你的肚子是那麽鼓,一看就知道受不了生活的苦  豬!你的皮膚是那麽白,上輩子一定投在那富貴人家

  哦~~~

  傳說你的祖先有把釘耙,算命先生說他命中犯桃花

  見到漂亮姑娘就嘻嘻哈哈

  不會臉紅不會害怕  ……

  我擡頭看到小遲正一臉興味盎然,聽得極其入神,嘴角還不經意勾起,顯是被歌詞裏的話逗笑了。我手指輕攏,曲調漸息,強忍住笑意,唱出這首歌的最後一句:“你很象它。”

  安靜,嘴巴半張,還沒有回神,很好!我悄悄站起,轉身,落跑……

  “死女人!!你竟然敢說我象豬——!!”半晌後,耳邊傳來震耳欲聾的怒吼聲。

  半個小時後。

  我喘著粗氣依舊坐在那石凳上,瞅瞅被劃破的衣袖,幸好初春衣服穿的挺多,沒有出血,再看看雖仍氣地滿臉通紅,卻完全沒有奔跑過後氣喘的小遲。  我是該感謝他手下留情,還是氣憤他仗著武功欺人呢?

  調勻了氣息,我背靠著石桌,仰頭望著晴空萬裏的藍天,靜靜發呆。

  我真的能取回十字架嗎?或者說,我真的想取回十字架嗎?

  我心底真正的願望到底是什麽?我心底……真正恐懼,不敢面對的……又是什麽?

  因爲我想,所以去做,然後就會快樂。

  那個快樂,被我埋藏地有多深,以至于,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想做什麽。

  我轉過身,因剛剛的汗濕而有些冰涼的手,觸上琴弦。不管小遲詫異不解的目光,我輕輕彈奏,低低吟唱:

  我看見 天空很藍  就象你在我身邊的溫暖  生命有太多遺憾  人越成長越覺得孤單  我很想……

  “然哥哥——!”小遲一聲高興地呼叫打斷了我的琴我的歌,眼前人影一閃,他已經撲到了祈然身邊,死拽著祈然的袖子不放。

  祈然藍眸幽暗,深深望著我剛剛撥弄的琴,薄唇輕抿,不知在想些什麽。  我垂下眼臉,遮住發熱的眼眶,站起身來,躬身道:“少主。”

  祈然終于抬起頭來看著我,眼中淺光波蕩,唇倔強地抿起。良久,開口的時候清潤悅耳的嗓音中竟帶了幾分喪氣:“你說要做的蒸蛋羹呢?已經過了這麽多天……”

  “啊?那個……”我一愣,隨即在心裏苦笑了下,才平靜地道,“他們說讓我不用費心准備了,在這裏會有專門的大夫和廚師爲你調配飲食……至不濟也有……少夫人,輪不到我操心。”

  小遲看了我一眼,撇了撇嘴,不屑地道:“那個不要臉的女人算什麽少夫人,不過是……”

  話未說完,小遲便頓了下來,隨著祈然的目光望向後方,我也詫異地跟著看去。

  片刻之後,一個白衣勝雪的男子從假山後面悠閑地走出來,如地獄深潭般地雙眸一一掃過祈然和小遲,最後似笑非笑地落在我身上。

  我一驚,正待低頭避過那令我顫抖的目光,卻見假山後面跟著出現一人,風度潇灑,儒雅俊秀,一副書生打扮,卻不是文若彬是誰。

  “然。”白勝衣隨意打了個招呼,見祈然輕輕點了點頭,便詭笑著在我身邊坐了下來。我忍不住渾身打了個抖,卻見小遲已經放開了祈然的袖子,手握軍刺警戒地看著他。

  明明這裏的氣氛很是詭異,那後到的文若彬竟恍若未覺,向我打了個招呼,便走到祈然面前,凝神道:“少主,尹國方面有消息傳來。”

  說這話的時候,他完全不似平日跟心慧相處時的“白癡”,面上雖淺笑吟吟,眼中卻閃爍著懾人的精光。

  見祈然點頭,他歎了口氣,將一直負在身後的右手伸出,遞過兩張紙。  祈然接過來匆匆看完,臉上竟出現凝重的神色,我心中微微一凜。

  “琴甯皇后,想知道那兩張通緝令上寫了什麽嗎?”白勝衣背靠著桌子,毫不抑聲地對我說話,一雙仿佛能勾魂奪魄地眼睛卻緊緊盯著面具籠罩下,看不到絕世容顔的祈然。

  我狠狠一震,周身的血液仿佛被瞬間抽了個幹淨,對上祈然猛然望過來的藍眸,只覺全身異常冰冷,只余顫抖。

  祈然,他會怎麽想?他知道琴甯皇後是誰嗎?他又知不知道……衛聆風是他一直苦苦找尋的哥哥呢?

  文若彬秀氣的雙眉微微蹙起,望著我的眼中精光閃爍,卻忽而優雅地笑道:“難怪我看著小若覺得眼熟,原來就是當日在海邊一曲高歌,讓我都忍不住伫足停留的新嫁娘,祁國月前新封的琴甯皇後——藍瑩若。”

  “不過小若,”文若彬臉上掛起完全無害的笑容,我卻忽然感到他也許是跟白勝衣一般的可怕,“你既貴爲祁國皇後,又爲何跑到我們依國來?”

  我幹裂生痛的唇張了張,原本有很多說辭可以回答,原本有很多套謊話可以用的,可是,對上祈然那雙比寒冬更冰冷的藍眸,我竟只覺心被凍地麻木生疼,說不出半句話來。

  發稍忽地劇痛,待我回神的時候,一頭青絲已經被白勝衣拽在手中,我一聲痛呼,趔趄了一下跌坐在他身旁的石凳上。

  “你真的不想知道那兩張通緝令上寫著什麽?”白勝衣極端邪魅地語調,吐著灼熱的氣息響在我耳側,“如果……是關于步殺的呢?”

  “什麽?!”我一驚,顧不得疼痛猛地扯回他手中的發絲,一個箭步蹦到祈然面前接過那兩張紙……

  “在尹鑰兩國和談會議中,殺了尹國皇帝尹天傲和鑰國皇帝傅經……被尹、鑰兩國分別以白銀一百萬兩通緝……”我微張著顫抖地唇,震驚地擡頭看向祈然,他的藍眸中也不若剛剛的冰寒,反倒透出點點的擔憂和深思。

  我眉頭一皺,忍不住有咬牙切齒地衝動:“這個白癡,搞什麽鬼?怎麽每次都讓人通緝,我看他是玩上瘾了!”

  “步是故意的。”祈然低頭看著我手中的那兩張紙,忽地皺眉道。  “故意的?”我一愣,對啊,按照步殺的本事,如果真的能刺殺成功,就不可能會讓人發現身份。

  但最奇怪的卻是,就算步殺武功再高,如果不是有內線幫忙,要刺殺兩個國家的皇帝,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難道,他是故意把尹鑰兩國的目光都吸引到他身上去?

  難道,這就是他那天接到的任務?

  可是,幫他的人是誰呢?他接這個任務的目的……又是什麽?

  “若彬,傳令下去。”祈然的聲音忽然在頭頂響起,他看了我一眼,聲音頓了頓,又繼續道,“從祁尹鑰的‘天涯’、‘風蕭’和‘洛安’三個酒樓以冰淩的名義詔告天下:活捉步殺者,賞黃金一千萬兩;傷他性命者,冰淩將永世追殺,滅其三代。”

  “啪——!”身後一聲巨響傳來,我一震回頭,只見我剛剛彈過的那把古琴已碎成粉末,白勝衣雙眼妖冶通紅,襯著他唇角如鮮花般綻放的笑容,竟讓我渾身的毛孔都不住擴張縮小,冷風仿佛能從那間隙中鑽入體內,透體冰涼。

  “你竟然爲了一個步殺,要打破祖規,讓冰淩介入……塵世的鬥爭?!”  “不許你靠近然哥哥!”小遲手中緊緊捏著軍刺,金銀妖瞳熠熠生輝,死死瞪著一步步走向祈然的白勝衣。

  祈然嘴角一揚,扯出一個森冷的笑容:“打破祖規?你和父皇早早在做的事,還輪得到我做第一個嗎?”

  一旁的文若彬仿佛震驚了半晌,才終于回過神來,瞅瞅這個又瞅瞅那個,隨後仿若無事地悠然一笑,道:“是,少主。請問,要馬上出發嗎?”

  祈然點了點頭,正待說話,忽然藍眸中寒光一閃。

  我只覺瞬息間,全身浮過輕微的躁意,危機感掠遍全身,一個雪白的身影已經帶著淩厲的殺氣躥到了眼前……速度好快,我心頭一驚,右手舉起,左手環上,已經決定用絕來擋……

  下一秒,我只覺身體猛然一輕,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夾雜著淡淡的幽谷清香,修長有力的手臂,緊緊環著我的腰……

  祈然松開環在我腰側的手,冷冷看著不遠處,已然恢複平日慵懶譏诮模樣的白勝衣。

  “然,你不認爲,這個祁國的皇后,又探聽了我們這麽多秘密,應該除去比較好嗎?”他望著我的眼中殺意一閃,唇角勾起冰冷的淺笑,“還是,就因爲她是步殺的人,你……”

  “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管吧?”祈然淡漠地打斷他的話,“你最好別忘了當日要求跟著我時……說過的話!”

  白勝衣渾身猛地一震,妖豔的笑容僵在那一刻,半晌的沈默之後,忽地露出一個與他完全不相符合的苦澀笑容,頹然道:“我以前機關算盡,也沒法做到的事……沒想到,一個死去的女人,竟真的把你……完全改變了……”

  我渾身猛地一震,恍惚間只覺眼前濕熱模糊,雙腿酸軟,幾乎無法站立。  連文若彬也收起了原本優雅虛僞的笑容,渙散的眼中光芒忽明忽暗,半晌才拍了拍白勝衣的肩膀,微微笑道:“我以前雖然不喜歡你,可是既然我們都選擇了跟著少主,就稍稍提醒你一下吧。”

  “取代誰……都別妄圖取代他們兩個在少主心中的位置。”

  “少主。”文若彬回了個頭,向祈然微微躬身道,“我先下去傳令了。”  說完,文若彬向一旁的我我輕輕一笑:“心慧說,心理療法是你教她的,所以,還是要向你說聲謝謝。”說完,他揮了揮手,徑直潇灑地離去。

  白勝衣退後幾步,在那石凳上坐了下來,臉上早沒了剛剛的苦澀和落寞,可有可無地望著我們這邊,依舊笑得妖冶邪魅。

  祈然一個轉身,淡漠地沿著來時的路倏忽而去,一瞬間人竟已在十米開外。  “笨女人,還不快走。”小遲拽住了我冰涼的手,也是一個飛竄逃開,“想被人殺掉嗎?”

  原本熱鬧的石凳周圍此時便空蕩蕩的只余白勝衣一人和滿地飛揚的琴木碎屑,望著早已人影全無的空處,嘴角微微一勾,揚起一抹冰冷嗜血的笑意,喃喃道:“真的因爲步殺就不會殺她了嗎?我倒是……很想試試你的底線呢。然……”
  ---------------------------------------------------------------------  寫完就貼上來了,錯別字什麽都沒改,有BUG也不知道,因爲怕粘貼功能又沒了,這個破電腦啊~~~  這兩天拖了這麽多情節真是抱歉了各位,明天開始進入高潮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7章

  自從那日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祈然,但很明顯地感到暗處有人在跟蹤,或者說,監視著我。除了苦笑還是苦笑,白勝衣那個變態,是打定了主意不會讓我過好日子的。

  屋內又傳來心慧氣急敗壞的聲音:“我都說了不能操之過急,不能操之過急,你怎麽每次都這樣。小念乖,別哭,姐姐抱。”

  接著是文若彬的傻笑,有些尴尬地回道:“我只是覺得很好玩……(我眼前都能浮現心慧氣得要殺人的表情)啊——你看小念她現在對你比對我還親近……”

  不得不佩服這個文若彬,竟然能把脾氣溫順如心慧都氣到抓狂。  說起來,難怪當初會覺得文若彬這個名字耳熟,冰淩四大丞相之一,如果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他的身份,那就真的是遲鈍到無可救藥了。

  不過……這家夥在心慧面前哪有一點四大丞相的樣子,簡直就象一個耍賴的大孩子,整天粘著她不放。不會是……喜歡上心慧了吧?

  咳~這個……應該還是等心慧發現了他的真面目,順其自然比較好吧?

  我轉身走出屋外,順其自然是一回事,當電燈泡又是另一回事。遠遠看到幾個人往這邊走來,我定睛看了個清楚,心中猛地一震,慌忙避開。

  “少夫人,你就別找少主了,現在這個時候,你是見不到他的。”是藍煙的聲音。

  我這段時間,一直盡力地避開所有與祈然相關的女人,一方面是怕被認出來,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我扯出一個苦澀的笑意,又是爲了什麽呢?  “我是他的妻子,憑什麽不能見他?”尹天雪的聲音裏有種被羞辱的怒火,“快告訴我他現在在哪裏?”

  “妻子?”紫萱囂張、無所顧忌的聲音響了起來,“別笑死人了,就連那個醜八怪也不過是替代品,更何況你……”

  “小萱——!”藍煙厲聲打斷她,“不得對少夫人無禮!”

  紫萱不甘地咕哝了幾聲,只聽藍煙用不焦不躁,平靜至近乎冷酷的聲音道:“少夫人,不管您怎麽問,少主的行蹤都不是我們這些下人可以掌握和透露的。皇宮中妃子不能隨意走動的規矩我想您很清楚,少夫人,還請回吧。”

  說完她拉著紫萱徑直離去,完全不管被撂在原地,氣急敗壞的尹天雪三人。  “公主,你……你別傷心了,我們……”翠兒一把扶住氣得渾身發抖,淚流滿面的尹天雪,心疼地道,“他不仁,我們不義,不如我們就配合……”

  “不行!”尹天雪驚慌地打斷她,聲音中都多了幾分顫抖,“我們……我們再多等幾天……”

  走廊上終于完全安靜了下來,我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從暗處走出來。剛剛爲了隱匿行跡,連呼吸都不敢重了半分,幸好現在體內有強大的內力,才沒有被藍煙他們發現。

  沒走幾步,迎面一個人叫著我的名字,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小若,小若,可讓我找著你了。”

  “巧音姐?”我詫異地扶住臉蛋跑的通紅,喘息不止的巧音,好奇地問道,“怎麽了?”

  “少主找你呢。”巧音勉強撫平了氣息,才道,“好象很急,你快過去吧。”  祈然找我?做什麽?難道……是步殺有消息了?

  我心中一驚,急急地道:“好,他現在在哪?我馬上過去!”

  巧音低垂著眼睑,往西面一個隱在密密樹層後的宅子一指道:“就在那,你從這往前直走,然後左拐,會看到一個大門,上面寫著‘雪梨園’,少主就在那裏面。”

  “謝謝巧音姐了。”我心中焦急,也沒仔細去注意她的表情,只勉強扯出個笑容,就往前飛奔而去。

  巧音看著我離去的背影,嘴角一揚,扯出一個憐憫、嘲諷又冰寒無比的笑容。  忽然,她眼前白光一閃,等定下神時,一個白衣勝雪的男子已經站在他面前,臉上掛著極度慵懶性感的笑容。

  “白丞相,”巧音臉上閃過一片紅暈,忙低頭道,“您要我辦的事,奴婢已經都辦好了。”

  白勝衣無謂地點了點頭,走近她身邊,忽地伸手勾住她的腰,在她耳邊吐氣道:“那麽,我要怎麽感謝你呢?”

  巧音面上燒了個通紅,臉貼近了他的胸膛,嗔道:“白丞相就喜歡戲耍奴婢,其實是那個女人自己不自量力,竟然妄圖勾引少主……奴婢不過是……嗚……”

  她的櫻唇忽然被密密吻住,臉上熱潮泛泛,呻吟之聲從她的喉間溢出。她慢慢閉上了眼睛,全心全意享受這期待已久的熱吻。

  忽然,她猛地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盯著前一刻還摟著他的男子。身體因爲失去了支撐之力而緩緩癱軟,嘴角滲出暗紅的血絲……

  “爲……爲什麽……”巧音伸手想抓住那白色的衣擺,但終究……手無力地垂下……圓睜著眼睛,卻生機全無。

  “爲了感謝你啊!”白勝衣嘴角淺笑依舊,從懷中摸出一個瓷瓶挑了一點粉末灑在巧音嘴角,粉末遇血竟開始沸騰、腐蝕蔓延,片晌之後,一股濃烈地焦臭味彌漫在空氣中,地上卻只恐怖地余下一套女子衣衫。白勝衣收起那套衣服,又驅散煙霧,冷酷地自語,“所以,才要給你一個死亡之吻。”

  他抬頭望向剛剛那個少女消失的方向:“雪梨園……”如魔潭般深邃的眼中洶湧出無比殘忍嗜血的神光,淡淡道:“除了步殺,進去的人……殺無赦!那麽,這個步殺托付給你的女人,結局又將如何呢……?”

  “雪梨園,好有詩意的名字。”我皺眉看著眼前緊閉的朱紅色大門,只是抱著僥幸心裏輕輕一推,沒想到那門……竟然吱啞啞地開了……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提起裙擺,往裏面走去。

  一進大門,一股清新的空氣迎面撲來,馥郁而不濃烈的花香、自然原始的生命力、清澈無雜的水的味道如交融般混合在一起,刺激了我全身每個細胞,只覺連日來的憂慮、煩惱和疲倦都被瞬間驅散了個乾淨。

  我輕閉上眼,狠狠吸了幾口新鮮空氣,複又睜開,不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好美啊!”我走前了幾步,不斷轉著圈環視四周。宅子的中央是一個很大的湖,湖面藍光蕩漾,微波粼粼,映著春日的陽光和藍天,當真是美綸美煥。

  湖的兩旁種滿了柳樹,春日正是柳樹發芽的日子,細細的柳條綴著點點嫩芽,在仍有些微涼的風中輕輕拂擺,雖不似夏天那麽綠柳成蔭,卻格外地生機盎然。

  一陣淡淡的熟悉的花香侵入鼻尖,我放眼看去,只見湖的四周成片地種著許多杏樹,杏花在風中輕輕飛揚,欲墜非墜,卻擋不住撲鼻花香,夾雜著湖中氤氲的水氣灑灑彌漫……

  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我渾身猛地一顫,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來……

  淚有點鹹有點甜  你的胸膛吻著我的側臉  回頭看踏過的雪  慢慢融化成草原  而我就像你沒有一秒曾後悔

  “你不覺得能在這大自然中臨湖而居是件很美妙的事情嗎?”

  “湖的兩旁要種滿柳樹,對了,就象昌平鎮上那個宅第一樣,楊柳扶岸。再在四周種上幾株杏花,嘿嘿,雖然有些取巧,可不真真應和了僧志南的詩:‘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我一步步往那幢遠沒有外面皇宮富麗堂皇的普通宅子走去,每一步,每一步,都仿佛要用盡我一身的精力,一身的勇氣……

  我站在宅子外面看著那湖……又擡頭望向宅子的大門上,用隸書寫的——“無遊”二字,明明那麽蒼勁有力的字體,我卻能看到滴著血的傷悲,絲絲扣扣……

  久遠的記憶仿佛是上輩子的,卻忽然在這一世蘇醒,衝擊著我的眼睛,我的心……

  “房屋就蓋在這裏。先旨聲明我可不要草屋,一吹就倒了。”

  “也不要太大,象你那個叫啥啥的宅子,就我們三個人住,也太空曠了,倒是比較適合鬧鬼,半夜醒來沒准自己先把自己嚇死。我們只求漂亮結實爲上。”  我轉過身,一步步踏進那宅子。宅子真的很簡單,只有三間房,房門外都掛著燈籠。當冰良的手觸上那盞寫著“水冰依”三個字的燈籠時,我的眼淚終于抑制不住噴薄而出……

  滿滿溢溢的是感動,是悔恨,是荒涼,點點滴滴,侵蝕著我本就混沌的靈魂和心。

  我輕輕推開了門,沒有撲面的灰塵,沒有潮濕的黴味,只有清淡憂傷的花香夾雜著木質的書香,無法阻止地……一點點滲入我全身……

  愛那麽綿那麽粘  管命運設定要誰離別  海岸線越讓人流連  總是美得越蜿蜒  我們太倔強  連天都不忍再反對

  “我的房間一定要有個大窗戶,面對著湖,朝南的。屋裏的東西不要多,有桌有椅有床就好。床頭最好有燈和書架,無聊了就翻來看。”

  “當然,還有樣東西不能少,就是試衣鏡。試衣鏡懂不?就是很大很長那種,能照出整個人的……”

  我只手緊緊地捂住顫抖的雙唇,迷蒙的水霧中,梨花的花瓣,一片片如落雨般,飄進房中,落在我身上……

  “恩,窗前種什麽呢?我想想,對了,種梨樹。‘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哈,多浪漫的意境啊!”

  眼淚仿佛要將我全身的水分都流盡般洶湧磅礴地不斷落下。滾燙的液體灼傷了我的手,我的唇,我的心……

  我怎麽可以,這麽殘忍?

  我怎麽可以……讓祈然抱著如此悲傷絕望的心情,建造這所雪梨園呢?

  “誰讓你進來的?”冰冷仿如利劍的聲音,夾雜著千鈞的殺意在我背後響起。

  我渾身猛地一震,緩緩轉過身來。

  深情一眼摯愛萬年  幾度輪回戀戀不滅  把歲月鋪成紅毯  見證我們的極限  心疼一句珍藏萬年  誓言就該比永遠更遠  要不是滄海桑田  真愛怎麽會浮現

  祈然臉上沒有帶面具,身上的衣服沾了很多泥土和草屑,手上還拿著裝花籽草種的空布袋。絕世的容顔,颀長的身形,風神俊秀,仿佛初見時那般,伫立在我面前……

  “進到這裏的人,殺無赦……”他輕輕放下手中的布袋,左手摸上腰間,冷酷無情地開口,“就算是你……也不例外!”

  只是,當時的溫柔,當時的溫暖,竟如隔世般的夢幻般,被他渾身的森寒和冰冷,驅散了個乾淨。

  “祈然……”我唇動了動,眼淚的苦澀點點滲進舌間。對不起,讓你那麽難過,讓你那麽絕望,我……,“我……”

  “唰——”我的話沒能說出口,只覺寒光在眼前一閃,冰冷的殺氣已經籠罩了全身。  祈然抽出腰間的長劍,沒有半分遲疑地向著我急襲而來。

  “祈然——!”我大聲地叫他。速度太快了,抽出絕絲也好,閃避也好,都來不及……他是真的真的想殺了我,在這個爲水冰依而建的房中,親手殺了我……

  好冷,好痛——我被一股強勁地力道掼倒在地上,垂下的眼睑能瞥見那把閃著寒光的劍已經沒入我體內,卻不是心臟。

  我困難地扯出一個笑容,祈然他……終究還是偏離了方向……

  劍尖閃著寒光,卻不沾半滴血地直指著我,祈然的臉上有片刻的怔忪,卻馬上被無邊的絕望和恐懼所替代。

  他望著我,絕世的容顔慘白冰冷,又仿佛根本不是在看著我,一字一句荒涼地、不帶感情地說:“就算死,也要讓你滾出這房間再死……”

  他明明面無表情,他明明那麽決絕殘忍,我卻仿佛看到他的心在滴血,在哭泣……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心底深處我其實……是在渴望的,渴望他能認出我來,渴望他告訴我,他並沒有娶妻……

  可是,這一刻,我才知道,我有多自私!讓祈然親眼看著我死去,讓祈然一個人背負著我們當年的憧憬和快樂,孤獨地思念,無止境的悲傷……

  一次次在這裏懷念,又一次次在這裏絕望……甚至連步殺也離他而去……

  “祈然……”  對不起,真正沈迷于過去,無法自拔的人不是你,是我!  如果,早在墜崖醒來的那一刻就回去找你;如果,早在相遇的那一刻就告訴你,我還活著,請你不要這麽絕望;如果……

  “我沒有……”聲音忽然被冰凍在那一刻,我驚惶地發現,聲帶隨著顫抖的身體被凍僵,剛剛沒入長劍的傷口已泛出殷紅的霜花。

  無法動彈,無法說話,甚至……無法好好呼吸!

  老天,請你不要在這個時候,跟我開如此大的玩笑!我想告訴祈然,我是水冰依;我想告訴他,我沒有死;我想告訴他,求求你不要再這麽悲傷和絕望……

  可是,唇凍地發冷發紫,任憑我再怎麽努力,也無法從中吐出一句話。  聲帶仿佛被扯斷了一般,除了無聲,還是無聲。

  祈然一把將我從地上拖起來,我全身冰冷麻木,甚至除了心口,根本感覺不到疼痛。淚水,被凝結在體內,我想要呼喊,想要阻止,想要緊緊抱著他哭泣……都只是妄想……

  可是,祈然沒有再看我一眼,仿佛在害怕自己的遲疑和後悔。如拖著破布般,拽著我,倏忽之間穿出宅子,躍到雪梨園的大門外。  ----------------------------------------------------------------------------------------------------  又插了歌詞,汗了!絕對沒有湊字數的意思,是想要配樂的,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09:11 PM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8章

  祈然沒有再看我一眼,仿佛在害怕自己的遲疑和後悔。如拖著破布般,拽著我,倏忽之間穿出宅子,躍到雪梨園的大門外。

  身體被猛地橫掼了出去,我擡起淚濕的臉,全身瑟瑟發抖,緊緊盯著祈然。無聲,卻還是不願錯過一分一秒地,緊盯著他絕世的容顔。

  祈然握劍的手猛地一顫,差點脫手落地。他狠狠別開眼,忽然大聲喝道:“來人!”

  片刻之後,十幾個身穿黑衣的男子仿佛憑空而現般,圍在我們周圍。領頭的那個,正是當初帶走無夜的清秀男子,只聽他躬身道:“少主有何吩咐?”

  祈然取出懷中的面具戴上,冷冷道:“誰讓她進雪梨園的?”

  男子渾身一震,雙眉蹙起,低頭道:“屬下不知。可能是誤闖……”

  祈然眼中精芒電閃,出口的話卻冷酷異常:“先將她關進牢裏。”  “是!”那男子一手架起我,一手輕輕一揮,除了兩個領路的黑衣男子,其余又繼續隱回暗中。雪梨園外又回複寂靜,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

  “莫言。”祈然頓了頓,才繼續道,“事情沒查清楚前,別讓她死了……或逃了……”

  莫言點了點頭,伸手在我結霜的傷口周圍點了兩指,跟著那兩個黑衣男子往西而去。

  “你還是第一個闖進雪梨園而沒被少主殺掉的人。”莫言扶著我靜靜走了半晌,忽然開口。

  我全身的血液還在凝結中,流動緩慢,根本沒法正常開口講話,連想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都做不到。

  “被少主的‘寒血劍’傷了難免會凍傷經脈,你試著運轉一下真氣,衝擊心脈,讓血液活絡起來。否則,很容易寒氣入體,輕則殘廢,重則身亡。”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開始依言把沈在丹田的真氣運轉十二周天,一時間真氣在體內潺潺流動,我忘了身處何方,直到莫言在我耳邊輕輕說了一句:“到了。”

  我猛然睜開眼,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在地牢裏面,潮濕、另人作嘔的黴味和臭氣撲鼻而來。我渾身打了個抖,輕聲賭咒道:“這是什麽鬼地方?”

  話一出口才發現,原本凍僵的身體竟已經勉強可以動了,聲帶也恢複了正常,只是渾身仍冷的厲害,顫抖個不停。

  傷口更是比剛剛麻木時痛了十幾倍,連帶著我只覺額頭都滾燙發熱,幾欲炸裂。

  莫言小心扶著我靠牆坐了下來,輕聲道:“你自己小心點吧,在這牢中可沒什麽人會關照你。我先回去向少主覆命了。”

  我感激地朝他笑笑,見他彎身退了出去,才將頭靠上牆壁,閉目休息。

  身體……好難過……這好象是我第二次坐牢了吧?上次,是在衛聆風的宮中,不過馬上被放了出去,還是皇帝親自來接的,想想,真是好笑……

  身體好冷,頭卻熱得發燙,全身……都難受的要命。這一次,不會就這麽病死在牢中了吧?那也死得太窩囊,太無聊了。

  意識開始漸漸迷離,我身體無力地靠著牆緩緩癱軟,蜷縮著不住顫抖,然後沈沈昏迷……

  祈然站在原地望著大門敞開的雪梨園良久,天色慢慢暗沈了下來,他卻依然一動不動。

  直到,夕陽西下,如冰依死的那天一般,連最後一點余輝也離他遠去……他嘴角微揚,扯出一個比哭泣更悲涼的笑容,關上門,緩緩轉身,往熙攘的皇宮走去……

  忽然,他的腳步一頓,颀長的身形微微一彎,已經將地上的東西揀了起來。黑色的……手鏈,是剛剛那個人掉的嗎?似乎……有些眼熟呢!

  他將手鏈拽在手裏,一步步往回走,腦中竟出乎意料地沒有一片空白死寂,反而不斷閃過那雙流淚的眼睛……

  那眼中似乎有耀眼的光芒在閃爍,一如那滴滴落下的淚珠,刺得他本該麻木的心陣陣生疼。可是他卻看不清那光芒中夾雜地是怎樣的眼神,怎樣的感情……  究竟是看不清,還是不想去看,不敢去看呢?其實……都沒有分別。

  第一次看到水蓮月的時候,他何曾沒有希冀過?即便冰依是父皇派來的,即便冰依一直在欺騙他……都沒有關系,只要她還活著……活著就好!

  可是只消一眼,他就知道,那個有著一副一模一樣軀殼的女子,不是冰依。  也是從那一刻開始,他終于知道,水冰依死了!那個在他生命中劃下永世印痕的女子,被木離風一刀貫穿身體,掉入血池,就這麽清晰徹骨地死在他面前,永遠不可能複活……

  祈然推門走進自己空蕩蕩,如死般寂靜的房中,手中的黑色手鏈被隨便地擱在桌上。

  桌上,放著早已失去熱氣的飯菜。當初,是他自己下令,晚飯在規定時刻擺在他房中,不許特別叫他的吧?當初,也是他自己下令,誰都不許醫治他胃病的吧?

  可是這幾日,他爲什麽會時時懷念起那碗苦得令人作嘔的湯藥和那碗淡而無味的白粥呢?

  祈然端起飯菜,正要將它倒入桶中,忽地眼光在那隨意瞥過的黑色手鏈上,猛然一頓。

  他取過手鏈,借著燈光看到,手鏈的裏層用白色絲線很是粗糙地繡了一個“依”字。

  他的心口猛地跳了一下,忽然擡手看向自己手腕上的淺藍色絨狀物,上面同樣很歪七扭八的繡了個“然”字。步說,是紀念品。紀念……什麽?

  如果是步送的,爲什麽繡的是“然”字,而不是……“祈”字。

  那個女孩說,這叫護腕,她還很小心地爲他套上,很熟練地解釋這個,連他也沒見過的……護腕的用途。

  心口有什麽在雀躍生疼,他猛地站起身來,在房中如無頭蒼蠅般走動。不是他不想停下來,而是……而是……一停下來,他就無法遏制自己腦中翻騰出那個匪夷所思的想法。

  “峥——”突如其來的琴音把他嚇了一跳,他晶瑩修長的手指撫上剛剛不小心按到的琴弦,仿佛無意識地輕輕撥動……

  琴音傾瀉而出的時候,連他自己都被嚇了一跳。他彈的,竟是那女孩幾日前在石凳邊彈奏的曲子。手指輕撥,腦中恍惚間回憶起她當日所唱,歌聲輕輕地、無聲地溢出他唇齒:

  我看見天空很藍  就象你在我身邊的溫暖  生命有太多遺憾  人越成長越覺得孤單  我很想……飛,多遠都不會累  才明白愛的越深  心就會越痛  我只想飛,在我的天空飛  我知道你會在我身邊……

  “嘣——”琴弦猛地斷裂,祈然瞪大了眼睛,晶瑩的手指上滲出血絲,不住顫抖。

  爲什麽……爲什麽她彈奏的這首歌,會剛剛好和冰依“手機”中的樂聲銜接起來?而且……實在太吻合了。

  竟然……完好的,連一點破綻也沒有,就好象……就好象,本來便是出自同一首曲子!

  腦中,忽地閃現那日步殺欲言又止,幾欲發狂的痛苦眼神。

  他說:“祈,你若再這麽沈迷于過去,封閉你的心、你的眼睛,終有一天……會後悔!”

  他說,你終有一天會後悔。

  “莫言——!”祈然腳步有些慌亂地衝出屋外,大聲叫道。

  黑暗中只覺人影一閃,莫言已經躬身站在他面前,垂首道:“少主,請問有何吩咐?”

  “她在哪?”祈然攥緊了拳頭,盡量平複語調。

  希望越大,絕望……來臨的時候,就會越毀天滅地。這一點,他比誰……都來得清楚。所以,不要抱希望,千萬……不要抱希望……

  “什麽?”莫言有一瞬間的愣怔,愕然擡起頭來看著這個,不知爲何,與平日很是不同的少主。但偏偏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裏不同。

  祈然掠過他身邊,淡淡道:“她被關在哪,帶我去。”

  “是!”莫言心中一震,忙低了頭,走前帶路。

  莫言不悅地看向那些因爲祈然出現而震呆了的監獄官和獄卒,又望了望四處惡劣的環境,不由有些擔憂地回頭道:“少主,這裏比較亂,你小心點。”

  祈然的臉上無波無瀾,平靜而淡漠地點了點頭,仿佛根本沒有感覺到這裏潮濕的黴味和令人作嘔的屍氣。

  莫言在一間普通的牢房前停了下來,隔著木門,向裏面蜷縮著的少女喊道:“小若姑娘,請過來一下,少主要見你。”

  牢中的少女依舊蜷縮地躺著,一動不動。莫言皺眉又叫了幾聲,卻還是沒有半點回應。

  他忽然想起,那少女剛剛就一副很虛弱的樣子,面頰還泛起病態的潮紅,難道……心中一動的瞬間,只覺眼前人影一閃。

  他愕然擡頭,發現少主竟隨意扯下門鎖,,猛地推門,鑽入牢中。他一驚,忙跟著鑽了進去。

  祈然靜靜地站在蜷縮昏睡的少女跟前,竟沒有膽量再上前一步。他的眼中靜默無波,他的面容冰冷淡漠,可是他的心裏,卻如翻江倒海般,不斷洶湧滌蕩。  少女的面容被散亂的髮絲遮住,看不清楚,纖弱地身軀輕輕蜷縮著不斷顫抖。每一下,每一下,都仿佛有一根根蒺藜拉過他心口,發出刺耳的聲音。

  莫言快步掠過祈然扶起那少女,摸了摸額頭,只覺熱得燙手。他心中一驚,忙將她打橫抱了起來,走到祈然面前,皺眉道:“少主,看來她病得不……”  莫言渾身猛地一震,他從來沒看過少主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表情,盯著她懷中的少女,仿佛傾盡全力也無法置信,又仿佛在看著流失又複蘇的生命,瘋狂地要將自己和她一起燃盡、融化一般……

  他緩緩低下頭,懷中的少女,渾身狼狽顫抖,面頰潮紅,額頭滲出晶瑩的汗珠,可是神情卻異乎尋常地……仿如死寂般沈靜安然……

  祈然緩緩地伸出顫抖的雙手,接過莫言懷中的少女,白皙的手映著她如火焰般灼燒的臉龐,卻是同一陣顫抖,同一陣劇痛……

  在他懷中的少女,仿佛感受到了什麽,忽然輕輕一動,往他懷裏靠了靠,燒得殷紅的唇角微微一揚,露出一個輕淺的笑容。

  那笑容,純淨如透徹水晶,清淡如風中百合,卻璀璨如日暮霞光,仿佛要燃盡少女一生的美麗,永世的光華……

  “冰依……”祈然右手緊緊收住,無聲地呢喃,顫抖冰涼的手指緩緩撫上她灼燒般火熱的面頰,恐懼象一團吞噬的火焰在他心裏竄行蔓延,仿佛……不毀滅他的靈魂,他的心就誓不罷休!

  “砰——”地牢中仿佛要坍塌般重重震蕩,土雨在每一寸地方紛紛落下,帶著無邊的恐懼、思念和執著,讓牢中所有的人都能感受到,這一刻,彌漫在這潮濕地底的,仿佛要毀天滅地的深刻感情。

  祈然緊緊抱著懷中的少女,發瘋般地往外面衝去。是人,是牆,是門,凡是擋在他面前的,統統被他一掌震開,癱落……

  這一刻,他的腦中什麽也沒有,他不知道閃避,不知道壓抑,不知道思考,甚至……不知道悔恨。

  這一刻,他的腦中、心中,甚至全身每一個細胞又都塞得滿滿溢溢,漲到麻木生痛。他只知道一件事,冰依——不能死!誰都不能……再將冰依從他身邊奪走……

  誰都不能!他發誓,就算死神——也不可以!  -------------------------------------------------------------------------------------------------------  好了,終于認出來了,偶都快累癱了~~~偶當初答應你們寫到的情節也算是完成了吧,明天就回學校了。假期到是還有兩天,如果有空就再寫一到二章比較溫馨的情節,以後因爲要全心考研,偶就幾乎沒更新了,真是對不住各位了!謝謝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9章 掙紮

  這裏……是哪裏?又是誰……在我耳邊不斷呼喚?

  我在層層迷霧中,忽行忽走,忽飄忽留,一重又一重,我將迷霧撥開,看著眼前一幕幕熟悉到極點又仿如隔世的畫面,感同身受……

  “芸芸,你說,要是讓你的女兒親眼看著你受辱死去,又放她活下去,該有……多好玩?”

  我如同小雞般被拎在空中,瞪大了眼看著那個男人,那個……我看不清臉的男人一層層撕掉媽媽的衣服,一巴掌一巴掌打地她雙頰紅腫,血絲橫流……  我大聲地尖叫,用盡全力踢打、撕咬!可是……除了慢慢在我眼前流失的,如白蓮般的美麗,就只剩下無邊的恐懼和絕望。

  媽媽最後流著血,卻沒有流淚。她的眼神悲傷而溫柔,輕輕地對我說:“冰兒,對不起。媽媽拋下你,卻還要你承受這樣的痛苦。而這個痛苦,除了你自己,沒有任何人能夠幫你克服……對不起……”

  我聽不懂,聽不懂媽媽在說什麽,我只知道,她閉上了眼睛,然後再也不醒來……

  [冰依……冰依……]誰,是誰不斷在我耳邊呼喚?

  “老大,我從來沒見過象他們兩個這麽好的苗子。尤其這小子,只要經我訓練,一定能成爲暗黑一條街的第一殺手。”

  “冰兒別怕,哥哥一定會成爲最出色的殺手保護你。”

  “這個女孩,精神受到過極度的刺激,一進入夢境就會發狂。如果再這麽下去,恐怕……會因爲過度疲勞而死去。”

  “冰燁,你真的下定決心了嗎?如果用催眠的方法抽掉你妹妹的夢,的確能讓她正常入眠。可是,她也從此不會再做夢,即便做了夢也永遠記不起來。”  “但這些都不是最嚴重的,你要知道,在我們黑暗一條街生存的人,隨時隨地都會受傷昏迷,每一次醒來除了靠醫術,更要靠個人頑強的毅力。”

  “可是冰依這種情況,一旦無夢,意志力不是薄弱,而是……完全失去。若真的受了重傷,到時能不能醒來……就真的只能看造化了。”

  [冰依……不許死……]是誰……在用那麽悲涼的聲音說話……遙遠的象在天邊,又清晰的象在身旁……

  “你一定要救活她!一定要救活她,聽到沒有?!”

  “冰燁少爺……不……不是我們不想救小姐!可……可是,小姐的血型……孟買型血在千萬人裏面也只能找到一個,如今……這麽緊急的時刻……”  “那還不輸我的血?!再遲就來不及了!”

  “可是少爺,你……你流了那麽多血,又傷的這麽重,如果抽掉大量血……”  “我叫你輸聽到了沒有?就算抽幹了也沒關系,如果冰兒死了……”

  “我不允許!”一個威嚴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比起這個沒用的丫頭,你對我來說更重要!”

  “你可以不讓我救冰兒!”哥哥冷冷地看著那個男人,明明只有十六歲,卻仿佛經曆了百年的滄桑一般,“只要將來……你不會後悔!”

  “老陳!”良久的沈默後,那男人終于狼狽倉皇地開口,“盡力保住兩個人!”

  [冰依……如果你死了……如果你這麽討厭我……和這個世界……]到底是誰?求求你……不要這麽絕望地喊我名字!

  在那間日日關起我們殘酷訓練的小屋中,一個戴著金絲眼鏡、溫文秀氣的男子,站在金燦燦的陽光下,對著渾身傷痕、血腥肮髒的我們伸出寬大溫暖的手:“我是你們憑空冒出來的舅舅,因爲直到五天前我才知道姐姐有你們這兩個孩子。”

  “我現在的經濟條件不是很闊綽,但有一群極有勢力又講義氣的兄弟。我相信自己總有一天會成爲大富翁。而且,我還能燒一手好菜。如果,這些背景條件還夠吸引你們的話,就跟著我走吧。”

  “如果……你能讓冰兒永遠不用殺人,如果……你能盡力讓我們幸福,我們……就跟你走。”

  “好,成交!條件是……你們要叫我爸爸。我才28歲,就有一個17歲的俊俏兒子和一個11歲的漂亮女兒,說出去肯定羨慕死他們……”

  “爸爸。”哥哥叫了一聲。

  我跟著叫道:“爸爸。”

  下巴脫落的聲音:“不是吧,我開開玩笑的……看你們兩個都不知道什麽是笑,我逗個樂子而已……天哪,我才28歲,被人知道有了個17歲的兒子和11歲的女兒,還怎麽活啊?有哪個姑娘肯跟我拍拖……”

  [冰依……我就把這個世界和我自己……一起毀滅……]爲什麽那麽深沈的傷悲會紮進我心裏,爲什麽那一聲聲的呼喚會讓我的心跟著哭泣?

  “你不是答應過我不再殺人的嗎?你不是說過要過普通的生活嗎?”

  “是這個人殺死了媽媽。”哥哥倔強地看著與他一般高的爸爸,冷冷地說。  “那你可以叫警察啊!至不濟也應該告訴我一聲,你才18歲,卻可以連眼睛也不眨的殺掉一個人!你到底有沒有當我是你的爸爸?”

  “我只知道,我看見他,就想讓他死——!”

  “你……”

  “冰兒!你幹什麽?!”爸爸和哥哥同時震驚地回頭看著我。

  我的袖口滑出一把薄如蟬翼的匕首,一刀又一刀戳在那具已經了無生機的屍體上。鮮血濺到我臉上、衣服上,我一無所覺,只是平靜地抱怨:“哥哥,你爲什麽不讓冰兒刺他最後一刀呢?雖然冰兒沒殺過人,也不喜歡殺人,可是這個人……冰兒好想殺!”

  “啪——”我被爸爸狠狠一巴掌甩在地上,嘴角慢慢滲出血絲。

  “你——冰兒,你才12歲,是12歲,不是22歲!你不是一直在做心理治療的嗎?你不是……答應過……要努力過普通人的生活的嗎?可你現在在做什麽?你看看你現在的表情象什麽?!”

  “你們兩個滾——全都給我滾!!”

  [冰依……冰依……冰依……]心口好痛,是誰?是誰……都沒關系。我不想他再用這麽悲傷的聲音叫我,我真的好想告訴他,請你不要這麽難過,我——不死……

  “哥哥,我們已經出來一個禮拜了。我想爸爸了……”

  哥哥抱起我,將我的頭靠在他肩頭:“爸爸已經把我們趕出來了。不,我們……沒有爸爸了。”

  “可是,我明明看到爸爸的眼睛在說:你們不要走!真的。”

  “冰兒。”哥哥抱緊了我,輕聲道,“我們真的可以過普通人的生活嗎?”  我牽著哥哥的手,走進那幢熟悉的房子。房子裏空蕩蕩的,鋪滿了灰塵。我們兩個找了好久,好久,終于在一張被酒瓶淹沒的沙發中找到了爸爸。

  他好看的金絲眼鏡碎了半塊,耷拉在臉上。頭髮散亂,胡渣叢生,滿身都是又濃又臭的酒味。他明明閉著眼,一句話也沒說,可是滿屋子都好象回蕩著他哭泣的聲音。

  我好寂寞,我好寂寞,我好……寂寞……

  “爸爸!爸爸!”我不斷地搖他,喊他,又是哭又是叫,“冰兒不殺人了,冰兒做普通人,爸爸別不要哥哥和冰兒!”

  爸爸緩緩地睜開眼,看到我和哥哥的時候滿臉的難以置信。他的眼眶慢慢泛紅,半晌才吐出一句:“你們這兩個沒良心的小鬼,枉爸爸我供你們穿供你們住,還每天親自燒飯給你們吃……沒想到走的時候連眼也不眨一下!告訴你們,等我哪天發達了,你們後悔都來不及!”

  “爸爸……”哥哥輕輕叫了一聲,打斷他的話。

  爸爸渾身一震,忽然伸過手來緊緊摟住我們,哽著聲賭咒道:“回來就好!否則,我死在這裏,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

  [冰依……]

  血……好多血……是誰流的血……那麽多的猩紅,鋪天蓋地般,不!不要過來!

  [冰依!醒過來!一定要醒過來!]

  細雨飄 清風搖 憑藉癡心般情長  浩雪落 黃河濁 任由他絕情心傷  ……

  [冰依!你不是說要我幸福的嗎?你告訴我,你死了……要我怎麽幸福?怎麽幸福?!]

  祈然——!是祈然!

  一直在呼喚我的,不是別人!是祈然!

  他說什麽?他說……讓我別死!讓我……別離開!

  不!我好不容易……不想死,更不想離開!我想留在你身邊,我想抱著你爲這一年的傷痛哭泣,我想親口跟你說……對不起,讓你難過至今……

  ……  今生緣 來世再續 情何物 生死相許  如有你相伴 不羨鴛鴦不羨仙  小佚  2006.10.6 23:18  ------------------------------------------------------------------------------  這一段雖然接著上面的內容,可是又與正文沒什麽聯系,所以,單獨成章地列出來了.各位可看可不看,我本就說了今晚沒更新,也就不特別在群裏通知了.  關于更新,汗了!有那麽多人說我會棄坑,其實沒有啦,就是要等比較久,等考研結束,我一定會盡快把這篇小說寫完的.另外,特別感謝TINA的指導,很有幫助呢,鞠躬!  明天,應該還有一章,到時,請各位不要介意我在最後詳細講些有關更新的廢話吧,呵呵!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10章 情蠱

  “少主,這些就是調查的結果。”文若彬把手上一疊寫得密密麻麻的紙隨手拋給祈然,涼涼地笑道,“這個琴甯皇后還真不簡單,打傷鑰國太子傅君漠,竟還能從他手中帶走心洛;治愈幾乎稱爲絕症的“痘瘡”;在封后大典上大談兵法、嘲笑群雄,嘿嘿!果然是個有趣的人。”

  祈然一目十行地快速瀏覽完資料,薄薄的唇緊抿,表情在面具籠罩下看不清楚,惟有幽幽的藍光在黑夜暗淡炷火地映照下,格外醒目。

  “看得出來,祁王對她非常寵幸。從他攻下汀國的速度,就知道他早有了周密的部署,根本無須通過聯姻,可他還是堅持娶了藍瑩若。”

  “放過傅君漠、推遲婚期、在封后大典上的縱容,對一個皇帝來說,哪個不是做到了極限。最誇張的是,他竟然肯讓步殺貼身跟在她身……少主……你沒事吧?”

  祈然扶著案沿坐下來,淡漠地搖了搖頭,唇色卻是慘白沒有一絲血色。  文若彬收起了臉上的淺笑,蹙眉道:“祈然,不是我說你,就算真的要救活小若也不至于如此拼命啊!是!你是神仙,可是整整五天不吃不喝不睡,就算是神仙也會飛升吧?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簡直比她還憔悴……”

  “她是怎麽出的宮,查不出來嗎?”祈然對他的話恍若未聞,淡淡道。

  文若彬無奈地聳了聳肩:“祁王從頭至尾都沒有張揚,甚至連追捕的消息也沒有正式發布。若非她現在就在這裏,我還真猜不到竟然有人會頂著一國皇后的名號四處亂逛。”

  “不過祈然,這些……你等步殺回來再問,不就一清二楚了嗎?”

  祈然抓著紙的手微微一緊,捏地皺起,半晌才道:“我不想再等了,也絕對不會……再被動……”

  “祈然,小若的身份……我也不想問你。可是,你真的想清楚了嗎?”文若彬直直凝視著祈然的臉,雙目精芒電閃,“你真的……不介意她已嫁人的事實?”

  祈然猛地站起身來,往外走去,忽地回過頭來道:“我很清楚……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麽。”

  文若彬在原地楞了許久,直到祈然的背影消失在他注視中,才緩過神來。嘴角不由扯出一個苦澀又無奈地笑容:“拜托你……說這種話的時候,別露出一副想殺人的表情啊!”

  “唉!小若啊小若,我也希望你快點醒過來,免得少主發狂,也免得……那個傻丫頭整日失魂落魄,傷心流淚……”

  祈然走了一路,忽然腳步一頓,片刻之後,一個人影憑空落下,躬身道:“少主,您要的東西已經找到了。”

  祈然淡淡點了點頭,接過他手中的東西,揮了揮手,便繼續往前而去。

  門“吱啞”一下推了開來,祈然緩步踏進屋內,藍眸不帶一絲溫度地落在早已感應到他出現,正含笑望著他的白衣男子身上。

  祈然在那男子的對面坐了下來,目光淡淡掃過他,冷聲道:“是你騙她進雪梨園的?”

  白勝衣笑而不答,順手抓過一旁的茶壺和茶杯,沏了一杯,興致盎然地道:“然,這是你以前最愛喝的‘雪香玉草’,今日剛剛遣人送來的……”

  白勝衣的話終于在祈然冰冷的注視中嘎然而止,嘴角揚起一抹妖冶的冷笑道:“你不是說過進雪梨園的人殺無赦嗎?你不是除了步殺對任何人的性命都漠不關心嗎?你不是……從那女人死了以後就不再爲人醫治的嗎?”

  “不只沒殺她,還發了瘋一般把她從牢裏帶出來,沒日沒夜的照顧她。”白勝衣的眼中慢慢凝聚出刻骨的嫉恨和殺意,一字一頓道,“這個人……到底是誰?”

  “你想知道?”祈然慢慢收回落在雪香玉草上的目光望向他,戴著面具的臉上露出一個極度冰冷和決絕的笑容,晶瑩修長的手指忽地向著白勝衣急襲而去……

  白勝衣慘白著臉爬起身來,看著一臉淡漠,長身而立的祈然,蹙眉道:“你剛剛種入我體內的是什麽?”

  祈然冷冷看了他一眼,轉身朝外面走去。

  “然,你等一下……啊——”白勝衣猛地抓抓胸口,癱軟在地,臉色愈加慘白青敗,額頭冷汗直冒。他忽地駭然道,“情蠱?!”

  祈然停下腳步回頭無動于衷地看著他,冷冷道:“白勝衣,你還記得當日要求跟著我時,說過什麽話嗎?”

  白勝衣喘息了良久,臉上終于漸漸恢複了血色。他勉強爬起身來,卻不敢擡頭,苦笑道:“無條件追隨少主,不做……妄想,永不背叛!”

  “當年,你用情蠱逼死雪兒的時候,我就清楚告訴過你,我不會歧視你的感情,不會報復,卻也永遠不會回應。現在,我要收回那句話。”

  空氣中忽然有漫天的殺氣膨脹開來,如有實質,壓得白勝衣渾身顫抖,無法喘息!

  “如果你敢再打她和步殺的主意,我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也最好時刻記著,你的體內……種有情蠱!”

  白勝衣捂著仍在劇痛的胸口,面容猙獰扭曲,忽地大笑了起來,癫狂一般地吼道:“她早已是別人的妻子,是皇后,你究竟還在執著些什麽?”

  祈然雙目一凝,語調是極力壓抑的冰冷:“我的事,不用你來提醒!”

  “如果她嫁的人……”白勝衣嘴角忽地溢出點點血絲,臉上的笑容卻越加詭秘妖豔,聲音悠然而顫抖地道,“衛聆風,就是你的大哥——蕭祈軒呢?……”  頭好痛啊……胸口也痛……全身都好不舒服。我好累,不想醒過來,也不想面對那麽多的苦痛傷悲,可是……

  我勉力睜開眼,光線猛地刺入久歷黑暗的眸中,幹澀疼痛不已。我條件反射地閉上,複又睜開,當終于恢複視力的時候,忍不住被眼前的景象猛然嚇了一跳。  “小姐!!你醒了?!”那個把我嚇了一大跳,雙眼腫得跟核桃似的女孩一把撲過來抱住我,大哭道,“小姐,你終于醒了。嗚……嚇死我了!”

  “心……心慧?”我虛弱地叫了一聲,傷口因爲被牽扯到而撕裂般劇痛,我忍不住緊緊皺起了眉頭,呻吟出聲。

  心慧慌忙放開我,緊張地問:“小姐,對不起,你……你沒事吧?”

  我扯出一個安慰地笑容,問道:“我睡了幾天?”

  心慧一邊小心地讓我躺平穩,蓋好被子,一邊擦掉眼淚,哽聲道:“整整六天了,比上次在河裏救起來時還久。小姐,我多怕你會醒不過來……”

  六天?這麽久了嗎?奇怪……我原來明明躺在牢裏,怎麽如今醒來,竟睡在錦床上了呢?

  “小姐,你和少主什麽關系啊?”心慧放下心事,雖然眼睛還是紅腫,臉上卻開始掛起了輕松的笑容,竟一副調侃我的口氣。

  “你都不知道,那天少主像發了瘋一樣把你從牢裏抱出來。地牢都差點被震塌了,還驚動了整個皇宮的人。”

  “不過少主的醫術好高超啊,我從來沒見人施針的速度能快到那種程度,我們旁觀的人根本看不清楚。小姐,他的醫術好象比你還厲害耶!”

  “這幾日你昏迷,少主也是沒日沒夜地照顧你,不吃不喝不睡……”  “你說什麽?!”我猛地撐起身子,卻因爲劇痛又頹然倒了下去,咬牙切齒道,“你說他不吃不喝不睡?!”這個混蛋,又想把自己的胃搞壞嗎?

  胸口……好痛,爲什麽都六天了傷口還沒愈合,而且痛得越加厲害,不是……有小銀在嗎?

  心慧說,祈然發了瘋似的把我從牢裏抱出來。他不會……已經知道我是水冰依了吧?

  屋外,忽然傳來慌亂的腳步聲,門“砰——”地一下被撞了開來,祈然的身形有些不穩,跌撞地衝進屋裏,衝到床邊,放下手中的東西。

  他的臉上盡管帶著面具,卻還是看得出來整整瘦了一圈,清癯的厲害。唇上沒有什麽血色,下巴冒出淩亂的胡渣,身體更是搖搖晃晃,虛弱地仿佛下一秒就會跌倒。

  他看著我,一分一秒也不肯挪開,那麽深刻的感情,那麽狂喜的注視,仿佛只怕我下一秒就會消失一般。

  我的眼眶慢慢濕潤,無聲地吐出兩個字:“祈然。”

  那兩個字,卻恍惚間突破了感情中所有的臨界點……祈然猛地俯下身把我抱在懷裏,緊緊抱住,仿佛永生永世都不會再放開。

  我痛的龇牙咧嘴,卻忍不住在祈然懷裏微笑。

  這樣的場景,好熟悉……當初,也是如此。明明一身傷痛,被他抱在懷裏,卻仿佛能看見幸福的模樣,象長著翅膀的天使,在我頭頂盤旋。

  當時,我用哭地沙啞的聲音,對他說:“我們還是朋友,對嗎?”

  如今,我使盡全力伸出虛弱的雙手,緊緊回抱住他,一字一句,在他懷中一遍遍無聲地呢喃:“我們……再也不分開。”

  (PS:請參見第一卷中第11章 朋友)

  當祈然終于放開我的時候,我已經痛地只剩下喘息的力氣了。好痛,到底那把寒血劍是什麽神兵利器,傷口竟然恐怖地會結冰,如今還痛得我幾欲暈厥。爲什麽不讓小銀早早舔醫好呢?

  “被寒血劍傷到的人,體內會留有寒氣,在寒氣沒有清除乾淨以前不只不能讓傷口愈合,還要人爲地撕裂傷口……”祈然摘下面具,扶著我坐起來,從後面輕輕環住我,聲音輕柔卻顫抖,顯是用盡全力才能壓抑住無邊悔恨的洩露,“所以……你……現在才會如此疼痛。”

  “祈然。”他輕輕應了一聲。

  我把頭靠在他的肩頭,繼續喚道;“祈然。”

  “怎麽了?傷口很痛嗎?”他扶在我身上的手越加輕柔和小心,語調中滿是焦急和心痛。

  我搖了搖頭,連眼淚都搖了下來,一遍一遍地叫:“祈然!祈然!祈然!……”

  他渾身猛地一震,忽然緊緊抱住我,在我耳邊用顫音輕輕叫了一聲:“冰依。”

  “是我!”我狠狠地點頭,緊緊抓住他懷在我腰側的手,哽聲道,“我在這,在你身邊!以後……以後的以後都在。只要你叫我,我就會應。你不用再擔心怎麽呼喚也沒有人回應你,你不用再一個人孤獨地絕望,你也不用再一個人守著雪梨園無聲的哭泣……”

  有多少次,想他想到心痛的時候,在心裏呼喚他的名字,卻沒有人回應。有多少次,閉上眼能看到他的容顔,聽到他的聲音,睜開眼卻什麽也沒有……

  如果……我都痛成這樣。那麽親眼看著我死去的他呢?午夜夢回的他呢?會不會更是一次次地驚醒,一次次地呼喚,又一次次地絕望呢?

  祈然把頭深深埋在我髮絲間,灼熱而潮濕的氣息籠罩了我的全身,抱著我的手卻緊到要將我融入他體內。良久,他才用沙啞暗沈的聲音,貼著我耳側輕聲顫抖成音:“我差一點……就親手殺了……只要回到我身邊,就算毀滅全世界也在所不惜……我最愛的人。”

  時間在空氣中緩緩流逝,我們就這樣相互依偎地靠坐著,沒有動作,沒有言語,仿佛只要在一起,就算坐到世界末日,就算沈默到海枯石爛也沒有關系……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祈然端過他剛剛放在案幾上的湯藥,遞到我唇邊,道:“再不喝就涼了。”

  我極度厭惡地皺了皺眉,卻還是無奈地一口一口死吞下去。唉!古代的藥果然不是人喝的,比現代的中藥還恐怖幾百倍,也不知道放點清涼爽口的配料進去。  “不是吧?”我看祈然放下我喝完的那碗,又換過另一碗端過來,簡直郁悶到要撞牆,“還有一碗?!祈然,你不如讓我自然好算了!”

  祈然嘴角一揚,忍不住露出一個淺笑:“我做的這麽辛苦,你真不吃就算了。”

  恩,好香!我擡眼看了看,忍不住眉開眼笑,居然不是藥,是花蒸釀,還是祈然親手做的。嗚——太感動了,好久沒吃到天下第一美食了。

  祈然嘴角的笑容一直未退,從背後環過我的肩頭,用著超高難度的動作,卻優雅閑適地一口一口將花蒸釀餵到我嘴裏。

  吃到七八分飽的時候我終于想起來,臉色一變,狠狠道:“聽說你這幾天不吃不喝不睡?”

  祈然一楞,眼中閃過濃濃的余悸,一瞬間卻又馬上恢複了平靜,將手中的碗放下,柔聲道:“等一下我就去吃東西,去喝水,去……回來睡覺,好嗎?”

  我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繼續靠入他懷中,無奈地歎息道:“你自己不是最厲害的大夫嗎?怎麽會搞到生胃病呢?”

  祈然又再環住我的腰,把我抱在懷裏,安靜地聽我唠叨:“胃病的治療光靠藥是沒用的,一定要好好調養。你以後,每天都要保持好輕松快樂的心情;要注意作息,不要過勞過慮;不能過量飲食,當然更加不能幾頓不吃;還有啊,辛辣的、有刺激性的、生冷的食物你都不能……”

  “從來沒有人提醒我這些。”祈然收緊了手,突然打斷我的話,幽幽地說,“你不在,誰也不會提醒我……我的胃,每天都好痛。”

  “所以……你以後要每天跟我說這些話……不許再從我身邊逃開,不許再丟下我不管,更加不許再……投入別人的懷抱……”

  我一驚,忽然想起祈然已經知道我是祁國的皇后,心中有些慌亂,也顧不得傷口的疼痛,急急回頭道:“祈然,我和衛聆風其實……嗚……”

  我的話音消失在祈然蠻橫的吻中,雖只是短暫一下就分開,卻分外地灼熱而霸道,仿佛在宣示他的所有權,又仿佛在用盡全力堅定我和他的心。

  “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他狠狠地在我耳邊吐出一句,狠狠地收緊了手,又輕輕放開。

  他小心地把我安置在床上,蓋好被子,才站起身來,淺笑道:“我去吃飯,好好調養我的胃。你先休息一下吧。”

  我乖乖點頭,又忍不住補充:“你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不能暴飲暴食,也不能吃太硬不好消化的事食物。恩!最好吃些小米粥什麽的。雖然你是少主,說想吃小米粥可能比較丟臉,不過爲了你的胃……其實……反正你自己這麽會燒……”

  祈然忍不住抬起清瘦白皙的手指頭痛地撫了撫額角,嘴角眉眼間卻是化不開的輕柔寵溺,輕輕拍了拍我的額頭,笑道:“知道了,我自己去燒!分開這麽久,你還是……”

  他忽然頓了頓,眼中有淡淡的遺留下來的憂傷,神色卻越加輕柔和疼惜,俯下身在我額頭輕輕印下一吻,轉身走出屋外。

  “是分開了好久啊!”我擡手緩緩撫上仍殘留著溫涼觸感的額頭,心中一陣酸痛又濕濕暖暖,嘴角卻忍不住揚起一個柔和幸福的笑容。

  小佚  2006.10.7 15:25  呼!小白也懲罰了,溫馨的場面也或多或少給了點。十一假期的任務總算全部完成了吧,累癱,累癱。由于要很長時間不能更新,下面容偶說幾句廢話吧!嘿嘿  首先是關于更新,考研的初試是在明年1月22日結束。我原來也不是沒想過每天寫個幾千字的更新,時間是抽的出來的。可是九月份試了一下,才知道是不可能的。寫文跟看文畢竟不一樣,尤其我的文中又埋了那麽多伏筆,想寫的沒什麽大破綻,真的要耗掉我大量鬧細胞。尤其更恐怖的是,我讀書的時候滿腦子都是這個小說,或者就是被大家的評論影響心情,忽喜忽憂,總之根本沒法好好複習。  所以,不得已,只好在這段時間停更新。請大家以後不要等我的更新了,我自己也追過文,所以很清楚等待更新的痛苦。就算我這段時間會寫,也只是寥寥一點,也不會自己來貼,所以請支持和喜歡我的小說的各位,等到明年1月以後再來看吧。對不起了!  到時如果過了初試,會有一段等成績的時間,我會加快速度更新。如果還寫不完,我初試又過了,那麽複試結束就更快地寫。反正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棄坑,請大家放心!  感謝大家這麽長時間的支持和建議!等到明年偶再更新的時候,可能要勞煩你們再回頭重新看一遍文,否則會脫節,偶在這裏先給各位鞠躬和致歉了,嘿嘿!  以後,偶會把群屏蔽掉,大家有什麽問題可以找豬豬和幽幽,也可以發我EMAIL:tsyy10@yahoo.com.cn留言,謝謝  那個……寫得偶有超級舍不得的感覺,咋會醬紫,555555555~~~大家明年見!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09:12 PM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11章

  傷口,直到第三天才稍微有了些起色,勉強能在沒人攙扶的情況下走動幾步。可郁悶的是,祈然說,我體內的寒氣還沒有清理幹淨,所以,必須再撕裂一次傷口。

  不過所謂的撕裂傷口,並不是真的指用刀將傷口割開。而是使用一種特殊的藥物,灑在傷口上,使地原本結疤的傷口再次流血。自然,也絕對避免不了,又是三天的疼痛和臥床靜養。

  “唉!”我長長歎了口氣,一邊用手理著剛沐浴完,散發著花香的濕髮;一邊想著,要不要跟祈然商量下,索性別管那些寒毒了,反正最嚴重的後果也不過是體內的真氣運行不太流暢。

  “小姐,”心慧扶著我走到房間門口,臉上露出詭秘一笑,“少主肯定又在房裏等你了,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免得……”說完,也不等目瞪口呆的我發話,她便一臉壞笑地離開了。

  我無語,搖了搖頭,推門進去。

  自從三天前,祈然便開始與我同房而睡了。不過也僅限于同房,這麽大一間房要擺兩張床還是沒什麽問題的。其實這也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以前在初春的郊外,或者客棧沒有空房的時候,我們三個睡在一起是很家常便飯的事。

  更何況現在我們的床位還是一個在裏間,一個在外間。

  門“吱啞”一聲打開,淡淡的幽谷清香撲鼻而來,我輕輕一笑,果然看到祈然已經坐在外間的床榻上,旁邊是睡熟的小銀。他的頭髮微濕,靜靜貼在他俊秀無匹的臉側,身上只著一身雪綢制成的白色睡衣,微笑地看著我。

  推開的門,帶入了一屋子光華的月色,如水銀般鋪瀉在他身上,就仿佛一不小心墜入凡間的神子,饒是這紅塵九宵都生生委屈了他。

  實在……太象一場夢了。我心中一滯,反手把門關上,隔絕了屋外如夢似幻的月光。

  “過來。”祈然的手中拿著塊幹淨的手巾,把睡熟的小銀抱起來放到床角,向他旁邊的位置指了指,藍眸嘴角都是掩不住的溫柔笑意。

  他盤膝坐在我身後,用布輕柔地擦揭我仍滴著水的濕髮,頸後有融融的暖意包裹了我全身,幾束散落下來飄在耳畔的頭髮出乎意料地已經半幹。

  心裏象揣了一只白鴿,喜悅、感動、又害怕只是一場夢的惴惴不安,交織混雜在一起。是祈然,在用他的內力烘幹我的長髮。

  “咦!”我回頭去看祈然,卻瞥到放在床頭矮幾上的幾樣的東西忍不住低呼了一聲。手槍、絕、背包、匕首,還有久未看到的手機……

  祈然微微一笑,取過來擺在我面前,一邊繼續擦頭發,一邊道:“這些都是你的東西吧?點點看有沒有少了。”

  “祈然——”我轉頭目瞪口呆地看著他,詫然道,“你跟步殺的腦袋都是什麽構造的?見到這些東西不會覺得驚世駭俗嗎?”

  祈然擦頭發的手頓了頓,低垂的眼簾看不清表情。他忽然放下手中的布,將我緊緊抱在懷裏,頭埋在半幹的發絲間,良久良久,才沈沈道:“別跟我說你不屬于這個世界,別跟我說你沒資格愛人,我什麽都不想知道。只是這一次,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放你走。”

  此時此刻,我才發現,他的胸前,不知從何時開始便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掛。祈然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知道的?

  我畢竟……還是高估了自己的理智和對親人的思念。也許早在我們重逢的那一刻,有些東西,有些人,有個世界……就注定了只能深埋在心底……一生一世。  有悲傷有幸福,有苦澀也有釋懷,我半躺在他懷裏,探出手繞過他頸項緊緊摟住,哽聲道:“祈然,我有沒有說過,我很想你?”

  祈然猛地收緊了手,緊到要將我融入他懷裏,緊到我的傷口一陣麻痛。我卻不管,只緊緊貼在他身側,咬著牙一遍遍重複:“我好想你!”

  “還有,對不起。”我聞著他身上仿佛專屬的幽谷清香,想起雪梨園裏他無聲的哭泣,恍如隔世卻近在眼前,“因爲是你,所以無論怎麽掙紮和自欺欺人,都無法忘記,無法放手。那麽簡單的事,我卻繞了一圈又一圈,讓你悲傷和絕望了這麽久,才想通。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舒適地靠在祈然懷裏,翻開銀白色的手機,按下開啓按鈕。“滴——”的一聲警報音傳出,屏幕閃爍了兩下跳出一行“電量不足”的字樣,複又歸于甯靜。  “沒電了。”我撇撇嘴,熟練地打開手機後蓋,取出電池,仔細看了看,才松了口氣道,“幸好沒有潮掉,明天拿到太陽底下去曬曬吧。這個可以用太陽能充電的。”

  “太陽能?”祈然露出個無奈地苦笑,“我現在還真有些好奇,你那……是個什麽樣的世界。”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取過手槍和絕,仰頭道:“這兩個才是真正厲害的家夥哦!”

  祈然取過我手中的絕,愕然道:“這不就是普通的手鏈嗎?”

  “絕”的外表與普通的手鏈無異,上面綴了八顆米粒大小的紅寶石,其中只有兩顆紅寶石的顔色比其他六顆暗了些和亮了些,不仔細看卻是察覺不到的。  我微微一笑,食指指腹貼住那顆暗紅的寶石,輕按重扯,一根似金似銀的絕絲就這麽抖動在空氣中。

  我抓起床架上的一個銅環,輕輕一切,銅環應手即斷成兩截,我得意地仰首道:“纖若發絲,柔若柳絮,卻韌愈鋼鐵的絕絲。這就是我的武器。”

  “好精密的機關。”祈然贊歎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晶瑩修長的手指不等我阻止便輕輕摸上了絕絲。

  “啊!”我驚叫了一聲,扯回他的手,惶急道,“這上面有強力麻藥,入膚即化,不能亂碰的!”

  “別怕。”祈然嘴角揚起一個淺笑,低頭在我唇邊輕啄了一下,柔聲道:“你忘了,我的體質百毒不侵的。”

  對啊!我嘴角抽了抽,差點忘了,這家夥根本不能稱之人的。

  “那麽這個呢?”祈然取過手槍,發現手指剛好可以放進扳孔,臉上不由露出好奇的神色。

  我被他欲扣扳機的動作嚇了一跳,明知道槍鎖著保險,看到對著他自己的槍口,還是忍不住打了個抖,慌忙搶過來,將裏面的子彈一股腦兒取出。

  “子彈只剩下五顆了,而且威力太大,所以不能拿來示範,開一個空槍好了。先上膛,然後……”我靠在祈然懷裏,擺了個標准的握槍姿勢,“視線沿著這幾個小孔瞄准,直到與你要襲擊的目標連成一線,扣下扳機。”

  我仰起頭看著祈然淡淡淺笑的面容,認真道:“你別小看子彈射出去的速度哦!我來到這裏後總共只發了三顆子彈,其中一顆,就是打在步殺身上。”

  祈然微微一楞,蹙眉道:“打中了?”

  我點了點頭:“當時,他接了尹子恆的任務來刺殺我,我不知道是他,所以開了一槍。幸好在扣下扳機的瞬間,認出了他手裏的汲血,子彈偏了准度,否則……”

  想到當時的危險,我忍不住輕輕一震,不管是他殺了我,還是我殺了他,如今想來,竟仍有些後怕:“否則,無遊組就再也不會存在了……”

  “步殺他……爲什麽要收集四聖石?爲什麽要明目張膽地刺殺尹鑰兩國的皇帝?那天早上他接到的任務又是誰派給他的?祈然,步殺他……真的很強。可是,一下子被這麽多人通緝和追殺,我還是有些擔心……”

  “我也……”祈然猛地收緊了環在我腰上的手,聲音低沈卻堅決:“放心吧,他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

  我在祈然懷中靠坐了良久,心頭有千般的思緒沈沈浮浮,幾乎壓得我喘不過氣。

  現在早已是春天,卻仍有著料峭的寒意,此屋雖是暖閣,只著一身單衣的我依然擋不住手腳地慢慢發涼。我始終,還是比較怕冷的。

  我爬起身來,赤腳踩在鋪有地毯,卻仍覺冰涼的地上,回首道:“我去睡了。”  手上忽然一緊,溫溫涼涼的觸感從手腕蔓延至全身,我愕然抬頭對上祈然不知何時轉深轉沈的藍眸,心裏禁不住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祈然,”我有些慌亂地掙紮,卻脫不出他的掌握,不由蹙眉道,“我困了。”  “今晚,留下來……”祈然握著我的手一緊,將我扯前了幾分,那張絕世的容顔,帶著幽幽的希冀和渴望,近在眼前。

  我心頭猛地一震,“好”字幾乎脫口而出,腦中卻倏忽間又閃過那張傷疤縱橫交錯的小臉和師父的那聲“少夫人”。

  我擰緊了眉,使力又掙了兩下,卻掙不脫,心頭不由火起,冷冷道:“少主你有妻子、有侍妾,還有一堆未婚妻,想詔人侍寢,怎麽也輪不到我吧?”

  祈然握著我的手不松反緊,幾乎將我扯到了他懷中,藍眸有著幽深的火光,忽地嘴角一揚,沈聲道:“我沒碰過她們。”

  “什麽?!”我一怔脫口,心頭有一股不知緣何而來的狂喜,慢慢湧起。  看我欲笑不笑的表情,祈然眼中微微一亮,閃過一縷熒熒的笑意。

  腦子還無法轉過彎,眼前忽地一花,我只覺萬般景物三百六十度打了個旋。等回過神來,卻已經背朝下臉朝上被輕柔地擰在了床榻上。

  祈然一手支在我頸側,一手扯過旁邊的錦被,仿佛漫天的白色撲面而來,待我回神時已密密蓋住了我們兩人。他淡淡道:“手腳都涼了,爲什麽不早說?還是跟當初一樣,那麽怕冷……”

  “祈然,我……”還是回去睡好了。

  祈然的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兩手支在我頸側,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娶尹天雪是父皇的意思,水蓮月也是他安排的。我當時太絕望了,所以對這些毫不在意。可是,我沒有出席過婚禮,更不必說诏她們侍寢……”

  “冰依,我也好想你。”祈然抽出一只手撫在我臉上,原本溫涼的指尖仿佛帶了火苗,在我臉上輕輕流連。

  精致俊秀的五官,湖水般深湛的藍眸,淡淡的幽谷清香。嗚!好……暈……  祈然的臉緩緩靠近,溫潤發燙的唇輕輕覆上我的,帶著專屬他的清香,撬開我的唇齒,輾轉吮吸。微濕的黑發垂下來與我的發絲糾結在一起,分不清誰是誰的。  我輕輕閉上眼,笨拙地回應,全心全意的感受。垂在身側的手,無處可放,不知所措,只能揪緊了身下的床單,直到手心滲出的汗慢慢潤濕……

  這個人……是祈然,是我深深愛著,並發誓,永遠在一起的男子。

  唇瓣慢慢腫脹疼痛,祈然的呼吸開始變得灼熱混亂,熾烈的吻離開我的唇,從下巴、耳垂、頸項一直延伸到纖細的鎖骨。

  他的吻仿佛有著魔力,一點點蔓延,一寸寸點燃我體內的熱情和欲望。  “祈……然……”我睜開水霧迷蒙的眼,開口輕喚,聲音竟仿佛不是我的呢喃而出,帶著情欲的嘶啞和無措回蕩在我和他的耳畔。

  藍眸變地愈加深邃,隱隱又有赤紅的火光在眼底流連。原本抵在我腦後的手抽了出來,帶著祈然特有的溫柔,撫過我潮熱的臉,又慢慢下移到脆弱不堪的衣扣上,一一挑開……

  “啊——痛!”傷口不知因何被牽扯到,劇烈的麻痛從胸口蔓延至全身,讓我原本嫣紅的臉一下子疼的煞白,眉頭緊緊皺起。

  祈然的動作猛地頓了下來,藍眸帶著未褪的情欲和深深的憐惜凝視著我半晌,卻最終露出個無奈又自嘲地苦笑,翻身躺在了我身側。

  他猶帶熱意的手,快速扯過我被解開的衣服,重新扣上,才將我的頭輕柔卻堅決地按在自己胸前,聲音仍帶著沙啞,悶悶道:“睡覺!”

  “祈然……”我將臉埋在他懷中,忍不住笑了出來。伸手環過他的腰緊緊摟住,心底眼裏都是化不去的幸福笑意,“到底是什麽樣的幸運才能讓我遇見你,遇見了,又能被你捧在手心呵護疼惜?”

  夜深人靜。

  懷中的人早已睡熟過去,長長密密的睫毛靜靜垂下,在如凝脂般白皙卻纖瘦的臉上投下一道剪影。柳眉彎彎,鼻子小巧卻高挺,嫣紅的唇瓣還殘留著吻過的痕跡,紅得嬌豔欲滴,唇角更是化不開的溫柔笑意。

  以前怎麽沒發現,冰依也可以美得如此驚心動魄,如此……引人遐思呢?祈然苦笑地默運了一遍清心咒,才勉強壓下心頭湧起的悸動和燥意。

  “沒心沒肺的丫頭……”祈然理了理她微亂的長髮,自嘲地笑了笑,無聲自語,“早知道就不刺那一劍了,如今算不算自作自受呢?”

  不敢閉上眼,不敢失去意識,只怕……醒來時,身邊空蕩沈寂,又是一場夢。  堆滿溫柔的眼裏忽然多了份悲傷和恐懼:“如果,你知道現在的我,早已回不去當初;如果,你看到我……殘酷的一面……還會不會覺得自己幸運,還會不會……無法放手呢?”

  目光忽然落到她頸側的一條紅繩上,祈然伸手輕輕一扯,從冰依的襟口掉出一塊通體雪白,觸手生溫的雪玉,玉面上刻著極細小的八個字——“受命于天,龍鳳呈祥”,隱在層層雕花紋案間,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祈然渾身猛地一震,已猜到這塊玉到底是什麽?

  他握著玉的手指節泛白,幾乎要將它生生捏碎。只要一想到,冰依可能如現在這般,躺在另一個男人懷中,他的心口就如針紮般疼到發狂,只恨不得將那人碎屍萬段。即便那個人是他的……

  “祈然……”懷中的人仿佛也感受到了空氣中異樣的殺氣,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呢喃道,“這麽晚了,還不睡……”

  祈然心中一痛,松開了握在手中的玉。他不是只要冰依回到身邊就足夠了嗎?他不是……很清楚自己想要的,在乎的究竟是什麽嗎?

  祈然伸手抱緊了她,喃喃道:“冰依,你不會再離開我的,是不是?”

  懷裏的人顯然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眼前迷蒙著沒有焦點,卻忽然幽幽一笑,握住他垂在她身側的手,十指交叉,迷糊著道:“這樣牽著,牽緊了,我便跑不了啦。你就可以……安心地睡了……”

  祈然呆呆看著與自己的左手交握,纖瘦白皙的五指,一時回不過神來。懷中的人卻仿佛放心了般,帶著嘴角的淺笑垂下長長的睫毛,卻在沈沈睡去前,輕聲呢喃……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祈然心口猛地一震,看著依偎在懷中,唇角含笑的少女,一時竟不知心裏洶湧翻騰的是幸福還是……從未有過的,對未來深深的渴望……

  他閉上眼,緊了緊身側交握的五指,安然入睡。  ---------------------------------------------------------------------  意外的更新,送給月月的禮物  群1由于高級群變普通群,如果有人被封了,請加潇然夢群5(31583695)和群6(33520886)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12章 絕招

  “小姐,藥明明上在胸口,可是你的手怎麽……”心慧奇怪地看著我僵硬的右手,連筷子都握不住,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地接過碗,又遞給我一個勺子,才開始絮叨,“看你現在的樣子,比筋脈受損的我還狼狽……”

  我放下懷中的小銀,有些困難地比了比十指交叉的手勢,恨恨道:“你試著一整個晚上跟人保持這個姿勢睡覺看看……”怪了!我和祈然的手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交握在一起的,爲什麽我一點印象也沒有?

  “原來如此!”心慧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忽然湊過來在我頸項間仔細瞧了瞧,曖昧地笑道,“小姐昨晚,終于跟少主……睡在一起了?”

  我一楞:“你怎麽知道?”說完又覺不妥,臉紅地撇開了頭。

  “咳咳……”心慧強忍住笑取過一塊銅鏡放在我面前,“小姐你自己看吧。”  看?看什麽?我愕然湊了過去。

  天哪!我怔了怔,大窘!頸間、露出的鎖骨上,全是青青紫紫的吻痕。嗚……明明什麽事也沒發生,這下我卻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小姐別怕,等下我就去給你找件高領的衣服套上,這樣便看不見了。哈!”  我降下滿頭黑線,嘴角楞是抽搐了半晌才紅著臉,悻悻道,“心慧,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八卦啊?”

  說到八卦,我吞下一口餵入嘴裏的食物,又讓心慧給小銀餵了幾口。趕忙扯開話題道:“心慧,文若彬對你有什麽表示嗎?”

  “表示?”心慧楞了一下,臉上卻微紅了紅,低聲道,“小姐你在說什麽啊?”

  “诶?”我抓了抓頭,“我在說什麽你聽不懂嗎?那我再問得明白點好了,他有沒有說過他喜歡你啊?”

  心慧端碗地手猛震了一下,食物灑到被褥上,嘴角困難地扯出一個笑容,半晌才道:“小姐你怎麽會這麽想,當然沒有了。”

  “心慧,你可別冤枉我!”門口傳來文若彬極度欠扁的聲音,他悠然地踏步到我面前,斂容嚴肅地掰著手指,認真道,“算上正式的非正式的,我統共向她表白了十二次,不過都被拒絕了。不是我說,枉我在脂粉叢中打滾數年遊刃有余,卻偏偏……”

  “啪——”心慧放下碗,對著我淡淡道,“小姐,這條被子弄髒了,我去拿條新的來。”

  “喂,心慧!”我看著她匆匆離去,根本不聽我叫喚的背影,無奈地只好自己把後面的話接完,“要被子這裏不是多的是嗎?”

  “她是在逃避我。”文若彬臉上露出一個從未見過的苦笑,隨即猛吸了一口氣,又換上一副欠扁的笑容,湊過來……

  我慌忙拉高了被子遮到下巴。開玩笑!被這家夥看到那些……,我還不被活活嘲笑死!

  “奇怪了,我說呢,少主今天心情格外地好……現在看到小若你睡在……這張床上……”

  “文若彬,”我涼涼地笑看著他打斷,“別的我不敢說,在八卦這項特質上,你跟心慧還真是很有夫妻相啊。”

  “是嗎?”文若彬淡笑,笑容裏多少有些苦澀,“那還真是榮幸。”

  我長歎了一口氣,算了!雖然這個人很欠扁……問道:“心慧是怎麽拒絕你的?”

  文若彬收起笑容在我床邊坐了下來,頹然道:“就是因爲她什麽都不肯回答,只說不行,我才沒辦法啊!前幾天我還在想,她是不是太眷戀你這個主子了,所以才不接受我。考慮著要不要秘密把你除掉。”

  我嘴角猛抽了抽,連心底都冒了陣冷汗,哂道:“還真是謝謝你特地來告訴我。”果然,不愧是冰淩出來的,個個都是怪物。

  “不過現在明顯是行不通了,我要是對你動了殺機,估計會在殺死你以前,先被少主生吞了。”

  我幹笑了兩聲,無語做答。

  “小若,你……你知道心慧爲什麽這麽排斥我嗎?”文若彬臉上露出一籌莫展的神色,眼底幾乎有了絲乞求,“是不是因爲我以前有過其他女人?不過就是玩玩而已……”

  再抽,後面那兩句我當忽略不計好了。

  我低頭沈吟了半晌,忽然抬頭,道:“你知道我曾是祁國的皇后吧?”

  文若彬一楞,有些摸不著頭腦的點了點頭,眼中卻閃過一道我看不見的精光。  “你應該也發現了,心慧的手筋腳筋都曾受過傷,武功也被廢了。”

  他的神色慢慢凝重起來,盯著我的黑眸有如暴風雨前的大海,深不可測。

  我歎了口氣,沈沈道:“可是你不知道,在祁國的時候,發生過很多事。尤其心慧身上,那是她終其一生也無法親口對你說的……傷害。當時……”

  屋裏分外的寂靜,靜到……我能聽到窗外微風掃過樹葉時的“沙沙”聲。  我靜靜地看著文若彬,他也如死寂般看著我,眼中愈加幽深,卻仿佛能望見底端的洶湧。忽然……

  “啪——”臉上火辣辣地劇痛,緊接著連胸口剛上完藥的傷也被牽動了。我倒在床榻,心裏暗道:這可算是我來到古代後第三次被掌掴了,也是唯一一次被打地毫無怨言。

  “吱——”小銀驚慌地叫了一聲,撲過來舔我紅腫的臉,又回頭怒視著文若彬,眼看就要撲出去……

  忍著胸口的劇痛,我困難地爬起來,把猶帶怒氣的小銀抱在懷裏,苦笑道:“現在我倒是有些相信你對心慧是認真的了。其認真程度正好相當于打在我臉上的分量。”

  “你根本不值得她這麽對你。”文若彬冷冷地看著我。

  我扯出個淡笑,語氣苦澀無奈:“值不值得是由心慧自己決定的。你我在這裏討論地這麽起勁有什麽用?”

  這樣的對峙持續了半晌,文若彬終于頹然歎了口氣,道:“算了,這些過去的事再追究也沒意思。我現在只想知道有什麽辦法可以讓她解開心結,接受我……”

  “這種問題我怎麽可能知道?她接不接受你,又關我什麽事?……好好好!你別發火,我想想。”我抓了抓頭,腦中忽然抓到了零星的片段,“不過說起來,在我們那……好象有篇文叫什麽追女十大絕招……裏頭怎麽說來著……”  “追女……十大絕招??!!”文若彬眼睛瞪得大若銅鈴,嘴巴裏可以塞下一個雞蛋,“誰……誰寫的,如此……嘿嘿……如此有見地……的書?”

  “忘了!反正,你管那麽多幹嘛,到底要不要聽啊?”

  “要,當然要。”文若彬勉力壓下嘴角浮起的笑意,正經八百地道。

  “具體的我也不是很記得,歸結而言就是:臉皮要厚,但不能死纏爛打;要懂得適時表現自己的優點,給人安全感;甜言蜜語當然是不能少的,不過要讓每一句聽起來都象真的;還有啊,女生都喜歡浪漫的事情。所謂浪漫,當然不外乎送花,燭光晚餐之流;而送不同的花又代表不同的意思。譬如玫瑰花的花語是……”

  心慧啊心慧!你可千萬別怪我教壞你未來的老公,要怪就怪那個沒事寫這種爛文荼毒小雨思想的網絡作家。

  “噗哈哈——”我記憶搜索地痛苦,文若彬卻是聽楞了半晌,忽然再也忍耐不住,大笑了起來,“我就說心慧怎麽會時不時冒出幾句我聽不懂的話,現在看來肯定是受了你的影響。真虧得祈然天天跟你在一起,竟然沒被你這些驚世駭俗的言行給嚇跑。”

  切!大驚小怪。我不以爲然地撇了撇嘴,雖不搭話,心裏卻暗道:那是人家心裏素質比你好。再說啦,你還沒見過步殺的冷心冷肺呢,那才叫真正的處變不驚!

  正暗自賭咒中,卻忽覺屋中的氣氛詭異了起來。

  我愕然擡頭,望見敞開大門前的人影,不由笑道:“心慧,被子拿來了嗎?”

  自從被寒血劍刺傷以來,除了第一次因爲渾身被凍得麻木,所以感覺不到疼痛。以後每每運行體內真氣,傷口就會劇痛無比,試了多次都是一樣,最終也只好放棄了。

  可能是因爲這個原因,所以如今我的靈覺降低了很多,竟連心慧到了門口都沒察覺到。

  心慧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連瞧也不瞧有些呆呆發傻的文若彬一眼,低頭走進了屋內。

  “小姐,沒什麽事的話我先回去了,藥房還煎著你的藥呢。”說完,也不等我回覆就徑自走了出去。我微微一愣,心慧的態度……好怪。

  心裏忽然如明鏡般地一亮,難道說……我壓下嘴角戲谑的笑容,怕被還未邁出門的心慧聽見,所以湊近了文若彬幾許,幾乎要臉貼臉,強忍住笑,低聲道:“追女十大絕招之一:要測試一個女的喜不喜歡你,端看你跟別的女人在一起有親密舉動時,她會不會有吃醋的表現。”

  眼角瞥到我們這邊的心慧腳步猛地一頓,接下去連步伐都慌亂了少許。果然……

  奇怪的是,回頭才發現文若彬竟沒有欣喜之色,反露出一臉苦笑,退開了一段距離,乾笑道:“我怕……在我還沒測出心慧喜不喜歡我前,就先被少主宰掉了。”

  “在房間裏呆了那麽多天,要不要出去曬曬太陽?”

  祈然……爲什麽這麽體貼溫柔的一句話……你非要用如此恐怖的表情說呢?

  “好……好啊……”我被藍眸中的寒意凍得打了個抖,眼瞅著他把萬般委屈的小銀丟在一邊也沒膽抗議,反連話都說不連貫。

  “祈……祈然,你怎麽又戴上面具了?”氣氛太過詭異,我心虛地沒話找話。怪了!我又沒做錯什麽,幹嘛心虛?

  說起來,他長年戴著面具,難道就不怕臉上被曬出印痕來嗎?咳~~我知道自己扯遠了。

  祈然取過掛在床頭的披風整個包裹住我,隨後打橫把我抱在懷裏,力道有些大地緊了緊,面無表情地道:“今天早上,不是你說,不想我……讓別人看到的嗎?”

  我一楞,忽然想起早上的那段插曲。

  早晨,先醒來的是我。春日明媚的陽光透過單薄的紙窗照進屋裏,一星一點地流連在祈然晶瑩似有融光的臉上。長長的睫毛、高挺的鼻梁、精致的臉龐……  我撂起他的一束長發輕輕把玩,看著看著,不由呆了。

  難怪藍煙說這樣的人跟他相處久了,被他關心照顧過了,沒有一個女人會不淪陷的……唉!真麻煩,幸運歸幸運,可是考慮到以後在一起會有多少情敵,我就……頭大。

  腦中倏忽間飄過白勝衣那張邪魅的臉,渾身忍不住打了個抖。總覺得……他看祈然時的眼神莫名怪異,不……不會是個BL吧?

  天哪!這都什麽跟什麽啊?七個內定的聖女、一個以前的“我”,一個少夫人還不夠,外帶加個男人……

  “在想什麽呢?”溫潤悅耳的聲音響在耳畔。

  我將手上的發絲在指間繞了個圈,不假思索地恨恨道:“想怎麽樣可以把你綁在屋裏不讓別人見到!”

  “爲什麽?”

  “這還用問嗎?你沒看到外頭覬覦你的人有多……”少……  “啊——”我猛地一驚,目光從手中打圈的黑髮移開,對上一雙滿含笑意和戲谑的藍眸。

  完了!這是我空白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哪裏有地洞可以讓我鑽?這是第二個念頭。

  對了,我要不要假裝昏迷或者睡著呢?這是我被祈然緊緊抱住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哈哈……”我亂沒形象的靠在祈然懷中大笑了起來,直到氣得抓狂的祈然低下頭狠狠吻住我的唇,笑聲才慢慢止息下來,變爲低低地呻吟。

  祈然幽幽地開口;“冰依,你是我的!”

  “咳……”胡說!我不是任何人的,“我是……”我自己的!嗚……爲什麽現在……我就是沒膽說呢?

  我喘息地靠在祈然懷中,由著他抱了我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雪梨園。

  鼻間充盈的是淡淡的幽谷清香,耳中聽到的是沈穩有力的心跳,身體感受到的是他溫柔的呵護。我忍不住探出手摟住他的脖頸,將頭靠在他肩上,低低地吟唱:“你身上專屬的陌生味道,是我確認你存在的目標……
……你每一次的溫柔我都想炫耀。我們繞了這麽一圈才遇到,我比誰都更明白你的重要,這麽久了我就決定了,決定了你的手我握了不會放掉。我們繞了這麽一圈才遇到,我答應自己不再庸人自擾。因爲我要的我自己知道,只要你的肩膀願讓我靠……”

  祈然的腳步頓了頓:“你唱的又是什麽奇怪曲子?”聲音裏卻是掩不住的溫柔笑意。

  我面上微紅了紅,將臉埋在他頸間,喃喃道:“你不是都聽出來了嗎?還問什麽?”

  我閉著眼睛躺在竹椅上,在紫藤花缭繞的花廊下,陽光透過花葉的間隙灑在臉上、身上,徐徐的微風帶著沁人心脾的花香拂過我鼻尖、眉眼……

  暖風拂面,熏人欲醉……我微眯了眼,看著祈然在不遠處半跪下身,用一個短鐵鍬擺弄花種、鋤草、松土……心底就是萬分郁悶,爲什麽他堂堂一個王子、一個少主,平日都不叫人伺候便也算了,竟然連醫生、花匠、廚師的工作都能做的有條不紊。

  最離譜的是,爲什麽他連做這種事情也可以……如此清爽,如此出塵的,簡直……簡直就象一個藝術家在擺弄他自己的作品,太沒天理了!

  說到醫生,我忽然醒起有件事一直想問祈然的,看到他……咳……卻又忘了。  “祈然,手筋腳筋如果被挑斷了,你能治好嗎?”

  祈然的動作頓了頓,回過身來看著我,道:“你是說心慧的傷嗎?”

  我楞了一下,不由笑道:“果然是神醫啊!望聞問切,你卻只須望望便能瞧出病況來了。那她的手……還能醫好嗎?”

  祈然的眉微微蹙了起來,平靜地道:“她受傷的日子已經太久了,有些困難。但也不是全無希望,我盡力試試吧。”

  “好!”我開心地笑了起來,“有你蕭大神醫在,有什麽事是不可能的?”  祈然無奈地笑了笑,嘴角溫柔地勾起,笑容象是沐浴在陽光中:“實是拿你沒轍。”說完,便回過頭去繼續擺弄他的花草。

  “心慧的手腳,當日若不是有小銀在,我實在無法想象。”我幽幽地說著,忽然心中有什麽一閃而過,“對了祈然,你怎麽會認識小銀的?”

  “小銀?”祈然楞了楞,隨即恍然,“哦,你說小狸啊!我十五歲那年,師父忽然把它帶了回來,丟給我撫養。後來,因爲發生了……一些事情,所以師父一直讓它呆在‘別有洞天’。”

  “祈然你……也知道‘別有洞天’?”那麽我當日墜崖,你爲什麽全然沒想到……

  “師父從來不讓我踏足‘別有洞天’。”他回過身來看著我,眼中漸漸流露的懊喪和心痛,讓我馬上便後悔自己問出的這句話,“師兄,嚴叔他們都可以去。惟有我……惟有我……”

  祈然攥緊了手裏的短鍬,聲音一字字從牙齒縫中蹦出:“如果我曾經去過一次,只要一次……”

  “祈然——!!”我勉力直起身子看著他,眼神堅決卻一分柔軟過一分,輕聲道,“我已經沒事了,什麽事也沒有。”

  祈然的臉色終于慢慢緩和過來,松了松攥緊的手,轉過頭去。

  不知爲什麽,忽然便想到了步殺。我歎了一口氣,躺倒在竹椅上,淡淡道:“祈然,你說以後,我們三個要是能一直住在這裏,不用去理會外頭的紛爭和陰謀,該有多好。”

  祈然的動作頓了頓,回過頭來看著我,藍眸中蕩漾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和溫柔,還有一絲……狠絕。我怔了怔,卻聽他鄭重地承諾:“放心!會有這麽一天的!”

  我由衷地笑了笑,正待發話,卻見祈然眉間忽然一凝,望向大門的方向,淡淡道:“冰依,我有事去處理一下。待會我會讓莫言進來,你一個人呆悶了,就讓他扶你回去。”

  我享受地閉起眼讓陽光徜徉在臉上,微咧了咧嘴,道:“哦,好。”莫言?那天帶我去牢裏的那個男子?

  耳中聽到祈然撣了撣身上塵土的聲音,腳步聲便向著門口漸行漸遠,直至消失。

  登登登登~~`各位聖誕節快樂,因爲聖誕節前後幾天班級有活動,會很忙碌,所以,聖誕賀文偶這幾天就從學習中死抽出時間,在忙著碼了,界于有好幾篇(無語),所以從今天開始貼了,鞠躬!  這篇作爲鋪墊,暴風雨前最後一章純粹甯靜幸福的文——‘絕招‘,是偶送給所有一直支持著我的讀者的,第一份聖誕禮物.謝謝!  小佚  2006.12.21  這個聖誕,偶本來只打算貼一篇番外一篇正文的,結果被幽幽一催一討,當作聖誕禮物,答應多寫一篇。一篇變兩篇……5555555,偶命苦啊!  然後,雯雯(殘雪弄月)前天晚上打電話說要給偶寄聖誕禮物,結果激動之下又承諾了一篇,作爲送給她的聖誕禮物,偶那個汗顔啊!  最後,番外就恐怖地從一篇變成了三篇……要不是正文後面的情節實在太不能停,偶是很想拿已經寫好的幾篇正文來抵這些番外的,5555555555555  接下去一直到12月25日爲止,還有三篇番外。至于正文真不是偶不想貼啦,而是後面的內容太緊密聯系在一起了,停在那種要死不死的地方,偶怕會被你們劈死哈!  不過,我保證,到1月22日,我考研考完,會馬上開始碼文貼文,絕對不會再讓各位死等了。鞠躬,謝謝大家的支持,今晚看了一點留言,沒時間全部看完,不過真的很感動。這篇小說很長,還有一半左右的內容,我保證,我絕對不會棄坑和隨便應付此文的。  最後,再祝各位冬至快樂,聖誕快樂,新年快樂!謝謝!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09:16 PM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13章 殘酷 

  “哇——!你什麽時候過來的?”我目瞪口呆地看著站在旁邊的莫言,黝黑的皮膚在太陽光下微微發亮,臉上憨憨的沒什麽起落的表情。

  怪了!抹在傷口上的到底是什麽藥?剛塗上的那幾天,內力靈覺竟然完全用不上。

  他微微躬身,咧開嘴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淡淡道:“少主一出去,屬下就進來了。”

  “小若姑娘要回去了嗎?”

  “恩,好。”一個人在這裏躺這麽久,也挺無聊的。我掀開蓋身上的毯子,扯過一旁的披風裹上,慢慢地扶著椅背站了起來。

  見他要過來扶我,我笑了笑,道:“不用了,第三次上藥都痛習慣了。再說躺了這麽久,我還怕肌肉……手腳不聽使喚呢。”

  誠如我所料,開始走的那幾步確實很辛苦,後來就順當多了,不過速度嘛,我就不想提了。也難爲莫言還能不焦不躁地跟在我身後。

  “小若姑娘,沿著這個長廊走吧,雖然路繞遠一點,卻都有攙扶的地方。”  “謝謝!”我喘了幾口氣,擡頭感激地笑笑。看來這個人外表愚魯,其實卻是滿細心的。

  莫言聞言只淡淡地笑了笑,依舊無聲地跟在我身後。

  “啊——!!”一聲淒慘的叫聲突如其來地衝入耳中,然後是隱約的哭聲。  我楞了楞,回頭看看莫言絲毫不變的面色,眉頭輕輕皺了起來,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小若姑娘……”莫言走前了兩步攔在我面前,面露難色。

  我撇了撇嘴,繞過他繼續往前走。

  唉!最近實在是太無聊了,害我還生生忘了那句千古名言——好奇心,害死貓。

  這個……大殿,就是我第一次重遇祈然,又差點被殺的地方。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意,這裏是祈然專門用來行刑的地方嗎?未免也……太奢侈和正大光明了點吧?

  不知道是這幾天身體過于孱弱的關系,還是太久沒見血腥了,當我毫無心裏准備地望到大廳屍橫遍野、血濺七步……咳~好吧,我承認我誇張過頭了……的景象,胸口竟翻起一陣陣無法遏制的惡心。

  大殿中其實也沒幾個人,坐在上首的是祈然,左右各站著兩個一身黑衣的男子。上位還悠閑地坐了兩個人,白勝衣和文若彬。

  大殿的中央已經躺了兩個人。一個陌生的男子,滿身傷痕,可以想見他死前曾被用過重刑。還有一個卻是認識的人,跟在尹天雪身邊,那個叫翠兒的丫頭。  哭聲是尹天雪和紅兒傳出來的,只見她狼狽地跪趴在地上,絕色臉蛋上的妝容被淚水衝得一塌糊塗,望著祈然的眼中滿是恐懼、悲傷和絕望。

  跪在一旁,瑟瑟發抖的還有另外一個人,熟悉的五官,縱橫遍布的刀疤,仿佛隨時隨地要暈厥過去的孱弱身姿……卻不是水蓮月是誰?

  但這些都不是讓我最震驚的。

  大殿的中央還站了個人,確切地說是一個小孩,纖瘦的手上握著一把滴血的長劍,卻忍不住顫抖。清冷秀氣、慘白不堪的臉上,濺了點點殷紅妖冶的血滴,長長的睫毛垂下,看不到那雙金銀雙色的瞳仁……是的!那個人是小遲,只有十歲的小遲。

  看見的如許如許,卻也只是匆匆一瞥,快地……甚至不足一秒。

  祈然已象是感應到了什麽,目光忽然瞟向我這邊,然後——他原本淡漠無情的面容倏地怔住了,唯一露在月牙形面具外的藍眸慢慢從戲谑譏諷變爲無邊的慌亂和恐懼。

  眼前忽地一花,暗暗的陰影鋪天蓋地般籠罩過來,下一秒,頎長的身形已然伫立在我面前,緊緊扳住我的雙肩,怒聲道:“你來這裏做什麽?!”

  “誰讓你帶她來這裏的?!”祈然的視線越過我,又對著身後的莫言狂吼。  “好痛!”我低低呻吟了一聲。祈然猛地一震,緩緩放開了手,藍眸中波動的全是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惶恐,看得我心中一痛。

  我探出冰涼滲汗的手,撫上他同樣冰涼的手掌,正待握緊,卻聽一聲稚嫩顫抖的聲音在大殿中央響了起來。

  “小姐?——”

  我渾身猛地一顫,看向那張清秀熟悉的小臉,那張臉上嵌著一雙分外晶亮的眼睛,帶著希冀和難以置信地神光,看著我,瞳仁漆黑卻微微泛出銀光。

  “心洛?!”我放開祈然的手,踉跄著往前走了幾步,“你是心洛?!”  “小姐——!!”心洛大叫了一聲猛地衝進我懷裏,直撞得我胸前的傷口迸裂,滲出血漬,疼到我幾乎癱軟在地。心洛緊緊地抱著我的腰,就象是受盡委屈後忽然見到親人的小孩,大聲哭泣訴苦:“嗚……小姐……小姐!好可怕!……心洛好想你!”

  “心洛乖,別怕!別怕……”我支在心洛身上,虛弱地撫上他頭髮,一時之間眼中看到滴血的長劍和猙獰的屍體,腦中卻象攪了一鍋沸騰的熱油,竟只懂喃喃地重複這句話。

  “小若,”一雙晶瑩修長的手從後面繞過來,停在眼前,象是要捂住我的眼睛,頓了頓,改爲抓上我肩頭,輕柔而小心,“傷口裂開了,回去吧……”

  我和祈然有過約定,在外人面前的時候,他仍是喚我小若。畢竟水冰依這個名字,對旁人來說沒有什麽,對冰淩的人來說卻意味著——殺無赦。

  “……怎麽回事……”我回過頭看著祈然,茫茫然的,不知自己是什麽表情,“……是怎麽回事?爲什麽……要讓心洛殺人?”

  不!我不是質疑祈然,他這麽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只是……

  “小若姑娘——!!”披風的下擺忽然被扯住,紅兒連滾帶爬地撲到我身邊,用沙啞尖銳的聲音哭喊,“求求你向少主求情,放過我家公主吧!”

  尹天雪跪在不遠處,一臉驚疑、呆滯地看看我,又回頭看看水蓮月。

  沒和祈然相認的那段日子,我避開了尹天雪和水蓮月,卻沒能避開紅兒、翠兒,她們時常也來太醫院取藥、求診,我跟她們不熟,卻多少是面善的。

  我嘴角扯了扯,我已經夠虛弱了吧?可如今肩上搭了一個,腰間掛了一個,腳下又抱了一個,看到旁人眼中不知是什麽……景象……

  說到旁人,我的目光自然而然瞟向了前方,水蓮月一張遍布刀疤的小臉微仰著,面向我。那張臉我是相當熟悉的,毀容的時候最引人的便是那雙微微泛著琥珀色的眼睛。

  而此刻,那雙眼定定地落在我身上、臉上,以及身後的……,詫異、震驚、難以置信,還有諸多複雜難言的……情緒,這些就是她想要表達的意思嗎?  如果,她真的是藍瑩若……我苦笑一陣,占了她的身份、毀了她家國、整死她父親,還可能間接害她容顔盡毀,這些帳便都要算在我身上。

  殺氣,猝然彌漫。

  眼前忽地一黑,眼臉上有溫熱的觸感,然後,肩上的壓力消失……殆盡……  沒有哭喊的求救,甚至連慘叫聲都沒有,可是身上的披風卻扯著我的脖頸生生被拽離了身體。冰寒的空氣夾雜著血的腥甜透過單薄的衣衫滲進皮膚,滲進……我的心裏。

  耳中聽到一聲冷哼,一聲歎息,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音,然後才是……號啕痛哭的聲音和我的……沈沈心跳……。

  身子一輕,我被包裹進一個溫暖的懷抱,眼前漆黑無物。他的聲音還是象往常一樣輕柔:“沒事了,我們回去吧。”他的氣息還是象平日一般溫暖,可是我卻……遍體生寒。

  “小姐——”我聽到心洛低低的,顫抖的聲音,離我越來越遠。

  祈然……  爲什麽心口會痛呢?明明已經在他的懷抱裏了。可是……我們真的相愛嗎?真的……相愛嗎?

  “祈然,先放我下來。”我很詫異自己出口的聲音,還能如此冷靜沈著。  祈然的腳步頓了頓,然後繼續往前走。

  “祈然,”我直起身,望了眼後方的大殿,無波無讕的眼神落到他身上,靜靜看著,“放我……下來!”

  祈然渾身猛地一震,薄薄的唇卻倔強地抿緊,然後,他的手往下沈了沈,遮住我的視線,繼續向外走去。

  當腳步被回憶綁著……

  我不要變得小小的,找不到自我。

  好像被什麽人,放在口袋  ——沒天空

  我在默默唱著那首記不清詞曲的歌,忽然咬緊了牙猛地使勁一推,身體一個翻滾……

  “砰——”地一聲響在耳側的時候,我才切身感受到胸口傳來的劇痛,痛到我幾乎要昏厥過去。我在心底苦笑了下,見慣了大風大浪,也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比起血蠱噬心之痛,這也只能算是小意思了。

  “小姐——!!”心洛大叫了一聲,往我這邊衝過來。卻忽然臉露驚恐,慢慢頓住了腳步。

  我清楚他怕什麽,雪梨園裏我不是沒見過……祈然發怒的樣子。

  我撐著虛弱的身體爬起來,沒有去看祈然的臉,踉跄著一步步走向心洛。  “小姐……”心洛看了我身後的祈然一眼,飛奔過來扶住我,眼淚從他閃著銀光的雙瞳中撲簌落下,“小姐,你流了好多血!”

  “心洛,我沒事。”我虛弱地笑笑,“你呢?要不要跟我走,我帶你去見心慧……”

  聽到心慧的名字,心洛竟然不喜,反而抖的更厲害,抱住了我大聲哭泣:“不要姐姐……心洛最討厭姐姐了!嗚——小姐,不要象姐姐那樣扔下心洛,嗚……”

  我的心頭一陣酸痛,攬住了他,柔聲道:“對不起!對不起,心洛,以後不會再丟下……”

  話還沒說完,身體就被猛地、惡性地掼了出去,胸口撕裂般劇痛。我看到白勝衣妖冶的笑,刻骨的恨意,心洛被他單手拎起了頸口,只能瞪圓了雙眼在空中掙紮。

  我卻……一如所料地沒有摔在地上,反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我心裏很清楚,無論在什麽樣的情況下都會保護我不受傷害。這就是——祈然!

  可是祈然,溫柔的是你,殘酷的……卻也是你啊!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沒有回頭,用力想從他的懷抱掙脫,卻做不到。我能感覺到他扶在我兩臂的手在顫抖,晶瑩慘白,隱隱能看到皮膚底下細細的血脈和暴起的青筋。

  白勝衣點了心洛的穴道,象扔破布一般把他丟在一邊,嘴角掀起一個邪魅的冷笑,道:“藍瑩若,你當這裏是什麽地方?隨你說把人帶走便帶走嗎?”

  “啊——!”水蓮月發出了一聲驚叫,一根纖細的食指指著我,隨著蒼白的雙唇不住顫抖,眼中的震驚愈來愈勝,逐漸轉變爲驚痛。

  我苦笑以對,別開眼,對上白勝衣如寒潭般的雙眸。這雙眼睛,曾經讓我害怕到冷汗涔涔,如今……也一樣。可是……

  敷在胸口的藥,只是將我的內力下沈到丹田積藏。而運轉時,又會遍體生疼,卻絕不是……不能運用。

  我想祈然,也沒料到這一點吧。所以,當我強行運起十二周天的內息,從他手中脫離出來的時候,他竟沒能及時阻止。

  我的身上血跡斑斑,身體弱如風柳,搖搖欲墜,卻冷冷地看著白勝衣道:“既然不能隨便帶走,搶……可以嗎?”

  我知道,白勝衣的實力深不可測,憑我那一點微末的道行根本不可能贏他。可是,我還是要賭,賭他對我的輕視和在祈然面前,一瞬間的猶豫!

  經脈象爆裂般痛到我渾身都被冷汗浸透,痛到我意識混沌,可是我卻很清楚,自己在幹什麽。

  身形輕晃,我看到白勝衣的臉上露出輕蔑的冷笑。很好!我在心底同樣冷笑一陣,身在途中,卻毫不猶豫地抽出了手中的絕絲……

  “砰——”地一聲巨響,在我和白勝衣交手前便響徹了整個大殿。

  我只能瞥見白勝衣悶哼了一聲,飛退開去,直到撞上大殿的柱子……緊接著,我落入一個灼熱、僵硬的懷抱,包裹我的是鋪天蓋地的憤怒和恐懼,緊緊摟住我,緊到幾乎要將我的骨頭都全體揉碎。

  “你竟然敢動用內力!你該死的——到底知不知道會有什麽後果?!”祈然扳過我的身體,狂怒地大吼,雙眸連一點湛藍也不余,只有——赤紅,仿佛要燃盡一切的紅。

  “我本來就是這樣一個人。”我低垂著頭靜靜地說,身體虛弱不堪,只能靠著他的攙扶支撐,“任性、自私、可以向無關的人毫不猶豫地下殺手。”

  “這一年的時間……”我緩緩擡起頭,看著他,一瞬不瞬,嘴角竟連帶溢出的血絲勾起淺笑,如燦爛卻淒美綻放的鮮花,“這一年,我的身上早背負了重重的罪孽,我的手上早就染了洗不淨的血腥。祈然,你……聽清楚了嗎?”

  一年的時間,不長不短,變了的不只是你,還有我啊!

  祈然慌亂地別過眼,緊緊圈住我的身子,厲聲道:“來人!把公主關入沁香園,沒我命令不得外出一步!”

  心口震痛地厲害,又忽然冷地更厲害,甚至比身體的痛更讓我不能承受。我眼前昏黃變黑,一如心底的絕望和悲傷,恍惚中聽到有人應了聲“是”,心中想著,還有……事沒解決:“心洛……”聲音只溢到喉嚨口。

  這次千萬不能再昏迷六天,否則,祈然的胃……我……失去了知覺。  ----------------------------------------------------------------------------------------------  請各位多多對關于我文中的內容留言,那個^^^^因爲跟了很多文,現在到了對自己這文超級沒自信的時期.不管情節,文筆,還是人物性格!  請各位一定要給我提各種意見,謝謝了!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14章 守護者

  我睜開眼,看到面前搖晃的人影,開口便問:“我睡了幾天?”

  人影頓了頓,來到了我面前,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一天一夜。”

  我一楞:“師父?”臉上不由露出笑容,“師父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師父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神色卻比以前在棲夢城時親近了許多:“爲師昨天才剛回來,就被少主抓來看護你!你的架子可還真夠大的!”

  我硬扯出個笑容,歉聲道:“難爲師父了,你先去休息吧,我已經沒事了。”  師父點了點頭,露出個慈祥的笑容:“我先去通知少主……”

  “不用了!”我慌忙阻止,然後又有些尴尬地咳嗽了聲掩飾過去,“師父,我想見心慧,你可以幫我叫她過來嗎?”

  師父看了我半晌,長歎一口氣,點了點頭。

  走到門口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回過頭來:“小若,爲師看得出來少主很喜歡你。你也……喜歡他吧?否則也不會親自調理他的胃病……”

  “師父,”我笑笑,打斷他,真誠地道,“我明白的。”我們只是……還有一個結,需要解開。至于那是死結還是活結,誰也……不清楚。

  “小姐。”心慧叫了一聲,走進屋來,我撐起身子看到她紅腫的眼,還有……後面跟的,一大幫莫名其妙的人。

  “嗨,小若,這次你可醒得夠快的。”是文若彬欠扁的聲音。

  “你這沒用的笨女人,成天只會受傷……害然哥哥擔心!”

  “不許你罵小姐!”

  這兩個聲音一模一樣,語調卻截然不同的小鬼,除了小遲跟心洛還會有誰?  “小姐——”心洛歡快地叫了一聲往我懷裏撲過來,卻被一只毛茸茸的小東西搶在了前頭。

  我抱起小銀,將嘟起嘴的心洛推離一尺距離,笑道:“心洛,你別再把我傷口撞裂了,我可不想再躺幾天。”

  “小姐……”心洛眼睛紅了紅,抱住我胳膊,啞聲道,“心洛好想你!”  我心口漲得滿滿的,正待說話,卻聽小遲冷哼了聲,道:“動不動就哭鼻子,跟個女人似的……”

  我心中一動,擡頭看向了心慧:“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知道心洛在這裏?也知道祈然在逼他殺人?”

  心慧渾身一顫,臉色慘白地點了點頭,卻不接話。

  我回首看著心洛眉間多出來的憂郁,歎了一口氣,喉頭象被卡了什麽:“那爲什麽不告訴我?爲什麽……不阻止?”

  “小姐我……我……”

  “是我不讓她說的。”溫潤悅耳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我的心跳了一下,垂下頭。不是逃避,我在心裏對自己說,只是……現在絕不想觸及,那一片深藍。  “身體怎麽樣了?”祈然在我床前坐下,輕緩地開口。

  我心口一緊,手臂上跟著一緊,那裏傳遞著心洛的恐懼和依戀,低低地用顫音叫道:“小姐……我怕……”

  “你這個笨蛋!”小遲跳過來指著心洛的鼻子大罵,原本金銀雙色的眼睛不知爲何,銀色加深了少許,更向金色靠攏,“然哥哥是爲了你好。你如果不變強,不變狠,總有一天會死在我手上!”

  我一驚,擡起了頭,對上祈然絕世的容顔,和湛藍的……我淡淡地別開眼。  心洛的眼中也是震驚的神色,抓著我的手,滲出層層冷汗,浸透我衣衫,良久才顫聲道:“你……你爲什麽要殺我?”

  小遲冷哼了一聲,雙眉緊緊皺起,別過了頭。我卻沒有忽略他眼底一閃而逝的不甘、痛苦和寂寞。

  “唉!”文若彬涼涼的歎息一聲,悠閑地扶著椅子坐了下來,淡淡道,“一個個你呀,我呀的,煩不煩?反正這裏也沒什麽外人,還是由我來說明吧!”  “小若,冰淩王國的歷史,你清楚嗎?”

  我瞥了祈然皂白的衣角一眼,點頭。

  “冰淩長期以來沒有固定的領土,也沒有強大的軍隊,充其量不過是擁有龐大的財産,卻能長盛不衰,如神話般暗地存在幾百年。甚至,就算有強極一時的君主,傾盡一國之力想要覆滅我……他們,也沒能成功,你知道這是爲什麽嗎?”  我愕然搖了搖頭,卻聽他歎了口氣,繼續道:“因爲冰淩,擁有一支遍布全天和大陸的百萬雄師。”

  “你是說……每一個國家都有你們冰淩的人存在?這怎麽可能?”我忍不住驚呼道,“幾百年的代代相傳,哪還有忠誠可言?”

  文若彬苦笑了一陣,頹然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只知,要調動他們,必須具備三個條件。”

  “哪三個?”

  文若彬看了祈然一眼,淡淡道:“四聖石,冰淩守護者,還有……冰淩王的血。至于如何調動,卻是除了當今皇上和守護者,無人知曉。”

  “你是說,心洛和小遲,他們就是冰淩的守護者?”

  文若彬搖了搖頭:“現在還不是,冰淩的守護者,另有其人。他們兩的其中之一,將會成爲冰淩下一代的守護者。”

  “可是文若彬,你講了這麽多,還是沒說到重點啊!什麽守護人,心洛既然沒興趣當,那還選什麽?”

  “你的耐性還真是夠有限的。”文若彬換了個舒服的坐姿,白了我一眼,繼續道,“冰淩每隔一段時間就必然會在天和大陸尋找新一任的守護者,然後由冰淩王或者上一代的守護者,親自培養、訓練。”

  我怔了怔:“挑選的因素,難道是……金銀眼?”

  文若彬贊許地點了點頭:“沒錯!每個守護者都只有一個特點,在十六歲以前,他們都擁有金銀雙瞳。人稱——滅世之妖。”

  此話一出,身邊的心洛,面前的小遲和心慧都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滅世之妖?”我看了心洛和小遲一眼,忍不住低聲唏噓,“還真是個穿越流行詞啊!”

  如果從現代科學的角度來講,這並不難理解。所謂的金銀眼,多半是由基因突變引起的,也之所以,他們往往擁有常人難以企及的力量,即是說……超能力。  在古代,會被認爲是滅世之妖,也就不足爲奇了。

  不過,隔一段時間就能找到一個,未免也太扯了吧?天和大陸量産超能力者嗎?

  我只顧著在心裏嘀咕,卻沒注意到文若彬眼中一閃而逝的疑惑,和祈然慢慢擰緊的雙眉。

  文若彬斂了斂容,繼續道:“這本是冰淩最高的機密,因爲每一代的守護者,甚至在冰淩的內部,都不能曝露身份。所以,除了冰淩王,沒有人知道,這一任的守護者是誰,又身在何方。他們永遠只會隱在暗處,保護冰淩不出世,不入世。直到……這一代。”

  “守護者的選擇,出現了巨大的纰漏,以至于……連冰淩的秘密,也被洩露了出去。”

  我看了看心洛和小遲一模一樣的臉孔,以及心洛雙眸中似乎越來越深的銀色,腦中忽然想起他那次發燒時眼睛曾詭異地完全呈現銀色。我恍然道:“是因爲雙胞胎,所以金銀眼、能力都被分散在兩個人的身上了?”

  文若彬楞了一下,眼中慢慢流露出佩服的神色,肅然道:“小若,看來我以前還真是低估你了!沒錯,就是能力分散的問題,以至于,他們兩個誰都無法成爲真正的守護者。”

  “當時,皇上也很震驚,因爲從未遇過這種情況,思量之下,他決定自己撫養一個,另一個交給這一代,也就是當初年僅二十歲的守護者來訓練。可是……”  我看了看心慧和心洛,蹙眉道:“途中……心洛被鑰王劫走,失蹤了嗎?”

  文若彬嘴角一揚,扯出一絲冷笑,道:“憑傅經那草包有什麽能力從冰淩手中劫走人?當時,也根本無人知道他們的身份。”

  “失蹤的不是心洛,而是……這一代的守護者。他從皇上派去的人手中,接走了當時已五歲的銀童和負責照顧他的女孩,卻把他連同滅世之妖的秘密一起賣給了傅經,然後消失無蹤。”

  “啊——?”不是吧?搞了半天竟然是個超級大烏龍。忽然有點佩服這一代的守護者,竟然敢明著擺祈然的變態老爸一道,夠種!

  那個負責照顧銀童的女孩,恐怕……就是心慧了吧?

  “這幾年,皇上一面設法尋回心洛和守護者,一面則訓練小遲,卻驚訝地發現,小遲的雙眼慢慢從純金變成了金銀雙瞳,能力也日益提高,卻始終衝不破那個界限。”

  “所以……”我冷笑了一聲,“他就斷定,必須要殺掉心洛,才能彌補這個不足?”

  “不只!”文若彬憐憫地看了他們一眼,長長歎息,“因爲離十六歲還遠,所以,皇上決定尋回心洛再重新培養他,然後……讓他們自相殘殺。也只有這樣,才能訓練出真正出色的——冰淩守護者。”

  變態!真的是個……變態。我震驚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文若彬……如此大的秘密,連心慧都一直不肯告訴我,若是祈然也便算了,爲什麽文若彬會如此輕易地在我面前說出來?

  我始終有感覺,他對我的疑心,並沒有盡去。心裏隱隱有著時淡時濃的恐懼,不知爲什麽,腦中竟浮想起芊芊臨走前說過的話。

  “瑩若,你要記住,以後如非逼不得已絕對不要接近冰淩的人,更加更加不要把自己的感情投入進去。否則,終有一天,你會成爲任人操縱的棋子,結局——不是你死,就是……他死!”

  “說夠了吧?”祈然冷冷的聲音響了起來,口氣淡淡卻有著莫名的威懾力,“全都出去。”

  屋子裏只剩下我和他兩個人,空氣中象有不安分的火苗,在竄行跳躍。

  我虛軟地靠在床沿,低垂了頭,腦袋裏空空的,什麽也沒有,又好象裝滿了東西。

  “冰依……”祈然靠近身來,攬住我的肩,輕柔地把我抱在懷裏,喃喃道,“不要避開我……也不要管這些事情……”

  “我無法想象,如果再失去你一次,我會……變成什麽樣……”

  我心中一陣酸痛,擡起了手,想要回抱他,可是卻空蕩蕩地停在了半空中。  你……爲什麽要親手逼心洛,爲什麽無法違抗你父親?又爲什麽要建立這個國家?我……

  “祈然,”我收回手,抓在他的雙臂上輕輕推開他,“告訴我,這一年你是怎麽過的,好不好?”

  祈然的身體猛地震了一下,眼中閃過若隱若現的恐懼和心悸,別過略顯蒼白的臉,淡淡道:“沒什麽好說的。我也沒問你,這一年的事……”

  我的心涼涼地,沈沈地直墜到谷底,全身仿佛都在發冷顫抖。

  我收回搭在他臂上的手,一把推開他,冷冷道:“對不起,我要休息了,請你出去。”

  身子還沒躺回去,就被狠狠掼進了一個熾熱的懷抱中,祈然滾燙的唇落在我的耳畔、頸項,一陣陣灼痛我的皮膚。

  “冰依,你是我的!不許你推開我!!”

  “我不是任何人的!”我狠狠推了他一把,胸前的傷口撕裂般地一陣劇痛,殷紅的血慢慢順著光潔的胸膛流下,又滲出白衣。

  我喘著粗氣,忽略他看到鮮血時眼裏的驚痛,狠狠道:“我是我自己的!”  “戀愛不是單方面的事情。你以爲,你不快樂的時候,我會快樂嗎?”我一手撐著床沿,一手貼上了他的心口,“你以爲,你心痛的時候,轉個身到我看不見的地方,我就會不痛了嗎?把我綁在你身邊,只讓我看,你想讓我看到的一面。”  “這樣的愛,太自私,太脆弱了。我——甯可不要!”

  祈然的眼中慢慢空洞、無神,只有缱绻連綿的悲傷,象湛藍天空中的漫漫雪花,遮蓋了他整個眼眸,又仿佛要毀天滅地。他開口,聲音清若溪流,卻冷若寒霜。

  他說:“連你也討厭現在的我了嗎?”

  他的嘴角綻開了一抹淒冷自嘲的笑,聲音帶著笑,卻似在哭泣:“連你……也要拋棄我嗎?”

  他放開了抓在我身上的手,站起身來,笑容轉冷轉淡:“我早該料到的。反正,也不過是如你所願,回到衛聆風身邊,繼續做你的皇后娘娘……”

  “蕭祈然——!!”我氣地臉色發白,渾身顫抖,隨手抓起身邊的東西想丟出去,卻又緩緩放下。胸口……好痛,裏外都痛。我閉了閉眼,斂回所有的感情,冷冷吐出一句:“你給我滾出去!”

  我和祈然,從相認到相愛,不過短短四天,便進入了漫漫無期的冷戰。  ---------------------------------------------------------------------------------------
  爲什麽我一回來就非要貼這種專門讓人砸磚滴情節捏^^^^躲到角落畫圈圈去.8過,回頭說一句,雖然情節很欠扁,各位也要留言啊,55555555  把昨天的話再說一遍:  第一,此文絕不是悲劇,但第三卷卻是個悲劇.  第二,這幾天仍有存稿,但我寫文遇瓶頸了,所以,這幾天都會以一天一章的速度更新.但等存稿貼完,可能就沒這種速度了.  第三,看到有很多廈大的同志招呼我,好激動啊!呵呵,不過我是計算機系的也,貌似不是同個系的.個人是超級喜歡廈大這個學校的,有機會就算不是讀書,也要去看看.  今天又驚見ypclamp大的長評,我覺得你真的好厲害啊,把我要表達的都分析出來了,而且,很多連我沒寫的心理,或者將來要寫的心理,你都分析出來了,抱抱~~~超強.  關于上一章,首先,依依絕不會因爲然然變殘忍了就不愛了,我不知道爲什麽會有人有這樣的誤解.可是就象依依自己說的,她連自己都變殘忍了,怎麽可能會因爲這個怪然然.明顯是因爲,然然只想讓她看自己好的一面,還有對他們之間愛情的不信任,才讓她很心寒嘛!  再有然然,也不能怪他啦,從他的立場想想就知道了.這個不信任,歸根結底,還是因爲依依當初的離開和不相認.汗,我又語無倫次了.  最後,再次感謝各位的鼓勵和支持,你們的評論,我都有看,可是JJ沒有單獨回複系統,我又沒時間一條條在這裏回複,所以只能在這裏鞠躬了!謝謝大家,這麽久這麽久一直的支持!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09:17 PM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15章 藍瑩若

  “吱啞”聲響,外間的門被推了開來,我聽見心慧有些結巴的聲音:“少……少主……”

  片刻的寂靜之後,她推門進來,臉上還有被驚嚇過後的余悸。

  我原本在梳著頭髮的手頓了頓,幽幽歎息。明明吵得那麽厲害,好象要徹底絕交了一樣,可他偏偏還是睡在外間,而我也……

  “小姐,今天身子好些了嗎?”心慧把背在肩上的藥箱放下,淺淺一笑道,“我來給你換紗布吧。”外間傳來門開了又合上的聲音。

  我抿了抿唇,紮上頭發,心裏苦澀無味,臉上卻勉強笑了笑:“好。”

  “小姐,你的臉色真不好。”心慧一邊解開纏在我身上的紗布,一邊蹙眉道,“你和少主……怎麽會搞成這樣?”

  我盯著自己已經開始慢慢愈合的傷口,嘴角扯出一絲苦笑:“我也想知道啊!”

  心慧取過藥膏輕柔地塗在我傷口上,忽然風牛馬不相及地冒出一句:“小姐,你的皮膚真好,象初生嬰兒一樣。”

  我楞了下,低頭看了看,好象……的確如此。“嚴格說起來,我的身體的確是在一年前脫胎換骨過,自愈能力也加強了。”象是初生嬰兒……也不奇怪。  心慧上完藥,開始綁繃帶,臉上是淡淡的落寞和溫柔:“小姐,你知道嗎?這一年的時間,我天天和你在一起,你雖然時常在笑,笑容卻總是傳不到眼底。喜也好,悲也好,都是淡淡的,就好象你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所以刻意跟每個人都保持了距離。”

  “是嗎?”我看著心慧用一只手,動作不甚靈敏地一圈圈細細繞著繃帶,心裏慢慢泛起淒涼卻溫馨的感覺,“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以前我總是想不明白,直到這幾天。”心慧微微一笑,松開了手,由我自己綁上一個不松不緊的結,她輕柔帶著溫暖的聲音響在耳側,“小姐,我好開心。因爲你終于找到一個可以真正讓你開心,讓你難過,讓你生氣的人了。”

  “我說心慧……”我好整以暇地穿上衣服,撣了撣衣袖,涼涼地道,“想勸我和好,用得著兜這麽大一個圈子嗎?”

  心慧的一張臉馬上垮了下來,苦聲道:“可是小姐,我每天端藥給少主,他的臉色都好恐怖啊!反正你們都吵架了,要不……就別管他的胃……當……當我沒說!”

  天氣真好,四處鳥語花香,景色宜人的。我深吸了一口氣,臉上微微浮起笑容,屋裏屋外,心情還真是差了很多!

  這個傷,拖拖拉拉地纏了我近半個月,日日跟個廢人似的動不得,坐不得,站不得,走不得,我估摸著,這日子再過下去,我一個正常人也能被悶出神經病來。

  遠處隱隱傳來吵鬧聲,明明是兩人在吵,聽起來卻象是一個人的聲音。  “……笨!你要再不加把勁,怎麽可能趕上我!”

  “可……可是,你是我哥……哥,我又……不想殺你。”

  “笨……笨蛋——”小遲略顯結巴的聲音猛地一停,仿佛是本能的殺氣掠遍全身,往我和心慧的方向看過來,見是我們才放松下來。

  “小姐——!”心洛高興地衝過來撲進我懷裏,不過這次小心了沒再碰到我的傷口。

  “喂,小鬼!”我摸了摸心洛的頭,好笑地問,“被人叫哥哥的感覺怎麽樣啊?”

  “要……要你管!”小遲凶巴巴地朝我喊,臉卻紅了半邊。

  我笑了笑,回頭看到心慧有些黯然的面色,不由歎了口氣,低頭道:“心洛,還怪你姐姐嗎?

”  心洛仰起清秀的小臉看看我,又望了眼心慧,一臉的委屈:“那天,少主逼心洛殺人,心洛好怕……一直,一直喊姐姐,可是姐姐都不管洛兒……”

  祈然……

  我換上輕松的口氣:“那怎麽辦?心洛要怎麽樣才能出氣呢?不如打你姐姐一頓?”

  “打?!”心洛驚呼一聲,回頭看我。

  “是啊!”我笑笑,“反正你姐姐現在武功盡失,手腳也受了傷,肯定不是你對……”

  “姐姐——!!”心洛猛地放開我衝到心慧身邊,扯著她的手腳看個不停。當終于發現心慧的右手完全不聽使喚時,他抽了抽鼻子,猛地抱住心慧大哭起來,“姐姐!你怎麽會變成這樣的?姐姐……心洛不要你受傷!心洛不生氣了,你快點好起來,好不好?嗚……”

  心慧緊緊抱住心洛,語帶哽咽:“洛兒,對不起!對不起!姐姐不是有意讓你受苦的,我只是不想……真的不想你死啊!”

  祈然啊祈然,你到底在打什麽主意?總不是因爲孝順你那個變態老爸吧?我抓抓有些疼的腦袋,爲什麽我忽然覺得現在的祈然比衛聆風更難摸透呢?  “這麽軟弱……以後怎麽在冰淩立足……”耳邊傳來小遲低低的賭咒聲。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真是人小鬼大,雖然跟心洛象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性格卻是天差地別。惡劣是惡劣了點,卻也意外地堅忍。

  “小鬼,過來聊聊?”我拍了拍他的肩,他一個條件反射,差點舉起手中的“軍刺”向我劈過來。

  這麽小就不讓人近身,他從前……過得到底是什麽樣的生活啊?我在心底暗歎了口氣。

  小遲跟著我退到一邊,白了我一眼,不耐煩地道:“笨女人,要說什麽還不快說?”

  我皺眉思索了半晌,決定不跟他拐彎抹角,認真地道:“小遲,以後……就由你來保護心洛吧!”

  “什麽?!”小遲大叫了起來,差點驚動一旁來回的侍衛。

  我翻了翻白眼,哂道:“幹嘛這麽大驚小怪?你不是他哥哥嗎?難道……是他先出生的?你是弟弟?”

  “混蛋!我才是哥哥!”小遲衝著我大吼,幾乎要把我的耳朵震聾。

  心慧和心洛緊張地向我們這邊張望了一眼,又被小遲狠狠一眼瞪了回去。

  我忍不住笑到彎腰,胸口的傷都隱隱作痛,良久才緩住氣:“那麽,做哥哥的保護弟弟不是天經地義的嗎?更何況你又強到如此變態。”

  小遲微微動容,揚眉震驚地道:“可是……可是,我們以後是要……”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我深吸了一口氣,我才不相信祈然會真的讓他們兩個相殘至死,微微一笑,“可是現在,你只要記住一件事。如果說,血真的濃于水。那麽心洛,他可是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而我……在這個世界上,已經……

  “喂,笨女人!”良久的沈默後,小遲有些便扭的聲音響了起來。

  “啊?”我愕然回過神來。  “如果是你的話……”小遲頓了頓,撇開眼去,臉竟然還有點紅,“如果是你的話,我……可以把然哥哥讓給你……”

  “咳……”我一個趔趄,差點撲跌在地。真是……真是滿頭黑線!這小屁孩講的什麽話?

  我正郁悶著,小遲忽然警覺地擡起頭來,然後我也跟著望去,竟然是——白勝衣。

  我忍不住打了個抖,轉身待走,卻聽他低沈卻又矛盾地妖娆的聲音響起:“你好象從一開始就很怕我啊!”

  我腳步頓了頓,回過身來,蹙眉看著他。

  “這就怪了。步殺、若彬你都不怕,衛聆風和傅君漠你也敢惹,爲什麽……獨獨怕在下呢?”

  小遲手握“軍刺”,踏前一步,走在了我身側。

  我閉了閉眼,冷冷道:“白丞相不知道,有時候對一個人厭惡過頭了,就會産生恐懼心理嗎?”唉!果然……還是仗著有小遲在,我才敢這麽囂張。

  白勝衣雙唇殷紅,臉卻有些滲白,想是那天被祈然一掌打的。

  “你不用一副如此厭惡的樣子。我也不想見你,不過倒不是怕你,而是……”白勝衣拂了拂衣角,笑得邪魅,“怕我自己會一個控制不住就把你殺了。”

  我忍不住打了個顫,他的臉上在笑,可眼中卻是刻骨到滲入血液的恨意,比那日他看著步殺時的恨更深、更絕。

  也許……他真的很愛祈然……只是這愛,太自私,太毀天滅地,誰都無法去承受。

  那麽,祈然的愛呢?我的愛呢?我又有……什麽資格去批評別人的感情?  我歎了口氣,淡淡道:“那麽,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白勝衣嘴角的笑容多了幾分興味,悠然道:“水蓮月,藍小姐總該知道是誰吧?”

  我一驚,下意識地抓住小遲的手,只覺自己手心都是冷汗,潤濕了他的。

  “她讓在下請藍小姐過去一趟,有事……相敘……”

  他擦著我身邊,即將掠過的時候,突然停下腳步,在我耳邊冷笑道:“不要怪我沒提醒你,想當冰淩的皇后,沒有卑鄙無恥的覺悟,就只有死路一條。”  冰淩的皇后?我緩緩抽回手,一時只覺可笑到胸口發痛。  唉!還有更頭疼的呢!水蓮月,不!應該說是藍瑩若,看來……是時候去見見了。

  我踟躇地走到水蓮月房門前,正待敲門進去,卻聽裏面傳來師父的聲音:“少主,水姑娘的氣喘早早落下病根,此刻也只能用藥物壓著,想根治恐怕……”  祈然溫潤悅耳,卻異常清冷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進來。”

  我歎了口氣,推門進去。吵了五天,還是第一次跟祈然面對面碰上,沒想到竟然是在這種情景下。

  “師父。”我向師父笑了笑,然後轉身、低頭,恭敬地道,“少主。”眼光卻沒有落在他臉上。

  垂下的眼角余光看到祈然握緊的拳頭,心裏一時堵澀地厲害。他緩緩站起身來,緊挨著我,用只有我一個人能聽到的聲音,淡淡道:“別管她說什麽,也不要輕易相信她的話,她……不簡單。”

  我一驚,抬起頭來,對上那雙澄澈天藍的瞳仁。那裏面,清清楚楚倒映出我纖瘦、單薄的身形。仿佛被那汪清泉包容著,寵溺著,一生一世……

  祈然蹙眉看著我略顯蒼白憔悴的臉色,緩緩擡起手……

  我……抿了抿唇,正待說話,卻被一聲突如其來的咳嗽聲打斷,一道熟悉卻虛弱的聲線生生插入我們之間:“少主,可以讓我……跟小若姑娘單獨說句話嗎?”

  我一震,退開一步,祈然的手也僵硬地收了回去。

  我低著頭,聽到師父的歎息聲,腳步聲,還有……門開合的聲音。

  “咳咳……你過來坐吧。小環,倒水。”

  “是,小姐。”從屋裏走出一個其貌不揚的丫鬟。

  我忙笑笑,示意不用,在她床前坐了下來,她咳地很厲害,臉色還有些不健康的紅。她患的應該只是普通的肺炎吧?按理來說,祈然……不可能治不好啊!唉,他到底在想什麽呢?

  藍瑩若費力地撐起孱弱的身子,我忙上前幫她墊好枕墊,只聽她道:“我不知道,應該怎麽稱呼你。”

  我無奈地笑笑:“我姓水。”

  “水……?”藍瑩若楞了半晌,忽然大笑了起來,笑到流出眼淚,笑到聲聲咳嗽,“真是個……好姓氏啊!”

  我歎了口氣,覺得當真沒有拐彎抹角的必要,淡淡道:“藍家,還有汀國都已經滅亡了,這件事,你知道嗎?”

  “什麽?!”藍瑩若猛地直起身子,震驚地看著我,“你……再說一遍。”

  我露出一個苦笑,心中千萬般的滋味,卻還是凝神回答:“半年前,衛聆風……也就是祁國的皇上,發兵汀國,三個月後,原汀國滅亡,改名……邺城。”  “那麽,我……我家人呢?”

  “你姐姐藍瑩玉,嫁給了鑰國的太子傅君漠,其他人,應該都還安好。除了……”

  藍瑩若大聲催促:“除了誰?!咳咳……你快說啊!”

  我勉強咧了咧嘴:“藍君清,被衛聆風處死了。”

  “我爹?!”藍瑩若猛地抓住我衣服,尖聲叫道,“你說我爹死了?!”  我點點頭,忽略胸口被牽扯到的痛,淡淡道:“是的。”

  藍瑩若仿佛全身力氣全被抽光了一般,緩緩松開了手,躺倒在床上,晶瑩的淚珠從她眼眶中一滴滴落下。

  對不起!我在心裏默默地念了一句,雖然我覺得藍君清根本不配做她父親,雖然……我對藍君清的死根本不覺得有什麽愧疚,可是,對于藍瑩若,我……  “你爲什麽不救他?”

  “啊?”我猛地回過神,看到她空洞悲涼的眼神,心裏堵堵的,涼得發慌,“我……不想救他,也救不了他。”

  藍瑩若的目光還是沒落在我身上,低低垂著,嘴角溢出一絲極度淒慘的冷笑:“我聽白丞相說,藍瑩若,不!水姑娘這一年,寵冠祁國後宮,卻無法從祁王手中救下一個無足輕重的老人。哈哈……咳咳……咳咳……”

  藍瑩若仿佛要生生將血淋淋的心咳出來擺在我面前一般,嘴角慢慢溢出血絲。  我心中一驚,慌忙扶住她,從懷中取出銀針,輕輕紮入她肩井穴。

  半晌之後,她的咳嗽終于停了下來,淡漠地將我推開:“謝謝!”

  “你的病……”再不治,就要變成肺癌了。

  “水姑娘,你知道,在你頂著我的名成爲皇后,受盡寵愛的時候,我在過著什麽樣的日子嗎?”

  我又是一歎,扶她躺好,輕輕搖了搖頭。

  “開始的時候,我被淩衍那個畜生賣到了妓院,想逃逃不掉,想死死不了,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這個病,就是當時落下的。”

  “後來,有個姓木的男子接走了我,說是……會讓我過最好最富裕的生活,會有一個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來疼我愛我。我以爲,我的苦日子終于到頭了。可是……”

  藍瑩若忽然露出個比哭更難看的笑容,臉上的刀疤扭在了一塊,讓人看著忍不住心酸。

  “我的確遇到了一個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可是,你看看我現在這副鬼樣子,還有誰會正眼瞧上一眼?”

  我站起身來,淡淡道:“要說的話我都說完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手上忽然有冰涼粘膩的觸感,身體被一股不大,卻堅決地力道扯了回去。

  藍瑩若睜大了那雙泛著琥珀色光澤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我,那雙瞳仁中有希冀,有乞求,還有許多我不想去深究的複雜感情。

  “水姑娘,身份,皇后的地位,我都可以讓給你;甚至爹的死,我也不跟你計較。可是,我求求你,求求你把少主還給我,好不好?”

  “現在,除了他,根本沒有人願意正眼瞧我一下。也只有他,還會認真地看著我的臉,溫柔細心的照顧我。你……你是皇后,祁王那麽寵愛你,你根本就不需要來跟我搶少主的愛。我求求你,把他讓給我好不好?!”

  我深吸了一口氣,扶她躺好,又扯下她拽住我的小手,最後長歎了一口,吐出兩個字:“不——好。”便再沒有回頭,轉身走出了房間。

  “吱啞”一聲,門關了起來。藍瑩若猶帶血絲和淚痕的嘴角緩緩勾了起來,吐出口的聲音一如她唇角的笑容,冰冷、詭異:“藍家……汀國……少主……算什麽東西,哼——”

  “怎麽樣?”她的頭忽然輕輕仰了個弧度,對垂首立在她身旁的丫鬟微笑道,“願意跟我合作了嗎?尹國——七公主。”

  小佚  2007.1.24 18:08  唉!555~~我覺得大家是不是把這場吵架想的太嚴重了,我都說了只是冷戰啊,就象普通的情侶吵架一樣,激動的時候講的話怎麽能作數!又不是說要決裂  明天放假了,偶要去同學家,那個如果那邊沒電腦可上網的話,可能就沒法貼了.大概再更新就要到大後天27號了.對各位真是抱歉.  另外,碎碎念一句,下章開始(只是開始啊)進入情節~~~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16章 再遇

  我身心俱疲,本來這兩天就沒睡好,再加上胸口的傷,身邊的事,如今這腦袋象攪了團熱糨糊一般,直折騰地我全身都酸軟無力。

  我推開自己房門前的瞬間,頓了頓,房裏有人?

  隨著身體的慢慢恢復,內力和靈覺多少有些回來了。我歎了口氣,推門進去,走到裏間,不禁一楞,“藍煙”兩個字差點脫口而出。

  她看著我柔雅一笑:“你不用再裝了,我知道是你。……水冰依。

  我扯了扯嘴角,在她對面坐下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你不承認也沒關系。”藍煙笑笑,笑容有些苦澀,“其實,你的容貌、聲音都變了,我本來也認不出你來。只是,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除了水冰依,沒有人能讓現在的少主……如此對待。”

  我取過茶杯,倒了杯水,灌進嘴裏,見藍煙有些怪異地看著我。我這才醒起自己忘了待客之道,不由尴尬一笑,倒了杯水給她。

  藍煙歎了口氣,接過茶杯,動作溫柔雅致地輕抿了一口:“我真的……不!是我們都沒想到,那天你被木離風一刀刺穿身體,又掉入血池,竟然還能奇跡般地複活。”

  木離風?原來那天殺我的人叫木離風嗎?好象……也是冰淩的四大丞相之一。

  “我今天來……”藍煙忽然站起身來,走到我面前,竟然緩緩跪了下去,“我今天來是想求你一件事情。”

  我有些驚詫地放下手中的杯子,愕然道:“什麽事?”是什麽事竟然會讓這個外柔內剛的女子下跪,害我一時都忘了要扶她起來。

  “當初讓你離開少主,是我的錯。我實在是低估了少主對你的感情,以至于把少主逼上了絕境。”藍煙垂下頭,絕美的臉上滑過一道淚痕,淒美而晶瑩,“如今,我求求你,把少主變回以前的樣子。我……”

  “藍煙,”我手撐在桌沿,緩緩站了起來,“你到底……在說什麽?祈然就是祈然啊!”

  “不!你根本就不了解,在這個旋渦中翻騰了這麽久,現在的少主有多可怕,他……在你沒出現以前,除了步殺,他不把任何人的生命放在眼裏。身邊的人,能利用的,他就留下;不能利用的,他棄若敝履;有一點威脅的,他就毫不在意地除掉。”

  “開始的時候,他還會掙紮,還會猶豫,可是慢慢的,他殺人時,眼中連最後一點溫度也沒有了,仿佛在他手中流失掉的,不是一個生命,而只是……一具木偶。”

  “水姑娘,你不要以爲少主對著你時溫柔、呵護,他就是以前那個善良的少主了。不!他絕不是我愛的那個少主,他……是個魔鬼……他真的是個魔鬼!……啊!你——”

  我手中舉著空空的茶杯,看著滿臉水痕,一身狼狽的藍煙,冷冷道:“清醒了嗎?”

  我放下手中的茶杯,居高臨下地看著一臉錯愕扭曲的藍煙,語調平靜到連我自己都覺得詫異:“藍煙,善良的也好,殘酷的也罷,那個人都是祈然,是我……深愛的人。所以,請你……不要在我面前說這樣的話。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你根本就不了解……”藍煙頹然坐倒在地上,聲音哽咽哭泣,“你以爲我不愛少主嗎?我的愛絕不比你少,可是……如今的他只會讓人恐懼和害怕。以前那個溫柔善良的少主,再也……再也回不來了……少主他……是因爲你的死才變成今天這樣的,你也有責任,求求你把他變回……”

  “你說夠了沒有!”我狠狠地打斷他,“藍大小姐,請你搞清楚了!在他是你心目中那個溫柔的少主,或是……殘忍的魔鬼以前,那個人……他首先是祈然!蕭祈然!”

  “不管變成什麽樣,不管他……潛藏著什麽樣的本性,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

  “我……會爲他變得不快樂而難過,會爲他失去了往日的善良而悲傷,會爲他遮住了我的眼睛而生氣,會希望他變得快樂、不再殘忍。可是……我絕對、絕對不會去否認他任何一面的存在。”

  “藍煙,你……真的愛過他嗎?只是單純的……愛過蕭祈然這個人嗎?”

  你的愛……甚至及不上白勝衣的執念。

  我擦過已經變得呆若木雞的藍煙身邊,狠狠扯開門。淡淡的幽谷清香撲鼻而來,我望著外間颀長而立的身形,一時腦袋如被抽空般楞在原地,心跳都仿佛在一瞬間停止了。

  我嘴角扯了扯,面對祈然絕世的容顔,看不出喜怒的表情,竟揚起……一抹冷笑。

  我知道這些不是刻意的安排!可我還是想笑,這算……什麽?小說的經典俗套嗎?我剛剛是不是做了一場……催人淚下、感人肺腑的真情告白?

  我收起冷笑,面無表情地擦過他身邊,迅速往外掠去。

  手腕一緊,身體被猛地扯了回去,落入一個溫暖清香的懷抱。

  祈然緊緊收攏雙手,在我耳邊吐息:“既然愛我,爲什麽還要推開我?”  “你只聽到了這句話嗎?”我停止了掙紮,只覺心裏又一陣翻胃般的堵澀,開口的聲音又冷又硬:“祈然,這些事,每一件,每一件,你就非要我從別人口裏聽到嗎?”

  “爲什麽要管這些事情?”祈然的手越收越緊,語氣也開始暴躁起來,“你只要……象從前一樣,待在我身邊就好了!”

  “祈然,你放開我。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藍煙還在屋裏,恐怕聽到祈然的聲音已經被嚇呆了吧。

  我望望環在腰側不松反緊的雙手,淡淡道:“如果不想我再次動用內力的話,就請……少主,放手。”

  “嘎嘎”的骨節摩擦聲響在耳側,我能感覺到祈然全身的僵硬和怒火,但他的手還是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放開了我。
  走到門口的時候,我頓了頓,手扶在門把上,淡淡開口,心中只覺悲涼而蕭索:“當初,醒來的那一刻,沒有回頭去找你們,是我今生所犯……最大的錯。”  “祈然,真的……對不起。雖然只有一年,可是,你也好,步殺也好,我們……都回不去從前了。”

  我打開門,一步步走出房間,走入陽光下,又將門輕輕帶上。
  我沒有回頭,所以,也沒有看到祈然臉上的悲傷、絕望和……不顧一切的瘋狂。

  祈然,以前的那個夢,已經結束了。如果,你還無法想通這一點;如果,你還不能正視如今的自己;如果……你只想將我綁在身邊懷念過去,那麽,我們就真的……只能錯過了。

  其實,那個時候的我,根本沒有真正理解藍煙說的那些話,也沒有意識到如今的祈然,究竟……有多……出乎我意料。直到……紫萱捧著……,站到我面前的……那一天。

  我打開窗戶,陽光帶著烤面包的香味,灑進屋裏,落在我臉上,衣服上。  “天氣真好。”我伸了個懶腰,快樂地發現身上的傷終于好全了,當下便做了個決定——出宮去走走。

  要出去走,沒錢自然不行,我在屋裏翻箱倒櫃地找了半天,終于悻悻地發現,雖然冰淩是天下第一富有的國家,可是這個房裏,卻連一兩碎銀都沒有。

  無奈之下,我只好用手帕包了幾件金銀首飾,又換上一身輕便的男裝,獨自出發。

  走到皇宮大門的時候,卻被守衛攔了下來。

  “對不起,這位公子。沒有文丞相的手谕,誰也不得擅自進出皇宮。”

  無奈之下,我又開回去找文若彬。

  他一臉驚訝地看著我:“怎麽,你要離家出走?”

  我一臉有氣無力,涼涼道:“是又怎麽樣?你到底給不給?”再這麽折騰來,回複去的,天都黑了,我還出去玩什麽啊?

  “小若開口了我敢不給嗎?”文若彬隨手把一張蓋了印的紙遞給我,笑得一臉欠扁,“不過,到時少主要砍我腦袋的當口,你可千萬要記得給我求情啊!”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抽過紙,往宮門方向走去。一想到許久未見的海闊天空,我的臉上不由掛起了淡淡的微笑。

  眼前忽然暗了暗,一股清谷幽香撲鼻而來,我心裏緊了緊,擡頭果然看到祈然由驚訝轉爲震怒的臉。

  “你要離開?!”祈然一把抽走我手上的紙,捏了個粉碎,眼裏充斥的全是若隱若現的恐懼和幾近失控的怒火,“你要離開我?!”

  我頹然地看著那些幾乎變成粉末,飛揚在空中的紙屑,心裏的挫敗感簡直到達了極點。

  “我只是想出去,看看你管理的這個國家。”冷靜、冷靜!我拼命深吸了一口氣,本來這場冷戰就已經持續地夠久了,我可不想再雪上加霜。

  暴戾、不協調的呼吸慢慢消失。空氣中靜靜地,流淌著久違的,安逸、平和的氣息。

  手上忽然有溫潤清涼的感覺,然後一緊,祈然拉著我便往前走。

  走到宮門口的時候,兩旁的侍衛恭敬地向他鞠躬行禮,一臉的崇拜和激動。

  可惜的是,祈然,他們的少主,卻連正眼也沒瞧他們一下。看得我越加郁卒。這算什麽?差別待遇嗎?。

  “祈然,去哪?”我掙紮了一下,可惜掙不脫。  祈然的手緊了緊,卻沒有停下腳步,淡淡道:“你不是想出去看看嗎?我帶你去。”

  路上來往的人目光怪異地看了過來,我忽然醒起自己還穿著男裝,臉上不由紅了起來:“祈……祈然,要不……我先回去換身衣服……”

  本來穿男裝,也是因爲只有一個人出去逛,方便一點。

  祈然擡頭淡淡掃了路人一眼,絕世的容顔和與生俱來的氣勢,讓人根本無法逼視,幾乎只能癡楞在原地,動彈不得。

  他皺了皺眉,把我拉前幾步:“管他們做什麽?”腰間一緊,他索性光明正大地攬住我繼續往前走。

  我有些發愣,臉上卻忍不住泛起淺笑,喃喃道:“不知道這年頭流不流行男寵……”可惜終究臉皮還是不夠厚,我無視祈然微愠的目光,伸手打散了頭上的男子發髻。

  就算是掩耳盜鈴,也……聊勝于無啊!我可不想好好的一個約會日,從頭到尾被人盯著瞧,咳咳……算是……約會吧?

  一路無語,實在是這場冷戰持續地太久,以至于我都不知道在這麽親密的舉動下應該說些什麽,來緩和這詭異的氣氛。

  不過,到了街上,這些郁悶的想法便被我拋到九霄雲外了。原因是,這個滄雪國實在太繁華、太和平了。

  今天,看上去象是趕集的日子,街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奇怪的是,這裏幾乎每個人臉上都掛著滿足、幸福的笑容。不管是熟悉的,還是點頭之交的人,遇到了,都會禮貌地打個招呼,互問安好。

  街上的人,發色膚系口音各有不同,卻不象其他國家一般,憑著這些區分貴賤。人人都在忙碌,人人都有自己的職責,沒有明顯的壓搾,沒有懸殊的貧富差異,若非國家太小(比一個大國善于治理),這簡直就是古代理想的太平聖世。  有其他國家的遊人百姓路過,總會受到本地人熱心地招呼和款待。看他們的舉止、神情,不卑不亢,卻熱情地恰倒好處。介紹起本國的國情和生活時,更是滿滿地,身爲依國人的驕傲和慶幸。

  這樣的笑容,這樣的平和幸福,仿佛能感染大街上的每個人。一直微微擰起的眉頭在無意識間舒展開來,有一股從未有過的,異樣的喜悅從心底慢慢升起。  “祈然,這是一個很好的國家呢!”我抬起頭看向他如玉般俊秀地容顔,由衷地微笑。

  祈然低頭看著我,眼神柔和而……黯然:“你喜歡就好。”

  胸口有輕微的扯痛,也是爲了建立這樣的國家,他才不得不變得殘酷,甚至……被人稱爲魔鬼嗎?我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我們那個世界,有人說過這樣一句話: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祈然,你是一個真正的天才。你的降世,你的苦難,甚至你的改變,也許都注定了,要爲這個……喧囂了千百年的亂世,畫上一個休止符。”

  祈然怔怔地看著我,許是……有些驚詫,一時回不過神來。湛藍的雙眸,從沈靜到緩緩波蕩。它們不象我初見時,清澈如一汪秋水;卻也不若再遇時,映不入世間萬物。

  我想,這就……足夠了。

  祈然的手緊了緊,臉上有一絲淡淡的可疑地紅暈一閃即逝,他垂下頭,長髮遮住了眼,下巴在我發間輕磕了一下。忽然風牛馬不相及地冒出一句:“不許離開我!”

  歎氣!除了歎氣還是歎氣:“我什麽時候說過要離開你了?”

  逛了半日,肚子有些餓了,正待叫祈然去吃飯,忽然瞥見一個很精致的連指手環。

  心慧的右手,由于筋脈斷裂而有些變形,雖然不細看是注意不到的,可是右手手腕還是比左手小了將近一毫米的半徑。如果把這個套上……

  我歪頭看了半晌,又想到祈然答應過要幫她“做手術”,還是之後再說吧,或者……應該叫文若彬來買?

  算了。我撇撇嘴:“祈然,我們去前面坐下,吃點東西吧。”說完,便興衝衝地往離我們最近的酒家趕去。

  下午要不要試試瘋狂購物呢,好久沒看到祈然和步殺兩手抱滿東西,一臉無奈和強裝冷漠(請把表情對號入座)的樣子了。想著,臉上不可抑制地泛起層層惡質的笑容……

  “啊——”還沒得意上多久,眼前猛地一黑,便已撞上了某堵“牆”,“好痛……”

  街上實在太熱鬧,這一路上也不是第一次撞到人了,不過前幾次都有祈然在關鍵時刻,一把拽回我,這次,卻是撞了個實打實。

  我踉跄地挨著人群退開兩步,皺眉揉著被撞疼的額頭和鼻尖,一臉抱歉地擡頭:“對不起,我……————”頓頓,死機中……對面是三個同樣呈石化狀態的……

  “冰……依……”人流還是在我面前川息著,他的聲音卻仿佛將這一切都停止了,靜靜地,淺淺地,帶著熟悉又陌生的低沈和磁性,流淌、萦繞在我的耳畔、身旁……

  他跨出一步,俊秀貴氣的臉上是淡淡的溫柔和欣喜,腳步頓了頓,然後毫不猶豫地穿過人群,走向我……

  “這位公子,請問想買什麽?”擺攤的老婦一邊擺放著東西,一邊熱情地招呼。

  祈然看了眼,已經莽莽撞撞擠往前方的少女忍不住頭疼地皺了皺眉,淡淡道:“這根鏈子,包起來。快點。”

  “好勒!”老婦吆喝了一聲,迅速把裝好的鏈子遞到祈然手裏,“您收……——”

  祈然沒有去管因爲看到他而暫時呈呆滯狀的老婦,只是望了眼手中的錦盒,臉上露出淡淡的如嬰孩般純淨的笑容,雙眸輕淺而天藍,轉身去追前面的身影。  腳步,猛地頓住。祈然怔怔地望著前方,在擁擠的人群中若隱若現,被人緊緊抱在懷裏的少女,和將她抱住的男子。

  殺氣,缭繞,緊緊克制在他周身。天藍的雙眸,漸漸轉深,轉冷,映著掉落在地,幾不成形的手鏈,仿佛被漫天冰雪覆蓋的荒蕪天空,絕心……絕情。

  小佚  2007.1.27 19:21  55555555,爲什麽我那個爛電腦,從學校搬到家裏就壞了。好想要本本,好想要本本,碎碎念中……(今天剛從同學家回來,先來貼了,待會再回複大家的留言。還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請各位務必等下到本章有話說裏瞧瞧~~~)  頭比較痛,電腦壞了(現在在用家裏那個老爺機打,貼個文用了我半小時,555555),心情也不好。只看了雯雯的長評,其他都沒得看,因爲電腦五分鍾死機三次,55555555。雯雯抱~~~,感激你,順便可憐可憐我~~~~  說有事,是因爲,有出版商找我簽約,買斷兩萬五,可是他的要求是,結局,整整十五萬字不能在網上貼出來(也就是要晚點才能貼),所以想先問問你們意見!呼,明天去修電腦,55555,好想要本本啊。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09:22 PM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17章 衛聆風

  我對面的人,跨出一步,俊秀貴氣的臉上是淡淡的溫柔和欣喜,腳步頓了頓,然後毫不猶豫地穿過人群,走向我……

  還是檀香夾雜著淡淡龍涎的香味,我的額頭鼻尖緊緊抵住溫暖堅實的胸膛,環在身側的手緊緊箍住我身體,收攏抱緊,綿綿包裹住我,仿佛生怕我再次逃脫。  我的手抵上他胸膛,努力撐出一段距離,蹙眉道:“衛聆風,夠了吧,大庭廣衆的!”

  一聲低低的悶哼從他喉間溢出,鼻尖聞到一股似有若無的血腥味,我微微一楞,擡頭看向他略顯蒼白的臉:“你受傷了?”

  只是這一頓,身體便猛地被他收緊的手扯了回去,再度緊緊抱住。略帶笑意的聲音順著貼住我發絲的下巴,傳入耳中:“知道了,就別亂動。”

  XD的!我狠狠一把推開他,你受傷關我什麽事啊?看他明明痛地嘴唇發白,卻越發燦爛的笑容,不由火氣更勝。

  冷靜!冷靜!絕對不能去跟他計較,我哪次交鋒,不是平白被他算計的?  “無夜!!”我咬咬牙,轉移目標,“你小子逃脫了不知道要通知我一聲的嗎?一聲不吭地就跑回他身邊,想幫他收屍啊?”

  “咳咳……哈哈……”發笑的是站在衛聆風身後,實在忍不下去的文策。  無夜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走上前來,悶悶回蕩地聲音從面具下傳出來:“主子。”

  聽著這聲主子,心裏多少有些郁卒。主子不過是個稱呼,我其實是不希望他這麽叫的。可是成天被這麽叫著了,就算心裏當他是朋友,再回頭看看他鞍前馬後地效忠別人。唉——

  我瞥了衛聆風一眼,憤憤道:“無夜,你可別叫錯了,那才是你主子。”

  衛聆風嘴角微揚,看向我,正待說話,神情忽然猛地一頓,眼神似深似淺,靜靜滯留在前方。

  腰間被狠狠扯了一下,我踉跄幾步,跌進一個懷抱中。聞著淡淡的幽谷清香,第一次感覺頭皮發麻,腦袋裏飛過兩個字——完了!

  我竟然……忘了祈然還在後面,好不容易才緩和過來的冷戰啊!我欲哭無淚。

  “祈然,好久不見。”衛聆風瞥了他緊緊環在我腰間的手一眼,臉上掛起了淺淡卻真實的笑容。

  祈然的手略略松了一下,應該說是柔軟了半分,停了半晌,他潺潺如溪流般的聲音,仿佛隔了千百年響起:“大哥……”

  這裏,是一個酒樓的雅房,現代統稱包廂。房間裏,除了面面相覤的我、祈然和衛聆風三人,就只剩下一桌飄香四溢的酒菜了。

  我埋著頭,努力往嘴裏塞可口的飯菜,以期盡快填飽我早早就在唱空城計的肚皮。耳邊傳來祈然和衛聆風異常詭異的敘舊之言。

  “是白勝衣告訴你的嗎?”

  祈然點了點頭,目光有一瞬落在我身上:“大哥……我沒想到,他敢對你下噬心術……”

  衛聆風嘴角掀了掀,冷笑:“不是他下的,量他……也沒這個膽。”

  “不是他?”祈然一驚,“可是天下除了他……”聲音猛地一頓,瞪大的藍眸帶著驚詫和難以置信,望向冷笑未退的衛聆風。

  衛聆風挑了挑眉,打斷他的話:“你找了我很久吧?”

  房間裏,針落可聞的靜,我叼了筷子,含著嘴裏可口的菜,低垂了頭,連咀嚼都沒敢。

  “這個國家……治理的不錯。”衛聆風忽然憑空冒出一句。

  祈然擱在桌上,我身邊的手,輕輕顫了一下,聲音有著淡淡的落寞:“對不起……大哥……”

  衛聆風笑笑,從懷中取出一把匕首,放在桌上,推到祈然面前。

  我原本夾菜的手頓了頓,看著這把見過兩次的匕首……手動,夾了塊黑魚,挑刺,繼續吃。可惜,最想吃的“紅油炒手”離我太遠了,夠不到。

  祈然接過匕首,臉上有一瞬間的愣怔,我微微湊過去看了一眼,刀柄上刻了一個“然”字,字體剛勁有力,還有些熟悉,只是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

  衛聆風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臉上是我曾一度見過的懷思,還有……苦澀:“這是當年,原准備賀你十四歲生辰的禮物。刀刃由玄鐵打造,刀柄出自千年杉木,觸手冰涼,可切金斷玉……”

  “現在,”衛聆風放下酒杯,臉上已恢複了平日的優雅和深不可測,“還是把它送了給你吧。”

  祈然低垂了頭,晶瑩修長的手指緩慢而小心地撫過刀身,然後歎了一口氣,收進懷裏。

  唉!我跟著在肚裏歎息一陣,這麽一桌的菜,你們兩位都不餓嗎?

  眼前忽然多了雙紅木的筷子,然後……一塊我讒涎已久的“紅炒油手”,被輕描淡寫地放進了我碗裏。

  喵喵的~好香,我抬起頭,對上衛聆風含笑的眼,開心地道:“謝謝!”如果能把整盤都搬到我面前就更好了。

  所以說,這年頭想啥有啥呢!祈然探手將那盤紅炒油手換到我面前,淡淡道:“慢慢吃,沒人跟你搶。”我抬起頭來,歡快地衝他點頭,就差沒搖尾巴。  “你的傷……是不是……”祈然的聲音欲言又止,我的心緊了緊,腦中倏忽間飄過那張黑髮黑眸的臉,忙豎起耳朵傾聽。

  “不是。”衛聆風沒有絲毫猶豫地回答,“雖然對外是這麽宣稱的。但傷朕……我的人,不是他。”

  我怔了怔,心中忽然有什麽慢慢變得透亮。我擡起頭看向衛聆風,蹙眉道:“步殺接到的任務,是你派給他的?”

  衛聆風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攏起袖子,順手夾了一塊“糯米酥”到我碗裏,嘴角微揚:“猜對一半一半。我和他之間,不是任務的分派,而是……合作。”  怪勒!這家夥每次跟我同桌吃飯,就喜歡幫我夾菜,難不成有這方面的癖好?我低下頭一邊咀嚼著尚算美味的糯米酥,一邊猜測著步殺的意圖,卻是越想越迷糊。  算了!這麽複雜的事情,交給祈然去操心得了。我只希望,步殺別出事就好。  回頭看看祈然的表情,除了陰沈一點(我心虛個什麽勁?!),卻沒有半分詫異,看來他已經成竹在胸了。果然,在這兩個聰明過頭的人面前,我只有低頭扒飯的份。

  祈然的手靜靜地擱在桌上,自始至終沒有拿起過筷子,連酒水也沒喝過一口。唉!各位知道他的胃病是怎麽來的了吧?

  我低垂著頭,夾了一塊精致的糕點甩在他碗裏,低聲嗫嚅道:“小心你的胃。”

  祈然的手動了動,拿起筷子,然後,感受到衛聆風的視線緊迫地落在我身上。  所以說,我到底心虛個什麽勁,我跟他又不是真的夫妻,搞得我現在象在外面私會情人。問題是,分不清哪個才算是偷情的對象……咳~~,胡言亂語、神經錯亂中……

  “聽說你的身邊,除了白勝衣和若彬他們幾個,其余都是與冰淩無關的人?”衛聆風用的是問句,語氣卻是肯定的。

  “是。”祈然的聲音頓了頓,再出口卻帶了抹淡淡嘲諷地笑意,“安排在我身邊的人,倒是不少。”

  “這麽說來……”衛聆風的語調有些詭異的深沈,令我忍不住擡起頭來。他的目光似有若無地落在祈然身上,眼中精芒電閃,仿佛天下萬物都盡在他手中地自信,淡淡道,“祈然,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

  祈然的神色,變化不大,眼中反而漸漸流露出一絲疲憊和漠然,目光移向我,緩緩變輕變柔,待再轉回頭,眼中已只剩下決絕的冰寒:“我們的目的,確實相同。所以,大哥……”

  祈然伸出晶瑩修長的手,橫過桌子,擺在衛聆風面前,冷冷笑道:“合作愉快。”

  衛聆風微微一楞,隨即伸出同樣白皙如玉的手,握住,優雅難測地笑道:“合作愉快。”

  怪了!真怪!……我塞了一塊糕點到嘴裏,雙眼望望這個又瞅瞅那個。貌似……在我還如墜雲裏霧裏的時候,一件悠關天和大陸生死存亡的大事,就這麽……在我一人獨食的飯桌上被……輕描淡寫地敲定了?

  “……冰依。”

  “啊?”我一驚回神,咬著口中的筷子望向聲音的主人。

  衛聆風唇邊掛著輕淺的笑容,眼中全是淡淡的寵溺和疼惜,白皙修長的手指環過來,輕輕將我淩亂的碎發撥回耳後,才輕柔開口:“玩夠了,是不是該跟朕回去了?”

  好冷~~~,我抖了抖,古代又沒有空調,爲什麽覺得房間裏寒氣洶漲呢?  我歎了口氣,苦笑:“衛聆風,你真的認爲我在玩嗎?從我……逃離皇宮的那一刻起,就沒想過再回去那個金絲牢籠。”

  “金絲牢籠?”衛聆風失笑,“這個比喻倒是恰當。”

  “或者,朕在宮外爲你蓋一座別苑,只要你喜歡,依舊讓無夜、心慧他們跟著你……”

  “衛聆風!!”我一把甩下手中的筷子,狠狠瞪回他眼中若隱若現的戲谑,“你是不是覺得耍人很好玩啊?”

  衛聆風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眼中的戲谑和譏諷卻是一絲不落地洩露出來:“恩?不喜歡嗎?朕還以爲,冰依只是單純地不願待在皇宮,才單方面違反了契約。”

  我一怔,讷讷地看著他眼中洶湧的怒火和極力想掩飾的傷痛,心口莫名的揪緊……

  手上蓦地一緊,跟著麻麻的一陣熱痛,讓我忍不住低聲呼痛。

  “祈然……”我心虛地看著祈然一臉的陰寒,下一刻連人帶椅被他拽過去緊挨在身邊。

  “大哥,跟你介紹。”祈然的手緊緊圈住我身體,聲音平靜無波道,“這是我的未婚妻。”

  “未……未婚妻?!”我低呼一聲,滿頭黑線地擡頭看看眼神冰冷的祈然,沒……沒膽開口。好吧,未婚妻就未婚妻,反正是白撿的。

  “她是我這一生唯一愛的人,也是……我唯一想娶的人。”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眼眶濕濕熱熱的象是要流淚,卻落不下來。祈然……我反手緊緊握住他的手,貼著掌心的薄繭,十指相扣。

  “這可就麻煩了。”衛聆風斜靠著椅背看著我們,雙眼危險的眯起,“冰依,你沒有告訴過他,你的身份嗎?”

  圈在我臂上的手猛然收緊,仿佛連骨膜都能感受到從掌心滲透而來的不安,然後又緩緩松開。我詫異地看著祈然收盡眼中所有的掙紮,甚至……一種名爲感情的東西,藍眸淡淡淺淺,象無垠的天空,卻更象吞噬完一切的大海。

  “大哥,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任人予取予求的皇子了。”祈然靜靜地看著對面依然斜靠著的衛聆風,“所以,不要逼我跟你爲敵。因爲,你……輸不起。”  “是嗎?”衛聆風臉上掛著漠然地冷笑,自行斟了一杯酒,輕抿,又一口飲盡,“表面看來,的確如此。你,是冰淩的少主,又擁有自己的國家和軍隊。光從這一點來說,你就已經有了不輸于我的實力。”

  “但這些,恐怕都不是重點。如今的你,除了冰依和步殺,無牽無掛,冷心絕情。而我,卻還貪戀著天下和權勢,所以,與你爲敵,最終輸的肯定是我。對嗎?”

  耳邊傳來屋外檐角的銅鈴,被風吹動的叮叮咚咚聲,天氣仿佛是一下子暗了下來,有些急噪不安的風卷著窗外的陳雜的空氣。屋裏燈火飄搖,影影綽綽。  祈然湛藍的瞳人慢慢收縮又擴張,薄唇緊抿,輕輕吐出一句:“大哥說的都沒錯。”

  “如果,”衛聆風端著空酒杯舉到面前晃了晃,直起身子,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嘴角揚起一絲輕若柳絮的冷笑,“如果……即便如此,我還是執意要你身邊的女子呢?”

  “唯一愛的人,唯一想娶的人,唯一……不會放手的人。祈然,我們……果然是兄弟!”

  我——!我震驚地看著衛聆風似笑非笑的臉,明明那麽深不可測的表情,明明那麽嬉笑戲谑的口氣,可是他眼中的決絕……我卻無論如何,也忽略不了。

  ——冰依,你是真的遲鈍還是假裝糊塗?朕想要的是怎樣的感情,怎樣的回應,你難道不清楚嗎?

  ——可惜如今,他唯一真正想要的……朕卻也不願放手。

  腦中清清楚楚地回蕩著他當初說的每一句話,我……是真的遲鈍,還是假裝糊塗?

  逃避,逃避,逃避!這一路走來,一旦遇到無法面對的感情,除了逃避,我還做過些什麽?

  “衛……聆風。”我掙開祈然的手,扯下掛在脖子上的雪玉“紫鳳”,攤開掌心遞到他面前,“對不起,我……”

  “叮——”地一聲輕響打斷了我的話,衛聆風放下手中的酒杯看著我,眼裏淺淺流動的,是一直被我刻意忽略的溫柔:“冰依,朕承認,當初娶你回去的確有其他的目的。”

  “可是,早在你抱著朕哭泣,問我,這個少女的心該由誰來守護。當時,朕就決定了,無論如何都要把這個傻瓜娶回去,疼你,守護你,一輩子。”衛聆風握上我冰涼顫抖的手,輕輕折起,把那塊雪玉包裹在我手中,又將我纖小的手包裹在他溫暖的大手中,柔聲道,“朕……可不可以反悔……”

  “砰——!”我猛地站起,身後傳來椅子翻倒的聲音。

  我握緊了猶在手中的雪玉,愣愣地看著面前,我從未真正了解過的,我名義上的丈夫,驚呼道:“那個人不是無夜嗎?!”

  衛聆風淺笑平靜地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低頭看著我,我身子晃了晃,踉蹌往後退了一步:“真的是你?那麽,那句話……”

  傻瓜,在這個世界上,又有誰不是一邊摔交,一邊學堅強?

  “那句話,也是……你在我耳邊說的?”

  衛聆風沒有回答我的話,只是輕輕將我的頭按到他胸前,隨著起伏,用低沈輕啞的聲音,淡淡道:“冰依……朕曾經說過,不稀罕‘朋友’這兩個字,現在……可不可以反悔?”

  “就算只是朋友也沒關系,留在朕身邊,可好?”

  小佚  2007.1.28 16:50  (PS:“傻瓜,在這個世界上,又有誰不是一邊摔交,一邊學堅強?”表問我爲什麽衛聆風會講這句話,雖然聽著的確詭異,拜托~~~)  還有這一章,初始構思的時候是想把兩人的PK寫得勢均力敵的,可是想不到寫出來以後,就變成明顯的局勢偏向小衛了,偶也不知道爲什麽,555555!  55555555,偶也覺得十五萬不能貼太恐怖了,還有價格,因爲從來沒接觸過這類事情,所以很迷茫,不知道行情的說,但咳咳,原來還覺得挺多的說.最重要的是,大家先不要擔心,偶米說要出版了,只是來提一下,等到真的決定簽約了,我會來說明的.所以大家繼續討論情節好了,當然如果給我關于出版的忠告,偶是非常開心的,呵呵.昨天看到那麽多人留言都爲我著想,好感動的說,真的!(其實都是電腦太破,于是想買本本引起的!)  最近事情實在太多,工作的事情,也是到了兩難選擇的時候,兩家公司不知道簽哪家,或者就是安心等考研成績.忙得焦頭爛額,大家的信息我都沒法回複,5555555,偶好討厭這幾天的忙碌,卻不知道自己在忙什麽.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18章 受傷

  “啪啪——”窗外的風更猛、更烈,終于吹開了虛掩的紅木雕花窗瓴。一股夾雜著塵土的飓風掃過我裸露在外的皮膚,陣陣生疼。

  我心中一凜,正待掙脫衛聆風的懷抱,卻只覺眼前一花,手腕痛愈火燒,身體被狠狠扯退了幾步,跌進祈然懷中。

  我有些慌張地看向祈然平靜到至乎冷酷的眼神,心裏沒來由地冒出一陣恐慌。

  “祈……祈然,我——”

  祈然面色不變,冷冷看著淺笑的衛聆風,淡淡道:“我們回去……再說。”  說完,也不等我回答,單手箍緊了我的腰,幾乎是半拖著我,決絕地向外走去。  “冰依……”門被重重扯開的瞬間,身後傳來衛聆風波瀾不驚的聲音,中間間隔著窗戶拍打木框的劈啪聲,“別小看了傅君漠這個人。他一旦起念要得到的東西,就算毀掉,也會不擇手段地搶到手。尤其是你,小心……”

  衛聆風的聲音消失在耳畔,眼前景物飛馳後退,環在我身側的手僵硬、灼熱,幾乎要將我攔腰折斷或生生融化。

  “祈然!祈然!你先停下來聽我說啊!”

  “祈然,你能不能告訴我,爲什麽生氣?”

  “我……咳……我真的不知道那個人是衛聆風,不是……這個無關啊!總之我跟他之間……”沒什麽……的

  “咳咳……”風嗆進嘴裏,難受地我胸口劇痛,無法呼吸。腰間箍住我的手,幾乎要將我生生折斷。我狠扯他的袖子,讓他停下來,“祈然,我很難受啊!咳咳……快……快停下來吧!”

  急速前進中的祈然陰沈的臉色,一如這突變的天氣,連看也不願看我一眼,只顧繼續前進。

  “蕭祈然——!!”我運起丹田中十成的內勁,久未經開拓的經脈仿佛被炸裂般,痛得我全身顫抖,卻也讓我積聚起一時的力氣,狠狠一把推開他。

  我趔趄地跌倒在地,胸口象打翻了熱的油鍋,緊接著喉頭一甜,吐出一口血來。

  我喘著大息,從地上爬起來,睜大不知是因爲疼痛還是委屈而迷蒙水霧的眼,瞪著他,哽聲道:“少主,就算要判人死刑,也至少讓我死個明白吧?”

  祈然看著我蒼白的臉,顫抖的身體,還有……嘴角嫣紅的血跡,薄薄的唇緊抿,臉色竟比我還蒼白了幾分。

  氣息在體內自然流轉,體內的經脈終于也慢慢適應了這種情況,除了胸口隱約的疼痛,我輕輕站直了身體。

  “祈然,我跟衛聆風之間沒什麽,信不信隨便你了。”我靜靜地說完,然後轉身,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去。

  祈然……你能不能至少聽我一次解釋呢?一次就好!

  祈然……你可不可以正視一下如今的我呢?哪怕只有一眼!

  “皇上,就這麽放娘娘走了,這樣……好嗎?”

  衛聆風看了文策一眼,臉上掛起慣有的屬于帝王的笑容:“無妨,反正……馬上又會再見。”

  說到這裏,他聲音頓了頓,轉頭看向一直靜默無聲的男子:“若是想跟隨她,現在就走吧。”

  “皇上……”無夜一楞,擡頭看向眼前這個高深莫測的皇帝,難掩神色中的驚訝。

  衛聆風笑笑,笑容極冷:“順便替朕轉告莫言,小心保護好……朕的妻子。”  雨淅淅瀝瀝地下了又停,停了又下,與適才狂風來時的猛烈,形成鮮明地對比。雨滴象是粘膩著睫毛的淚珠,沾上路邊的草莖、樹葉,搖搖晃晃,不肯落下。

  這本就不是一條喧鬧的路,如今……因著這驟冷的天氣,因爲這突如其來的狂風細雨,人影一時被衝刷了個幹淨。

  然而,路中央還是站了個人,一個颀長而立,長髮輕飄的少年。他的全身都沾了水,欲濕不濕。黑髮貼著長衫,忽而被風揚起,又頹然飄落。

  少年有著一張俊秀到讓人無法逼視的臉,即便在如此狼狽的情況下,都讓看到的人無法在心裏褻瀆他半分。

  只是那張如神跡般完美的臉上,卻嵌著一雙冰寒徹骨的藍眸,望著一個時辰前,身影消失的前方,又仿佛什麽也沒望。

  明明如此冰冷、殘酷的眼神,卻讓看到的人,無法忽視那隱藏在背後的孤獨和絕望,忍不住從心底泛起酸澀和憐惜。

  少年的身子晃了晃,蒼白的左手,緊握成拳,抵在腹部,半跪著蹲下身去。  以前,從來不覺得,胃會抽痛。如果……沒有被那個人,如此溫柔地關心過。

  也許……痛了才好……

  少年的臉上露出一抹極爲慘淡的苦笑,單手撐地,單膝跪地……

  她已經不是那個,除了自己沒有人能看得到她全身光芒的少女了。

  她已經……不是那個,眼裏除了自己,甚至容不下整個世界的孤獨少女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臉上的苦笑,緩緩轉變爲冷笑。

  那抹綻放在唇邊的笑,仿佛即將衝破臨界點的猛獸,張揚欲出——

  冷笑,猛地一滯,他擡起頭,怔怔地、夾雜著希望與絕望地矛盾渴求,望向前方。那抹纖瘦單薄的身影,緩緩進入眼簾。

  從時進時停地猶豫,到看到自己跪蹲在地上時那一瞬間的呆楞,以及眼裏逐漸流瀉出的恐懼、慌亂和痛惜。

  “祈然——!!”她駭然驚叫了一聲,象一陣風卷起掠過,向自己飛奔過來。  只有……一種感覺在心底流淌,熟悉,又仿佛隔了千年的久違,叫做……溫暖。  我飛奔到祈然身邊,蹲下身去扶住他冰涼到幾乎歸零的身體,顫聲道:“祈然,你沒事吧?”

  我抬頭看看他慘白的臉,一身濕透的衣衫,滴水的長髮,還有握拳抵在腹部的手,心裏象有幾個锔子拉過,一下又一下,痛得我眼淚都忍不住掉落。

  “你是白癡嗎?!胃痛還呆在雨中,一個多時辰了,你就這麽站著……”祈然握拳的手緩緩松開,繞過我身體,環住我的腰,另一只撐在地上的手握緊了又松開,輕輕撫上我被雨水打濕的頭髮。

  我卻恍若未覺,心裏又是氣惱,又是疼痛,一面按摩著他的胃部以真氣送入暖流,一面哽聲罵道:“如果我不會回來,你是不是打算在這雨中呆到昏迷呢?你到底……嗚——”

  原本輕環在我腰上的手狠狠收攏,後腦勺也被緊緊扣住,沒有一絲退卻的余地。冰涼溫潤地唇猛地貼上我的,在唇齒撞擊的疼痛中燃燒灼熱。

  這個吻,來得又猛又烈,帶著懲罰的滔天怒意,仿佛要燃盡一切的決絕和瘋狂,嬌嫩的唇瓣被肆意地蹂躏,幾近撕裂,伴隨著粘膩而下的雨絲,腫脹疼痛。  “嗚……祈……你放開……嗚——!”我拼了命地掙紮,可是跟以前輕柔憐惜的吻都不同,跟以前溫柔清俊的少年不同,如今扣住我的一雙手,充滿了侵略性,仿佛要將我撕裂了,拆開了,再放入他自己的身體。

  這樣的祈然,讓我惶恐,讓我不知所措。想推開他,卻被越扣越緊,想開口阻止,卻被趁機橇開唇齒,靈舌長驅直入,追逐著我的舌尖,侵蝕我體內每一寸空間。

  他的吻狂亂、不安,又矛盾地帶著深深的渴望,然後,又因爲我的反抗,我的拒絕,而越加亢奮、暴躁,仿佛是要將我整個靈魂吸入他體內,融爲一體。

  明明那麽霸道的吻,明明那麽不加憐惜地肆意蹂躏,我的心卻漸漸酸痛苦澀,漸漸柔軟疼惜。我緩緩垂下推拒在他胸前的手,放棄了抵抗,身體在他綿綿密密的吻和懷抱中柔順下來。

  祈然,我明明就在你身邊,我明明說過不會離開,爲什麽還要如此……絕望呢?

  我閉上眼,承接著他如暴風雨般猛烈地深吻和感情,無法喘息,盈融許久的淚終于自眼角滑下,落到我手上,灼熱……心痛。

  即使在這樣冰涼的雨水衝刷下,唇齒間,心底最深處,還是漸漸溫暖,彌漫出絲絲縷縷熟悉的幽谷清香。

  我環過手,緊緊抱住祈然,身體偎貼住他在雨中冰涼,卻依然堅實、令人安心的胸膛,只願……一輩子……  ------------------------------------------------------------------------------

  祈然喘著息,輕輕啄吻我殷紅、痛到麻木的雙唇,一遍又一遍,輕柔而小心,然後猛地一使勁,把我緊緊抱在懷裏。

  “冰依,我們成親吧。”他用有些沙啞的聲音,在我耳邊輕聲呢喃。  “成……親……?”我的腦袋還搗著一堆糨糊,迷迷蒙蒙的,不知今昔何夕,只懂機械地重複,重複,然後倏地一驚——诶?成親?!

  我的頭埋在祈然懷裏,濕冷的手緩緩撫上早已空蕩蕩的胸口。

  ——冰兒,你看到了嗎?這座奇跡的建築物。到你和冰燁結婚那天,爸爸就在這即將落成的空中樓閣上,舉辦兩場空前盛大的婚禮。

  ——爸爸發誓,一定會把我們的幸福,傳達給你們遠在天堂的媽媽。

  已經……回不去了呢!或者……是決定了不再回去,其實都是一樣……

  我歪頭狠狠給了自己太陽穴一拳,既然決定的事就沒必要再患得患失,充其量也不過是無病呻吟而已。可是說到成親…… 

 我心虛地咽了下口水,支吾道:“那個……成親的事,可不可以半年後再說啊?”

  “半年?”祈然的口氣極度不悅地質問,聲音冰冷。

  我幹笑了兩聲,扶著他的手臂站起身來。

  “哎呀——”我低低驚呼一聲,祈然慌忙扶住我,緊張地問:“怎麽了?”  我兩手撐在他身上,擡起垮成一團的小臉,慘兮兮地道:“腿……麻了。”轉移話題要緊。

  祈然看了我半晌慢慢站起身來,微濕的睫毛忽地顫了顫,藍眸微微閃亮,,那笑容竟如月華初顯,融融浸浸,飄渺優美,看得我不由癡了。

  身子忽地一輕,雙腳已然懸空掛在了他手臂上,耳邊傳來他略帶警告地溫潤嗓音:“好,就依你說的,再等半年。”

  “可是……”祈然,你這樣就算求婚了嗎?也太……

  “沒有可是!”祈然環抱我的手狠狠一緊,暴躁地打斷我的話,“除了大哥和傅君漠,你還招惹過誰?”

  “啊?”我微微開合了雙唇,震驚……這個……不算是我招惹的吧?我也不想啊!

  好吧!我心虛地別開了眼,雖然本意不是如此,可我多少還是要負點責任。  祈然忽然低頭猛地含住我下唇,使勁一咬,我忍不住低聲呼痛,卻聽他沈沈暗啞的聲音伴隨著滲入唇齒的鐵鏽味,膠著在我嘴邊,恨聲道:“你讓我平白在你的記憶裏空缺了一年,這筆帳,我還沒跟你算呢!”

  “那個祈然……雖然我從來沒向你興師問罪,可是,你招惹的人也不比我少啊!”我吞了下口水,繼續不怕死地發言,“而且,貌似還有個男……的……”  祈然的腳步猛地一頓,俊挺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半晌才黑著張臉,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句:“好!那我們便算扯平了!”

  “噗嗤——”我把頭埋到他胸前,悶笑不止。

  祈然抱著我,眼望前方,喃喃低語,“不要……再讓我感受到你的動搖……否則……”

  “你說什麽?”我愕然擡頭問道,卻被他眼中一閃而逝地陰郁嚇了一跳。  接著,一路無言。

  “冰依……”

  “恩?”我勉力撐了撐厚重的眼皮,含糊地應道。

  祈然應該催動了內力,所以他的懷抱才融熱溫暖,舒適地我只想睡覺。  “沒事。”他提了提手臂讓我把頭靠在他肩上,睡得更舒服些,“困了嗎?”  “啊……”我輕輕蹙起了眉,閉著眼嘟囔道,“這幾天和你冷戰,晚上都沒怎麽睡好,嚴重失眠中……”沒見我都有黑眼圈了嗎?

  “是我們太無情,還是生活太多情。年輕時候遇到的感情,永遠摻雜太多的任性,比如說隨意地離散,或者匆忙的判斷,甚至是刻意的試探……”

  我閉著眼,喃喃低語:“記不清是在哪本書上看過的了,不過,講的真好。”  均勻地腳步略略混亂,然後一個溫涼地吻落在我擰起的眉心,只聽他柔聲道:“安心睡吧。”

  “嗯。”我把頭往他頸項靠了靠,好好聞的味道,“祈然,我們別再爭吵了。後面的路那麽長,那麽辛苦,沒有你,我……走不下去的。”

  我會退縮,會放棄,甚至……會後悔。那樣,只會讓我覺得自己卑鄙、無恥……可悲。

  “好。”仿佛是靜默了一個世紀那麽久,祈然加深了那個落在眉間的吻,輕聲承諾。

  刺眼……我微擡了擡眼皮……嗚,好刺!

  迷蒙的意識輕輕一動,我蹙著眉支起還有幾分東倒西歪的腦袋,四處看了看。  這裏是……我房間?

  我看看外面大好的陽光,還是在東邊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默然一陣,難不成,我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身上的衣服是幹淨的,恩……大概是讓心慧幫忙換過了。(咳~~依依啊,你憑什麽這麽肯定?說不定是偶家然然換的呢?)

  我爬起身來自行洗漱完畢,才慢吞吞地從櫃子裏拿出件衣服穿上。

  右手剛順著絲滑的紋路套進外衫,一陣冰寒熟悉的氣息襲體而來,我的動作猛然一頓,空氣仿佛在一瞬間凝固了,瞳孔擴張了又緊緊收縮。

  黑影在我眼前輕輕一晃,空氣中霎時彌漫了濃烈的血腥味和刺骨的寒冷,我看著眼前黑衣黑眸靜靜看著我的步殺,不知爲何,眼淚忽然便湧上了心頭。

  他在我面前攤開寬大的手掌,冷聲道:“把這個交給祈。”

  我一楞低頭,只見青白紅黑四塊聖石,沾著斑斑血跡,靜靜地交疊在他略顯古銅色的粗糙掌心上。

  手,忽然被抓了起來,粘膩濕冷的觸感,慘白灰敗的面容,還有越來越濃烈刺鼻的血腥味,一種不好的預感夾雜著極度的恐懼,慢慢在我胸口滋生蔓延。  “告訴祈……”他把四聖石全部放到我纖小的掌心,那冰涼的觸感讓我微微一顫,玄武石便一個翻滾落到了地上,轉著圈,滾離了我們。

  步殺身子輕晃了晃,仿佛想去撿那塊石頭,卻一下子失去了所有支撐的力量,慢慢順著我扶住他的手癱軟下來。

  “步殺——!!”我駭然驚叫了一聲緊緊扶住他,本來半掛在身上的外衫,被壓在他身下,抽不動,拉不出。

  中食指搭上他的脈搏,混亂,完全混亂的經脈和氣息,仿佛是洶湧澎湃的大海,卻又漸息漸弱。無始無終,無根無源。我……不行!真的不行!

  爲什麽?爲什麽,在如此關鍵的時刻,卻什麽都把不出來!

  我學的醫術,到底……有什麽用?

  “別哭。”他輕輕說了句,手擡了擡,卻又無力地頹然放下。

  我……哭了嗎?竟然哭了嗎?

  可是,仿佛就因爲這個認知……

  “步殺,你別怕。我……我去找祈然回來救你……”我的淚索性落的更猛烈,更肆無忌憚。

  “告訴祈,去別有洞天……”步殺深吸了一口氣,明明虛弱到無法呼吸,卻還是用著冰冷淡漠的口氣,永遠都是如此,“他的母親,真正的母親,在那裏……”

  他的手覆上我止不住顫抖的手,輕輕地,緩緩地露出一個笑容,閉目……

  “步殺————!!!”

  小佚  2007.1.30 13:31  最近老是,煩這煩那,不管是工作還是出版的事,明知道無論哪樣都是魚與熊掌不能兼得的,卻總是患得患失,呵呵,自己都有點討厭這樣的自己了。  大家不用再討論我出版的事情了,無論大家願意等待,願意買書的,還是不願意的,都沒關系,現在我也只是得過且過,能更上來多少更多少。我還是要在這裏說聲謝謝,從我考研期間等到現在,整整三個月,真的非常感謝!還有,抱歉!鞠躬!  不過還是希望大家能多討論情節上的問題,尤其,這段時間由于自己的煩躁,是不是文的質量變差了。請大家一定要多多給予指點,謝謝!  關于出版和情節的,偶的一些廢話,因爲太多了,有湊字數的嫌疑,所以偶全部放在書評區了,會置頂,大家可以回複下,謝謝了!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09:42 PM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19章 救治

  “小姐,你醒了嗎?”心慧輕輕推門進來,“小……小姐!!怎麽回事……”

  我頭也不擡地繼續將手中撚起的銀針刺入步殺心脈周圍的大穴,沈聲道:“文若彬在哪?”

  “是……是步殺嗎?”心慧小心走近幾步,忐忑地看著我,和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男子。

  我點了點頭,起身洗淨了手,深吸一口氣,加重語氣:“文若彬在哪?”

  “在……在他房中。”

  我扯過被子替步殺蓋上,抓著錦被的手指纖細、慘白無比,使勁了渾身的力氣,才勉強止住那篩糠般的顫抖。

  “心慧,對不起,除了你,我沒有人可以信任。拜托你!”我壓下顫抖哽咽的嗓音,回身扳住她肩膀,乞求般地低語,“無論你用文若彬的名義也好,祈然的命令也好,幫我看好步殺,不要讓任何人接近他,直到……直到我帶祈然回來。”

  因爲祈然的安排,我房間在皇宮最偏僻靜谧的地方,平日沒什麽人會來,可是難保……

  心慧震了震,眼裏流露出微微的心痛,半晌才鄭重地承諾:“小姐,你放心吧。”

  我點了點頭,感覺心頭卡著酸澀與淡淡的感動,轉身飛速掠出了房間。

  城北落日軍營——文若彬二話不說,笑著給了我這個地址,我卻沒辦法對他的調侃,做出哪怕一點點虛掩的反應。

  我飛奔在喧囂的大街上,不管是撞倒了什麽人,或是被大聲喝罵,我都只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因爲我沒辦法停留,一分一秒,也不可以。

  從皇宮到軍營並不是只有這麽一條路,可是,卻絕對是最近的一條。

  “對不起,請借過!”我喘著息,一遍又一遍在奔跑中,機械地說著毫無誠意的抱歉。  肩膀上狠狠一痛,我死咬了咬牙,拼命穩住東倒西歪,痛到麻木的身體,脫口仍是那句:“對不起,請……——!”

  蒼雪國的大街,本是熱鬧而不混亂,卻因爲我的衝撞,硬是破壞了這和諧的氣氛。

  耳邊充斥的是什麽聲音?象是怒罵,又象斥責,我卻全然聽不入耳。

  擁擠的人群,在我身邊,壓得我無法動彈半分。焦灼的心,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幾乎要漲破我全身每一個細胞。

  我狠狠運行起體內僅余的一點真氣,也顧不得會傷到誰,拼命撐開人群,踉跄著跌出最擁擠的包圍圈。

  虛軟的腳卻再也站不穩,我心中低咒了一聲,無能爲力地只能由著身子往前方撲跌過去……

  唇上微微的溫熱和麻痛,我看著被壓在身下的陌生男子,楞了楞。  接——接吻了?

  “對不起!”我猛地彈起身來,越過他,頭也不回地向前跑去。

  心裏微微有絲詫異滑過,剛剛跌倒的那一瞬間,我明明有運用內力閃開眼前的人,卻沒想到還是跌倒在他身上。

  只是這念頭也不過是一晃,便被我拋諸腦後。對現在的我來說,只有時間,哪怕是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才是最重要的。

  我沒有回頭,所以也看不到,我身後那個仍躺在地上的男子,伸手輕輕撫上了自己的唇,嘴角揚起一抹似有若無的詭異笑容。  馬——?!

  闖出城門的時候,體內的真氣幾乎被完全用盡了,渾身疲憊酸軟不說,連呼吸都無法正常維持。所以第一眼看到那匹被拴在城門不遠處的白馬時,不由感歎地想要大笑一陣。

  騎馬?見過,也被人牽著缰繩溜過幾圈,可真讓我坐在馬上飛奔……  “對不起,借你馬兒一用——!!”只是怕有借沒法還啊!

  我向著不遠處正朝馬兒方向走來的男子大喝了一聲,隨後毫不猶豫地翻身上馬,狠狠一甩缰繩。

  “駕——!!”

  一直以來,默默站在我身邊保護我的,是你;爲了祈然獨自承受一切痛苦的,也是你!

  步殺……步殺……步殺……

  “駕——!!”我穩住在狂風中跌蕩散架的身體,心裏一遍又一遍念著這個名字。

  “砰——!”我從馬背上被甩下來,缰繩勾住我的腳腕,拖曳、疼痛、掙紮,淚水順著臉頰不斷滑落……

  我猛地掙起身體,滑出袖口中的匕首,割斷缰繩,一個縱躍,再度跨上馬背。  “駕——!!”嘶啞的聲音,帶著血與淚,囂叫在空中。

  步殺!我咧開嘴露出一個笑容,混合著血淚的淒美與心酸,這一次,終于輪到我和祈然,站在你的前面,保護你!所以,請你……一定一定要撐住!

  “站住——!!”我的眼前塵沙迷糊,隱約間看到一個手握長槍的士兵對著我吼,“擅入軍營者死!!還不快下……啊——!!”

  兵大哥,不是我不想停,是這馬被我抽瘋了,根本停不下來啊!

  “來人啊——!!”被馬撞翻在地上的士兵迅速起身,朝著身後來回走動或操練的軍隊大吼,“有人闖軍營!”

  黑壓壓的人影朝著我和飛馳的馬兒方向聚攏過來,絆馬索橫貫面前,我心中一凜,眼看就要來個人仰馬翻。

  我人在馬上,深深吸了一口氣,刀割般的冷風灌入喉嚨,疼痛難當,我幹咳了兩聲,運起透支又透支的內力,大聲吼道:“祈然——————!!”

  祈然——————,祈然————,祈然——…… 

 軍營臨山而建,三面依著峭壁。我的喊聲,嘶啞無力,卻隨著飛奔跌倒的馬兒,和翻騰卷曲在空中的羸弱身體,于這人潮濟濟的空曠山谷中,一遍又一遍回蕩。  身體如願的,在千鈞一發之際,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輕輕旋轉,點落地上。  ----------------------------------------------------------------------------

  “你到底在幹什麽!!”祈然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沾滿血的手掌,和我全身破爛的衣衫、數之不清的傷口,又一回失控地大吼。

  “你們誰傷的她?!”祈然把我抱在懷裏,狠狠地望向四周早已傻眼了的士兵,渾身暴漲的殺氣,讓所有人都身不由己的顫抖,噤若寒蟬。

  “祈然……”我聞著那淡淡的幽谷清香,是因爲安心,是因爲完全的信賴,所以一直忍住的淚才會一滴滴掉落,“回去……快!”

  祈然頓了頓,收回渾身的殺氣,低頭驚痛又憤怒地看著我。

  “快回去,再遲……就來不及了……”我擡起傷痕累累的手指,在他胸口一筆一畫地完成那兩個字——步殺。

  “是——……!!”瞳孔猛地擴大又收縮,祈然有些惶然的看著我,象是要從我眼中印證那不是真的。

  我忍不住咬住下唇,狠狠點了點頭。

  “莫言,告訴他們,今天的會議到此結束。”祈然用平靜地語氣敘述,還是衆人熟悉的,淡淡的神情,至高無上的威嚴。

  卻只有緊貼著他的我,才能感受到他全身浮滿恐懼和不安的顫抖,一陣又一陣。

  士兵們不由松了口氣,大概在慶幸,少主依然是他們心目中的那個王者。然後,帶著心有余悸的表情,探頭張望窩在祈然懷中的我,猜測著這個其貌不揚,邋遢無禮的小丫頭,到底是何人。

  “你還吃得消嗎?”祈然牽過士兵手中的馬,通體純黑,雙眼桀骜不訓,應該是一匹極度烈性的馬。

  我點了點頭,咬牙苦笑道:“你就當我不存在好了!”

  祈然的眼中一痛,卻還是點了點頭,抱著我輕輕一躍,跨上了馬背。

  “黑風,”祈然的手輕輕撫過馬兒長長的棕毛,低聲道,“今日我給你特權,隨你愛怎麽跑,只要你能用最快速度趕回皇宮。”

  “咴~~~”黑風仰天大叫了一聲,聲音說不出的愉悅和久被壓抑後釋放的痛快。

  祈然將我牢牢護在懷中,單手掄起缰繩,狠狠一甩:“駕——!!”  祈然抱著我腳步混亂地推門而入,兩人的臉色都是紙般慘白,這黑風的變態跑法,我真是……

  “小姐,你回來了?”

  心慧從裏屋推門出來,身後還跟著個人,我心中一驚,卻聽那人叫道:“主子。”

  祈然放下我,光速衝進裏屋,“砰——!”門被重重關上,密密實實。

  我全身蓦地一陣虛脫,癱軟在地上,渾身的傷口,火辣辣疼痛。

  “無夜,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又是怎麽進的宮?”

  無夜小心地將我扶在床上坐下,低聲道:“剛到沒多久。回主子,我是以祁國特使的身份,進入皇宮的。”

  我點點頭,傷口忽然有麻癢的感覺,我低頭看到費力舔著我傷口的小銀,詫異地道:“小銀,你這幾天都跑哪去了?”

  小銀“吱吱”叫了兩聲,並不理睬我,只埋頭,仔細舔我全身數以百計的大大小小血痕。

  時間一分一秒,又一分一秒,我仿佛能聽到家裏那個華麗掛鍾的“滴答”聲,不斷響在耳畔,提醒著我祈然進去的時間,和……步殺危險的程度。

  “主子,你休息一下吧。”

  “是啊,小姐。”心慧抱走累癱熟睡的小銀,想是怕我冷,又給我套上另一件外套,“少主進去都已經三個時辰了,而且短時間內恐怕出不來……”

  “冰依——”門毫無預兆地打了開來,祈然額頭見汗,臉色愈加慘白,沒有一絲停頓地對著我道,“去太醫院取三兩人參和五兩何首烏,還有,讓你師父馬上過來這邊,快!”

  “好!”我猛地從床上蹦起來,根本不等心慧和無夜阻攔,衝出屋外。

  祈然把想要跟著師父進去的我攔在房外,肅然道:“你現在身子太虛,精神力不夠集中,進來幫忙反而會壞事。”

  說完,也不等我回話,砰地一聲便關上了門。

  我長歎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苦笑,幫不上忙,心裏倒是有些爲這樣的祈然高興,卻又馬上被擔憂步殺的心情,徹底淹沒。

  等待是漫長的,心慧端給我的飯菜,熱了一次又一次,擺在我面前。

  不是我不想吃,只是我很清楚,現在的我,即便勉強咽下了這些食物,也會馬上吐出來。

  屋裏開始傳出了粗重的喘息聲,師父歎息的聲音,還有……祈然的靜默無聲。  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房間的門,移不開,閉不了。象是僵化的石膏,卻隨著緊縮的心髒,慢慢破裂剝落。

  “……小姐,別擔心,不會有……”

  “吱啞——”,門被輕輕拉了開去,師父花白的頭發首先印入我眼簾,他看著我,眼神有些悲傷和對晚輩的心痛,搖搖頭歎了口氣,躍過我步出了房間。

  我渾身猛地一震,全身的血液象是被抽盡了,腦中,胸中,眼中,一片空白。  我忽然,好怕好怕,知道結果。

  從來沒有懷疑過祈然醫術的我,竟然也會……害怕知道結果。

  眼前有個白色的身影晃了晃,我擡頭看到祈然慘白的臉,汗濕的額髮,還有通紅的藍眸。

  他一步一搖地走到我面前,雙眼落在我身上,仿佛悲傷到要哭泣地,就這麽靜靜看著我。

  “步殺他……”我僵硬地開口。

  祈然俯下身,把臉埋在我頸間,一分緊似一分。

  “我要殺了那個人!”祈然咬著牙,全身抑制不住地顫抖,“我發誓,一定要殺了,那個人!”

  我擡手想撫上祈然抖動的肩膀,卻只抓到他垂在一旁的黑發,頹然下拉。  他貼著我身體,輕輕地開口,蒼涼、悔恨又數不盡的悲傷:“步的武功……被廢了。”

  ……被……廢了?

  他說:“步的武功,被廢了。”

  我能感覺到,一股熱流順著脖子,輕輕流淌進我的身體,我的……心裏。  小佚  2007.2.1 16:03  關于依依在大街上亂跑,的確是個BUG,謝謝指出來了。我先放著,想想怎麽修才完美點。呵呵。  最近更新有點慢的說,我自己知道.起點那邊我就不半章半章發了.  發現有很多人在幫我挑錯別字和BUG也,真是太感謝了.我修文的時候一定會好好改過來的,在此真是萬分的感謝.不過關于那個穴道的錯別字,不能怪我了,我是從網上查來的,沒想過他是錯的啊!555555555555.  恩有什麽疑問或建議的人可以去加群35704658,偶的QQ名字叫--天生羽翼,或者偶不在你們可以聯系---櫻空釋,我朋友.私密我,謝謝了!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20章 出發

  “哎,祈然,你從小到大,有沒有什麽夢想?”

  “夢想……?”

  我興奮地點頭:“對啊,就是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麽?”

  祈然放下手中的醫書,低頭沈思了半晌,才輕柔一笑道:“醫行天下。”  “好……好厲害。”我看了一旁沈默不語的步殺一眼,咋舌道,“果然不是普通人的志向。我倒是也想行天下,不過不是醫行,而是吃行,嘿嘿。”

  “那步殺你呢?”我一蹦一跳到步殺面前,支頭看著他,問道,“你的夢想是什麽?”

  步殺看了看我,又看看祈然,冷冷地開口:“探索武道的最高峰,然後……”  “終有一天,打敗祈然。”

  下巴脫落,震驚,極度震驚,我壓根沒想過他會回答,還是……還是這種答案。

  祈然也愕然抬起頭,看著他,問道:“真的?”

  步殺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站起身來,淡淡道:“開玩笑。”

  祈然看著步殺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忽然淺淺笑道:“看來這段時間,步也很開心啊!”

  (PS:這個發生在無遊組建立之後。)

  探索武道的最高峰……我抹了抹淚濕的臉推門走進屋內,輕輕一笑道:“步殺,身體怎麽樣了?可以正常走動了嗎?”

  步殺正坐在床沿,望著窗外,淡淡點了點頭。

  我把手上的托盤放到桌上,在他對面的椅上坐了下來:“呐,這是祈然親手做的食物,我敢保證,這世界上,除了我和你,絕對沒有第三個人有幸嘗到。”

  他看了我一眼,探手端過去,三兩口吃了個乾淨。

  我滿頭黑線,歎息:“可憐的祈然,枉他還煮的那麽用心,簡直就是牛嚼牡丹嘛!”

  步殺眼中微微露出笑意,正想回話,忽然抬起頭來望向緊閉的房門。  我愕然跟著看去,半晌之後,祈然輕輕推門進來。

  我瞠目結舌地看向一臉冷然的步殺,抖著手指,點向他:“你……你真的失去武功了嗎?怎麽好象,反而比以前更厲害了?什麽怪物……”

  祈然忍不住笑了出來,踏前兩步扣了下我額頭,輕笑道:“我在給他金針過穴的時候,不知是沿了什麽媒介,將我的靈覺,大部分傳遞給他了。”  我汗,再汗,瀑布汗!這也能……傳遞?

  “這麽說來,你的靈覺,失去了大半?”

  祈然警戒地看著我眉開眼笑的樣子,沒好氣地道:“是啊!那又怎樣?”  “不怎樣,不怎樣……”我咧開嘴笑得開懷,然後一本正經地道,“祈然,你要知道,人不能做的太完美,否則連老天都會嫉妒的。”

  祈然頭痛得和步殺對視一眼,好氣又好笑。

  “步,真的不記得傷你的人是誰嗎?”

  我心中一凜,擡起頭來擰眉看著他。

  步殺搖了搖頭,淡淡道:“記憶好象被抽去了一部分。我只記得從衛聆風手裏換取了白虎石,之後的事,都模糊了。”

  “很奇怪,我後來查看過你的汲血,已經破刀了。”祈然在步殺身邊坐了下來,漂亮的劍眉緊緊皺起,“在整個天和大陸,能勝過你手中汲血,又傷你如此之重的人,寥寥……無幾。”

  “汲血破刀是什麽意思?”我詫異地發問。

  “汲血,顧名思義就是吸取人血,欲要……”

  步殺猛地打斷祈然的話:“你打算什麽時候出發?”

  祈然一楞,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遮住波光閃動的藍眸,低聲道:“三天後吧。待我替心慧接了手筋,處理好宮裏的事情,就上路。”

  屋裏靜靜的,甚至有些沈悶,明明是很正常的對話啊……

  步殺忽然嘴角一揚,露出一個冷漠到極點的苦笑:“如今我總算知道你的感受了,還真是一個……討厭的能力……”

  祈然猛地擡起頭來,撐在身體兩側的拳頭緊得“咯咯”做響,幾乎是大聲吼道:“那麽你以爲我該表現得如何,激動?震驚?迫不及待?”

  “你以爲……對我來說,一個素未蒙面、只是與我沾了點血緣關系的人,和這個世上我唯一的朋友,到底哪個更重要?!”

  我長歎了口氣,母親嗎……

  “祈然,不要說得那麽肯定。”我抓過他握緊的拳頭,將他深紮入掌心的手指一根根掰開來,輕柔地道,“那個人,畢竟是你的母親啊!”

  祈然憤怒地擡起頭來:“連你也……”

  “也有好事不是嗎?”我貼住他修長的手掌輕輕舉到眼前,然後將另一只手遞到步殺身邊,“我們三個,終于又聚到一起了。”

  步殺眼中,微微露出笑意,舉起手貼上我白皙的掌心,響亮一擊。

  我將麻麻的心痛掩在笑容背後,輕松地道:“那麽三日後,我們三個就一起出發吧!”

  “你也要去?”祈然愕然收回手。

  “我也去?”步殺冷漠的表情中也露出微微的詫異。

  “恩?這個……”我抓了抓頭髮,“你沒打算讓我們一起去嗎?我知道路上肯定很危險,可是,我們兩個留在這裏就安全了嗎?我可是……”極度害怕見到白勝衣和藍瑩若他們。

  祈然低頭沈思了半晌,再擡頭,藍眸中已經有了淡淡的喜悅和釋然:“好,一起便一起。我們三個可是無遊組,永遠不離不棄。”

  我有半晌的愣神,無遊組的宗旨,如今聽來,竟仿佛是一股被遺忘了許久的暖流,淌遍全身。

  心若自由,身沐長風。無遊天下,不離不棄。

  我偷眼瞧瞧,雖然冷漠如昔,卻明顯有些動容的步殺,不由好心地拍拍他肩膀,大笑道:“我說步殺,你就認命地讓我們兩個保護吧!幫主都發話了,這輩子,你就別想從無遊組脫身了。”

  步殺淡淡瞥了祈然一眼,然後極度鄙夷的目光落到我身上:“你?保護我?”

  “哈哈……”祈然把氣到抓狂暴走的我拽在懷裏抱住,聲音是重遇後便不曾聽到過的開懷,“放心吧,我會保護你們的。”

  月色光華如練,一個修長清瘦的男子身形毫無征兆地忽然出現在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一搖一晃,走得很是囂張,嘴裏還輕輕哼著斷續不成音的調子。

  男子的腳步蓦然一頓,嘴角勾了勾,複又壓下,轉爲極度妖冶的冷笑,亦男亦女的嗓音傾瀉而出:“今天倒是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站在敞開了大門的房屋中央的男子緩緩轉過身來,絕世的面容沐浴在月色的銀輝中,端的是飄渺如仙。不是祈然是誰?

  他擰了擰秀氣的雙眉,淡漠開口:“師兄。”

  白勝衣渾身猛地一震,忽地擡手撫上胸口,臉色慘白無比。

  祈然一個晃身,倏忽間來到他身邊,擡手便將指間的銀針刺入他的肩井穴,緩和疼痛。

  半晌之後,白勝衣慢慢擡起頭來,隨意地抹掉嘴角血跡,苦笑道:“你有多久沒這麽叫過我了?我想想……好象是從雪兒死後吧?”

  “我……不記得了。”祈然無情無緒地退開一步,從懷裏取出一個令牌遞到他面前,淡淡道:“我要出去一些日子,這段時間,依國的事就交給你和若彬了。”  白勝衣毫不猶豫地順手接過,揣進懷中。

  “同樣的話,我也囑咐過若彬了。你們要記住,在我回來以前,別再擴張領土,暫時別惹起冰淩和尹鑰兩國的注意。”

  “如果……真的遇到什麽危機,必要時,可以向祁國求救。”  白勝依眼中精芒輕閃,點了點頭。

  交代清楚,祈然越過他身邊,正待離開,卻聽白勝衣幽冷的聲音忽地響起:“如果……我沒有一點利用價值,你會殺了我嗎?”

  祈然的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絕世的臉上冷漠無情。半晌才轉過身,蹙眉道:“大哥的噬心術果真不是你下的?”

  白勝衣從怔忪中猛地清醒過來,幽幽冷笑道:“我發誓,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比你還震驚。”

  “按理說,這個世界上會噬心術的只有師父和我兩個人,何況我所學的也不過是皮毛。可是當日,師父因爲噬心術過于歹毒、不合常理,便封了自己和我的絡脈,後來你拜師的時候,他也沒再把這門奇藝傳授給你。”

  “也就是說,排除我陰差陽錯下打通了你的絡脈,整個天和大陸,應該沒有第二個人會使用噬心術了?”

  “沒有。應該……沒有。”白勝衣雙眉皺得死緊,語氣卻漸漸變得不肯定,“或者……也不一定。然,你還記得那個人嗎?”

  白勝衣慢慢擡起頭來,殷紅帶血的唇輕張,無聲詭異地吐出幾個字。  ------------------------------------------------------------------------------

  三天轉眼即過,心慧的手筋總算是接上了,後續的結果卻要等一個月後才能知道。我和祈然、步殺三人都做好了出發的准備。

  其實,除了看到心慧和心洛哭紅的眼時非常難過外,我的心情總體來說還是很愉快的。畢竟這皇宮待著無聊又無趣,還要應付一大堆麻煩的人物。

  心慧在送行的時候,給我准備了一大堆的東西,就差沒把整個皇宮都往我馬背上搬。

  “我說心慧……”我苦笑著搖頭,“我又不是要出嫁,就算是准備嫁妝,這也未免……太多了吧?”

  心慧哀怨地看了我一眼,估計還是在怪我不帶她同行。可問題是,她現在這個身體情況,我怕帶了她走,文若彬會一劍劈死我!

  “小姐,我總覺得有件事卡在心裏,要跟你說,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心慧憂心忡忡地第N+1遍重複。

  “好啦好啦!”我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句話你三天都重複幾遍了,別擔心,有祈然他們在,我不會有事的。”

  心慧這才勉強露出個笑顔。

  無夜本來也是要與我們同行的,可是不知爲何,祈然並不同意,步殺冷著張臉沒有說話,我也只好悻悻地作罷。

  無夜倒是沒什麽生氣的樣子,只是剩下我們兩人的時候,用回蕩在鐵面具下的悶聲道:“主子,我在這裏處理完事情就會回皇上身邊。皇上他……也會去別有洞天,所以,到時我們總能彙合的。”

  我一楞:“衛聆風也去?”他……去幹什麽?

  無夜眼中微微露出詫異:“主子不知道?步殺沒告訴你嗎?”他頓了頓,“總之,到時主子就明白了。”

  我歎了口氣,幽幽地道:“對不起啊,無夜。”

  不知道對不起什麽,心裏卻真的有著隱隱的愧疚,以至于連話都說得毫無底氣。

  無夜眼中微微閃過星芒,出口的聲音卻有些刻意地淡漠疏離:“主子言重了。”

  “我真想一拳打掉你滿口的主子。”我狠狠瞪了他一眼,“算了,要是不小心掛了,記得找人捎個信給我。”

  “我好趕去——給你收屍!”

  沈沈的低笑聲突兀地從他面具下溢出:“那麽,你自己保重。”

  想起那一年,我們五個天天在一起的日子,我忽然有些傷感,努力點了點頭:“你也是。”

  “……讓我們紅塵做伴活得潇潇灑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對酒當歌唱出心中喜悅,轟轟烈烈把握青春年華……”

  我輕輕哼著歌,在這熏人欲醉的暖風中有一下沒一下地甩著缰繩,只覺人生最惬意的日子,最潇灑的生活,也不過如此。

  耳邊傳來祈然比清風更柔和動聽的聲音:“現在騎馬不會再遍體鱗傷了吧?”

  我尴尬一笑,隨即又覺得有些冤枉,反駁道:“那日可是我第一次騎馬,心裏又著急步殺的傷,會墜馬是很正常的事嘛!我還能活著見到你,你們兩個就該阿彌陀佛了。”

  “啊——!!”我忽然驚叫一聲。

  “怎麽了?”祈然緊張地掉轉馬頭靠近我,連步殺也放慢了在我們之前的腳步,回頭看著我。

  “沒……沒事。”我苦了張臉,懊惱萬分,“我好象把那匹白馬給忘了。”  祈然松了口氣,一臉無奈卻漠然:“順手牽羊的?”

  我心虛地笑笑,當時那種情況,不順手牽羊,難道還乖乖等賣主來談價錢嗎?更何況我也沒銀子付帳啊!

  “前面就到鑰國邊境林越鎮了,我們今晚就在那歇一夜再起程吧。”  “好啊!”我動了動已經坐得有些麻痛的屁股,開心地應道。

  我們三個把馬牽給小二,一起進了洛安樓。

  酒樓裏客人爆滿,幾乎找不到一個落腳的位置。我咋舌,生意竟然如此之好,簡直和汀國的天涯樓有的一拼。

  我和步殺被領著繞過人群,在二樓靠窗的一個位置坐了下來,祈然因爲黑風不肯讓陌生人靠近,只得自己先去安頓馬兒,想起那天黑風變態的跑法……我忍不住一陣惡寒。

  “兩位客官要來點什麽?”

  我接過菜單瞄了幾眼,一如既往,有看沒有懂。你說步殺,算了吧,他要是會對食譜有研究,我就把水冰依三個字倒過來寫。

  “恩……就來幾樣你們這裏的招牌菜吧。”

  “好勒!客官稍等。”小二立馬恭敬又眉開眼笑地退了開去。

  看來等下端上來的菜肯定會貴的離譜,嘿嘿,這就叫花別人的不心疼。反正冰淩的少主別的有沒有我不知道,銀兩肯定是不缺的。

  第一盤菜端上來的時候,祈然也回來了,他剛一坐下,酒樓裏便轟動了起來。  我詫異地看看祈然,明明戴著面具啊!總不至于……

  祈然無奈地瞟了我好奇的表情一眼,回首抓住一人,用他天籁般地磁性嗓音問道:“請問一下,這裏發生了什麽事?”

  “你快放……”被抓住的那個女子正欲發火,卻在聽到祈然聲音後怔了怔,轉爲害羞矜持的語氣,“公子不知道嗎?今日江南四大名妓之一,品性最高潔,琴棋書畫無一不精,被稱爲一代才女的馬瑩燕,要來這個酒樓獻唱。”

  祈然放開手,看了我一眼,意思是‘現在你滿意了吧?’,隨後才轉頭對那女子淡淡一笑道:“多謝姑娘的解釋。”

  我眼望那女子邁著依依不舍的腳步離開我們這桌,不由埋了頭悶笑不止。  “你到底笑夠了沒有?”祈然夾了個菜到我碗裏,沒好氣地問道。

  “恩恩,呵呵……”我撥了菜在嘴裏咀嚼,含糊地道,“今日這麽多人,我們竟然還能有位置,真是好運,嘿嘿。”

  祈然和本在悶頭喝酒的步殺對視一眼,象看白癡一樣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明擺了在說——你不會以爲有好運,就會有位置了吧?

  “這個洛安樓,本來就是冰淩的産業之一。”祈然拍了拍我的腦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我向著他龇牙咧嘴,隨即一愣,對了,洛安,那不就是……

  忽然,底下騷動的人群擁擠著往二樓湧來,打斷了我正要問的話。

  人群到了二樓前方的圓形前台,慢慢四散開去,只見一個桔衣輕紗白裙的女子,美好的背影向著我們,緩步走上前台。

  前台上早已擱置了一架古色古香的瑤琴,馬瑩燕走到琴旁,悠悠一個轉身,席地坐了下來。

  只見她一身冰絲蠶衣上琉璃對珠在胸前巧妙分布,襯托出她曼妙有致的身形,金絲琉穗掛在白淨的長裙兩側,只是輕輕一個轉身,便流轉出無限熒光.  目光落在她凝脂般的臉上,精致秀氣的五官,我忍不住在心底贊歎,好一個不輸藍煙和尹天雪的美女。

  祈然替我夾菜的手微微頓了頓,又細細看了馬瑩燕一眼,才淡淡地自語:“果然是橙兒。”

  小佚  2007.2.3 16:06  汗!那個明天開始要修上部了,如果沒有及時更新,大家見諒啊!  忘了還有什麽人的問題要回答了,如果你們有提疑問而我沒回答的,可以去起點留言(因爲那裏可以直接回複),或者加群私密我,謝謝!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09:45 PM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21章 洛楓

   祈然替我夾菜的手微微頓了頓,又細細看了馬瑩燕一眼,才淡淡地自語:“果然是橙兒。”

  我愣了愣,揚起唇角:“七聖女之一?”

  “你怎麽知道七聖女的事?”祈然微微不悅地皺了皺眉,把菜放到我碗裏,我努力啃。

  “芊芊告訴我的,哦,對了,芊芊就是青衣。”

  祈然恍然地點了點頭,續道:“橙兒不是七聖女之一,其實,七聖女在六年前便已死了三個。橙兒她……”祈然頓下,看了面無表情的步殺一眼,才道,“她是紅袖的妹妹。”

  紅袖?我咬著筷子,歪頭想了半天,這個名字好熟……“啊!就是那天在太後長青宮攔住我的紅衣女子。呐,步殺,是不是?”

  步殺點了點頭,一如既往地喝酒。

  “你光喝酒不吃菜的嗎?”我愕然看了他一眼,把菜夾到他杯前的碗中,“咦,我記得那天從長青宮出來,好象聽到你和她的對話……”說的是什麽呢?  悠揚的樂聲忽然在樓內婉轉回蕩,又漸漸低緩下來,只聽馬瑩燕輕柔的嗓音,不抑不揚響起:“今日瑩燕要彈奏的一曲,詞曲均非瑩燕自己譜寫,而是得自一位友人的謄錄。”

  她的嗓音輕柔和緩,每一字都仿佛有著軟軟綿綿的余音,缭繞在耳畔,配上纖纖十指不時波動,流瀉出的音符,讓人不自覺陶醉。

  “瑩燕當日一見,便愛不釋手,故今日特地在此彈奏一曲,與衆人分享。”  樓內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隨後又漸漸歸于甯靜,當靜寂達到頂點時,馬瑩燕十指輕撥,一陣悠揚悅耳又……的樂聲,仿佛平地拔起,婉轉低吟。

  這……這個是……

  我夾菜的手瞬時僵在當場,擠在兩跟竹筷間的糕點隨著起伏的樂音,搖搖晃晃,欲掉不掉。

  “怎麽了?”祈然正拄了頭專注等待下面的詞曲,並沒有發現我的異樣。反是步殺對這些並不感興趣,見我神色有異,不由冷聲問道。

  祈然聞聲回過頭來,此時,馬瑩燕那比我動聽悅耳上千百倍的嗓音,整好傾瀉而出。

  “每一次 都在徘徊孤單中堅強  每一次 就算很受傷也不閃淚光  我知道 我一直有雙隱形的翅膀  ……”  “啊——”大廳裏響起一人的低呼聲,“這首曲子我知道。”

  原本側耳傾聽,正待發怒的衆人,一聽此話,不由壓低了聲音紛紛詢問。  “你們不曉得嗎?半年前,這首曲子在祁國邺城一代,幾乎人人爭相傳抄歌唱,卻無人能拼湊出一份真正完整的版本。”

  我抖了抖手,把糕點放進碗裏,額頭已經有微微見汗的感覺。

  “難道,這就是那首,由當今祁國琴甯皇后,在登船出嫁前,親身彈奏譜唱的……驚世一曲?!”

  “我終於 看到 所有夢想都開花  追逐的年輕 歌聲多嘹亮  ……”  馬瑩燕絲毫不管底下衆人不合宜的竊竊私語,只兀自含了淡淡的淺笑,融情入景地低低彈唱。

  我困難地咽下口水,擡頭看看祈然和步殺瞪大的眼睛,乾笑了兩下壓低聲音道:“那其實也不是我譜寫的,你們應該最清楚了,只是……我們那個世界的流行歌曲而已。”

  旁人的低語,又隱隱約約傳入耳中。

  “沒想到那種賣國求榮,連親身父親也會出賣的無恥女子,竟然能彈唱出如此一曲。”

  “話不能這麽說。”一個憤憤不平的女聲,低叫著響起,“聽說,那個皇后是愛慘了祁王。盡管明知大逆不道,爲了愛情,卻也不得不心甘情願被利用。”  “對!”另一個陶醉地女聲接道,“師兄,你根本不懂,對女人來說,爲了所愛的人,沒有什麽事是不能做的。這個琴甯皇后雖然不值得敬佩,卻讓人憐惜,相信祁王也一定……”

  後面的話,我一句也沒聽入耳,臉就差沒埋到碗裏面去。心裏在一萬八千遍地詛咒這兩個同情心泛濫的八卦女,丫的!聽說,聽哪個王八蛋說的?嗚……  擡頭偷瞄一眼,步殺冰冷如昔,擰眉看著我和祈然。祈然的面色有點陰沈,卻仍在很用心地聽這首彈唱中的歌曲。

  我不由回過頭,雙眼凝視在靜靜彈唱的馬瑩燕身上,淡淡的笑容,無悲無喜的歌聲,卻一絲一點滲入人心。靈魂仿佛脫離了身體,飄搖到半年前的海濱,那個滿心傷痕,卻依舊渴望飛翔的自己身邊……

  紅衣黑髮,清歌嘹亮。水光盈盈,恍然如夢。

  “不去想 他們擁有美麗的太陽

  我看見 每天的夕陽也會有變化

  ……

  我終於 翺翔 用心凝望不害怕

  哪裏會有風 就飛多遠吧  ……”

  一曲終了,佳人早已躍樓飄仙離去,在坐的聽衆,卻沈浸在歌聲中,久久未能回神。

  不得不說,馬瑩燕唱的非常好,不管是曲音曲調,彈唱技巧,還是融情入景,她都做足了十分。我所聽到的,已經不是一首流行歌曲,而是真正釋放心靈感情的妙樂。

  酒樓裏的衆人慢慢回過神來,贊歎之余,又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恢復了正常的談笑。

  喧囂熱鬧,卻是除了身旁,誰也不會再注意到誰。

  我埋了頭扒飯,擡頭看了一眼祈然依舊陰沈的臉,求助地望向步殺。

  “砰——”一把長劍忽然被不輕不重地橫放在我們用餐的桌上,劍身微微露出劍鞘,竟通體鏽跡斑斑,卻散發出迫人的冰寒之氣。

  祈然也不擡頭,兀自飲盡一杯,瞥了那劍一眼,吐出兩個字:“凝章?”  “好眼力。”來人輕輕一個旋身,在我對面坐了下來,聲音低沈渾厚,卻又透著淡淡的柔和,甚是好聽,“此劍正是四大神兵利器之一的凝章。”

  我擡頭望去,只見那是個二十五六歲上下的年輕男子,個子與祈然差不多(1米80左右)。他的五官分開來看並不奇特,整合在一起,卻意外地儒雅俊氣,隱隱透出淳樸的孩子氣。

  只是一雙眼睛,深邃悠遠,時而精光閃爍,時而內斂沈靜,令人琢磨不透。他的臉色略微顯白,但配上挺拔的身形,卻完全沒有虛弱的樣子。

  他觸到我的目光,不由咧嘴輕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在下洛楓。”  我點了點頭,禮貌地回應:“你好。”怪了,怎麽覺得這個人有些眼熟?

  “小二,再來雙碗筷!”這個叫洛楓的人,臉皮也真是夠厚的,就這麽接過碗筷大咧咧地跟我們同桌共食起來。

  不過,比起我身邊這兩個人的處變不驚和視而不見。我爲自己的定力歎氣……繼續吃飯。

  “蕭祈然,我想跟你比一場。”洛楓轉眼望著祈然,臉上露出個似淺似深的笑容。

  “前鑰王座下第一謀士,天和大陸身價最高的劍客——洛楓?”祈然放下了酒筷回視他,詫異地問道:“我們……認識嗎?”

  我心中一驚,隱約記起好象曾模糊聽說過這個人物。洛楓,五年前曾經是傅經手下最爲善計詭谲的謀士,卻不知爲何,忽然在三年前叛出鑰國。

  也因爲他知曉傅經太多的秘密,鑰王幾乎傾盡全部武力,要將他誅殺,卻不只每次都被他從容逃逸,還讓他陸續刺殺了除傅君漠外的所有皇子。

  這種赤裸裸的警告,鑰王傅經雖滿心忌憚,卻再不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派兵爲難于他。

  此後,他不定期的效力于各個國家,聽說只是接幾個無關痛癢的任務糊口,卻始終不曾效忠于誰。

  但凡是慕他名前去挑戰的,想用強將他收歸帳下的,無不刹羽而歸,下場悲慘。至此,天和大陸第一劍客,能左右天下局勢的一代謀士——洛楓,名動天下。  直到,半年後,冷月教殺手步殺的異軍突起,隱然被人駭稱爲天下第一殺手,才能與之分庭抗禮,而洛楓,卻不知因何,突然突然于此時銷聲匿跡,仿佛在人間蒸發了一般。

  我眯著眼打量了身邊的人半晌,低頭繼續吃飯,始終難以置信,這個人單從外表看來,哪點象傳奇人物了,整一個剛剛長大的孩子。

  洛楓含笑搖了搖頭卻不答祈然的話,手輕輕撫上凝章,把劍身全部還入劍鞘。忽然擡起頭來,幽幽一笑,道:“賭注嘛!就用你身邊這位女子好了。”

  “咳咳——”一口食物硬是卡在喉嚨,漲得我滿臉通紅。步殺好心地遞過一杯茶到我面前,我忙狠灌了幾口。

  好冷,我爲周身的寒氣打了個抖,忙抬頭看著祈然,就差沒舉手發誓,脫口喊道:“我絕對沒招惹過這個人,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姑娘,你這麽說,我可就太傷心了。”洛楓看看我,又看看祈然,笑得一臉孩子氣,卻分外欠扁,“且不說你順手牽了在下的馬,至今仍未歸還。難道姑娘這麽快就忘了幾日前在大街上,我倆的一吻之緣了嗎?”

  “啊——!!”我驚叫了一聲,幾乎引來全酒樓人的注意。無地自容,我又想把頭埋進碗裏去了,恍然地歎了一息,沒好氣道,“原來是你。”

  天下第一劍客?爲什麽他會向祈然挑戰,而不是步殺呢?我心口微微緊了緊。

  洛楓笑得一臉幽深,把視線投射在祈然身上,悠然道:“賭注之說只是玩笑,不過,可以跟我比一場嗎?冰淩……少主。”

  我渾身猛地一震,知道蕭祈然這個名字並不希奇,因爲不論住店登記或是其他,祈然都從未有過遮掩,可是冰淩少主這個身份……

  我擡頭看向祈然和步殺,雖然面色凝重,卻是波瀾不驚的沈穩,心裏也不由稍稍安定。

  祈然擡起頭來,藍眸止水不波地看了他一眼,把手中的菜夾到我碗中,淡淡道:“好。”

  “這麽多我哪吃得完啊?”看著碗裏越堆越高的菜,我忍不住低呼。(作:依依,偶家然然那是被小衛刺激的~~~)

  “步殺……”我無聊地拔著草,“你說他們兩個誰會贏?”

  “不知道。”

  “不……知道?”我驚怔地擡起頭來,“那個人的武功,會比祈然還高嗎?”

  步殺象是微微歎了口氣,再細察,卻又什麽表情都沒有。

  “這個人的內息綿長不定,似有若無。還有他的心緒,我一點都感應不到。”  “你是說……祈然不得不答應比試?”我微微蹙眉,“否則就算以祈然之能,也未必能同時保得我們兩個周全?”

  步殺眼中寒光一閃,隨即是複雜的神色,卻也是一瞬即逝:“此人是敵是友,仍不清楚。”

  “唉!原來祈然早就知道了。那又爲什麽不許我們旁觀呢?難道……是怕輸了難堪?”

  步殺的嘴角抽了抽,欲言無言。

  忽然,他猛地收起了臉上的表情,凝神把我狠拉到身後,靠著輕輕踢騰的馬兒,全身肌肉緊繃。

  殺氣,陡現。仿佛連黑風也意識到了危機,發出一聲嘶吼。

  我擰眉看著四周,因爲被發現,而瞬息間圍上來的衆人。

  “好久不見了,步殺!”一個身著綠衣,長相尚算英俊的男子緩步從一群黑衣蒙面、站立位置詭異的人群中走了出來,他的聲音聽在耳中,仿佛有粘膩惡心的爬蟲掠過身體,讓我渾身忍不住起了陣寒立。

  看他那雙與清秀面容絲毫不符的倒吊眼,赫然正是當日在祁國昌平郡中所遇,要搶奪玄武石的其中一人——秦業。

  “當日你斷我一掌之時,可是囂張萬分啊!”他舉起套上鐵腕的手臂,眼神虛空地向後瞟了一眼,笑得一臉得意、瘋狂外加變態,“武功被廢,哈哈……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此刻,我心中的震驚絕不是一點點。步殺武功全失的事,除了我、祈然、師父、心慧和無夜,根本沒人知道,爲什麽消息會如此迅速地傳遞開去?  而且……爲什麽偏偏發生在祈然跟人約鬥的時候……

  “等一下,”步殺貼近身後的我,壓低聲音,“我一打手勢,你就騎上黑風離開。”

  我歎了口氣,仰首望著步殺冰冷凝重地表情,忽然嘴角一扯,狠狠踹了他一腳。

  步殺低低悶哼了一聲,蹙眉看著我。

  我舔了舔乾裂顫抖的唇,正待說話。秦業卻已不容我們再拖延半點時間,完好的左手緩緩舉起,面色夾雜著報複地快感陣陣扭曲,卻意外凝重:“記住,那個女子,要抓活的,切不可傷她性命。上!”

  我聞言忍不住心中微動,袖裏的匕首悄無聲息地滑落到右手掌上。

  “步殺,請你好好看著……”我踏前三步,背對著步殺,眼望向我們直衝過來的人,緩緩抽出絕絲,幽幽笑道,“這就是如今的我!”

  身動,如鬼魅幽魂。

  胸口有阻窒的郁悶,難以宣洩,仿佛下一刻就要有鮮血破體而出。

  我蒼白了臉,勉強站穩身子,手上的勁一松,本吊在我手中的一具屍體,便如破敗的棉絮,癱軟在地。

  四周的十幾個黑衣男子,看不到表情,眼中卻有著明顯的驚懼。我只殺了一人,手法也簡單異常,卻讓他們不得不震驚。

  因爲,誰也沒看清楚,我到底是如何在一息不到的時間裏,割破了眼前這人的喉嚨。

  我深吸了一口氣,勉強讓臉色變得正常韻紅些,然後轉頭看著步殺。

  “步殺,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弱。”我淺淺地笑,靜靜看著那雙冰冷如昔,卻缱绻波動的黑眸,認真地請求,“就算……我還沒有保護你的能力。那麽至少,也讓我站在你身邊,並肩戰鬥。”

  步殺低下頭,緩緩抽出手中的黑刀,忽然低聲道:“暗處至少還隱著三個人,小心點。”

  空氣中仿佛彌漫著暴躁的沙礫,讓我心中總有種異樣的預感,說不上是吉是凶。

  秦業忽地踏前幾步,補上那個被我殺死的黑衣男子的位置,用顫音吼道:“不要亂了陣法,把他們兩個隔開,先誅步殺。”

  沒有人應是,四散的人卻忽地移形換位動了起來。

  陣法?我看著不斷移動變換卻不易其根本的人群,心中忽地豁然一亮,終于意識到,問題到底出在哪了。

  兵刃交擊的聲音,喘息聲,喝令聲,交雜在空氣中……疏離而靠近。

  我和步殺被漸漸隔了開來,三十幾個蒙面人,七成以上都圍到了他身邊。也許,即便我剛剛露了那麽一手,即便如今的步殺內力全失,他們最忌憚的,還是這個天下第一殺手。

  也許,還有其他的原因,也未可知……

  這一刻,我終于意識到了暗殺術最大的缺陷——只適合近身戰鬥。人的多少不是問題,如今我面臨的難關,是他們十幾人天衣無縫地配合。讓我無從將任何一個人,利落斬殺。

  不過,他們的長劍,觸到我的絕絲,便斷爲兩截,傷了兩人之後,便不敢再貿然進攻。一時半會,大家誰也拿對方沒轍,便是了。

  可是,步殺那邊的戰鬥,明顯沒有這麽樂觀。圍堵他的黑衣人,仿佛是吸了我這邊人發洩不出的怒氣,劍劍淩厲,甚至以命博命,顯然是要不惜一切代價,將他斬殺。

  步殺的身法,是一流沒錯。可是,如今砍出的每一刀,都不似從前,帶著石破天驚地氣勢,無人能敵其萬一。偶爾刀劍相擊,他都會被迫退幾步,或挨上幾劍,嘴角身體慢慢滲出血絲。

  而且,每被迫退一步,包圍圈便慢慢成形,他的處境也便危險幾分。

  我心中慌亂,手臂上便被劃了兩道,傷我的人,眼神卻比我更慌亂恐懼了兩分,四散亂瞟。

  心中的篤定越來越重,我望了眼臉色逐漸慘白不支的步殺,咬緊了牙關。  我知道,這一刻,我不得不賭一次。

  我忽地收回絕絲,往西南方橫衝過去。平衡在瞬息間被打破,圍堵我的人,猶豫地舉著劍砍向我身上,想迫我後退,卻在即將傷我的刹那,狼狽收回。

  我猛然提氣輕身,腳尖在幾把衝到我面前的長劍上微微點過,一個縱身,落在西南方的目標方位上。

  那裏站了一個人,一個不起眼的黑衣人。可是,當我舉著手中的匕首,攻擊他時,所有的人,包括秦業,都慌亂了。

  他的身體沒怎麽動,一雙陰郁沈暗的眸只是靜靜看著我淡漠冰冷,又孤注一擲的表情。然後,當匕首劃上他頸側時,身子微微一動,避開了鋒銳。

  我在心中冷笑,嘴角便也跟著揚起。剛剛放棄絕絲後便一直放在腰間的手忽地抽了出來,准確無誤地瞄准他黑衣包裹下跳動的心臟,冷漠地道:

  “如果你不想再嘗一次,子彈穿心的痛苦。就叫他們全部停手,傅——君——漠!”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22章 較量

  一個月前,尹鑰兩國的國王尹天傲和傅經,在和談連橫抗祁時,被步殺刺殺,當場死亡。尹國一時內亂紛爭不息,大皇子和三皇子各成黨派,終日無主,國力日弱。而鑰國的皇太子也未登上皇位,只因他立下重誓,不報父仇,永不稱帝。  一時間,整個天和大陸人心慌慌。撇開冰淩不說,步殺的懸賞總額,竟高達一千萬兩之多。

  哼!冷笑,什麽報仇,真是無聊。最想傅經死的,可不正是他自己嗎?

  我一手握槍抵在傅君漠腦門,輕輕繞了個圈,轉到他身後,一手從悶悶發痛的胸口移開,揪上他蒙面黑布,輕輕一扯。

  “你是如何發現我的?”傅君漠瞥了我一眼,沒有動彈,表情卻也沒有被威脅之人該有的恐慌和緊張,只是……相當黑沈。

  我松開手,黑布緩緩落地,胸口的痛一陣陣襲上,化爲喉嚨上的腥甜,又被我勉強吞咽下去。

  “是‘三乾四坤’陣法。”我輕輕動了動扣住扳機的手指,勉強提氣回答,“我本來也不是很肯定,但秦業的那個補位提醒了我。”

  傅君漠嘴角一揚,露出一個苦笑:“一直留在‘生門’,雖不起眼,卻最起眼,是我大意了。”

  他轉過頭,無視我抵在他太陽穴上的槍口,陰冷殘酷的眼中慢慢瀉出溫柔的神光:“若兒,看來我每次遇到你的事,都會方寸大亂呢。”

  我眉頭一皺,握槍的手舉起來,狠狠在他頸椎骨上敲下去。

  “噗——”他悶哼了一聲,隨即一陣乾咳,吐出一口鮮血。

  我再度將槍口抵在他腦門,冷冷道:“我還真想就這麽殺了你!”

  傅君漠低垂了頭半晌,忽然擡起來,狠狠瞪著我。那眼中的狠辣和陰郁,讓明明占盡上風的我都忍不住一陣顫抖。

  “我還以爲,那個紮根在你心底的人,會有多了不起。”傅君漠擡手抹了下嘴角的血絲,忽然冷冷地笑了起來,“如今看來,也不過是個廢物!”  “咳……”傅君漠在我的重擊下吐出了第二口血。

  “太子——!!”

  “將軍——!!”

  剛剛因太過震驚沒有回神的衆人,終于驚呼出聲。圍堵的人群,還有漫天的殺氣,慢慢離開步殺,往我這個方向聚攏過來。

  “退回去!”傅君漠猛地一聲大喝,眼中精芒電閃,映著嘴角鮮豔的血紅,“誰敢不聽我指揮,一律殺無赦!”

  我握槍的手猛地一顫,傅君漠卻望著我幽幽笑了起來,那笑竟說不出的瘋狂和……狠絕。他再度擦掉嘴角的血跡,冷聲道:“她加諸在本太子身上的痛苦,你們給我十倍百倍地償還到那個殺手身上!”

  我承認,我不敢賭。

  如果我賭了,以傅君漠和我自己的命賭了,那麽,至少還有一半的機會贏。  可是我沒有,因爲知道祈然就在附近,因爲知道他馬上會回來。所以,從一開始,我就只想拖延時間,而沒有一點破釜沈舟的打算。

  “冰依!小心——!!”雖然被大部分人圍攻,卻依舊沈著戰鬥中的步殺,黑眸猛然瞪大,大叫了一聲,瞬息間,神分。

  音未落,寒氣淩空而至。這一刻,我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失誤。

  步殺一開始就說過,至少有三個人隱在暗處,而挾持主傅君漠的我,竟一時大意,壓根沒有暗自留心。

  我收槍,翻身,滾地!所有動作,一氣呵成,沒有半絲多余,真氣被刹那間提到了最高。

  交錯間,黑影向著我鋪頭蓋臉罩來,明晃晃的刀,漫天的殺氣,淩厲的眼神。

  我仰躺在地上,槍舉過頭頂,所有的精氣神都集中在那幾個小小的孔上。成線——

  “砰——!!”巨響在空曠的草野中回蕩,讓所有打鬥中的人震驚。

  我握著不斷吐出硝煙的手槍,緩緩爬起身來,傅君漠看著我手裏的東西明顯震驚動容,兩道濃黑的眉毛緊緊糾結在一起,臉色是受傷後的蒼白。

  如今,是怎生一幅場景。

  我的面前躺著一具無法瞑目的屍體,扭曲的英俊臉龐,熟悉的倒吊眼,心口泉湧般流淌出鮮血。秦業,死了。

  步殺的脖子上橫七豎八地架了幾把劍,緊貼著頸部皮膚,滲血見紅。他被狠狠壓跪在地上,傅君漠看了我一眼,一步,一步,走向被困住的步殺。

  ——冰依,千萬不要小看了傅君漠這個人……

  從來,沒有象這一刻,那麽懊喪自己沒有聽衛聆風的警告。潛意識裏,我是真的小看了傅君漠這個人。

  不過,後悔是無意義的,因爲祈然還沒有回來,我們未必全然沒有獲救的希望。

  我收回手中的槍,坦然望向傅君漠:“你想怎麽樣?”子彈只剩下四顆,面對的敵人卻有三十幾個。我必須……拖延時間。

  傅君漠的手中忽然多了把薄如蟬翼的匕首,我一驚,是剛剛躲避翻滾時掉落的,我的匕首。

  他眼中陰狠的光芒暴漲,又斂起,化爲殘忍的冷笑。忽地手起,刀落,猛地紮入步殺肩膀。

  “步殺——!!”我看著他提刀,帶起翻飛的血肉,迷離我的眼,又狠狠落下,“住手——!住手!住手!”

  我握緊了拳頭,指甲深嵌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

  他把玩著手中沒有沾到半滴鮮血的匕首,臉上的神情似在詫異刀刃的質料,又象在玩味貓捉老鼠的樂趣,淡漠地道:“那麽……求我啊!”

  “求求你住手!”我沒有半分猶豫地大喊……擡起勉強忍住淚的臉,卻只覺模糊一片,“我向你道歉,我承認我輸了,所以……求求你停手吧!”

  步殺的臉色蒼白,卻自始至終沒有哼過一聲,神情冷漠異常,沒有半分動容。他的眼簾低低地垂下,看不到那如黑幕般的雙眸,也看不到加諸在他身上,非人的痛楚。

  可是,我的聲音,我的乞求,還是讓他忍不住渾身一顫。緩緩擡起頭來,黑眸深邃沈靜如昔,映著蒼白灰敗的容顔,卻掩不住寒潭深處滅頂的痛楚和不甘。  蒼白乾裂的唇,微張了張,忽然用沙啞虛弱地聲音冷然道:“別再求了,真難看!咳……”

  傅君漠的臉色愈加陰沈,狠狠一刀刺進步殺背部,再開口,聲音仿佛帶了極端的自制和嫉恨,才能溢出唇齒:“若兒,你究竟在乎他到什麽地步?”

  他的目光落到我蒼白滲出血絲的雙唇上,眼中的怒火幾乎燎原,忽地冷笑道:“你這樣……便算求了嗎?”

  我看著他的眼睛,只一瞬,沒有半分半點猶豫,雙膝一曲,利落跪倒在地上,仰首,聲音輕而緩慢:“求你……住手。”

  傅君漠放開了手,任由匕首留在步殺體內,目光緩緩下移,再度停留在我身上。刻骨的仇恨、嫉妒、占有欲,還有“逆我者亡”的狠辣,赤裸裸,不遮掩半分。

  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半蹲跪下來,絲毫不怕我再度拔槍威脅他。

  “若兒,聽到你離開衛聆風的消息,你知道我有多開心嗎?”他的手擡起來,落在我頸側四散的頭發上打纏繞圈,用著很溫柔的語氣,“這次的行動,我本也不必親自參與……可是……”

  語氣忽然一變,我低低呻吟了一聲,雙眼已瞥見一撮被生生拽下的頭發,和他陰狠霸道的眼神:“當初我就跟你承諾過,因爲……你是我看上的女人,所以,我一定要自己搶回來!”

  “跟我回去!”他忽地反手掐起我的下巴,冷冷地說,“跟我回去,我就放了他。”

  我撇過頭,甩脫他的手掌,學他的樣子單腳站立起來,半跪在地。勉強喘過一口氣,胸口痛愈火燒,我擡頭看著他認真的表情,卻忽而幽幽地笑了,無聲吐出一句:“你做夢!”

  求饒也好,下跪也好,這些侮辱,比起步殺的命,哪個更重要,我太清楚了!可是,如果我爲了救步殺,而跟著傅君漠走,那麽毀掉步殺的就是我自己。

  我不會再做這種,徹頭徹尾的傻瓜了!

  傅君漠的臉由怒極變爲扭曲,右手舉起,忽地象我直襲過來。

  “砰——!”我一個縱身,右腳踢上他腹部,退開一米距離,跌躺在地上。  勉強壓下胸口湧上的疼痛,我爬起身來,冷眼看著他,捂著腹部,臉色因疼痛而慘白。

  “臭丫頭——!!”隨著一聲暴喝,從剛剛槍擊現身後,便一直警惕地跟隨在傅君漠身邊的老頭,向我直撲過來。

  這一次,胸口是被襲擊的劇痛,我慌忙後退,將全身勁力卸盡,才勉強躲過那一擊未受重傷。

  “若兒,不要考驗我的耐性!”傅君漠一步步退到步殺身邊,猛地拔出插在他身上的匕首。看著我沈靜的臉慢慢露出恐慌,冰冷卻殘酷的笑意慢慢傳到了他眼底,“聽說,你的那個丫鬟,手筋腳筋全斷了……”

  說著,笑著,匕首……慢慢滑向了步殺撐在地上的右手。

  步殺低垂著頭,誰也沒注意到,他的身體忽而輕微一震,被長髮遮蓋的嘴角緩緩地,不可抑制地扯出一道絢麗的弧線。

  “傅君漠!!”我駭然叫住他,槍握在手上,沒有半分偏差地瞄准了他,可是聲音除了顫抖,還是顫抖……,“我發誓,如果……如果,你那一刀下去……一生一世,我將罄盡我的一切,讓你生不如死!”

  黑衣人忽然動了起來,密密圍在他四周,沒有半分空隙。剛剛傷我的老者,也警惕地注視著我,卻不敢動彈,顯是忌憚我手中槍的厲害。

  “哈哈……”傅君漠忽然大笑了起來,看不到臉色,笑聲卻不若聽起來那麽欣然,反而愈加憤恨痛苦,“就憑你?除非,你現在就殺死我,否則,你憑什麽?”  銀白的刀光透過人縫在我眼前閃過,我仿佛看到了傅君漠惡魔般的笑容……心底有沈積的痛楚和仇恨,如跗骨之蛆纏上我,食指緩緩扣上了扳機……

  如果,無法善良,無法妥協。那麽,就讓我徹底地殺戮吧!

  “住手!”一道清亮悅耳的聲音忽然憑空插了進來。

  眼前耀眼的光芒一閃,只見一個橘色的身影,忽然如鬼魅般穿梭入密集的黑衣人群,所到之處,原本嚴陣以待地人竟紛紛倒地。

  “馬瑩燕?”我詫異地低語,口鼻中忽然聞到甜膩的花香,身體蓦地酥軟,一下子癱軟在地。

  我心中忽地一動,已知道這些人都中了她的迷藥。我狠狠咬破下唇,以疼痛減輕麻醉,取出懷中銀針,勉力紮上穴道。

  此時馬瑩燕,應該說橙兒,已經踢開擠在步殺周圍的人,將他一把抓了起來,皺眉道:“嘖嘖~沒想到姐姐竟然會喜歡象你這麽沒用的廢物!”

  步殺連瞧也沒瞧她一眼,甩手,撿起地上的汲血,一步一個踉蹌地走到我身邊。

  “沒事?”他屈膝,頹然坐倒在我身邊,冷冷道。他……好象剛剛被紮了很多刀吧?現在竟然象個沒事人一樣,果然不是個正常人。

  我拔出銀針,向一臉憤恨的橙兒冷冷一笑,才轉頭:“沒事!一種會對有內力之人起作用的迷藥,發作極快,但藥效不強。”

  XD的!這丫頭明明在附近看了半天的戲,卻到現在才現身出來相救……剛剛在唱歌時對她留下的一點好印象,現在徹底作廢!

  橙兒卻不看我一眼,快步走到低垂了頭在檢視傷口的步殺面前,狠狠踹了一腳,恨聲道:“喂!你這是什麽態度,剛剛可是我救了你耶!”

  步殺渾身一顫,猛地吐出一口血來,原本就勉強支撐的神志開始迷糊起來。  我看著步殺的傷口流血更甚,一滴滴落到碧綠的草地上,橙兒卻仍一臉不依不饒的神情,冰冷的怒氣從心口慢慢積聚。

  步殺的手握上了汲血,沒有內息,黑眸幾近失焦昏迷,我卻能清楚感受到他心中翻騰的殺氣。如果此刻他還有一點力氣,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出手。

  “本姑娘在跟你說話呢!”橙兒一張宜嗔宜喜的俏臉漲地通紅,從未被人徹底忽視過的自尊,她的腳擡起來,幾乎用上十分的力道,往接近昏迷的步殺身上狠踹過去……

  “哧——!!”恍若無音的破空之聲瞬息響起。

  我收回手,把倒在我身上,徹底昏迷過去的美女一把推開,跟著狠狠……踹下去的時候力道還是放輕了,冷聲自語:“有本事你再踹一下試試!浪費我的麻醉針……”

  步殺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我慌忙點了他幾個穴道止血,可惜療傷的藥都在祈然身上。只見他呼吸均勻、沈穩,面色除了有些蒼白並無異樣,想來是沒有什麽生命危險。果然是……生命力比蟑螂還強盛的家夥。

  我緊緊按了按泛疼的胸口,往躺倒在地上的傅君漠走去。

  心慧的,自己的,還有……步殺的,新仇舊恨,我迫不及待地想跟你好好算算了呢!鑰國……皇太子!

  我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一步步走向仍勉強維持著自己意識的傅君漠。  我手起,刀落,狠狠紮進他肩膀:“傷害別人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自己也有今天?”

  第一刀。他迷蒙的意識猛然情形過來,卻因爲我淩厲的一指,仍無法動彈,無法言語,只狠狠地瞪著我,那眼神,那震怒,仿佛要把我吞噬掉。

  我卻不管,拔出刀,帶起血幕,幽幽地笑了:“我當初就告訴過你,永遠都別妄圖掌握他人的命運!否則,終有一天,你的命運也將不再是你自己的!”

  他的臉色慢慢褪盡,原本恨到極端的眼神,怒到極端的眼神,卻在看到我的笑,聽到我的話時,猛地一滯,仿佛想起了什麽,連他自己也無法抑制地轉柔……我狠狠刺下第二刀。

  第三刀……匕首沒進了他頸旁的草地,我緩緩拔了出來,擦淨,收回。

  他忽然眼望著我虛弱卻歡快地笑了起來,那眼神仿佛在說:“下不了手?”  我冷冷地睇了他一眼,起身,沒有絲毫留戀。

  三國鼎立的局面,還不到打破的時候,否則,會給祈然和衛聆風帶去莫大的變數和麻煩。

  胸口悶悶作痛,我正待轉身離開……

  “冰依——!!”溫潤悅耳的聲音夾雜著無邊的恐懼和憂慮由遠及近傳入耳中,下一秒,我已經被擁進一個溫暖卻僵硬到顫抖的懷抱。

  “祈然,我沒事!”我抓住他冰涼顫抖的手,淺笑著安撫,“步殺傷得很重,你快去看看他吧。”

  祈然臉色一變,看了躺倒在地上滿身鮮血的傅君漠一眼,藍眸中瞬時凝聚起冰寒的殺氣,手起,我卻只覺眼前銀芒輕閃,有什麽猛地沒入即將昏迷的傅君漠胸前。

  下一秒,祈然看了我一眼,狠一握拳,瞬移到不遠處的步殺身邊。

  “水姑娘……”低沈磁性的聲音毫無預兆般響在耳側,我一驚回神,才發現洛楓不知在什麽時候竟已到了我身旁,還是那副悠然含笑地樣子。

  他望了躺在地上無法動彈,慢慢從痛苦震驚的神情陷入昏迷的傅君漠一眼,謙恭地向我抱拳:“可否給在下一點面子,饒過他一……”

  “咳……”胸口的痛終于沈積勃發,化爲喉口的腥甜,溢出嘴角。  “你……!”洛楓震驚地看著我蒼白的臉,殷紅的血。

  祈然仿佛感應到什麽,往這邊看過來。我心中一慌,轉到洛楓身旁,恰恰遮擋住祈然的視線,低聲懇求道:“請你別支聲,我沒事。”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這胸口的痛是因爲什麽。天和大陸四大神兵利器之一的寒血劍,如果不是當日祈然用藥驅走了我體內大部分寒氣,恐怕這一生,我都無法再動用內力。

  可是,療傷的那幾天,我卻偏偏再度……

  我舉起袖子,想抹掉嘴角的血跡,卻見一條手臂橫貫到了我面前。

  我愕然抬頭,卻看到洛楓真摯的笑容,“用我的袖子擦吧,否則依蕭祈然的敏銳,肯定會發現的。”

  我笑笑,扯過他袖子,擦掉嘴角的血跡,虛脫地坐倒在草地上,低聲道:“謝謝。”

  他無所謂地一笑,彎腰背起滿身是血的傅君漠,低低沈沈的聲音響起:“我先安頓了他,再回來找你們。”

  “那這些人呢?”我愕然指了指身旁躺著橫七豎八昏迷的人。

  洛楓雙唇一咧,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我管他們死活!”

  小佚  2007.2.11 22:20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09:47 PM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23章 舞劍

  十天後,我們終于離開了鑰國境內,到達尹鑰交界處的混亂國地帶。當然,這只是從前,如今這裏早已是依國的領地,到處其樂融融,繁華升平。

  依國東南分國——風遊,也就是我當日從汀國出發嫁往祁國時,途經的那個小國。

  當時,我恐怕怎麽也想不到,那個讓我贊歎的國家,那位讓我忍不住想一睹其風采的少主,竟然會是祈然。

  踏足風遊國的第一天,我們就收到了一個震驚全天和大陸的消息。

  原本形成長期三國鼎立之勢的銀川國霧都城,在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內,被祁國護國將軍玄天帶領的“天甲奇兵”攻占。

  自此,這個世界表面上維持的平衡和短暫的穩定,徹底被打破。天和大陸,正式進入三國,不,四國爭霸的戰亂時代。

  -----------補充分割線----------------  祁國車坩,臨都皇宮,風吟殿。  宮殿的大門被無聲無息地推了開來,一個身著暗色宮裝的女子向身後揮了揮手,隨後行狀慵懶地走了進來。

  殿中昏暗的燈光,影影綽綽地照在她臉上,映出她絕麗到,渾不似人間女子的豔麗容顔。

  她的年歲,說不上來。單看那冰晶玉肌的膚色,仿佛只雙十不到年紀;但明明秀美到世間少有的容顔,卻能讓人很一眼便看出,她經曆了多少滄桑;再看那雙,明明徹亮,卻深不見底的眼睛,便說她已年過半百,也讓人不得不信。

  那絕麗女子——冷清雅,明明走的幽雅懶散,卻偏偏落地無聲,若是有人閉上眼睛呆在這宮殿中便根本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穿過正殿的簾幕,走入後室寢殿,冷清雅一直微笑幽深的面容終于滯了滯,眼中有一抹奇異複雜的溫柔之色,一閃即逝。

  只見寢殿左側的一張長案上,攤滿了紙筆,案幾後方的雕龍梨木椅上,衛聆風微側著頭,靠在椅背上,閉目安眠。

  他異常俊秀的面容上微微顯出憔悴之色,長而密的睫毛微微顫動,雙眉緊皺,顯示他睡的極不安穩。白皙修長的雙手,一只輕擱在椅臂上,另一只則仍牢牢撫在案幾的白紙上。

  冷清雅的目光,先是落在案幾的白紙上,只見那只是張普通的宣紙,上面歪七扭八地畫著幾幅類似船的圖畫,筆法很是生疏,倒象是不懂畫之人所做的。  冷清雅秀麗的眉微微皺起,眼中閃過疑惑之色,隨後目光稍疑,落在衛聆風臉上。  良久之後,不知爲何,她原本清明的雙眼開始變得恍惚迷離,象是透過那張俊秀非凡的年輕面孔,看著自己久遠以前的愛戀和記憶。

  她緩緩伸出與十幾年面沒有任何變化的青蔥玉手,緩緩撫向那張俊秀的容顔……

  “啪——”一只晶瑩修長的手,堪堪截住了冷清雅仿如著魔般的動作。  “母後。”一雙冰晶般透亮,卻無比幽深的眼睛,緩緩睜開望向冷清雅,那裏沒有半分疑惑,沒有半分驚訝,沈靜幽冷無比。

  衛聆風松開手,身子輕動,舒展了一下,再望向冷清雅時已經掛起了優雅莫測的笑容:“難得母後會駕臨朕的寢宮。”他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不坐嗎?或是,要朕招人來伺候?”

  冷清雅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但也只是一瞬,便恢複平靜,嬌柔幽雅地坐了下來。

  冷清雅輕柔開口:“軒兒,你讓玄天攻下銀川國,之後打算怎麽做?”  衛聆風微微挑眉,疑惑地道:“母後竟也會關心這些小事?”

  “軒兒……”冷清雅眼中閃過寒光,“你該知道,憑你是鬥不過你父王的。”  “呵——”衛聆風象是一時忍不住笑意,眼中卻是越加幽深,右手中食指有節奏地叩擊著椅臂,“那麽母後的意思是,朕應該依附著您的保護,是嗎?”

  衛聆風頓了頓,身子微微傾前,看著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子,冷笑道:“別忘了。當日毀去我記憶,將我拋在這陌生皇宮中的,母後你也有份。”

  “更何況,若論起最終該恨的。”衛聆風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地收起桌上的畫紙,淡淡卻又冷漠異常地擲出一句話,“父王做這一切,可不都是爲了母後你嗎?”

  冷清雅眼中閃過一絲怒色,半晌之後,她的面容慢慢平靜下來。  她緩緩起身,臉上一片慵懶淡漠,淺笑吟吟,仿佛剛剛那一長段時間的失態,從未存在過一般。

  “軒兒,母後也沒有幹涉你執政的意思,不過這後宮之事,母後卻不得不過問一二。你的後位……到底還准備虛懸多久呢?”

  “也是時候廢了那個不知所蹤的丫頭,另立新人了吧?

  衛聆風眼中寒光閃過,嘴角扯出一抹幽暗的冷笑,一字一句,沈聲道:“廢與不廢,這是朕的私事,就更不勞母後操心了。”

  冷清雅眼中森寒的殺機一閃即逝,隨即悠然一笑道:“但願皇上不要後悔,今日跟哀家說的這番話。”說完,再不停留,轉身揚長而去。

  衛聆風聽著,卻沒有擡頭,望著手中收起的那幾張畫紙,眼中閃過溫柔微痛的眸光,忽然沈聲道:“成憂,傳文策和莫勁。”

  “是,皇上。”空曠的殿堂中傳出恭敬的回聲。

  衛聆風挑了挑眉,想到馬上要再見到那個人,嘴角勾起一抹輕柔的笑意,淡淡道:“布置出朕身在銀川的假象。我們……出發去尹國北境。”

  “我說祈然……”我仰起頭,在輕微顛簸的馬背上,視線對上那張絕世的容顔,卻一臉郁悶,“洛楓跟上來也就罷了,爲什麽連她也一起跟來了?”

  洛楓和祈然的那場比試,最終沒有分出結果。因爲比賽的中途,祈然忽地便心神不甯,無論如何都集中不了精神。

  要知道,高手過招,每一瞬間的分神,都可能是致命的疏失。幸好洛楓看他狀態不對,便自動終止了比試,匆匆趕回約見的地點。

  那日洛楓帶走傅君漠以後,還真的又回來了,死皮賴臉地要跟著我們走。先旨聲明,我們三個,誰也沒讓他跟的意思。

  可是他武功跟祈然不相上下,臉皮之厚與我……咳……,輕功和追蹤的經驗更是比之以前的步殺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終于,無奈之下,這個行蹤成謎、武功成謎、身份成謎,仿佛憑空冒出來的男子,在祈然不追,我不究,步殺無所謂的態度下,就這麽順理成章跟我們成了一路人。

  本來嘛,多了個洛楓已經夠意外了,誰知不出三天……

  我的視線瞟向瑰麗的夕陽下一臉青春氣息,美得讓我有些恍不開眼的橙兒。唉!對于她那天踹步殺的一腳,我始終還是耿耿于懷。

  祈然也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穩住我不安分的身體,垂目道:“她說要幫紅袖看著步殺,趕了一路,她便求了一路。”

  說起來,橙兒對旁人,比如我和洛楓的態度,倒不差,也沒有計較我當初射她的那幾枚針。只是謙和中帶點疏離和高傲,這種個性的女子,真性無遮掩,我也……不能說不喜歡。

  至于面對祈然,我徹底無語,只能說是冰淩下位者對上位者天然的恭順和崇拜,已經見怪不怪了。

  可是,說到她對步殺的態度,我就忍不住一陣惡寒,那叫幫她姐姐看著喜歡的人?純粹是沒事找茬,有事添亂,好象不見到步殺出醜、變臉,就死不瞑目一般。

  我懷疑,這幾天,步殺也差不多忍到極限了。

  最離譜的是那個紅袖,我一想起她瞪著我時,恨不得把我撕裂我的眼神,惡寒更甚。她是步殺的師妹?她……喜歡步殺?沒搞錯吧?

  祈然的馬在我的沈思中漸漸放緩了腳步,他望了身旁的步殺一眼,淡淡道:“爲了走捷徑,我們今晚恐怕只能在這個林中露宿了。”

  步殺表情不變,冷冷點了點頭。

  我們並沒有去風遊宮殿宿夜,理由嘛無非是不想聲張。而且按照我的描述和祈然的記憶,穿過這個森林,再途經一個小鎮,就到達“別有洞天”所在的山頭了。

  天色逐漸昏黑。

  “今晚我們就在這裏露營吧。”

  祈然開口,自然沒人會有異議。雖然山間天寒地洞,蚊子飛蟲多多,可是我向來都窩在祈然懷中睡覺,天然暖氣外加熏香驅蚊劑,自然樂得自在。

  我們撿了附近的一些柴枝,架起火堆。

  天幕很快就全黑了,不過今夜明月當空,星光閃爍,倒是別有一番露營的氛圍。

  洛楓和橙兒去了附近尋找新鮮“食物”和更多的柴火,我們三個則留在原地照看行李馬匹。

  自從那天被傅君漠伏擊以後,祈然就寸步不肯再離開我和步殺左右,以至這幾日行動,都是三兩成組的。

  “冰依,趁今晚,學一套劍法吧。”祈然忽然放下手中的木棍。

  是陳述句,不是疑問句啊!我擡頭看了半晌,撓頭,不好意思地問:“難學嗎?”

  祈然笑笑,抽出劍丟給步殺:“逍遙遊的劍法,你先練一遍她看看。”

  步殺二話不說,淡漠地接過劍,繞到火堆前空曠的草地上。

  “誒誒?步殺他不是……”沒內力了嗎?

  祈然瞥了我……一眼:“步是殺手,武功招式都以隱和快爲主。如果內力未失,你恐怕連他的一招也看不清楚。”

  說話間,步殺已經提劍輕松擊出。

  “還發呆。”祈然含笑輕叩了下我的腦門,“看清楚步的每一招每一式,我爲你詳細解釋。”

  我傻傻地轉過頭,眼前銀光一閃,步殺已經在周身輕輕舞開了劍花,伴隨著祈然如溪流般潺潺淌過的嗓音。

  “逍遙遊劍法共分三招十二式。第一招,如魚得水;重在輕靈灑脫,只需領會劍招,而不重劍意……第二招,遊龍潛水;你看清楚步每一個動作之間的連接,這一招,務必保持式式連貫,形神圓潤成環……”

  我凝神看著,月光下揮灑的黑色身影,腦中不住消化來自祈然溫潤嗓音的信息。

  “最後一招,任我逍遙,也是整套劍法的靈魂所在。無形無招,無欲無我;天上地下,任我逍遙……”

  步殺輕輕一個旋身,收起長劍,在火光前站定,銀白色的月光,赤紅的火苗,輕輕飄搖,映照著他的黑衣黑眸,映照著他冰冷的容顔。

  “丫頭,又發呆……”祈然無奈地喚回我的神魂,“怎麽樣?記住了多少?”

  我茫茫然回過頭,一把抓住他衣袖,興奮地叫道:“我還以爲那些劍法刀法、絕世武功都是武俠小說寫來騙人的呢!原來真的有啊?對了,這套劍法是誰創的,你們兩個都會?”

  祈然環手摘掉飄落在我頭上的草屑,笑容中仿佛是融盡一切的寵溺和疼惜:“是我自創的。當初剛想到時,曾在步面前演示過一遍,所以……”

  這……這這……兩個人,X的,難道生來就是讓別人自卑的嗎?

  祈然探手把躲在角落裏畫圈圈的我撈過來抱在懷裏,無論如何也掩不住話語中的笑意:“這套逍遙遊劍法易學易用,且不論近身遠攻,都很適合你……”

  “逍遙遊……”我攥著祈然的衣襟,靠在他胸口喃喃重複,有個念頭在我腦中閃呀閃、閃呀閃。對了——舞!劍!

  我怪叫了聲,一躍而起,取出心慧塞在行李中的雜物之一——瑤琴,對著不知是傻楞還是依舊冷漠的步殺,興奮地道:“步殺,那個……我還沒學會。你再舞一遍?!”

  兩人對望了一眼,祈然無奈地搖頭笑笑:“我也不知道她要做什麽,你就再舞一遍吧。”

  我在祈然身邊盤膝坐定,瑤琴就隨意地擺在我腿上,仰首道:“開始吧。”  步殺眨了眨眼,身形不動,仗劍退後一步,劍花輕挽,在夜幕中劃出了一個絢爛的光圈。

  我細瘦的十指輕撥琴弦,流暢的曲音恰恰趕上步殺舞劍的節奏,朗聲吟唱……

  歲月難得沈默 秋風厭倦漂泊

  夕陽賴著不走 掛在牆頭舍不得我

  昔日伊人耳邊話 已和潮聲向東流

  再回首 往事也隨楓葉一片片落

  步殺一個旋身,利落地在月下挽起劍花,動作沒有千鈞的力道,沒有飄逸的靈動,卻潇灑的不帶一絲多余的動作,仿佛那簡簡單單的一個招式,便能讓人看到他的堅忍、剛毅和百折不撓,而我……只需靜靜望著,相信著,便能安穩、安心。

  愛已走到盡頭 恨也放棄承諾

  命運自認幽默 想法太多由不得我

  壯志淩雲幾分愁 知己難逢幾人留

  再回首 卻聞笑傳醉夢中  ……

  步殺止招收步,寬闊的額上已微微見汗,他輕輕甩手,長劍在火堆上方劃過一個漂亮的弧度,落到祈然手中。

  歌聲停止,琴音卻依舊在山谷間铮铮回蕩。

  我把手邊的方巾拋給已坐在我左近的步殺,隨即向祈然展露一個“請君表演”的微妙笑容。十指輕攏,長調又起……

  愛已走到盡頭 恨也放棄承諾

  ……  

    笑歎詞窮 古癡今狂終成空

  刀鈍刃乏 恩斷義絕夢方破

  ……  月光下,一身白衣的少年悠然地合著節拍,在星光閃爍,月色光華的山林間,仿佛不小心遺落世間的神子,輕輕描繪著天界人世的……幽然。

  路荒已歎 飽覽足跡沒人懂

  多年望眼欲穿過 紅塵滾滾我沒看透

  自嘲墨盡 千情萬怨已皆愁  曲終人散 發花鬓白紅顔殁

  燭殘未覺 與日爭輝圖消瘦  當淚幹血隱狂湧白雪紛飛 都成空

  祈然在空中一個輕靈的翻騰,衣袂飛揚,動作潇灑飄逸到了極點,黑發如豐厚的綢緞,揚起又飄落……

  清風,拂過耳畔,撩起發絲,一如撥動著十指的琴弦,輕輕劃過我心底最深處,奏出最美妙的篇章。我轉頭望向火堆前面色清冷,卻無法掩飾黑眸中熠熠星光的步殺。

  在這空曠的山谷間,在這漆黑的夜幕下,我們……三人成行,不離不棄。  我的嘴角輕輕揚起,有什麽落在心裏,漾起一輪又一輪的光圈。

  原來……這就是,幸福啊!

  琴音漸止,祈然一個飛躍落在我面前,仍有幾屢被風吹亂的長發拂過他耳畔,唇邊,又柔順服帖的垂落。他遞過長劍,聲音輕柔卻帶著笑意:“看了三遍,再笨也該學會了,我幫你奏樂吧。”

  甯靜的山谷間,溫潤空曠的低沈嗓音,伴著跳躍的火苗,輕輕流轉。火光映照下,是一個衣袂翻飛,持劍翩然起舞的少女。

  一身粉白飄紅的淡雅絲錦,一頭隨風揚起的秀發,一張融盡世間喜樂的清秀面容……

  輕盈的花瓣,飛灑的落葉,打著卷,一圈又一圈,包裹住她,又飄然灑落。  攏琴低唱的絕世少年,靜坐安然的黑衣男子,持劍翻騰的空靈少女,一切的一切,盡在谷中,又仿佛從這山間抽離了出去,自成世界。

  那是一個,只要存在,便再也沒有人可以介入,可以破壞的……幸福世界。  左手提著食物,右手捧著柴火,剛踏入谷中的洛楓和緊隨他而來的橙兒眼中,看到的……便是這樣一番景象。

  忽然,一道冷冽的視線落到洛楓身上,一直冷漠坐在火堆前的黑衣男子——步殺,他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他的眼神黑漆清冷如昔,可那道一瞬即逝,快到他幾乎以爲是自己錯覺的視線,夾雜著冰冷的殺意,卻讓他輕輕蹙起了眉。

  緊接著,蕭祈然也默默擡起了頭,他依舊在低低吟唱,聲音溫潤。如海般深邃的藍眸淡淡的,沒有一絲波瀾的掃過他,不作停留。只是那一眼,卻包含著明顯的警告、威脅和……殺機。

  然而,只是轉瞬,待那舞劍的少女旋過身去,他們所有的神色便被靜靜掩起,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轉爲清雅潺流如水的溫柔,和……幸福。

  洛楓撇開眼,望著火堆前翻騰的清瘦身影,他的眼神有些迷離,有些怅惘,稚氣明快的神情慢慢僵硬,嘴角勾出一個詭異的弧度,低低呢喃:“還真讓人……忍不住想破壞呢……這個世界……”

  橙兒就站在洛楓身邊,這句話雖輕,卻應該聽到。只是此時此刻,她瑩白汗濕的雙手緊緊揪住衣衫裙擺,心口竟不知爲何,一陣陣生痛,什麽也聽不入耳。  她一直以爲,那個人,是天生冷血的殺手,天生無心無情。永遠……永遠……都不可能露出,如此……溫……柔……,是……溫柔的表情。  小佚  2007.2.12 13:22  那個,雖然有些開不了口,可是還是要說,我的書還米有出版,那些,流行在市面上的書應該是盜版的,請大家不要購買.謝謝  另,已買的人,恩,因爲出版商說要知道已經出的書具體的情況,所以,希望你們能聯系我一下(QQ:85734116,由于電腦中毒,QQ最近可能收不到,也可發我郵件:tsyy10@yahoo.com.cn),某佚萬分感謝!  還有,LF就是洛楓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24章 竊聽(大修)

  尹國邊緣小鎮——百裏。

  百裏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獨自一人走在街上,倒也能隨時感受從我身邊掠過去的人流,耳邊時斷時續地飄過各種小販的叫賣聲。

  走了兩步,我頓了頓,又心不在焉地邊四處看看邊往前走,然後……回頭望了望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棧,長歎一口氣,終于往回走。

  其實,挺想隨處逛逛的,可是趁祈然在給步殺療傷的時候獨自跑出來,一會他見不到我,恐怕會擔心吧。

  我念叨著,眼角余光微微瞥到一個人側影——側臉?……垂頭喪氣的模樣猛地一滯。

  灰色系武士服,罩住整張臉的鐵面具,我興奮地一笑,張了張嘴:“無……”  聲音……卡在喉嚨口,發不出去,我看到一個溫文俊秀的男子微笑地走到無夜身邊,狀似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隨後低頭在他身旁耳語了些什麽。

  無夜輕輕點頭,那男子嘴角輕勾,仿似什麽也未發生過一般,揚長離去。  尹子恆——爲什麽我從來不知道,無夜竟跟他認識?而他……一個尹國四皇子,于這種兵荒馬亂、國體動蕩的時候,來百裏這樣的偏遠小鎮做什麽?

  我不知自己是出于什麽樣的心理,也完全忘記了祈然會擔心,就這麽或將自己的氣息藏于人群中,或屏住呼吸,緊緊跟在前面獨行的無夜身後,忽遠忽近。  我轉過拐角後,看著眼前華麗的大宅和空蕩蕩的大道,發……呆。

  進,還是不進?

  一只寬大的手搭在我肩上:“冰依,你獨自一人在這裏鬼鬼祟祟地做什麽?”

  我被狠狠嚇了一跳,回過頭去,首先入目的是輕咧開的嘴和兩排潔白的牙齒,然後是一張略帶些孩子氣的面容和一身潔淨的青衫。

  我拍了拍胸口,驚魂未定:“洛楓,你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嗎?你……又爲何會在這裏?”

  洛楓笑了笑,收回手,隨意地懷在胸前:“你的靈敏度還真低,我從大街上一路跟你到這裏,你竟一點也沒察覺。怎麽,想進去找剛剛那個鐵面人嗎?”  我有些頹喪,隨即眼睛亮了亮:“你的輕功很高?……!”

  “…………”  我在洛楓的幫助下順利進入那個大宅,裏面空蕩蕩的,偶爾有三兩的丫鬟拿了東西來去,也沒有護衛保镖,地面卻很幹淨,有幾個看上去年幼的小厮拿了半身高的帚子在打掃。

  我正仗著柱子的掩護探頭探腦,想尋出那熟悉的身影來。腰身卻忽地一緊,還沒來得及反應,耳邊只聽一縷極輕的門開合聲,洛楓已半拖著我躲入身後廂房的一個櫥櫃後。

  這應是一個貼壁的衣櫃,不知爲何竟在櫃壁與牆間留了一人身的縫隙,倒象是專門用來讓人躲藏偷聽的。

  “怎麽……”我腳沒站穩,正想回過身去詢問到底出了什麽事?  嘴巴便猛地被一個溫暖又略微粗糙的寬大手掌捂上,洛楓半抱著我,貼近我耳側,輕噓了一聲。

  我心頭一顫,全身不由繃的死緊,半晌直到冷汗都要冒出來了,才聽到門輕輕開合的聲音。眼角余光瞥到一雙皂黑的男式靴子和投到地上的長影,來人應該很高。

  “婉柔,在裏面嗎?”男子的聲音不輕不重,語調平穩卻帶著冷漠倨傲,聽地我渾身狠狠一震。

  洛楓慌忙緊了緊環在我腰側的手,以示警告。

  今天到底是什麽日子?我忍不住滿頭黑線,追蹤一個無夜,竟然會先後看到尹國四皇子和……鑰國皇太子。

  是啦,這個聲音,熟悉談不上,卻還是極好辨認的,不是那個變態傅君漠,又是誰?

  等等,他剛剛在叫誰?婉……柔……?莫不是……?

  “太子。”屋裏傳來一聲低婉柔美的聲音,把我狠狠嚇了一跳。天哪,屋裏竟然有人!若不是洛楓進出風一般的速度,還適時捂住了我的嘴巴,怕早被發現了。

  輕且柔的腳步聲由內而外響起,屋裏是氣悶的窒靜,嚇得我們兩個只能全力屏住呼吸,洛楓捂在我臉上的手,更是緊的一刻不敢放松。

  蘇婉柔——江南四大名妓之一,尹國四皇子尹子恆的紅粉知己。爲什麽會和傅君漠同時出現呢?

  “太子,莫……”蘇婉柔的聲音頓了頓,似有些疑慮,“他走了嗎?”

  房裏靜默了一會,才聽到傅君漠坐下的聲音,茶水倒落的聲音。

  “婉柔,通知你家主子。”傅君漠的聲音帶著森寒的怒氣和殺意,“就說……那邊傳來消息,魚兒已經上鈎了,讓他准備好,四面收網。”

  我心口猛地一跳,幾乎要露了痕跡,幸好口鼻的呼吸都被洛楓遮掩了,否則絕對露了形跡。可是,傅君漠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他說的魚兒,到底是祈然還是衛聆風。

  “是。”蘇婉柔的聲音,平靜沈穩,柔軟中又帶了絲絲的倔強,卻不見狠毒,“子恆已經准備妥當了。只待……他們困住了步殺和衛聆風一行人,尹國就會配合太子,進攻祁國。”

  “哼!”傅君漠又是冷冷哼了一聲,語調中卻是除了狠辣,還帶著得意,“衛聆風以爲得了銀川國,他就可以穩坐天下了。卻不知,正好掉入了我們的陷阱。”  “若不是他,我也不會失去……”傅君漠頓了頓,沒有說下去,只是話中的殺意,卻早已是赤裸裸地不遮掩半分。

  “啊——”耳邊忽然傳來蘇婉柔的驚呼,然後是絲綢摩擦的聲音,倒落在懷的聲音。只聽傅君漠的語氣稍稍柔軟了幾分:“婉柔爲何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難道不爲本太子和你家主子的勝利開心嗎?”

  只聽蘇婉柔低低地歎了口氣,才道:“婉柔只是擔心,那個人……真的可靠嗎?他如此大的權勢,若是將來……”

  傅君漠似是在蘇婉柔臉上親了一下,語氣柔和卻帶著冰冷的傲氣:“放心吧,他們……若真有心爭奪天下,也不會到如今仍甘于隱在暗處。更何況,想要反噬,哼!本太子又豈是如此好相與的人?”

  我渾身狠狠一震,眼睛倏地睜圓,心裏只覺驚駭莫名。這個人……這個人,莫不是……?

  耳邊忽然傳來粗重的喘息聲,然後是蘇婉柔低低的呻吟,和嬌聲抗議:“太子……現在,現在……仍是白天,……嗚……”

  “白天又如何,有誰敢來打擾本太子?”傅君漠的聲音裏已經染了情欲,伴隨著沙啞的聲音抱起懷裏之人,越過我們躲藏的櫥櫃,往床榻走去。

  在一閃而逝的瞬間,我看到了躺在傅君漠懷中那個風華絕代,臉泛暈紅的名妓眼中,閃過深沈的悲傷和絕望,伴隨她無聲,悄悄滑下的淚珠,落進我心底。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絕對是我這一生中最難熬的時光。恐怕就算給我個通天的本事,我也絕不會想到,自己竟會有躲在櫥櫃後,偷聽別人床戲的一天吧?

  屋裏彌漫著粗重的男聲,婉轉呻吟的女聲,床榻搖晃的聲音,肌膚相拍的聲音,還有無處不在的淫糜之氣……

  洛楓仍一手捂在我臉上,一手搭在我腰間,身體緊貼著我。剛剛明明再單純不過的動作,可是在這一刻,他的手,他的身體,卻如針尖般,讓我站立不安。  貼著我臉上肌膚的手,扶在我腰間的手,隨著時間的推進,隨著……床……床戲進入高潮,而越來越熱,仿佛要將我的身體灼燒般,卻不肯松開半分。

  我不敢掙動,更不敢回頭看哪怕一眼,只一張臉漲得通紅,肌膚仿佛要燒起來一般敏感。輕輕拉扯了兩下,洛楓不肯松手,我卻也偏偏動不得半分。

  今日聽到的消息,絕對有著驚天的內幕。只要我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將消息傳遞給祈然,那麽他和衛聆風就很可能可以從中分析出有用的情報,做好一切准備。

  如果我現在出去,自然有很大的可能逃脫。即便沒有洛楓的幫忙,在搞得他們雞飛狗跳後,我還是有自信可以安全脫困。

  可是之後呢?傅君漠如果知道自己剛剛的話被人竊聽,那麽必然會改變計劃。也不知那人到時……會再想出怎樣陰狠的招數。

  “……若兒……若兒……”耳邊傳來傅君漠神志迷蒙的聲音,我渾身又是狠狠一震,尴尬難堪當真已經上升到了極點。

  我懷疑,若再不離開這個地方,恐怕我會在被發現前,先因爲腦充血死亡,一樣無法將消息傳遞給祈然。

  頂上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低笑,扶在我腰間,捂在我唇邊的手,卻輕輕顫抖了下,反而越加灼熱,灼熱到囂張了……

  一路上,我就象被一百只瘋狗追趕一般,拼了命地只知低頭往回趕。耳邊傳來洛楓開懷的笑聲,讓我越加憤恨難堪。

  回到我們入住的客棧時,晌午都已經過了。我用冰涼的手,撫了撫發熱的臉頰降溫,好好穩定了情緒。這才,懷著忐忑的心情,往租住的房間走去,洛楓跟在身後,卻是一臉悠哉遊哉的表情。

  祈然一定找了我很久吧?一定很擔心……

  我踩著吱嘎做響的木質樓梯,無意識地望向上方半敞開的房門,卻忽而腳步邁不動一下。

  一身淺藍衣衫的祈然,一臉淡然柔和表情的祈然,輕輕扶著一個不小心摔倒的少女,少女擡頭羞澀地向他一笑,遍布刀疤的臉上綻放出比日月星辰更美麗的光輝。

  這一幕,何其熟悉;這樣溫柔的表情,何其……珍貴。

  我深吸了一口氣,正待開口叫喚,祈然卻已經回過頭來,比他的神情反應更快的,是一道白光閃過,竄進我懷裏。

  我郁悶的心情一掃而光,開心地抱緊了懷裏的白狐:“小銀,你怎麽會來的?”

  小銀窩在我房裏使勁的蹭啊蹭。

  祈然的雙眉緊蹙在一起,走上前來上上下下把我檢查了個遍,見沒雙眉損傷,才呼出一口氣,道:“這裏不比滄雪,太多危險,以後不要獨自出去了。”  我心道:在滄雪國時,也不見你肯讓我獨自出去了啊!但面上當然要裝出乖巧認錯的樣子,低頭道:“對不起,我知道了。”

  祈然擡頭,仿佛是此時才看到洛楓卻只淡淡地道:“多謝洛兄保護她平安。”  洛楓潇灑地聳了聳肩轉身離去,臨走是那別有深意的一眼,端的看地我寒毛直豎,想起剛剛……我忍不住面上又紅了紅。

  “少主……”耳邊傳來藍瑩若低低的喚聲,“蓮月求你放過木丞相一命,畢竟……畢竟,蓮月的命,是他救的。”

  祈然轉過身,對藍瑩若,柔聲道:“你回去告訴勝衣和若彬,就說是我的命令,讓他們暫緩處置木離風。畢竟,我也不想跟父皇鬧僵……”

  到最後一句時,祈然幾乎已經變成了自言自語。藍瑩若的眼中,卻深深閃過光芒。

  “少主,”藍瑩若看了我一眼,象是忽然有種恍然想起了什麽,低聲道,“對了,還有件事,白丞相讓我告知您。”

  祈然微微揚了揚眉,藍瑩若馬上掂起腳尖湊到他耳邊,輕聲呢喃了幾句。  我只能隱約聽到“軍事……布防……”幾個字。

  祈然的神色從驚疑,到難以置信,再到皺眉沈思,最後落到我身上,帶著似有若無的戒備和疑慮,雖然只有一瞬便離開。

  我跟祈然相識了這麽久,自然分辨的出,他剛剛的驚疑和沈思絕不是裝出來的。

  我想起藍瑩若曾說過的話——只要你把少主讓給我。心裏忽然有什麽賭的慌。

  我輕咬了下嘴唇,抱起小銀往與後院相通的階梯走去。

  “冰依!”身後傳來祈然有些慌亂的聲音。

  我沒聽見,什麽都不想聽見。蕭祈然!你這個王八蛋,對著別人露出這麽溫柔的表情也就算了。竟然還把懷疑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最好一輩子都別來跟我說話!

  手腕猛然被扯住了,我停留在原地,不掙紮,卻也倔強地不回頭。

  “對不起,少主我……”身後傳來藍瑩若怯懦的聲音。

  “你先回去吧。”祈然拽著我的手越發使勁,卻仍是淡淡地開口,“讓勝衣別輕舉妄動。記住,在我回去前,守住如今的戰果就好。”

  低低應是的聲音,門開合的聲音,然後屋裏就仿佛忽然被抽幹了聲響一般,靜寂下來。

  良久,久到我幾乎忘記手腕的痛,久到我雙腿麻木。

  祈然忽然開口了:“我沒有懷疑你。”

  我撇了撇嘴角,想開口,卻覺得委屈,他的表情是不是裝的,我會不清楚嗎?所以依舊不回頭。

  “有些事情我的確不想你知道。可是,你要相信,在這個世界我唯一不會懷疑的,就是你和步殺。”

  我吸了吸鼻子,真難看,差點就哭了。其實,我也不相信祈然會懷疑我,可是他剛剛的表情,至少有一半是真的。果真是被嫉妒衝昏頭腦了啊!

  祈然輕柔地扳過我身子,把小銀從窗口丟到後院的花園。

  我驚呼了一聲,想去接,卻被祈然溫柔卻堅決地抱在懷裏,在我額頭輕印了一個吻,沈聲道:“小狸通人性,我可不想他在旁看我們親熱。”

  “咳……”我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祈然講的什麽話?腦中不自覺又回憶起剛剛……我忍不住面上通紅,只覺祈然原本清新溫暖的懷抱,此刻都讓我感覺渾身不自在。

  說真的那種香豔的場面,雖然只聽未看,短時間內想忘掉,可還真不是易事。  “冰依……”祈然忽然掐住我的下巴,迫我擡起頭來,眼中蒙上了淡淡的急迫和陰郁,“你剛剛……跟洛楓發生什麽事了嗎?”

  “怎……怎麽可能嘛!”我不自在地想撇開頭,臉越發熱了,以前怎麽沒覺得祈然的一張臉這麽魅惑的呢?即便他此刻正在生氣,“對了,我在街上看到了無夜。”

  祈然的表情微微一頓,鉗制我的手也松了開來,雙眉輕皺:“他獨自一人?”  我搖了搖頭,然後把我跟蹤無夜,接著遇到洛楓,還有偷聽到的,傅君漠和蘇婉柔的對話,統統詳細說了一遍。

  祈然深思了半晌,藍眸總的風暴,臉上的神色,越加凝重。

  我皺眉道:“我看他們要對付的人,恐怕不是你,而是衛聆風,你還是提醒他早做好准備吧。”如今既然祈然要和衛聆風合作,那麽唇亡齒寒,自然不能眼看著他有危機而不顧。

  更何況,對于衛聆風,唉!我就算不願留在他身邊,也不能明知他有危險,卻絲毫不管不顧啊!

  祈然的表情頓了頓,忽然臉上便露出了不快,扶在腰間的手一緊,將我狠狠抱在懷裏,蠻橫地道:“大哥的安危自有我操心,以後都不許你再管。”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環住他的腰,將臉貼在他胸口,輕聲道:“其實,我甯肯你這樣吃醋。也不希望,你陰著張臉,把什麽都埋心裏,卻跟我生氣。”  雖然,我承認,我剛剛明明吃醋了,卻也是陰著張臉跟你生氣。想到這裏不由笑得更歡了。

  我在心裏默默吟唱:戀愛中有人被打垮,有人長大,你還愛我嗎?愛我吧!  祈然低頭看我嘴角只見綻放不見收斂的笑容,忍不住露出無奈寵溺的神色,卻將我抱得更緊了:“那個洛楓,雖然暫時沒有危險,但卻絕不簡單,不要跟他太過接近,知道嗎?”

  我在他懷裏乖巧地點了點頭,抱著他的手,越加緊,忍不住將心裏所念,輕輕吟唱出來:

  雨過應該就會天晴吧

  若知道痛了就會珍惜了啊

  戀愛中有人被打垮 有人長大
  你還愛我嗎

  雖流過淚卻無損愛的美麗

  當然會有爭執但不許懷疑

  越是大風雨越要守在一起

  真愛全靠真心累積

  這肺腑的話要你聆聽仔細

  雖然說不上什麽死心踏地

  我些許的過去你要是在意

  就等你想通我一直在這裏

  雨過應該就會天晴吧

  若知道痛了就要珍惜了啊

  戀愛中有人被打垮 有人長大

  你還愛我嗎

  雨過應該就會天晴啊

  誰說天黑就一定要下雨呢

  戀愛中有人被打垮 有人長大

  你還愛我嗎 愛我嗎

  “冰依……”祈然貼住我的身軀輕輕顫抖,低喃了聲,忍不住低頭尋到我的唇,深深吻下……

  唇齒間溢滿溫潤的清香,滲進我每一寸肌膚,每一滴血液,只願一輩子,在這個人的懷抱中,沈溺……幸福。

  眼看真的就要天晴了

  一直到痛了就要珍惜了啊  戀愛中有人變得傻  有人長大  你會愛我嗎  眼看真的就要天晴了  一直到痛了從此就珍惜了啊  戀愛中越是多變化  越快長大  你很愛我嗎?  愛我吧  小佚  2007.2.15 20:44  PS:這裏載入的歌,是品冠的老歌<雨過天晴>,個人非常喜歡,而且也覺得很適合這裏.  看到很多人說我這章寫的太拖沓太文,而且感情糾葛也太煩心,所以大修了一下,不過貼的太急,連錯別字也沒修.關于契約的揭露,我也想到了一個更好,更妥當的時間段,所以暫時就取消了.  還有再重申一下,我的書還沒出版,現在市面上流通的都是盜版,聽說是內蒙古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請各位千萬不要購買,謝謝!  最後,祝大家春節快樂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09:48 PM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25章 幻夢(本章完)

  第二天,橙兒不辭而別。她給步殺留了封信,透著燭光看去,我隱約覺察那是一首詩。只是我深信,依步殺的文學造詣,是絕對看不懂,而他,沒有讓我們過目便獨自將信燒了。

  只是好久以後,我才遲鈍地想到,也許……橙兒是喜歡上步殺了,所以才會總對著他無理取鬧,希望引起他,哪怕一點點的注意。

  三天後,我們離目的地越來越近。洛楓,告辭。

  我雖然很笨,卻知道這個人身上有著太多的隱患,不管他是真心要走,還是被祈然逼走的,我都不該挽留。只是……橙兒,還有洛楓,便真的消失無蹤了,心裏還是只不住的怅惘。

  五天後,我們終于還是抵達了“別有洞天”所在的山頭。

  在這個,我帶走小銀,遇見無夜,救了衛聆風的山頭上,我很意外地,卻又隱隱覺得在情理之中地,又見到了衛聆風、文策,還有……無夜。

  我們到達的時候,衛聆風一襲月白的長衫,正立在當日我從士兵手中救下他的山丘,面色平和甯靜,卻隱隱帶了抹肅殺之氣。

  無夜和文策分立在他兩側,見我們到來,也只是回過頭來微微望了一眼,並未大動

  衛聆風的身旁,沒有平日寸不不離跟隨左右的十二侍衛,可是,我卻不會傻到相信,一國的皇帝會拿自己的性命冒險,即便別有洞天中,當真有著天大的秘密。

  若非,那十二精衛正隱在暗處,至不濟,他也必然在來以前便擬好了退路,自保無虞。

  即便是冒險,也定然在有七八分勝算的情況下,這就是衛聆風,天和大陸最年輕,卻也是最可怕的皇帝。

  行至“別有洞天”墓門前。

  “恩?”衛聆風看著我和祈然,俊眉輕挑:“朕爲何會在這裏,步殺沒有告訴你們嗎?”

  我看著他優雅難測的笑臉,晶亮耀眼的雙瞳,總覺得他今日的笑,有些……牽強。

  祈然環手扯掉落在我發間的枯葉,語氣淡然地回答:“步的記憶,被消去了一部分。”

  衛聆風的表情微微一滯,卻又轉瞬恢複如初,他接過文策遞來的琥珀玉杯輕抿了一口,淡淡道:“既然如此,由朕來說也是一樣的。朕和你……”

  衛聆風的聲音頓了頓,低頭,望著杯中自己若隱若現的影象,聲音越發冷淡莫測:“是真正,同父同母的……兄弟。”

  同父……我輕抽了下嘴角,這家夥,可真會享受,到了這種深山野嶺還要人伺……侯……同母?什麽?同父同母?!

  衛聆風看著我震驚的表情,忍不住薄唇輕咧,終于露出個淺淡卻真實的笑容。只見眼中原本暗淡的光輝輕亮了亮,複又歸于甯靜。

  是了!我呆呆地看著他,心裏忽然有什麽豁然明了。難怪我今日見著他後,就一直覺得有些奇怪,衛聆風的神情,從一開始,就有些幽深莫測,又隱隱潛藏著肅殺之氣。

  雖然,平日裏他本就是個難以琢磨的人。可是,往往所有的算計都潛藏在他溫和高雅的笑容下,全不似今日,這般鋒芒畢露。

  倒象是……我驚了驚,倒象是……他中血蠱時,被我告知中了噬心術時……因爲,受到傷害,所以,刻意地隱藏懦弱,反而變得更加冷漠無情。

  我還在深思,卻忽然聽他道:“即便忽然換了個身份,朕和祈然,還是兄弟。”  還是……兄弟。我抿緊了唇,細細咀嚼著這句話,他明明是在對著我說的,可是目光卻在祈然身上停留又走。

  “正是。”祈然的聲音不鹹不淡,不抑不揚。他自然而然地牽起我的手越過深密的草叢,仿佛忽然之間,衛聆風這個人——他大哥,便不再被他放在心上了。  步殺輕輕呼出一口氣,如平時一般稀釋著自己的存在,緩步跟上。

  經過無夜身邊的時候,我忽然心中微動,停下腳步:“無夜,七天前,你在哪?”

  無夜眼中微微露出疑惑,但還是恭敬地回道:“主子,那時我在幫皇上辦事。”

  我一愣,心中的疑惑越勝。心道:無夜啊無夜!不管是你還是衛聆風,我都想保,可莫怪我出賣你了。目光移向衛聆風,鎮定地道:“你讓他見尹子恆做什麽?”

  此話一出,周身的氣氛猛地凝固起來,仿佛跳躍閃爍著某種攝人的,暴躁不安的氣息和火苗。

  我看到無夜的身體輕輕震了下,隨後漠然低下頭。

  文策的目光唰地落在無夜身上,臉上露出深思複雜的表情,手卻不自覺地落到他腰間的折扇上。

  祈然的臉色從我一開口時,便有些暗沈,但始終沒有阻止。

  偌大的勁風猛地襲來,刮得我發絲飛揚,肌膚生疼,絨袋中的小銀探出頭來,發出歡快而又感傷的叫聲。

  夕陽的余輝落在我們身上。別有洞天的門,終于……打開了。

  衛聆風伸出晶瑩修長的十指,將被風吹亂的發絲自眉梢輕輕撥離,眼中變幻莫測的笑容更深,卻只是淡淡地拂了拂袍角,對著我柔聲道:“還不進去?”  “文策,你們在外面侯著。”

  “皇上——!”文策忍不住驚呼,卻在接觸到衛聆風的目光後頹然後退,低低應了聲“是”。

  “至于莫……勁。”衛聆風看都沒看無夜一眼,微微冷笑,“跟朕進去吧。”  我被祈然拽著手,茫然地穿過勁風帶往裏走,聽著身後沈重壓抑的腳步聲,胸口象有千翻巨浪在洶湧,竟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膽量回頭將目光落在那雙,在鐵面具後似隱若現的漆黑雙眼上。

  我這麽做,把真相赤裸裸地擺在大家面前,真的對嗎?看衛聆風他們的反應,顯然並不知道這件事,那麽……

  難道,無夜……真的是尹子恆的手下?難道,他從一開始……就是刻意地接近我?

  不,不會的!怎麽可能?他那時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誰……可是,我狠狠攥緊了拳頭,尹子恆知道,當初……我陋顔奇女的身份,長相,尹子恆是見過的……  如果,這一切,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局……我……:“啊!痛……”

  我猛命地想甩動被祈然抓住的手,卻脫不出他的掌握。

  祈然看了我半晌,眼中流露出複雜的神色,終于忍不住輕歎了口氣,輕柔卻堅決地把我攬在懷裏,無聲吐息道:“他……確實有問題。包括步受傷的消息會被這麽快傳遞出去……”

  祈然說到這裏還是頓了頓,顯然有很多事情他依然不想我知道,只冷漠地道:“冰依,無論以前他爲你做過什麽,你都不能……再盡信他了。”

  我微微開合了雙唇,耳邊聽到“砰——”的一聲,別有洞天的門,在我身後緩緩關閉。

  不能……再盡信他了。連祈然都這麽說,可是……他未曾解釋過一句,我……  很快,我們就將別有洞天中可以通達的石室通通逛了一圈,可是卻始終沒有發現任何與我當日所見不同的地方。

  “你是說,開啓別有洞天之門的方法,只有步殺知道?”我極度震驚地看著衛聆風。

  衛聆風也頗有些無奈地聳了聳肩:“他自然不會盡信于我,所以當日,他恐怕是只打算告訴祈然的。卻沒想到……”他微微一笑,眼中閃過淩厲的精芒,“會在途中失去記憶。”

  步殺微低了頭,靠在牆沿,黑發垂下來遮住了眼簾。他明明不可能聽不出衛聆風語中的諷刺,我卻能想象,他黑發掩蓋下淡漠冰冷的神情。

  仿佛這世間的一切都與他再無幹系,涼薄到……即使我們就在他身邊,卻也常常感覺不到任何存在氣息的……殺手。

  “別有……洞天……”祈然微微擡頭,環顧著四周,目光卻因爲兀自的沈思而並未集中。

  忽然,他藍眸中的神光輕輕一亮,緩聲道:“別有洞天……我們回去進來時的那個石室。”

  一語驚醒,我們五人開始沿著來路回轉。

  我一手被祈然牽著,一手無意識地扶著牆沿,這幾天發生了好多事,我一直渾渾噩噩地,因爲有著某種不好的預感,所以從未敢去深究。

  步殺有事情瞞著我和祈然,不!或許,只是瞞著我。比如,他和衛聆風的合作,爲何要刺殺尹鑰兩國的皇帝,又是如何一擊成功的;再比如,他爲何如此執著于找出祈然的母親,甚至不惜冒著與祈然相背離的風險。

  祈然也有事瞞著我。他建立依國的真正目的,究竟何在?自戀一點吧,如果他有五分的意願是爲了想念我,那麽,剩下的五分,到底是爲了什麽?而他和衛聆風的合作,又意味著什麽?對冰淩的正式宣戰嗎?  而無夜,我深深歎了口氣,扶在牆沿的手忍不住加深了指力。如今細細想來,竟恐怕已不是隱瞞和欺騙那麽簡單了……

  “吱吱嘎嘎………………”耳邊忽然傳來刺耳的機關運做聲,我還來不及細想,身體猛然感受到一股強勁的吸力。

  “啊——!!”我大叫了一聲,眼前天旋地轉,身子又是墜沈,又是往某個方向傾斜。然後鼻尖似乎充盈了奇特的清香,還有徐徐的微風,溫涼的雨絲,順著我全身每一個毛細孔滲進我體內,奇異地舒適酥麻,卻又有著莫名的快感,攪亂我心湖。

  “冰依————!!!”耳邊聽到重重驚駭莫名的叫喚。雙手似乎被什麽拽緊了,然後有股相反的力量在拖著我,卻無奈地只能跟著我下沈。

  我忍不住撇了撇嘴,心裏無聲地苦笑:別叫地那麽大聲,根據著名的穿越下墜定律,我肯定死不了!

  意識被欲生欲死的奇異夢幻吞噬前,我隱約看到祈然和步殺隨著我下墜的身影……

  兩個笨蛋,我不會死,不代表你們不會死啊!我愣是強撐著在心裏將他們狠狠數落了一頓,才隨著劃過耳畔的急風,沈沈睡去。

  耳邊有悠揚動聽的歌聲,在黑暗的洞穴中,在三個急速墜落的身影間,回蕩,回蕩……

  細雨飄 清風搖 憑藉癡心般情長

  浩雪落 黃河濁 任由他絕情心傷  ……  --------------------------------------------------分割線----------------------------------------------

  輕微地腳步聲從半敞開的窗外傳來,步殺猛地睜開眼,從床上坐起身來,打量四周。

  殺手的直覺,讓他無論身處何地,都能很快地判斷周身的形勢,從而確認自己的安全和任務完成的可能性。

  這是一間很普通的木屋,卻讓他微微皺起了眉頭。說普通,是因爲他見過尋常百姓所住的屋子,大抵都是如此簡陋樸實的。

  可是,他爲何會躺在這裏?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  應該什麽……?步殺忍不住揉了揉額角,剛剛他想告訴自己什麽?

  好象也沒什麽特別緊急的事情,他從床上起身,低頭審視了一下自己的裝束。衣服仍是這套,汲血也在身邊,很好。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步殺渾身一緊,下意識地便讓自己處于戒備狀態,部分真氣自然流轉,這種受傷後常有的狀況,並不陌生。可他卻忍不住一震,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啊——!”來人推開門的瞬間,在橫劈至的汲血刀之下,臉色蒼白,半晌才一甩手中的籃子,大罵道,“步殺,你發什麽神經啊?!”

  步殺愣愣地看著面前柳眉輕皺,小臉蘊怒的少女,汲血也忘記要收回。  “怎麽了?”看他如此模樣,少女反而收斂了怒氣,泛著琥珀色的眸中輕輕閃過一絲擔憂,清涼滑膩地小手撫上他額頭,低聲自語,“難道傷勢又復發了?”  “冰……依……?”步殺收回汲血,望著眼前的人,半晌,又是半晌,終于忍不住疑慮地開口。

  “恩?”冰依歪著頭看了他半晌,忽而歎了口氣,“是不是思維有些混亂?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誰讓你這次傷地如此重。”冰依忍不住一邊抱怨,一邊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了下來,但轉眼飛揚的神采便黯淡下來,目光凝注在他身上,琥珀的微芒流光瑩彩,卻掩不住深處的憂心和悲傷,“以後別再拿自己的命去拼了,即便是爲了我也不可以,知道嗎?”

  步殺只覺得胸口在隱隱做痛,卻不知道爲了什麽。他的思緒明明是茫然的,可是面色在外人看來卻仍是一如往常的冰冷,但他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的要求,自己便再沒有拒絕過。是不願,也是……無法拒絕。

  見他點頭,冰依才終于露出輕快地笑容,撿起散落在地上的草藥,柔聲道:“你的外傷已經無礙了。內傷卻比較麻煩,可能只兩三天,卻也可能要兩三年,才能完全痊愈。”

  “如今你只有三成的內力,所以,這幾天千萬莫要出去了,免得被人追殺。”  “好。”步殺冷冷地點頭。

  心情恢複了淡淡的平靜,卻總有什麽在心口揪著,讓他有種莫名不安的感覺。

  他……是不是忘了什麽很重要的事情……?

  對了,步殺猛地一震,迅速擡起頭來望著眼前眼含滿意微笑的少女,近乎低吼地問道:“祈呢?祈然在哪?!”

  眼前的少女微微皺起了秀氣的雙眉,輕輕歪過臻首,半晌才漠然開口:“祈……是誰?祈然……又是誰?”

  她的眼睛微微閃亮,散發著淡然內蘊,卻引人至深的光芒。而在那縷縷微光下,卻寫著純然地,赤裸裸沒有半分遮掩的好奇和……疑惑。

  步殺只覺耳邊轟然巨響,饒是瞪大了寫滿驚懼的黑眸,卻惶惶然地,竟無法確定眼前的人是誰,祈然是誰,自己……又是誰?

  ……  放下吧 手中劍 我情願

  喚回了 心底情 宿命盡

  爲何要 孤獨繞 你在世界另一邊

  對我的深情 怎能用只字片語寫的盡 寫的盡

 不貪求一個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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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主!少主!……”冒失的叫聲和腳步聲由遠及近,祈然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站起身來。

  剛來得及伸手拉開房門,就見一個幼小的身影躥進自己懷裏,急促的喘息在胸前起起落落,祈然忍不住歎了口氣,卻也不忍責備:“小玄,我不是告訴過你,別總這麽冒失嗎?不管怎麽說,你也是掌管著冰淩財政的堂堂戶侍啊!”

  千玄忙站穩身子,尴尬地抓了抓頭,才咧嘴笑道:“少主!你可不能怪我冒失,我還不是爲了趕著來向你報告喜訊嗎?”

  “什麽喜訊?”

  千玄得意地揚了揚眉,朗聲道:“剛剛皇上已經宣布了你和水姑娘的婚期,冰淩的禦用衣紡團都剛剛到達了。你說,這可是喜訊不是?”

  祈然心頭猛的一震,不知爲何,竟幾乎站不穩身子。他覺得自己明明應該開心的,可是卻有種鏡花水月的空虛感,強烈地撞擊著他的思緒。

  “少主!你怎麽了?”千玄慌忙扶住臉色驟然蒼白的祈然,聲音都幾乎帶了哭腔。

  “小玄,”祈然看著他,艱難地開口,“你說……我要和誰成親了?”  “水冰依,水姑娘啊!”千玄一臉地愕然,“少主,你不是心心念念地,只想著和水姑娘天長地久嗎?連皇上和皇後都拗不過你,終于還是妥協了……”

  千玄還在一旁念叨著什麽,祈然卻是一句也聽不入耳了,只是反反複複地念著那句——天長地久。

  忽然,他長身而起,急切地道:“冰依現在在哪?!”

  “在來儀閣……哎,少主!成親之前新郎新娘不能……見面的……”千玄看著早已消失在長廊前方的身影,只能無奈地苦笑。

  祈然左穿右行,避過了來路可能碰到的任何人,好不容易才在最短的時間內到達了來儀閣。他意外地,在閣外看到了他的大哥,蕭祈軒。

  “大哥。”祈然輕輕撫平著胸口莫名升起的戒備和怒氣,微笑開口。

  蕭祈軒回了他一個幽深卻溫和的笑容,忽然道:“父皇說,明日將宣布我爲攝政太子。重新恢複我冰淩少主的身份。”

  “真的?!”祈然猛地擡起頭來,聲音裏再掩飾不住飛揚的喜悅。他將不再是冰淩的少主了,而大哥,卻可以完成他從小的夢想。

  這一切,都象夢境一般,讓他無法置信,竟真的成了事實。

  “直到這一刻,我才完全確信,你是真的,從未在乎過冰淩的一切。”蕭祈軒面上露出微微的苦笑,卻又釋然,神色轉爲深藏在祈然記憶中的那抹關懷和溫和,淡淡道,“冰依說的沒錯,我不能強求太多,畢竟她愛的人只有你。”

  “進去吧。”蕭祈軒臉上展露出幽雅從容的淺笑,舉手投足間仿佛就能睥睨天下,眼中卻透露出真誠的喜悅和……淡淡的悲傷,“還有,恭喜……你們!”

  ……  又想起 你的臉 朝朝暮暮 漫漫人生路

  時時刻刻 看到你的眼眸裏 柔情似水

  今生緣 來世再續 情何物 生死相許

  如有你相伴 不羨鴛鴦不羨仙  ……  小佚  2007.2.17 23:02  -------------------------------------------------------------------------
  呼,終于更新完了,給大家拜年!各位春節快樂.  恩,這章看不懂是很正常的,等下章就會知道了,看得懂那才叫奇怪了類.不過,建議大家看看這章的題目,相信會了解一些滴.  大年初一偶要去拜年的說,肯定沒法更新了,不過知道大家吊著難受,一有時間肯定來更.  因爲老板說要盡快出上部,所以最近都忙著修文,根本米時間寫文了!  唉!電腦沒有合適的網卡驅動軟件,系統重裝完後,二次重啓就會死機,聽說是因爲軟件衝突,郁悶死了!今天一天就裝了三次,還是沒找到可以用又不會衝突的網卡驅動(華碩NF2的,有的人最好發個給我,謝謝!).  本來今天是不想發了,可是因爲新年快到了,而且看到泡沫的長評,很感激啊!心想,我就算系統重裝了不關機,不重啓,先來把文文寫完貼好好了!雖然貌似只寫了一點點.  至少能給各位拜個年,各位,新年快樂!!!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26章 願望(本章完)

  這裏……是什麽地方?爲何,如此熟悉?

  我身處在層層迷霧中,停停走走,然後,仿佛早做慣了一般,輕輕撥開那彌漫在眼前的濃霧,看向不知是真是幻的萬千世界……

  耳邊有回旋缭繞的歌聲,伴著我相看……相受……

  情天動 青山中 陣風瞬息萬裏雲

  尋佳人 情難真 禦劍踏破亂紅塵  ……

  “芸芸,對不起。我必須要回去……自己的世界。”

  “也許將來有一天,我會後悔。也許穿越時空的機器發生故障,我再也不能回到你身邊。可是,此時此刻,我拋棄不了遠在四百年後的親人和家庭。如果……不回去一趟,我也絕不會甘心,甘心讓四百年後的那個世界,就此滅亡。”  “這個十字架,你好好保存著。裏面注入了我新研發出來與你體內磁場呼應的能源,只要時刻將它放在身邊,就能保證你一直平安,也能讓我……找到你。”

  ……  媽媽單膝跪在一塊巨大的鵝蛋形岩石前,將手中的十字架埋入土中,美麗的臉上露出蒼白的笑容:“你要做拯救世界的英雄,那樣的負擔太深、太重,所以我便……不想再要你的救贖。我們的孩子……也是。”

  哥哥手中拿著那串剛剛看來還灰暗無光,如今在手中卻晶瑩耀眼的十字架項鏈,眼中有微微的恍惚和茫然,良久才沈聲問道:“這個……多少錢?”

  中年男子的目光一直盯在哥哥身上,那目光,甚是專注,專注到仿佛是用盡了全力來彌補一生看不到的時光。良久,直到哥哥眼中露出蘊怒之色,才用有著哽咽的聲音緩然道:“這個項鏈,只需索取先生身上,那枚五元的硬幣。”

  ……

  “冰兒,生日快樂。”哥哥將十字架項鏈小心地掛在我頸上,臉上有著些微地尴尬和不自在,卻還是對著我和爸爸,堅定地說:“我們一家人,永遠都不分開。”

  “淩小姐,你要怪,就去怪你那無情的哥哥。”我護著身後的小雨,看著眼前之人怨恨而又猙獰地控訴,“他爲何要將我們公司趕盡殺絕,爲何……不能給我爸爸留一條後路?!”

  我知道,哥哥現在是淩雲集團的真正執行者;我也知道,哥哥行事決絕狠辣,不留一絲余地。可是卻不知,他到底……絕情到何種田地。

  車子歪扭著,翻跌著向前行駛,一聲驚雷般的槍響在車中響起。小雨拼了命衝撞開槍的人,槍滾到我手上,車內亂成一團,突然便沿著陡峭的碎石壁直翻而落。

  車門被撞開的瞬間,我使勁渾身的力氣,將左臂見血的小雨推出門外,自己卻因爲衝力,和兩個歹徒撞向後車窗。

  車窗碎裂,玻璃飛濺,我只覺渾身劇痛,下墜著失去了知覺。

  天地間,一道絢麗地五彩光芒由我胸口散發、彌漫,轉眼間充斥了整個山谷。  在緩緩消失的我身下,是止不住下墜之勢,卻睜大了驚恐的雙眼,透過朦胧淚光,眼看著我消失在光芒中的……小雨。落水,飛濺。

  遠遠的似有悲傷的歌聲,動人心魄,仍在我心底,久久回蕩,回蕩……

  ……

  又想起 你的臉 朝朝暮暮 漫漫人生路

  時時刻刻 看到你的眼眸裏 柔情似水

  今生緣 來世再續 情何物 生死相許

  如有你相伴 不羨鴛鴦不羨仙  -----------------------------------分割線-----------------------------------------

  幽靜的深谷夜間,有一間極爲普通的,新改造而成的石屋。石屋前,月色下,立了一男一女。男子黑衣黑髮,神色冷漠,握了把細黑的長劍不知在思索些什麽。而女子不過十六、七歲模樣,此時卻是皺緊了一張小臉,兀自在托腮沈思。  “爲什麽你的內傷還是好不全呢?”冰依眨了眨眼,望向星光閃爍的夜空,深思道,“你的筋脈阻塞淤滯,而且傷你的內力中,帶有與你本身陽剛內力相克的陰柔之勁,是以無論你如何將真氣運轉十二周天,都無法打通所有經脈。”

  步殺看了眼那張極其認真的小臉,心底隱隱有些好笑,卻並不搭話。

  “所以,我便讓你學習武俠小說中的療傷方法,讓真氣從兩腳湧泉穴開始灌入,務必要一陰一陽,一寒一熱,先天氣穿穴而入,從弱漸強的緩緩貫脈通經,滋養竅穴。”

  聽到這裏,步殺也不由微微動容,冰依口中常常會冒出一些他聽不懂的話,就比如這幾日她常提起的習武之道,療傷之法。

  初時聽來只覺奇異好笑,抽絲撥繭後,卻驚異地發現,有些竟真的涉及修習絕頂武功的禦氣法門。

  “可是,爲什麽效果不如書上的理想呢?”

  看她一副幾乎要抓破頭的模樣,步殺的嘴角幾不可彎地翹了翹,拉過她微涼的手安置在長椅上,心道:她還是一樣怕冷。淡淡道:“想不通就算了。”

  這幾日,生活平和甯靜。步殺只覺得,心中的戾氣越來越淡,有著淺淺的,異樣的喜悅在心底滋長蔓延。

  有時,他會醒起,自己仿佛忘了什麽極端重要的事情,可是轉瞬間,卻又覺得什麽都不重要了。

  “啊!對了!是自然!”清亮的叫聲猛然打斷他的沈思,只見冰依一臉興然地跳起來,扯著他袖子大聲道,“你需要的天然之氣,必須是天地間最純淨的,而且要自然吸取,完全不流能于形式。可是這幾日,你雖身在大自然中,卻太過著意自己的傷勢,反失去了平常之心,故而無法融于自然,取于自然。”

  步殺眼中閃過異色,隨後沈思,心中竟豁然開朗起來。原來……他的內傷並不是無可救藥,而實是他自己太過著意了,反而無法達到冰依所言,“洞然忘我”的境界。

  思及此,他便將手中汲血交到冰依手中,就在這渾然天成的幽谷山林間,微仰著頭,面向夜幕星空,輕輕閉上了眼。

  片刻後,他已無情無緒地沈浸在這平日忽略的天地,洞然忘我間,終從對武道的追求,對守護身邊之人的渴望投身到蟲鳴蟬唱的世界,其中的轉接渾然天成,不著痕跡。

  強大的內息自然流轉,步殺緩緩睜開眼,神色依舊清冷如昔,卻出奇地平和安甯。緩緩對上那雙,閃爍著琥珀色光澤的眼眸,輕聲開口:“謝謝。”

  冰依漂亮的雙眸如月牙般彎了起來,隨即睜開流瀉出滿谷的熒光。她象是忽地想起了什麽,低頭在腰間掏了半晌,忽然擡頭詭秘地一笑道:“步殺,右手伸出來。”

  步殺恍了恍有些迷蒙的眼,有些嗡然做響的雙耳,緩緩將右手伸出,靜靜攤開。

  這一幕,何其熟悉;這一幕,仿佛纂刻般,深深烙印在他心底……因爲他答應過那個人,從此以後,要牢牢記住,這一日。

  步殺收回手,怔怔地看著手腕上,用歪七扭八的白色絲線繡著“步”字的黑色護腕,聽著少女在耳邊絮絮叨叨地念著:“這個,叫作護腕。在練刀或者與人搏鬥時,可以緩衝你手腕受到的傷害……”

  是的,他知道。他早知道,這是護腕。

  步殺忽然靜靜開口,打斷了少女的話:“祈然的呢?”

  “恩?你說誰的?”少女的眼中再度閃過一絲迷惘之色,愕然問道。

  步殺看著手上的護腕,專注地每分每秒認真地看著,看著。然後,他嘴角一揚忽然露出一個極度自嘲卻又恍然的笑容,喃喃自語:“原來……在我心裏,竟真的存在過這樣的想念。”

  他接過少女手中的黑刀汲血,握在右手。笑過之後,他的面容竟仿佛被波蕩過的水面,反而緩緩平靜下來。

  他擡起頭,看著眼前仍舊帶著迷惘之色的少女,眼中慢慢展露出,從不敢輕易洩露的柔和光芒,一絲一縷,彙聚成海。

  步殺歎了口氣,左手緩緩撫上汲血的刀柄,雙手上下交握。他眼中的溫柔之色如潮水般盡數退去,轉爲再無人可以影響,再無人可以左右的堅定之色。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要守護那兩個人,能守護一天,那便一天;能守護一年,那便一年;能守護一輩子,那便……一輩子。

  這樣的信念,無堅不摧,無情可化。是的,無堅不摧,無情……可化。  即便他自己,也再無法動搖哪怕……一分一毫。

  “也許,這真的是……埋在我心底最深處的願望。”步殺的雙手緩緩舉起,看著眼前如鏡花水月般逐漸波動影重的世界,臉上露出一個淡然卻極度珍貴的笑容,“但卻絕不是我——最想實現的願望!”

  黑刀閃著白影直劈而下,沒有半分猶豫,沒有半點停頓,然後,斬碎了鏡花,斬碎了水月,也斬碎了……埋藏在他心底最深處的世界。

  翺翔那 蒼穹中 心不盡

  縱橫在 千年間 輪回轉

  爲何讓 寂寞長 我在世界這一邊

  對你的思念 怎能用千言萬語說的清 說的清  只奢望一次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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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然走進來儀閣時,出乎意料地看到一臉耍賴表情的冰依,和黑著張臉的步殺。他不由搖了搖頭,只覺好笑,想不明白冰依爲何就如此喜歡整步呢?

  “步殺,我告訴你,你若不做伴郎,我就不嫁了!”

  祈然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何謂伴郎,也許其他人不清楚,他和步卻是聽過冰依解釋的。一想到讓步穿上大紅喜服,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他就抑制不住浮上嘴角的笑意。

  步殺顯然早發現了他的存在,狠狠一眼朝他瞪來,隨後面向冰依,冷著張臉:“我絕不做!”說完大踏步跑出房門,幾乎可算是……落荒而逃。

  “哈哈……”留在屋裏的兩人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不過想來,步殺可能最終還是會答應冰依的要求。畢竟他身上如此重的內傷,連他都治不好,卻被冰依的奇思妙想化解了。畢竟……他們三人本就是一體的,無遊天下,不離不棄。

  祈然走前,輕輕攬過一身紅衣,未施脂粉的少女,心中滿滿的都是柔情和幸福,還有隱隱的,潛藏在心底的虛空和茫然。

  “冰依,我們真的要成親了嗎?”祈然捧起少女晶瑩的臉蛋,輕輕撫過,一遍又一遍,顫聲道,“十日後,是我和你,成親。不是別人?”

  “是我和你成親,不是別人。”冰依柔順地靠入他懷中,環手抱住他,聲音平和甯靜,卻堅定無比,“十日後,我就會成爲你的妻子。此情不變,此志不渝,一生一世,只愛你一人。”

  祈然渾身一陣顫抖,恍惚間竟想著:即便這是假的,我也要抓住,牢牢抓住,我的幸福。他將懷中的少女緊緊抱住,沈聲道:“我也是。一生一世,只愛你一人。”

  又想起 你的臉 尋尋覓覓 相逢在夢裏

  時時刻刻 看到你的眼眸裏 缱绻萬千

  ……

  十日後,冰淩國風之都,是從未有過的熱鬧。冰淩的子民,原依國的臣屬,他們都彙集在這個神秘的古都,只爲了一事。

  因爲這一日,他們的少主,即將迎娶他心愛的妻子;因爲這一日之後,他們的少主終究還是決定放棄到手的權利,飄隱遠走。

  但無論如何,此時此刻噼啪作響的是鞭炮聲,奔走喧囂的還是喜悅之氣。人人都能看到那如天神般受人尊敬的少主臉上,洋溢著真正的,幸福美滿的笑容。

  祈然穿著一身新郎喜服,原本披散的長發被金絲繩束在身後,絕世的容顔,帶著最深摯的渴望,沒有半點遮掩地展露在衆人面前。

  于是,在這喧鬧喜悅的都城中,凡新郎白馬過處,所有的人聲都沈寂下來,只貪戀地靜靜地看著那張,再無法用筆墨言語來形容的喜悅容顔,傾身跪拜。

  “小姐!小姐!都說了你現在不能隨意走動……”

  剛從馬上下來的祈然錯愕地看著他即將迎娶的准新娘,身披霞衣,頭戴鳳冠,從來儀閣中衝出來,後面跟的是滿臉焦急的心慧。

  “冰依!”祈然一把抓住來人的皓腕,忽然覺得有些頭疼,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眼中已醞釀了幾分危險的氣息,“你不會想要逃婚吧?”

  “怎……怎麽可能……?”冰依臉上露出尴尬的神情,隨後晃了晃被他抓住的手腕,臉現焦急之色,“祈然,我的項鏈不見了!”

  “項鏈?”祈然的神色微微一怔,面上沒有什麽變化,心裏卻輕輕“咯噔”了一下。總覺得,不知何時消失的空虛、茫然之感,一下子又回到了身周。

  “是啊!”冰依兀自懊惱地跺著腳,頹然道,“就是那條十字架項鏈。那是哥哥送的,是我最寶貴的東西。今天是我結婚的日子,就算不能讓哥哥看到,也該讓他送的禮物,陪伴左右啊!”

  “少夫人!少夫人!”內堂傳來一個侍女的呼喊聲,只見她到了面前,先是有些怔忪地向祈然一福,隨後醒起了什麽,忙攤開右手道,“少夫人看看,尋找的可是這件物事。”

  只見她的手心上垂著一條晶瑩奪目的項鏈,項鏈底端還懸掛著一個呈十字的掛墜。

  祈然只覺原本喜悅平和的心,一下子便被揪緊了。

  冰依臉露愉悅之色,驚喜地叫道:“就是這條,謝謝你啊!”說著,正待伸手去取,卻在中途被一雙晶瑩修長,形如美玉的手截住。

  祈然將項鏈取在手裏,緊緊握住,望向神色有些驚疑的少女,許久才平復了心情,柔聲道:“在我們成親以前,這條項鏈,就先寄放在我這裏,可好?”

  冰依一雙靈秀的柳眉微微皺了起來,眼中露出爲難之色:“可是……這畢竟是……”

  “先寄放在我這裏。”祈然低頭深深地凝視著她,眼裏竟在不知不覺間流露出懇求的神色,用暗啞低沈的聲音重複,“可……好?”

  冰依身體輕輕一顫,忽然伸手抱住了他,急切卻又柔聲地道:“好!”

  冰依緊抱的手松開了一點,身體卻仍偎貼在他懷中,幽幽地說:“祈然,你要相信,在這個世界上,不!在所有的世界中,你對我來說,都是最重要的人。比最最寶貴的東西,還要寶貴。所以,我絕無法拋下你獨活。所以,我才會想要嫁給你,一生一世,只留在你身邊。一生一世,只看你一人。”

  祈然的雙唇,微微顫抖,他想開口說,我相信你;他想開口說,我也一樣。可是,喉嚨……卻發不出半點聲音。這一幕,曾在他腦中幻想了一遍又一遍;這些話,曾在他心底渴望了一次又一次,終于……還是成爲了現實。

  只是,心底翻騰的不安是什麽,胸口浮起的空落又是什麽?鏡花水月……難道終是空嗎?

  風之都冰淩城的未央殿中,坐著數百個在天和大陸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冰淩國的皇上蕭逸飛和皇後冷清雅坐在上首,臉露祥和笑容。

  他們身邊站著一個負責司禮的尚官,此時只聽他對著堂下並肩而立的一對玉人唱道:“一拜天地日月星,二拜東方甲乙木,三拜南方丙丁火,四拜西方庚辛金,五拜……”

  唱完那煩瑣的拜天地告文,殿中衆人臉上昏昏欲睡之色,終一掃而光。只聽那司儀尚官清了清嗓子,向坐在上位的皇上和皇后後,做了請示,這才回過頭,朗生唱道:“新人就位,觐見皇上,皇后!一拜——天地!”

  新娘的頭上蓋著紅布巾,看不到面容,新郎的絕世容顔,卻是無絲毫保留地展露在衆人面前的。只見新娘先就著身前的紅毯墊跪了下去,新郎的動作微微頓了頓,也跟著跪下,雙雙叩拜,隨後起身。

  “二拜——君王!”禮成。

  “三拜——父母!”

  新娘已經跪了下去,正待叩拜,卻發現身邊的新郎有些呆愣地站著,並沒有跪下。不由扯著他的衣服下擺,輕聲道:“祈然,怎麽了?”

  祈然輕輕皺著眉,有些茫然地看看大殿之上,那兩個慈目含笑,他極爲熟悉的人。然後,目光輕輕流轉,落在神色難辨的蕭祈軒身上,冷漠如昔的步殺身上……一一看去。

  最後,他的耳中聽到那熟悉的聲音,低頭看到那被遮住了面容的少女,心頭一軟,還是跪拜了下去。只是……只是……

  “夫妻——對拜!”新郎和新娘,面對面站著,不再下跪,殿堂中響起喜悅的轟鬧之聲。

  祈然的面色慢慢從迷惘變爲沈痛,隨後又從沈痛中緩緩蛻變出來。藍眸深深凝視著對面緩緩叩首行禮的新娘,頭上的紅綢絲巾如水波般粼粼抖動,他的面色一片甯靜,甯靜中又帶著一抹決絕之色。

  “然兒,讓你行禮呢?還發什麽呆?”耳邊傳來蕭逸飛含笑的聲音。  祈然微微垂首,斜飛入鬓的雙眉輕展,竟不知不覺地笑出聲來。

  這一刻,原本都以爲是新郎太過緊張的觀禮之人,都有些被震驚了。不爲那張綻放笑意的臉容有多耀目,只爲那笑聲中,實在夾雜著太多嘲諷和決絕的意味。  “祈然……”冰依已經扯掉了頭上的紅蓋,原本泛著琥珀色光澤的雙眼此時一片黯然,望著他充滿了焦急、恐慌之色。

  “我希望,父皇和母後一直是如記憶中那般慈愛的,從未算計過我,所以……”祈然擡頭望向坐在上首的兩人,聲音輕柔和緩,“便在這夢中創造了你們。”

  他的目光移開,落在蕭祈軒身上:“我希望,大哥可以放棄冰依,繼承這冰淩王國,讓我遠離世間權利仇恨,也成全了你從小的願望,所以便有了此刻的你。”

  然後,他看向已經逐漸分不清面容身影的步殺,聲音中流露出微微的苦澀悲痛:“步,我最希望的,是可以治好你的傷,然後我們三個便可以如從前那般,暢遊天下,或者隱居田園。”

  祈然微微歎了一口氣,藍光輕輕閃爍,終于落在眼前紅衣黑發,頭戴鳳冠的少女身上,神色不可抑制的變柔:“我愛的那個人,她的心裏藏了太多的秘密,埋了太多的感情,我卻希望,她只看著我一個人,心裏……只裝著我一個人。”

  “我愛的那個人,有著太多的執著,太多……與我無關的執著和……不願放棄的感情,讓我總是恐懼著,她會不會終究還是放棄了我,選擇其他。”

  “我愛的那個人啊!”祈然的臉上露出如春風般柔和的微笑,仿佛在透過虛無的空間看著這時間最寶貴的東西,“就象風一樣,渴望自由,渴望飛翔,絕不會爲任何人徹底妥協停留。也許這一輩子,我都別指望將她牢牢收在掌中。”  “所以,我便在夢中想象出這樣一個你。”祈然伸出手,輕輕撫過少女如凝脂般的面頰,“與我成親,只愛我一人,只看著我一人,只爲我駐足停留,這樣的你。”  “只是……我騙的了所有人,卻騙不了自己的心。”祈然收回手,輕輕笑了起來,笑容平淡而堅決。

  “沒有人,可以取代她在我心目中的位置。”祈然的手輕輕撫上大紅喜服上的紐扣,一一解開,聲音堅如磐石,平靜無痕,“即便是你,我心目中最完美的冰依,也一樣。”

  大紅的喜服在這似是喧囂,似是靜寂的大殿上漫天飛舞,仿佛忽然舒展的卷簾,又仿佛頃刻彌漫的紅霧,遮蓋了這原本喜悅卻虛幻的世界。

  一身月白長衫的祈然,擡手扯掉束在發上的金絲,一步一步,往大殿外白茫空曠的世界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親身踩碎他自己的一個夢想;每一步,都更加靠近那個殘酷冷血的現實世界。可是他的腳步,卻沒有絲毫停頓過。他的聲音,沒有絲毫猶疑過,平靜低沈,卻聲聲回蕩:

  “這一生一世,不!這生生世世,我蕭祈然都只會愛那一人,無論她象風象沙,是去是留,此情不變,此志不渝!”

  ……  今生緣 來世再續 情何物 生死相許

  如有你相伴 不羨鴛鴦不羨仙  小佚  2007.2.22 16:17  (新)  寫這章寫到心痛了,這兩個男的,說真的,到底要怎樣的女子才配的上他們啊!  看到貝貝的長評,呵呵,謝謝,抱抱。我也希望,能在新的一年給無遊組一個美好的結局,能給他們三個一個幸福的未來。  (舊)  看了(幾條)留言,總覺得自己挺冤的,這過年被逼著走親戚不是我的錯吧?這過年不走親戚了,就是親戚來我家外帶霸占我電腦不是我的錯吧?這大過年的流感盛行,我被感染了不是我的錯吧?這過年我電腦壞了,系統和驅動軟件衝突,又買不到安裝盤,只能瞎等,同樣不是我的錯吧?  咳~~其實,說了這麽多,還就是要解釋下,基于以上種種原因交錯橫行,某佚我到今天才勉強裝了個2000系統爬上來更新,從11點多寫到現在,才寫了這麽點字,5555555555,偶認錯,偶真的知道錯了。對不起,對不起,各位!明天,明天更完行吧!  鞠躬,認錯,看在這麽多原因和借口的分上,大家就原諒我吧。至于更新不定時,那個,真的很無語,貌似現在這個狀況很嚴重啊!短期內保證一周貼一到兩章,可不可以接受啊?(嗚嗚~~抱頭鼠竄……)  ----------------------------------------  下面是有關越寫越不象話的第三卷的一些廢話,絕不是來騙字數的,大家可以不看,謝謝!  恩,首先是寫這章心情還沒平複過來,所以講話多少有些文绉绉的,又有些傷感。  不過,還是不得不說,第三卷這一卷,寫得當真好力不從心啊!到了如今,只覺以前的那些個章節,就好象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發現我是真的不適合閉門造車,獨自寫文,否則,情節拖沓不說,也沒有創作的激情。本來,這第三卷就跟我原來預想的差了很多,因爲當初急于考研複習停止更新,所以承諾寫到冰依和祈然相認爲止。可是,這卻真的是相當趕了。再加上,原定的情節是,冰依仍舊不肯放棄回現代的念頭,祈然雖然認出了她,但怕她離開,所以索性裝做不認識將她禁锢在身邊。所以當初我才會說,這第三卷是很溫馨的一卷。可是,寫出來後才發現大家對冰依想回家的心態沒有一點認同可言,就象當初本來還有很長一段時間祈然認不出冰依的戲要寫一般,被漫天飛灑的磚頭徹底扼殺在搖籃裏,這個原定的第三卷,也就夭折了。所以此時看到的第三卷,所有的情節,邏輯推理,都極度不成熟,因爲都是我在短時間內重新構思的,又是在考研期間,思想渾渾噩噩的,結果就寫出了這麽一大堆垃圾。  啊!!抱頭,抓狂,有沒有人能告訴我,我要不要把第三卷徹底重寫啊?或者把圖書版的和這網絡版的分開來……啊啊啊!!某佚暴走中~~~~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09:50 PM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26章 願望(補充)

  我依然走著,沒有終點,沒有目的,只是靜靜地,仿佛與己無關地,看著這萬千世界。事實……卻是與我切身相關的世界。

  小雨渾身插滿針管躺在醫院中,仿佛死了一般。

  哥哥放棄了公司的事,每天不是在醫院照顧小雨,就是在外面瘋狂尋找我的蹤影。

  爸爸重新接手公司,身體卻一天差過一天,半夜裏空曠的房屋中,有時能聽到他的咳嗽聲,還有蒼白暗淡的燈光,映著窗前,他日漸慘白的臉。

  小雨終于醒了過來,脫離生命危險,她清楚地告訴哥哥:冰依,消失了,消失在光圈中。很有可能……是穿越時空,到了另一個世界。

  哥哥還是每日在外面尋找,卻更換了尋找的目標。他想起,那串古怪的項鏈,他要找到那個賣他項鏈的中年人。

  小雨在燈紅酒綠、男淫女媚的黑社會地下酒吧,找到了爛醉的哥哥。

  兩個猥瑣的男人抓住小雨,把她拖到了暗處。小雨的衣衫被撕爛,露出縱橫交錯的繃帶,雪白的繃帶,絲絲滲血。

  哥哥半醉半醒間,用絕絲切斷了那兩個男子的喉嚨,抱著面色慘白的小雨,踉跄離去。

  雨中,哥哥抱著小雨,看著她身上的傷,終于崩潰哭泣。

  他說:小雨,如果不是我,你和冰兒不會遭人綁架,不會掉落懸崖。

  他說:小雨,如果不是我,冰兒不會被那條項鏈帶去陌生的世界。

  他說:小雨,如果不是我,你今天也不會受這樣的屈辱。

  小雨臉色蒼白,沈默不語,卻將陽光般燦爛而純淨的笑容展現給哥哥,還有那最是溫暖,能將所有人融化的,柔軟懷抱。

  她貼在哥哥耳邊,輕輕地說:冰燁,你不要這麽說。冰依不是那麽軟弱的人,就算在另一個世界,她也一定能很好地活下去;就算活不下去,她也會爲自己創造活下去的機會。我也……不是那麽軟弱的人,那樣的屈辱,就是你不來救,我也能想法子自救的。

  哥哥終于找到了那個中年人——水宇天澤,天澤說,他有辦法喚回被帶去異世界的人。可是,卻阻止哥哥,如此做。

  天澤說:每個人,都有他的命運。也許冰……你妹妹,注定了與那個世界緣牽萬縷。也許,她已經愛上了那個世界的某人。如果強行將她帶回,那麽最終,誰也得不到幸福。

  哥哥激動地大吼:如果她一直想回來呢?如果,她在那個世界不幸福呢?那麽,就都是我害的……

  他說:我一定要帶她回來。

  哥哥和小雨拿著天澤給他們的能源石來到我當日消失的懸崖。能源石啓動,五彩光芒充斥了整個山谷。

  就在這個時候,槍響。哥哥抱著小雨,躲開去。

  小雨驚叫:冰燁,當初綁架我們的就是他們。

  哥哥手上沒有槍,還要保護小雨。能源石在混亂中,墜落懸崖,

  混戰,混戰。哥哥,還有小雨,誰保護了誰,誰又爲誰犧牲。

  血光在我眼前閃過,漫天的血,仿佛在某個夢中見過,如此之多的鮮血,鋪天蓋地。

  小雨被擊中了肩膀,哥哥卻是被擊中心臟附近。

  他們兩個,都被推進了手術室。

  片刻,醫生驚惶地跑出來說:他……他是孟買型血型,血庫沒有血可輸。  我看著那個世界,心底忽然恐慌起來,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撥開雲霧,想走入那萬千世界。可是每一步,我都在走;每一步,我卻從未前進過。

  我眼看著手術室的燈,一明一暗,眼中仿佛能見到哥哥身體的血液,一點點流盡,卻得不到補充。我大聲喊叫,喉嚨卻發不出聲音……

  “冰依,冰依……”是誰,是誰在呼喚我,那麽熟悉,那麽心痛。

   胸前——忽然大亮,如驕陽般,籠罩我全身。

  聲聲的呼喚越來越清晰,眼前的景象卻越來越模糊,我恍惚中看到了胸前懸掛的十字架,久違的十字架項鏈,漸漸……失去……夢境。

  小佚  2007.2.23 21:05  把關于夢境的最後一點內容,貼上來。
  真的沒有想到會有這麽多人看不懂,這兩章,狂汗一下。
  那我仔細解釋一下好了:  他們三個掉到了別有洞天中的一個石室,這個石室中有能致人入幻境的能力,在幻境中,他們會實現自己心底最深處的願望,而不願醒來。至于醒不過來的後果,下章會知道。然後說說他們的夢境:  首先是步殺。他心底最深處的願望,是武功能夠恢復,然後守護冰依,其實反過來說應該是有點懷念,當初冰依還未與祈然相認前,冰依由他獨自一人來守護的日子。多少,在他心裏,還是喜歡冰依的。然後那些武功,是因爲從前在一起時,冰依或多或少有講起過從武俠小說中得來的信息,夢中那些就被彙總了。明顯的,這個夢境,不單單只是反應步殺的願望,對將來,還有很大的用處。
  然後是祈然。相遇後冰依眼裏已經不只有他一個人了,她在乎的人很多,心慧無夜,甚至衛聆風。她的心裏也一直對是否回去存在著動搖,還有不肯爽快同意成親。這些都讓他心裏産生恐慌,所以在他心底就開始幻想,如果冰依只愛他一人,只看他一人,以他爲天,該有多好。這就是這個夢境的成因。當然,其中也包括,他希望父母沒算計過他,不用接近權利變得殘忍,步殺武功能恢復等等。  最後是冰依。這個的確有點複雜,我當初寫的時候就在想大家會不會看不懂。冰依小時候受過催眠,所以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夢,她很少有夢,即便有夢,也象旁觀者一樣看著夢中世界,然後醒來就什麽都不記得了。所以,在這個幻境,她雖然也入夢了,卻沒有夢到自己最渴望的事,而是仍舊象旁觀者一樣看著夢境。至于這個夢的深意,以後大家就會知道了。然後,她也是三個人中最危險的,因爲無法控制,所以無法醒來。  咳咳,就這麽多了,還有什麽看不懂的請留言,謝謝!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27章 母后(全)

  我緩緩地,吃力地睜開眼,胸口還有微微發燙的灼痛,一雙手緊緊環抱住我,全身不知爲何感覺又是冷又是熱,很不舒服。

  我對上祈然滿含擔憂的藍眸,吃力地開口:“祈……咳……咳咳……”

  一口水嗆了進來,我劇烈咳嗽起來。

  祈然慌忙將我的身子托高,我勉力環視了一下四周,才發現這裏竟是一個陌生的石室,我們身在石室的半空中。

  是的,半空中。這個密封的石室在屋頂處有四個入水口,一刻不停地向這個房間注入水流。我、祈然、步殺此刻都身在半空,浮遊般貼著牆壁浸在水中。  “這……這是怎麽回事?”我慌忙抱緊了祈然,忍不住打了個抖。雖然我不是旱鴨子,水性卻也算不上好。

  而且,按照這水注入的速度,恐怕不用五分鍾,我們就會被活活淹死在這個石室裏。

  祈然環視了一下四周,向步殺使了個顔色,步殺微一點頭,已經朝石室東南方的角落遊去。

  祈然面向我,神色有些凝重:“冰依,這個石室的事,出去再跟你解釋。我們必須先想辦法出去。”

  “恩,恩。你說,我聽你的。”我慌忙點頭。開玩笑,我可不想莫名其妙死在這裏。

  “看到右下角那塊突出的方石嗎?”

  我將臉浸入水中,隱隱約約看到身下那塊突出的正方形石塊,猛地抬起頭,晃了晃頭上的水珠,點頭道:“恩,看到了。要推進去嗎?”

  “等下聽我提示,我們三個必須同時推動機關。否則注水速度只會加快。記住要將整個手掌貼入方石中央的手印,然後催動內力。”

  我打了個抖,忙道:“那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祈然點了點頭,放開抱住我的手,我身子一輕,竟忘了自己會游水,撲騰了兩下,差點又被嗆個半死。

  “咳咳……不……不好意思,我會游水的。”我有些尴尬地推開祈然,不去看他暗含笑意的眼,一個猛子紮入水中。

  同一時刻,步殺和祈然也都潛入各自方向的水中。

  我在水中小心摸索,好不容易終于觸到了那塊方石,以及其上凹陷進去的手印。忙憋著氣,手安放在石上靜靜等候。

  不過數息,一道輕微卻明顯的水波從祈然那個方向傳遞過來,直觸到我貼在石上的手背,我心中一動,內力自然催發。

  方石慢慢朝著內裏推進,房間裏四處都傳出“吱吱噶噶”的機關發動聲,石室上方的水流猛然變大,傾瀉而入,灌滿整個房間。

  封閉的巨型魚缸,我郁悶地想著。胸口別著的那口氣,慢慢散盡,我臉憋地通紅,耳邊聽到的機關啓動聲,漸漸被嗡嗡的耳鳴聲代替。

  就在我絕望地想著,難道還是失敗了,我們要被淹死在這裏?一雙手牢牢環抱住了我,然後是溫涼帶水的唇貼上我的,生命般珍貴的空氣,夾雜著幽谷清香,從唇齒相交間傳遞過來。

  我貪婪地吮吸那仿佛源源不斷的生命之氣,心中不禁暗怪,難道祈然都不用呼吸嗎?還是象武俠小說中寫的那般,有內呼吸……切,這也太扯了。

  “砰——啪——!”一陣奇怪的巨響,以水波爲媒介,傳入我耳中,象是鞭炮放在衣領裏爆炸一般,良久雙耳都象失聰般起不到半點左右。

  然後,謝天謝地,我終于隱約聽到水流退去的聲音,然後,竟仿佛是大地崩裂的聲音,石頭墜落崩塌的聲音。

  先是我的頭,緩緩從退去的水中曝露到空氣下,之後也不過是眨眼的時間,那水便退到了腳下。除了,地上仍帶著水漬,其他便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

  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看著近在咫尺的藍眸,臉“唰——”地紅到了極點,忙推開他,看了臉色如常,仿佛什麽也沒看見的步殺一眼,心道:還好,還好!幸虧旁邊沒有喜歡八卦的人。

  “這……這是怎麽回事?”我詫異地環視四周,驚叫道,“石室呢?!”  此刻我才發現,我們三個竟站在一條寬敞的通道中,中間的路用石板鋪成,兩邊卻是泥土地,上面還種植著草皮,和一些從未見過的奇怪花木。

  我擡頭,看到屋頂上那四個熟悉的入水口,才肯定這裏確實是我們剛剛所在的地方。

  頸上忽然有輕微地碰觸,我愕然回頭,看到祈然的手正在我頸上忙活著什麽。然後,微一低頭,我愣住了——

  頸上懸掛的,竟是久違的那條,白金爲底,碎鑽、白水晶鑲嵌的十字架項鏈,哥哥送我的……十字架項鏈。

  我一驚,慌忙捂住項鏈後退一步,擡頭看到祈然幽深的面色,心頭一顫,乾笑了兩聲,道:“祈……祈然,那個石室,究竟是怎麽回事?”

  原本靜立在一旁的步殺,微微擡頭看了我一眼,我又是一顫,總覺得,他們兩個的目光都有些冰寒。

  祈然眼中閃過一抹受傷的神色,微微歎了一口氣,淡淡道:“那個石室,在機關啓動的瞬間,會從四面牆孔中噴灑出芙蓉花露以及幻藥混雜而成的雨箭,空氣中也彌漫了洛芙花根燒制的粉末。能紊亂人的心神,在昏迷中,走入幻境而不自知。”

  “幻境,什麽樣的幻境?”我好奇地問道。

  “你不知道嗎?”祈然微微皺起了眉,擡手撫上我面頰,指腹擦抹去我臉上殘留的水滴,柔聲道,“冰依沒有夢到什麽嗎?”

  “恩,就是說啊!”我微微彎起了眼笑,歪著頭留戀那指間的溫暖,“我沒有做夢的權利呢!以前,因爲有太多噩夢活不下去,所以受過催眠,現在,已經失去這個權利……很久了。”

  祈然眼中的藍光如冬日剛剛解凍的湖面,指腹輕輕撫動,柔和而憐惜,看著我良久才道:“那是人心底最深處的願望。因爲既是虛幻,卻又是最美好的,所以很可能一輩子也不願醒來,含笑死在這被水灌滿的石室中。”

  啊!好可怕!如果真的是心底最希望實現的願望,又有誰甘願醒來呢?設計這個石室的人,真是有夠變態的。不過,他們兩個這麽快就能醒來,我抖了抖,還真不是普通的意志堅定。

  可是,我也昏迷了不是嗎?我疑惑地歪了歪頭,既然這個石室中要全憑個人意志才能清醒,那我爲什麽還能醒過來呢。

  我的手緩緩撫上胸口,那裏掛著穿越時空的關鍵——十字項鏈,只聽祈然的聲音繼續道:“我醒來的時候,步殺已經醒了,水剛剛漫過我們身體,他把我們兩個都托出了水面。”

  好強!我忍不住望向步殺,眼冒星星,真的很好奇他到底夢到了什麽?不會一睜開眼,就知道自己身在幻境,然後便跳出來了吧?估計我的崇拜實在太過明顯了,他……他竟然朝天翻了個白眼,轉身往通道前方走去。

  祈然含笑拉著震驚中的我跟上,一邊繼續道:“可是,水幾乎漫上了屋頂,你都沒有醒來。我們也試了很多方法,可是……這個石室,就好象特意爲我們三個打造的一般,缺了一個,根本沒辦法啓動機關。”

  “對啊!”我忽然驚叫道,“祈然,你的體質,不是百毒不侵的嗎?爲什麽也會被幻境所迷啊?”

  “所以,我才說,這個石室,就好象是爲我們三個准備的。”祈然一邊走著,眼中閃過一道精光,沈聲道,“那些雨箭,在機關啓動的瞬間,會成千上萬地射入人體穴道,竟然能在那一瞬間減弱我抗拒藥物的能力。”

  我瞳孔猛地一縮,只聽祈然繼續說:“我無論如何喚不醒你,你的項鏈……”祈然看了我胸前一眼,長長的睫毛垂下,看不到神色,“你的項鏈卻忽然亮了起來,我……把它掛回你頸上,然後,你便醒了。”

  說完,他撒開手,再不看我一眼,跟著前行的步殺,緩步向通道前方走去。  我看著胸前的項鏈,長長地歎出一口氣,將項鏈放入裏衣。冰冷地觸感,讓我忍不住打了個抖,我加快腳步,跟上前面的兩人。  --------------------------------------------------------------

  轉過一個彎,從剛剛就隱隱約約聞到的花香越來越濃烈,刺眼的光亮忽然傳來,我勉強睜開眼,踏前幾步,終于走出這個通道,不由驚呆了。

  這通道的盡頭……竟然是一個美得恍如仙境般的幽谷!

  幽谷的面積並不大,圓形,一眼就能望到盡頭。幽谷的四面都是峭壁,頭頂十幾米處,以八塊巨石封頂,巨石之間留出縫隙,陽光從縫隙間灑落下來。

  谷的中央是一個只遊泳池般大小的流動湖,湖水清藍透徹,湖的兩旁種滿了白色的小花,剛剛聞到的香氣就是從這裏散發出來的。

  這種花,我見過。六角形,有點象雪花,卻是我們那個世界沒有的,祈然說叫做——雲雪。

  谷的北面是一個小型瀑布,瀑布下有一個寫著奇怪字眼的石碑,瀑布的水流淌下來,順著一條溪流歸入湖中,又順著另一條溪流自東南面穿出幽谷,形成流動湖。

  湖旁有一個外形簡樸的石屋,石屋前石凳、石桌等一應俱全。走近了,才看到石桌上還刻有棋盤,我四處望了望,果然看到一旁有兩個石盒,裏面放著黑白棋子。

  心中忽然有什麽感應,我轉身望去,只見衛聆風和無夜從我們剛剛的通道緩步走出,看到這幽谷也是有些驚訝。

  待目光落到我們身上,眼中均閃過釋然和欣喜,往前走來。

  “有人。”步殺一直沒有回身看衛聆風他們,忽然面朝著石屋冷冷道。

  正在這時,木門緩緩打了開來,裏面傳出一個輕柔悅耳的女子聲音:“軒兒乖,娘帶你去曬太陽。今晚想吃什麽?骨頭湯可好?不喜歡嗎……?”

  首先入目的,是一頭耀眼的……銀髮。恩?銀髮?

  我驚愕地看著那個滿頭銀發的女子,低著頭,走出石屋,手上還抱著一個毛茸茸的白色小狗。

  她仿佛是走出門外才忽然感覺到我們的存在,我離的她最近,她擡起頭來,一雙夜幕星辰般閃亮引人的眼睛,落到我身上,微微閃過詫異,柔聲問道:“小姑娘,你是怎麽進來這裏的?”

  “我……我……”我張大了嘴無意識地說著什麽,連自己都不清楚,腦中只反反復復得回蕩著一句話:天哪!這……這真是人間女子嗎?!

  她的眉眼,她雪玉般的肌膚,她天鵝絨般優美的頸項,她隨風輕舞的銀髮……我狼狽退後一步,困難地咽了下口水,當真是很丟人啊!也不過是……第一次見到比祈然更震撼人心的如斯容顔而已。

  恩?我眨了眨眼,又看清眼前女子幾分,不由愕然。這副容顔,好眼熟,真的……相當眼熟。

  太後!我的腦中猛然閃過一個絕色的女子面容,對了!可不正是象極衛聆風宮裏的那個老妖婆嗎?只是,眼前這個女子雖滿頭銀髮,面容卻似極了少女;而且,渾身上下都彌漫著一種全然不似人間女子的出塵氣質,清澈澄淨。

  想到這裏,我的目光下意識地移向衛聆風,一看之下,猛然驚呆了。

  衛聆風的目光象是著魔般糾結在那銀髮女子身上,白皙的面容此刻慘然無光。他原本幽深的雙眼,望不到底,此刻,我卻能清楚看到那其中洶湧的是什麽?  喜悅?懷念?悲痛?傷感?……那是理該在任何人眼中閃現的感情,卻絕不會是……衛聆風。

  銀發女子仿佛此刻才發現我以外的人,清晨露水般閃亮純淨地目光一一掃過衆人,帶著微微的疑惑和不解,然後,落到了衛聆風身上。

  她渾身猛地一震,那種震動不是輕微的、無意識的,而象是等待了千年之久,才等到了這個時刻一般。

  她的眼中,忽然凝聚起了淚水,一步一步走到衛聆風面前,仿如冰雪雕刻成的雙手緩緩舉起,撫上衛聆風面頰,喃喃道:“逸天,逸天,你終于還是來找我了是不是?”

  “逸天,你不會再丟下我了,是不是?”

  雖然只是非常非常細微的一下,我卻能感覺到,衛聆風的身體的確輕顫了一下。他的聲音平靜和緩,與平日並沒有什麽,可是總覺得,還是……有什麽不一樣了。

  他說:“母後,是我,我是軒兒。”

  我猛地瞪大了眼,身邊祈然的輕顫,象是空氣波動般明晰。  衛聆風……叫她母後,母……後,她竟然是衛聆風的母親。也是……祈然的,親生母親。

  銀髮女子一怔,神色從狂喜轉爲失落,然後是些微的迷惘,直到終于咀嚼完了衛聆風那句話,眼中慢慢亮起狂焰般的光芒。她專注地看著衛聆風,銀髮被風吹起,遮住了她的視線,她卻也不管,只喃喃道:“軒兒,你真是軒兒?”

  衛聆風擡手撥開她眼前的銀髮,一字一頓地開口:“冬日遊,似水雲雪落滿頭,莫是誰家少年不知愁,縱無心,跌入雲泥,相看笑不休。”

  衛聆風的語調平靜無波,我卻只覺那每一字每一句,都不是從他口中吐出的,而是心中。我仿佛能看到,在那個久遠的世界,鵝毛般的大雪撲簌而下,一對恩愛的年輕夫婦帶著年幼的孩子,在雪地中玩耍,孩子不小心滑倒,跌了滿臉的泥雪,年輕的夫婦相視而笑。

  “軒兒……軒兒……你真的是軒兒?”眼淚一滴一滴從銀髮女子的眼中掉落,她捧住衛聆風的臉,仿佛不相信眼前的人是真的,一遍遍觸摸,一分分感受,良久才喃喃道,“他不是告訴我,軒兒在當時就死了嗎?他爲什麽要騙我……爲什麽……爲什麽……?”

  銀髮女子象是忽然被什麽糾纏住了,不斷呢喃,不斷呢喃,神色越來越迷失混亂,忽地便放開衛聆風捧著頭大叫起來:“逸天呢?逸天在哪?我的孩子在哪?……啊……還我孩子?!我……”

  我微微皺起了眉,總覺得,她的精神狀態很不穩定。

  銀髮女子忽然停止了喊叫,身子緩緩軟倒下去,靠入衛聆風懷中。很明顯,是衛聆風打暈了她。

 “她叫冷琢夕。”衛聆風蹲下身去,將那銀髮女子安置在草坪上,忽然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

  然後,他擡起頭來,一雙斂去所有情緒的幽深眼眸望向祈然,深沈地道:“祈然,我在告訴你,我和你的母親,叫冷琢夕。”

  祈然緊緊皺著眉,望著躺在地上的陌生女子,神色數變,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茫然無神:“我……完全沒有印象。”

  地上的銀髮女子緩緩醒轉過來,她一眼望見上頭的衛聆風,眼中落下淚珠,神色卻冷靜了下來,目光輕轉,掃了一遍我們幾個,才問道:“軒兒,你們是怎麽進到這個別有洞天的?”

  衛聆風扶著她起來,緩步走到我們身邊,在石凳上坐下來。

  我心中有些奇怪,如果說她既是衛聆風的母親,也是祈然的母親,爲什麽……看到衛聆風會有如此大的反應,對著祈然卻象是陌生人一般呢?

  衛聆風指了指身後的通道,隨即回首道:“母後,以後去朕的宮殿居住可好?”

  冷琢夕眼中露出迷惘之色:“這個通道不是封死的嗎?娘每次進去都只看到一面石壁,怎麽如今又能進來了?”

  我心中微動,已經想到,定是我們破除了機關,那個石室沈到地下,所以道路便通了。當然,如今這氛圍可不是解釋這些的時候。

  衛聆風卻不答,只將剛剛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冷琢夕臉上越加迷茫,喃喃道:“軒兒的宮殿?那裏有雲雪嗎?軒兒……我……娘不要跟他們住在一起……”她的臉上忽然露出恐慌的神色,拽緊了衛聆風的衣袖,顫抖不已,“娘絕對不跟他們住在一起,他們……他們讓逸天留了好多血,好多……好多……”

  “母後,別怕!”衛聆風抱住冷琢夕柔聲安撫,神色是處變不驚的淡漠,“朕會在你屋子周圍種滿雲雪,母後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朕保證,絕對不會有任何人……來打擾母後。”

  “母後……”衛聆風在冷琢夕面前緩緩跪了下去,柔聲道,“以後,都讓軒兒來照顧你,好嗎?”我有些震驚地看著這樣的衛聆風,無法猜透那張溫和含笑的面容下,隱藏的是怎樣的心情。

  冷琢夕這才點了點頭,露出個歡快地笑容,如孩童般拊掌道:“好啊!娘知道軒兒最愛吃骨頭了,娘日日都給你煲湯喝。”

  “哈哈……恩哼……”我慌忙捂住嘴,可是轉頭看了眼在冷琢夕腳邊搖頭晃腦的小狗,想起剛剛冷琢夕好象喊他……軒兒來著,“軒兒……哈哈……”  衛聆風懊惱地回頭瞥了我一眼,滿含警告。卻在看到我的笑容時,閃過一抹輕柔卻又無奈至極的淺笑。

  我慌忙撇過頭,臉藏在祈然身後,雙肩抖動個不停,憋笑憋得甚是辛苦。  祈然伸出手揉了揉我的頭髮,嘴角含笑,卻掩不住眼底深處的沈郁之色。

  “母後,這個人你還記得嗎?”衛聆風回過神,對著冷琢夕溫和開口,手指指向祈然。

  冷琢夕有些疑惑的目光,掃過衆人,最後落在衛聆風所指的少年身上,仔細看了半晌,眼中閃過異色,歎道:“好漂亮的孩子!”

  祈然微微蹙眉,臉上卻是一片漠然,只是我不知,他心底會否有那麽一點點失落呢?那個人,畢竟是他的母親,卻對他,沒有半點特殊的感覺。

  然後,衛聆風開口了,平靜淡然、擲地有聲:“他叫……蕭祈然。”

  “蕭……祈然?”冷琢夕皺起了秀麗的雙眉,眯起眼凝視著他,喃喃重複,“你姓蕭……和逸天一樣的姓呢……祈然……祈……然……”

  忽然,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中瞳孔猛然收縮了擴張,擴張了又收縮,一遍一遍,象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說服自己,眼前的這一切是真的。

  她放下手,張了張唇,抿起,又張開,奪人心魄的雙眼,如天高如海深,完全無法望到底。她終于開口,聲音輕柔卻顫抖:“你是……然兒?”

  冷琢夕緩緩站起身來,單手捂住胸口,另一手指著祈然,又顫聲重複了一遍:“當真是然兒?”

  祈然的身體,晃了晃,我看到他臉上的淡漠終于還是慢慢褪去,化爲無可隱藏的迷惘,還有與生俱來的……孺慕之思。

  冷琢夕雙眼含淚,指向祈然的手微微攤開,晶瑩如透明雪花般的手靜靜曝露在縷縷陽光下,她輕柔地再喚了一聲:“然兒……”

  祈然仿似著魔一般,向著那雙手,向著那個……名爲他母親的人,一步步走去,走到她面前。

  “你真的是然兒……?”冷琢夕走前一步,靠近祈然,手緩緩撫上他面頰,聲音仍是輕柔顫抖,眼中神光依然幽深難見。

  祈然的面色微微轉爲柔和,看著眼前之人,緩慢卻又鄭重地點了點頭。

  “你真的是然兒。”冷琢夕撫在祈然面上的手一點點,一點點滑下,低垂的銀絲遮住了她面容,看不到神色,只是不斷重複地呢喃,“真的是然兒。那麽……”

  “祈——!!”步殺忽然驚惶地大叫,“小心……!”

  我來不及想步殺到底在喊些什麽,卻已經看到被風吹散的銀絲後,那張猙獰絕豔的臉。

  “你就去死吧!!”一聲尖利絕望的喉叫,刺穿了我的耳膜。

  那張冰雕玉砌般的手中,握著一把細長的匕首,閃著耀目的寒光,沒有半分猶豫地紮入了……祈然胸膛。
作者: 奇犽王子    時間: 2009-4-3 09:5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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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09:52 PM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28章 前仇

  那張冰雕玉砌般的手中,握著一把細長的匕首,閃著耀目的寒光,沒有半分猶豫地紮入了……祈然胸膛。

  “祈然——!!”我尖叫了一聲,狂衝過去抱住站立不穩的祈然,鮮血順著我扶住他的手滴滴灑落,粘膩而灼熱。

  “都是你害死了逸天!!”冷琢夕一把抽出紮在祈然胸口的尖刀,鮮血狂湧,迷離了我的眼。

  冷琢夕撞開攔阻她的步殺,刀鋒劃破他的衣衫,黑衣滲血。冷琢夕半刻不停,瘋狂地拿著尖刀又衝過來,一邊歇斯底裏地尖叫著:“如果我當初不讓你出生,逸天就不會死了!對,逸天就不會死了。所以我一定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砰——!!”我凝聚起全身十成的功力,一掌將她打飛出去,再不抬頭看一眼。  我點了祈然胸口的穴道,看著那被鮮血染紅一大片的淺色衣衫,映著他蒼白如雪的容顔,潸然落淚。

  衛聆風衝過來接住冷琢夕飛退的身體,幾絲血線從她口中溢出,然後渾身猛然一震,吐出一大口鮮血。

  她沒有昏迷過去,臉色慘白,卻慢慢平靜下來。只是,我沒有時間管她是死是活。

  “祈然……你怎麽樣?”我語帶哭腔,抱緊他,幸好沒有刺中心臟,幸好!  祈然對著我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柔聲道:“我的腰帶裏有一顆黑色的藥丸,你取出來剝去外面一層,餵我服下。別哭,我不會有事的。”

  我狠狠點了點頭,連忙照做。服下藥後,祈然的臉色慢慢恢復過來,他勉力站起身來,望著情緒已經逐漸平靜下來的冷琢夕,淡淡道:“你口中的逸天是誰?爲什麽說是我害死了他?”

  冷琢夕靠在衛聆風懷中,再度深深凝視著祈然,眼中慢慢流露出痛苦、憐惜以及悔恨的神光,良久,她淒然地笑了笑,語音慘淡:“哈哈,你竟不知道逸天是誰?蕭逸天,他是你的……”

  “誰!”步殺忽然望著幽谷地西南方,大喝了一聲。

  就在衆人驚愕之際,只聽“嘩啦啦……”聲大響,西面的岩石壁竟緩緩向兩邊收縮,一道八尺見方的門,詭異地呈現在我們眼前。

  一道低沈如深海磁石的聲音,帶著仿佛天生的微微的沙啞,在那道門後悠然響起:“蕭逸天,他是你的親生父親……然兒!”

  強勁的風,夾雜著飛沙向我們直襲過來,我忙舉起手臂用衣袖掩住口鼻,隱約中只看到一個身著藏青錦袍,黑發高束的男子,緩步從石門中穿越進來。

  風沙退去,石門關合了起來,我揉了揉有些澀痛的眼睛,看到一張溫文含笑的臉。

  那張臉,很奇怪,看上去很年輕,年輕到你幾乎要以爲他不過是個與衛聆風一般大小的青年,可是你又偏偏知道,那張溫文俊秀的臉,早已曆經滄桑,過了不惑之年。

  他的容顔,乍一見光彩耀目,似乎並不比祈然和衛聆風遜色多少,可是轉眼間,那光輝散盡,你又覺得,他只是個普通的文雅男子,對人構不成半點威脅。  在石門關閉的瞬間,那中年男子停下了腳步,回過頭,臉上露出溫柔憐惜的神色,擡手不知在做些什麽。

  我恍恍惚惚間跟著他的手勢看去,心頭狂跳了一陣。原來進到這幽谷的並不只那男子一人,他的身後還跟著一男一女,女子容顔絕麗,竟正是幽居衛聆風宮中的太後。

  那男子面容有些熟悉,我一時卻想不起到底是誰。

  我想的入神,待察覺到周身的氣氛有些不對勁時,才發現那中年男子不知何時已到了我們面前,而且……一雙深如寒潭的眼睛正灼灼地落在我身上。

  那一瞬間,我只覺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冷汗一絲絲滲出脊背。那種被盯上的感覺,比之初遇白勝衣時更爲清晰恐怖。

  祈然拽緊了我的手,踏前一步,把我護在身後。我頓覺壓力一輕,渾身卻是打了個冷戰。衛聆風也松開了冷琢夕,緩步走到我身邊,他雖立得閑適,我卻能感覺他全身一觸即發的緊繃。

  我暗暗歎過一息,衛聆風是真的關心著我的安危啊!

  中年男子發出一聲輕淺的笑聲,神情稍斂,目光仍落在我身上,卻沒有了先前的寒意。只聽他柔聲道:“你就是水冰依?”

  我反握住祈然的手,點了點頭,盡量讓聲音保持平和鎮定:“是,冰淩國……之主。”

  趁著對方微愣,隨即淺笑的時候,我忙轉頭問祈然:“喂,我沒猜錯吧?”  祈然愣了半晌,仍有些蒼白的臉上,緊繃神情一掃而光,松手輕揉了揉我髮絲,笑個不停。

  我有些郁悶地扯了扯自己的頭髮,心道:我本就是爲了讓你放松才這麽說的。不過這頭髮,你再揉可就成鳥窩了。

  “哈哈……”中年男子從淺笑變爲大笑,“果不愧是然兒和軒兒看上的女人。”

  我在心底冷笑,這話……可真低俗、惡劣,外加無聊。

  “不過,水姑娘……”中年男子眼中透出森寒的殺機,冷冷道,“你先嫁軒兒,後又回到然兒身邊,如此周旋在朕兩個兒子之間,圖的到底是什麽呢?”  我一楞,心頭有些怔忪,這冰淩王眼中透出的殺機和擔憂,竟是實實在在,沒有半分虛僞的。難道他是真的關心衛聆風和祈然?

  我忽然感覺到凜冽的寒意,擡頭看到再度變爲寒潭般深邃的眼,還有周身不知因何忽然變得緊張萬分的氣氛,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

  我握住祈然有些冰涼的手,舉到胸前,看著眼前的一代地下王者,平靜地道:“我圖的是什麽,皇上你沒看到嗎?”

  “只是我不明白,皇上你圖的又是什麽?”我緊皺了眉,將祈然的手緊緊按在胸前,冷聲道,“把衛聆風扶上少主之位,卻又廢了他,將他拋在異國皇宮。”  “放任你所有的兒子都憎恨祈然,然後殺了我,挑撥他和步殺,一步步將他逼入絕境。”

  “皇上,如果你真有此刻表現得……如此愛你兩個兒子,那麽你的目的,卻是什麽?”

  “冢蠱絕代……”冷琢夕幽冷虛弱的聲音,忽然自身後響起,“他的目的,是讓然兒有一天,能狠的下心,發動這個巫術。”

  “冢蠱絕代?!”祈然猛地回過頭,“你說的是那個早被禁絕的冢蠱絕代?”

  我驚訝于祈然此時的驚詫,卻發現除卻祈然旁人都是一臉的茫然,顯是對這個名詞很陌生。

  祈然面向我,平緩了口氣解釋:“我也只是在一本古籍醫書上見過這個巫術,是一種極端惡毒的蠱咒。中蠱之人,其子女兒孫,世世代代都會受此蠱所累,一旦巫術發動,生不如死,直到變爲行屍走肉。此蠱還有一個可怕之處,一旦中蠱,蠱蟲便會融入血液,無形無影,無法可解。而且還會通過傷口的接觸,從一人傳至另一人。”

  我微微開合了唇,想起血蠱的恐怖,比之這個竟只是九牛一毛。衛聆風雙眉緊皺,不知是想到了什麽,還是爲之動容。

  冷琢夕的目光一點點瞬移,最後落在與她一般相似的女子臉上,顫聲道:“姐姐……清雅姐姐,你和逸飛怎能如此狠心?你們已經害死逸天,爲何連我兩個孩兒都不放過?”

  我心頭竟覺一陣火大,這女人……剛剛將刀插入祈然胸膛的時候,怎麽不想想這個也是你兒子?現在倒有臉質問他人。

  太後——冷清雅,聞言嬌聲大笑了起來,直笑到那其中的慘然,讓蕭逸飛眼中都出現了憂色,才停下,懶懶道:“妹妹,你可別忘了。當年,我就警告過你不要生下祈然,你卻不聽,若非有了新的繼承人,冰淩又豈會輕易犧牲逸天。”  我來不及驚訝冷清雅說的每一字每一句,卻著實被她眼中的悲傷、絕望和痛恨,嚇呆了。

  她說,聲音冷如寒冰:“害死逸天的人,是你!”

  “不!不是的!”冷琢夕瘋狂地抱住了頭,尖聲大叫,“那都是你和逸飛的陰謀,那些叛亂,分明就是你們招來的。是你們……你們脅持了軒兒威脅逸天,存心要讓他發動‘冢蠱絕代’,流血而死!那麽多血……那麽多血……”

  我渾身猛地顫了顫,血色褪盡,和一旁同樣震驚的步殺相望了一眼,同時看到對方眼中的恐懼。那麽多的局,那麽精密的套,竟只是爲了讓祈然,步上和他父親一樣的後塵,血流殆盡而死?!

  難怪蕭逸飛要殺了我,弄到祈然衆叛親離,爲的是讓他有足夠殘忍的心,發動冢蠱。難怪他挑撥祈然和步殺,卻不殺了他,只因有步殺在手,才能威脅祈然按他們所布的局走下去。

  那麽衛聆風呢?不具備催發蠱毒血液的衛聆風,爲什麽……

  “逸天已經死了!”冷琢夕抱住了頭,失聲痛苦,我看到冷清雅眼中的痛色一閃而逝,“再也……回不來了。我也……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失去了軒兒。姐姐,你到底還想怎麽樣?你到底要報復到何種地步才能甘心啊?!”

  “冷琢夕!!”冷清雅渾身顫了顫,高貴慵懶之色退盡,轉爲淒厲的猙獰,“你和蕭逸天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這一輩子都償還不盡!你們的悲慘,哈哈……不夠,遠遠不夠!!”

  “所以,我不殺軒兒,我讓逸飛把他扶上少主之位卻又廢了他,我讓他擁有足夠和祈然匹敵的實力!我要親眼看著……他和祈然相殘至死!!”

  這個人……瘋了!我拽住祈然顫抖的手,看到了身邊衛聆風慘白如雪的面容。爲什麽!爲什麽!這兩個人,要爲了上一代的恩怨,受苦到如斯地步!

  只是她如今這麽說出來,卻又是……

  “不過現在不用了。”冷清雅的身子有些搖晃,面色蒼白,卻笑得詭異非常,“哈哈!你知道爲什麽嗎?因爲這兩兄弟……”

  她忽然把目光移向我,那眼中的徹骨冰寒讓我生生打了個抖,仿佛在透過我看某個久遠的時空,然後淒然地笑著,笑著:“因爲他們,愛上了同一個女人,愛到……生死不休的地步!”

  我只覺得,那一聲聲嘶吼,一陣陣慘笑,象詛咒一般滲入我的心底,讓我……無從逃脫。

  “清雅,夠了。”蕭逸飛踏前一步扶住冷清雅搖搖欲墜的身體,柔聲道,“天下,復仇,感情,朕都可以給你,卻仍不能忘記那段過去嗎?”

  冷清雅撇過頭,蒼白的臉上淒楚一片,冷冷道:“不用你來可憐我。”

  蕭逸飛臉上閃過一絲苦笑,淡淡道:“傲君,好生照顧皇後。”

  那跟在蕭逸飛身後一直沒說話的男子,低低應了聲是,從蕭逸飛手中恭敬地扶過冷清雅。

  我心中一動,這才醒起,眼前這個男子,好象是當日望江樓中,最後一關的把關者。天下第一才子,傲天君。

  “步殺……”蕭逸飛的目光瞥向一直漠然不語的步殺,冷冷道,“沒想到,你竟真的有本事把他們帶到這裏。哼!好,好個冷玉!”

  冷玉?我歪了頭看向神色有些茫然的步殺,冷玉不是冷月教的教主嗎?這……這又關他什麽事了?很明顯,步殺也不知道他的話是什麽意思。

  蕭逸飛冷哼了聲,移開目光:“軒兒,如今,你打算怎麽做呢?”

  衛聆風微微頓了頓,仿佛是此刻才從剛剛的怔忪中醒過來:“我要帶母後離開。”

  他明明沒有在跟我說話,他明明沒有看著我,他甚至……沒有提到一點跟我有關的話題,可是爲什麽,我會想起……冷清雅的話,愛到……不死不休,不死……不休。

  可不可以……不要愛我,衛聆風,不要再愛我了,你會受傷的,你會……再受傷的啊!

  “可以。”蕭逸飛一臉輕描淡寫,眉梢眼角卻冰冷的殘酷,“只要你們肯用四聖石和這個女孩……作爲交換。”

  氣氛一觸即發。祈然皺緊了眉,將我攬在身邊。

  衛聆風此時反而徹底恢複了平日的悠然沈靜,冷冷一笑,轉身,扶起冷琢夕。  勁風,滑過臉頰,陣陣生疼。

  恍惚間,我看到那被掀翻在地的身影,月白的長衫隨風舞過。

  “衛聆風!!”我驚叫了一聲,祈然已經在那一刻松開我的手,身影飛掠,堪堪接住他。

  衛聆風,連著扶住他的祈然,兩人齊齊踉蹌後退了幾步。

  衛聆風臉色蒼白,渾身一顫吐出一口血來。祈然卻是,胸口的傷再度裂開,兩人淺色衣衫上血跡斑斑。

  衛聆風站直了身體,隨手撣掉衣衫上的塵土,臉上的笑容更冷、更幽雅:“父王,不!我或許應該叫你一聲叔父,今日,除非你殺了我,否則,我勢必要帶母後離開。”

  “軒兒,你是在威脅朕嗎?”蕭逸飛隨手一抽,從懷中取出一根殷紅如血,卻透明如水晶的玉箫,輕輕一甩,尖細森寒的利刃便露了出來。

  衛聆風眼中冷寒更甚,正待上前,卻被身後的祈然一把拉住。

  祈然臉上淡然一片,眼中卻是萬軍難變的堅決:“大哥,你去帶她走吧。”  說著,他伸手一抽,寒血劍閃著耀眼的銀光,從柔軟變爲剛直。他踏前一步,把衛聆風護在身後,渾身的殺氣如滾滾硝煙般爆漲。

  蕭逸飛微微一楞,眼中閃過詫異之色:“想不到,然兒已經強到了如此地步。不過,以你現在的身體,你認爲自己可以贏嗎?”

  “試過就知道了。”祈然淡淡一笑,那笑如月華初顯,美到毫巅,卻不沾半點私情,“這話,可不正是父王你教我的嗎?”

  蕭逸飛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卻是長歎了一口氣,忽然舉箫向祈然攻去。  幽谷中,一時劍影大盛。

  我緊盯著鏖戰中的兩人,雙手扯在裙畔,汗濕絲綿。他們的動作迅如閃電,我其實什麽都看不清楚,只覺有那麽多青藍剪影在眼前呼嘯來回。

  就在這時,衛聆風動了,卻是退後兩步,徹底走出戰場,走向神色茫然混亂的冷琢夕。

  一個人,一把劍,攔在衛聆風面前。

  傲天君微微躬身,默然不語,表情卻堅決無比。

  衛聆風瞥了他一眼,神色從容淡定:“讓開!”

  “大公子,恕屬下只聽皇上一人的吩咐。”

  “是嗎?”衛聆風冷冷一笑,忽然湊近他耳畔,低低說了句什麽。

  只見傲天君面色猛然一變,白得煞人,卻仍強自鎮定,雙唇輕動,吐出句什麽,我卻聽不見。

  “他說:看來今日我不能留你性命了。”步殺忽然走近了我幾步,垂首低聲道。

  我驚愕地擡起頭,看著他淡漠的神色,嘴巴張成了O型。

  步殺眼中笑意一閃而過,冷聲道:“受傷後,我的六識提高了不少。”

  我恍然地點點頭,看著同樣已經開打的兩人,以及之後加入的無夜,不由蹙眉:“衛聆風說了什麽聽不見嗎?”

  步殺思索了一下,回道:“不是很清楚。隱約聽到一個名字……”他頓了頓,“洛楓。”

  我一楞,壓低了聲音:“看來衛聆風是知道傲天君什麽秘密了。只不知他爲何要說出來,激得……”

  我的話音未落,步殺忽然渾身輕顫,猛地朝後方回過頭去。  “啊————!!!”我還來不及想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一聲尖利的慘叫已然劃破長空。

  我回頭,瞪大了眼睛,看著衛聆風前方不遠處的冷琢夕,一頭銀絲沾著奪目的猩紅,隨風亂舞,一把尖刀,從她背後穿入,破出胸膛。

  我怔怔地,無法回神地看著這一幕。冷清雅淒涼帶血的笑容,夾雜著徹骨的仇恨、絕望和痛苦,輕輕搖晃。

  那一刻,我忽然便回過神來,大腦從未象此刻般清晰明了過。

  我握緊雙拳,用盡我所有的信心和承諾,向著這個空谷中戰鬥的兩人大喊。

  “不要分神!!”我一邊飛奔,一邊重複著自己的承諾,“我會救她的。”

  是的!這個女人,我打從心底裏不想管她死活,明明自己累起還不了的債,明明自己做出了錯誤的選擇,如今後悔了,卻把錯都歸到前事不知的祈然身上。  只因他身上,流淌著珍貴,卻奪命的血液,多可笑,多無聊的理由。

  幸好……我衝到冷琢夕身邊,手中是步殺剛剛遞給我的長劍,劍花輕挽。我一個以命搏命的虛招,順利逼退了冷清雅,將重傷昏迷的冷琢夕抱在懷中。

  祈然,我從沒有象這一刻,那般慶幸過,自己來到了這個世界。至少,你不必一個人承受這樣的命運。因爲我體內……和你流淌著一樣的血液。

  冷清雅眼中閃過猙獰的恨意,赤裸裸的嫉妒。我不知道她在嫉妒什麽,卻知道她的嫉妒,與我無關。我勉力將懷中的人放倒在地上,一旁的步殺如影般閃過,將冷琢夕帶走。

  祈然,幸好,還有我。

  我長劍指地,一臉平靜地與冷清雅對峙。我剛剛只與她過了三招。三招,兩次交擊,陰柔強大的內力,卻讓我直到此刻,仍無法徹底緩解雙手的酸疼和體內的寒氣。

  冷清雅波蕩的情緒平穩下來,轉爲微微的冷笑,和掩飾不住的殺意。

  我能看到她開合的嘴唇吐出:“讓他們痛苦,殺了你,可不是最簡單的方法。”

  我能聽到,身後緊張的兵刃交擊聲,還有祈然慌亂的聲音:“冰依,快離開!”

  我在心內苦笑,祈然,如果此刻能逃,我是肯定會逃的。我舉劍刺去,逍遙遊劍法第二招,遊龍潛水。學以致用是好,可是也不必第一場實戰演習,就如此艱難啊!

  眼前黑影閃過,把原本該斬向我左肩的一劍,硬生生接了過去。步殺腳步一晃,嘴角溢出血絲,卻不後退,反逼近一步。

  “步殺!!你個混蛋!”我狠狠一跺腳,猛地拋掉長劍,抽出絕絲。

  這個不知死活的王八蛋,不知道現在自己身體是什麽狀況嗎?我抽出絕絲,左腳撐地,右腳輕點,正待行動,卻忽然驚愕地停下了動作。

  冷清雅眼中露出詫異凝重之色,劍招再無複剛剛的流暢幽雅,額頭些微見汗。  連我也覺意外的驚喜,步殺收回相擊的一刀後,忽然便似沒了意識,只剩反射神經一般。他的動作平實無華,他的出手緩和無力,但他每踏一步,卻都讓冷清雅的後招難以繼續;他每刺出一刀,都讓冷清雅不得不回劍自救。

  我忽然想起某本武俠小說中提到的武功——奕劍術:使劍就如下棋,每出一劍,便如下一著棋子,戰場就是活的棋盤,其間千變萬化,若不能掌握全局,預估到敵人的下著,便不能把握致勝之機。

  步殺,竟能獨自領悟到這種境界。我忍不住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從他受傷以來,一直都很擔心,現在終于不用了。他遠比我和祈然想象的,要堅韌。

  我收回絕絲,快步走到冷琢夕身邊。

  她的內力遠比我想象的渾厚,所以這一刀,雖重,卻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只是五髒六腑受了重傷,我簡單爲她的傷口做了處理,確保不會惡化危及生命,隨即將一粒祈然特制的藥丸,塞入她口中。

  自從那日我和步殺遭襲以後,祈然就時常制作改良一些特效藥,讓我們帶在身邊,以防不時之需。

  我提劍,快步走回戰場。我知道,如今的步殺內力全失,這樣的打鬥可以震得冷清雅一時,卻絕撐不了長久。

  “步殺!”我一把挑開他的刀,將他逼出站圈,看到他冷然的神色,忙低聲道,“祈然的傷,再撐下去就壞了,你快去幫他。”

  這句話,果然比之任何阻攔都有效。步殺眼中閃過憂色,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轉身而去。

  這話,卻絕不是虛言。我剛剛,有看到祈然胸前越散越濃郁猩紅的血色,和他慘白的面容。如果不是知道,對著蕭逸飛,我三角貓的劍法只會幫倒忙,早就不顧一切地衝過去了。

  倒是衛聆風,因爲有無夜幫忙,所以此時還是堪堪打了個平手。

  刀光劍影的閃爍,在這仙境般的幽谷中,殺機盎然,陰謀縱橫。

  我踉跄後退一步,縮小自己的防禦圈。絕——是只有在近身戰的情況下,才能發揮最大作用的。否則,極有可能兩敗俱傷。

  所以,我在等,等冷清雅進入到我攻擊範圍的那一刻。

  防禦圈又收,我微微凝神,等待最後的時機。冷清雅與我相對,一直殺機滿布的臉,卻忽然露出詭異非常的笑容。

  下一秒,在我呆楞在那張美麗狠絕的笑顔下時,她原本指向我的劍,竟忽然撤回,如飛箭般,直擊——昏迷在地上的冷琢夕!

  TMD!!我在心裏狠狠將地上這個破壞我全盤計劃,只會壞事的女人詛咒了一百遍,卻還是不得不就地一滾,堪堪架住冷清雅的殺招。

  冷清雅眼中的笑容更甚,詭異更濃。我心中猛地一震,耳中聽到的是不遠處另一個戰場的兵刃交擊聲,眼中看到的是冷清雅撤回舉起,又緩緩向我刺來的長劍。

  身體,卻在那一瞬間凝固住了,動不得半分,閃不得半分。

  冷清雅,好狠!剛剛竟甯可拼著自己受反震的內傷,用內力侵入我穴道,短時間內截斷了我的血脈。

  “冰依————!!!”我聽到祈然還有誰的驚呼,然後仿佛是身體被打中吐血的聲音。

  我心中狠狠一痛,知道祈然因爲分神,終于還是被蕭逸飛傷到了。

  我很想移動身體,避開那一劍,可是卻動不得半分,甚至喊不得半分。

  我長歎了一口氣,心道,要死了!可惜死得這麽沒意思,不過冷清雅,等一下怎麽說也會拖你陪葬。我詛咒著,看著長劍破體……

  沒有入!不,是沒有死!

  我在身體被抱著翻滾的時候,腦中一片空白,不知在想些什麽,更不知該想些什麽,奇怪自己爲何沒有在鬼門關兜了一圈的覺悟。直到……溫熱的血液順著脖頸,淌過鎖骨,流入體內……

  在感情上,我真的……是一個很遲鈍的人。可是很久以後,我才想到,或者說才願意承認,那可能不是遲鈍,而是我對感情的逃避,自私的……將那些自己不願意接受的感情,丟棄、掩埋,甚至扭曲。套上任何一個可以作爲借口的枷鎖,比如……朋友。

  我楞楞的看著眼前那張俊秀的臉,蒼白的唇,殷紅的血,漆黑的眼,鎮定從容。我抿了抿唇,睜大酸痛的眼,喃喃:“衛聆風……”想問爲什麽……想擦去那嘴角的血,可是……

  寒光閃爍,我的身體被猛然掼了出去,我在柔軟的草地上,無法自制地翻了幾個圈。

  我仰躺在地上抬頭,看到衛聆風勉力架開追擊而來的傲天君,無夜纏上他。然後,冷清雅專注看著他的面容,從懷思變爲猙獰的仇恨,長劍猛地高舉過頂,帶著百世千年的恨意,朝著仍無法回劍自救的衛聆風,直刺下去。

  那力道,石破天驚!那氣勢,仿如泰山壓頂。當憐惜,轉爲仇恨,那是傷人傷己的怨念;當深愛,變爲絕望,那是毀天滅地的……殘殺!

  冷清雅,就是這樣,將長劍刺向了草地上、陽光下,那個讓她迷離恍惚的……

  “砰————!!”一聲巨響仿佛震天動地般,在幽谷聲聲回蕩,所有人,都停止了打鬥,呆呆地,靜靜地,望著眼前這一切。

  冷清雅舉刀的手仍伸在半空,可是她的臉上卻慢慢露出艱澀迷惘的神色。  她緩緩地,緩緩地低下頭,將絕望、不甘、難以置信地目光,停留在胸前。那個……汩汩向外冒出鮮血的小孔……一遍又一遍。

  我握著手槍,渾身一松猛然躺倒在地上,貼住背脊的,是青草的草尖,和冰涼濕透的衣衫。

  沒救了。我長長歎出一口氣,望著石頭縫隙外隱約可見的天空和陽光,慢慢淡去了落在耳邊的驚叫和奔跑聲。呼吸象會沈澱一般,飄出去,又輕輕落回我臉上。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正中心臟!我握了握手中冰涼的手槍,又在心裏默念了一遍:冷清雅,真的沒救了。  --------------------------------------------------------------------------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09:54 PM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29章 舍命

  槍還握在手中,我被祈然扯著從草地上起來,渾身汗濕一片,禁不住手腳發軟,冰寒顫抖。

  胸口的劇痛一陣陣傳來,終究還是內力消耗過度了。

  恍惚間感覺祈然將我抱在懷裏,呼吸輕輕觸到我的臉,我的肌膚,濃郁的血腥味,象紮了根似的,在我鼻間腦中彌留不去。

  我一時聽不清祈然在跟我說些什麽,只是緊張地拽住他衣襟,抓了滿手的血,喃喃地問道:“祈然,你的傷沒事吧?”

  祈然伸手輕拍了拍我的面頰,半晌,我的視線終于對上他蒼白的面容,只覺這張臉,仿佛是隔了一世才讓我再見到,忍不住便淚濕眼眶。

  “沒事,我沒事。”祈然仿佛是松了口氣,眼中藍天碧海般深徹的溫柔,把我輕輕攬在懷裏。

  我心滿意足地靠在祈然懷中,隱隱約約感覺自己忘了件很重要的事情,然後,我的視線,越過祈然的肩膀,落在那身月白長衫的颀長身影上。

  衛聆風的面色比祈然還要慘白上幾分,嘴角留有淡淡地還來不及擦去的血跡,映襯著他全身上下異樣俊秀的白,慘然奪目。

  他的目光,透過夜幕般黑沈的雙眸,定定地落在我和祈然身上。我渾身打了個顫,心不可抑制地跳動起來,直跳到心口都麻木生疼。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那裏沒有如海的深情,那裏甚至沒有深沈的悲傷,然而就是那樣深不見底、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平靜,才讓我心底産生了一陣陣的恐慌。

  我……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眼前的這個帝王,可是我卻清楚的知道,那樣的神情,那樣的決絕,只有在他受到莫大的傷害時,才會被用來掩飾自己。

  我怕他那樣的神情,更怕那神情背後……不可預知的行爲。

  “清雅……清雅……”耳中猛然被灌進蕭逸飛低沈的越加沙啞的聲音,我視線一飄,落在生機全失的冷清雅身上。

  她哆嗦著,抓住蕭逸飛的手,幹裂滲血的嘴唇絕豔顫抖,想吐出一句話,卻始終不能成聲。

  蕭逸飛赤紅了雙眼,一把抓住她纖細瑩白的手,顫聲道:“清雅,清雅,你放心,你的願望,朕發誓都會幫你達成的!清雅……”

  “噗——”冷清雅猛地吐出一口血,那鮮豔的紅色,一半灑在蕭逸飛身上,一半濺在他臉上。

  但她的臉上卻緩緩露處殘酷冷血的笑容,在蕭逸飛懷中,閉目……而逝。  谷中的時間、微風、塵埃,象是一瞬間,凝滯了起來。

  然後,化爲無形的壓迫力,籠罩住我。別說將槍舉起來,就是勉強站著,也不得。

  蕭逸飛冰寒的聲音,象是來自地獄的修羅,響在我耳畔,不,就象是只響在我耳側:“敢殺清雅,就要想清楚,你,以及你在乎的人,都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死——,不生不死,還是……生不如死!!”

  “噗——!”我猛地吐出一口鮮血,隨後身子橫飛出去,卻輕緩地落地。  祈然、步殺、衛聆風他們都擋在我面前,臉上是深沈的凝重。

  沙石寒風凜冽,蕭逸飛進來時的石門忽然大開,我驚恐地看到身穿黑衣的幾十人,蒙著面,動作整齊一致地魚貫而入,瞬時間,團團將我們圍住。

  我們……會死在這裏嗎?走過那麽多的風雨,相遇了分離,分離了又相聚,我們卻最終要死在這裏嗎?不!我絕對不要!

  我忽略渾身地疼痛,運起內力抵抗這驚人的殺氣,忽然將握槍的手狠狠舉起,喊道:“祈然————!接住!!”

  黝黑發亮的手槍,掠過長空,飛入祈然舉起的修長五指中。祈然,是天才,即便只看我示範過一次,我相信,他也一定能正確使用這把手槍,甚至用的比我更流暢。

  果然,他身體不稍一停,一個轉身,舉槍,瞄准,急躍,扳機扣下。  “砰————!!”巨響聲再一次回蕩在谷中,眼中有血腥的紅抹過。

  我甚至還來不及看清到底是誰受了傷,胸口就有一陣窒息的劇痛傳來,喉嚨被一雙大手,緊緊扼住。蕭逸飛空出來的那雙手,平舉在空中,微微放開。

  我驚愕地看到,冷清雅纖弱帶血的身體,緩緩倒落在地。身上,有兩個小孔,其中一個已經凝結,另一個卻仍在汩汩向外冒血。

  他冷笑地看著我,我回望向他,心底竟覺一陣發毛。

  如果說,剛進來時的他,眼中還有一絲人的溫度的話。那麽此刻的他,卻已是什麽感情也不余半分了。那眼神,那恥笑,仿佛沒有仇恨,沒有厭憎,只有毫無理由的毀滅和殘殺。

  我忽然想起了一個詞——破綻。

  原來,冷清雅就是蕭逸飛的破綻,他擁有感情的證明。可是,我那一槍,卻把他所有的感情都毀滅了,同時,也抹殺了他……唯一的破綻。

  可是,即便已經在如此絕望的時刻,我的心裏,卻仍有一個聲音在呼喊。我要活,我一定要活下去。活著和祈然在一起,活著……看盡這本是陌生的世界,起起落落。

  他冷笑地看著我,扼住我喉嚨的手,越來越緊:“你以爲,同一種方式,可以成功兩次嗎?”

  “不要————!!”對面傳來驚恐的喝阻聲,卻踟躇著,沒敢上前一步。  我雙手抓住他扼住我的右手,本能地往外掰,臉色紫脹發青,心臟象是要跳出胸口般,搏動。

  呼吸,被抽空了;意識,也即將遠離。

  身體忽然猛地轉了個身,肩膀一陣輕微的劇痛,隱約感覺是子彈入體的聲音。  眼前好黑,好暗。耳中聽到了什麽,也已經迷離不清了。可是,那個在我心中叫囂的聲音,卻越來越大。我要活,我要活,我一定要活下去!

  我用僅剩的一點意志,僅余的一點力氣,抓住蕭逸飛的手,左手無聲無息地跟上去。

  我的眼睛失去焦距,什麽都看不見;我的神志模糊灰暗,什麽都不能思考。我只能乞求,爸爸,哥哥,請你們保佑我,保佑我……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活下去。

  我按下紅寶石按鈕。

  “嗤————”一陣輕若罔聞的聲音,卻仿佛轟鳴般,擦過我耳畔。

  然後,我只覺喉嚨猛地一痛,心中苦笑,竟然還是失敗了。便瞬時失去了知覺。

  待我因著肩膀和喉嚨的劇痛蘇醒過來時,才發現,自己身在祈然懷中。子彈的彈殼,淩亂地散在一旁,卻不及我衣衫頭髮的淩亂。

  我吃力地轉動眼珠,看了下四周,才發現,我們仍在別有洞天的小谷中,形勢依舊劍拔弩張。

  冷琢夕昏迷著,躺在瀑布前,身子被水濺濕了幾分。

  祈然抱著我,半跪在地上,見我醒來,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步殺,就站在一旁,長刀架在昏迷不醒的蕭逸飛身上。

  那幾十個黑衣男子,看不到表情,圍站在四周,蠢蠢欲動,卻礙于蕭逸飛的生命而不敢行動。

  衛聆風站在前方不遠處,和傲天君對峙著。他的身邊站著個人,身影有些熟悉又陌生,我定睛一看,竟是不出意外時刻都隱在衛聆風身邊的成憂。

  不!似乎不是與傲天君,我瞪大了眼睛,衛聆風是和鐵面人對峙著,和……他竟是一臉幽寒冷笑地看著無夜。

  我掙紮地爬起身來,祈然慌忙扶住我。我一步一步踉跄到風暴的中心。步殺的刀架在昏迷的蕭逸飛身上,警惕地注視著周圍,隨著我們緩慢移動。

  “……包括玄將軍攻下銀川以前,屬下也查到,莫勁曾偷偷去見過尹國四皇子。皇上,屬下離開,竟讓你受了這麽重的傷……”

  “成憂!”衛聆風看了一身狼狽的我一眼,眉頭輕皺,淡淡打斷他,“把你剛剛說過的話,再重複一遍。”

  成憂冷淡地看了我一眼,躬身道:“是,皇上。”

  我能看到無夜,立在我對面的身體,狠狠一震。

  “屬下在經過仔細地調查後發現,當日尹子恆收買步殺去刺殺娘娘,事前,曾收到過當時仍是娘娘護衛的莫勁的……飛鴿傳書。另外,屬下也有確切的證據可以證明,莫勁在私底下,曾多次與鑰國皇太子傅君漠,以及尹子恆見面。”  我渾身猛地一顫,只覺胸口、心臟都痛到了極點。

  祈然抱緊了扶住我的手,滿目擔憂。我拼命地向他擠出一個安慰的笑容,卻見他臉上憂心更甚,望向無夜和衛聆風的眼中一片冰寒。

  “你是成憂?!”黑衣男子中忽然有人驚呼出聲,“當年的雲海靈蛇,君成憂?!”

  我一愣,回首望向祈然,只見他眼中露處詫異之色,望了成憂一眼,解釋道:“天和大陸早在三十年前就有公認的三大高手,一是我和白勝衣的師父,青竹居士謝煙客;一是冰淩王蕭逸飛;最後一個,就是當年仗著四大神器之一的靈邪劍,挑遍全天和大陸的君成憂,人稱雲海靈蛇,因他最早出現,是在東面雲海的一座島上。”

  成憂眉頭微微一皺,面上冰冷一片,轉向衛聆風時,卻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淡淡地恭敬和小心翼翼,活靈靈就是一個唯主子之命是從的忠僕模樣。

  忽然,他冷冷瞥了我一眼,卻彎身恭敬道:“娘娘,有一件事,你恐怕還不知道。當日,皇上知道你在陽紫國後,怕你被冰淩的人發現,于是瞞著屬下偷偷前往。就是在那裏,他遭人刺殺,差點九死一生。這些,娘娘都知道嗎?”

  我雙目猛地瞪向衛聆風,一時間眼前竟一陣模糊,身體站立不穩:“上次,你爲什麽不說?”

  衛聆風望著我,幽深冰寒的目光微微轉柔,卻漠然不語。

  成憂打斷我想繼續說的話,看了無夜一眼,冷冷道:“而當日跟在皇上身邊的,只有一人,就是當時身爲飛鷹之主的——莫勁。”

  “無夜……”我握緊了冰涼滲寒的手,看向他,“你不是說,那天,你去了交接飛鷹之位嗎?”

  無夜擡起頭來,看著我,面具下發出蒙蒙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音。他的眼中,複雜黯然一片,最終卻只吐出兩個字:“主子……”

  “不要叫我主子!!”我痛苦地大吼了一聲,掙脫祈然的懷抱,跌走到他面前幾米遠處,“我從來就沒想讓你喊我主子過!我不問你到底爲什麽要接近我,我也不問你……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誰,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我看著他,死死地盯著他,一字一句地開口:“傷害步殺和衛聆風的事,你……有沒有份?!”

  無夜的手,背在身後,低著頭,緊緊地望著我,那眼中波蕩的是什麽,洶湧的又是什麽,竟仿佛要將他,和他身邊的我灼燒,煮沸了一般。可是他的眼中,卻蕩漾著一抹異樣的溫柔,和留戀。

  忽然,那一抹溫柔,如被生生折斷般停駐,轉爲撕裂他全身的驚恐和慌亂。  恍惚間,我感覺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冰涼氣息,穿過我和祈然之間的中空地段,急襲而來。

  那速度,快如閃電,迅愈疾風;那氣勢,千石壓頂,萬軍難敵。

  我聽到祈然喊出一個讓我無法置信,無法閃避的名字。胸口仿佛有什麽被撕裂了,又刺入了,痛到無法忍受。

  他喊,惶恐慌亂:“步——!!你幹什麽?!”

  然後,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個身影,已經躍到了我身後。冰寒的氣息,熟悉到仿佛融入我體內,又仿佛本就是出自我體內的,籠罩了我全身。凝聚在一點,汲血……殺至。

  然後……在我還無法接受這一切的時候,身體已經被擁入一個僵硬卻溫暖的懷抱。那裏,什麽熟悉的氣味也沒有,我並不是一個擅長記住一個人氣味的人。  可是這一刻,那個懷抱,卻深深烙印在我心中,腦中。隨著緩慢旋轉,沈重的身體,一點點,融入我心底。

  這一天,這短短幾個時辰,我到底已經流了多少淚,又要再流多少淚,才能甘心。我擡頭看到旋轉中,那雙隱在鐵面具下,從來無法真切看清的眼睛。

  那雙眼睛,深深地留戀地望著我,不肯錯過哪怕一分一秒,相聚的時光。他的眼波微微晃動,鐵面具下發出單一、沈沈的聲音——主子……

  主子!我忍不住揪住他衣襟,只想放聲大哭。爲什麽在這個時候還要叫我主子,爲什麽我都懷疑你到如此地步了,還要救我,拿自己的生命救我。

  “哧——”我驚恐地聽到黑刀入體的聲音,鮮血噴灑的聲音。黑刀,微微翹起,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刀尖,從他灰黑的衣服中破出,鮮血染紅了我的眼。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30章 崩塌

  “哧——”我驚恐地聽到黑刀入體的聲音,鮮血噴灑的聲音。黑刀,微微翹起,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刀尖,從他灰黑的衣服中破出,鮮血染紅了我的眼。

  然而,這一天的驚心動魄,這幾個時辰衆人的生離死別,遠還沒有結束。  無夜抱著我,勉強站穩了身子,黑刀猛地離開他身子,暗色的衣衫一片血濕。  他安頓下了我,下一秒,沒有管自己的傷勢,沒有聽我的驚呼,卻是一個轉身,擋住了再度襲來的黑刀。

  此刻,我的視線才終于有機會落在步殺身上。

  只需一眼,我就知道,那個人是步殺,可是,又不是步殺。

  他的眼眸,漆黑一片,卻連半點神光也沒有。那明顯是一副,受了深度催眠,行動遭人控制的模樣。可是,誰能控制,剛剛還一切如常的他呢?

  要知道,深度催眠並不是一個簡單的過程。不是長時間的誘發,就是藥物控制,或者是……我一驚,難道,是潛在的誘發?

  那誘因,早已潛藏在步殺體內。是以,只要一瞬間的特殊暗示,就會……  我緊皺著眉,心頭千絲萬緒,茫茫然向前看去。忽然渾身狠狠一震。

  無夜架住步殺黑刀的劍,並沒有停頓,直刺過去。周圍的黑衣人,因爲步殺的離位,而搶過來,救蕭逸飛。

  衛聆風有成憂保護,祈然自行擋住了攻擊,無夜和我,離那些人,還遠。

  可是步殺,步殺他竟仿佛呆滯了一般,雙眼無神,一動不動。任憑無夜的劍,黑衣人的刀砍向自己身上。

  “無夜,不要——!!”我大聲地喊叫,想衝過去,想橫手擋下無夜手中一瞬不停的劍,卻因爲胸口劇痛,行動遲滯,只差了那短短的幾秒。

  眼看著那把劍要刺入步殺胸口,眼看著……步殺要被那些長刀,撕裂切碎。  然後,祈然迅如閃電的身影在我眼前閃過,他反手架開所有黑衣人手中的長刀,拖著步殺後退幾步,然後一個縱身踢飛了無夜手中的長劍。

  那反震之力極爲巨大,無夜隨著長劍的落地向我這個方向倒跌過來。  祈然神色一凝,眼中不知閃過怎生複雜的光芒,忽然狠起心腸,直衝過來,重重一掌打在無夜身上。

  灰黑色的身體,沒有再撞到羸弱不堪的我身上,而是直直地,直直地,橫飛出去。擦過,昏迷在地的冷琢夕衣衫,濺起水珠,撞在瀑布下,刻著別有洞天的……石碑上。

  “無夜——!!”我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撞在那石碑上,大口大口地吐出鮮血,身上的刀傷,汩汩湧出鮮血。

  “轟隆————”  我踉蹌著想跑過去扶起無夜,卻忽然身子在劇烈搖晃之下跌倒在地上。仿佛起自心底的巨響,震動,從某個點,蔓延到整個幽谷。  “糟糕,斷石啓動!”傲天君低吼了一聲,一臉的恐懼慌張,“祈然!別有洞天要塌了,快出去!你們扶了皇上,馬上出去!”

  “轟隆——轟隆——”仿佛就是爲了印證傲天君的話,由八塊巨石組成的屋頂,忽然間有漫天的塵埃灑落下來。

  我狼狽地支撐起自己,卻又馬上被劇烈的震動甩倒。摔倒、爬起,爬起、再摔倒,耳鼻口中都是細碎苦澀的塵土。

  “冰依——”祈然和衛聆風的驚叫聲,同時傳來。

  我支吾地應了聲:“我在這……”一塊巨石,從頭頂落下,堪堪砸在我身邊。我奮力地在地上打了個滾,手臂上劃了數十道傷口,本就被子彈打傷的肩膀,鮮血直流,染紅了我大片衣衫。

  幽谷中,瞬時間,就被碎石塵沙彌漫,什麽也看不見,只能聽到衆人尖叫,奔逃的聲音,巨石轟隆砸落的聲音。

  “咳咳……無夜……你在哪?”我沒有辦法用沾滿灰塵的衣袖去擦眼睛,只能勉強睜著眼,摸索著向原來的方向走去。

  “主子……”熟悉的蒙蒙聲,虛弱地傳遞過來,“小心……”

  “無夜!”我心頭一喜,看不清,卻伸手抓住他衣袖,滿手和著鮮血的塵埃,“無夜,你怎麽樣?你的傷……”

  “主子……皇上的母親……”我這才在朦胧中,看見他還吃力地抱著一個人。

  “冰依——快跟我出去!”祈然呼喊聲越來越近,我忙回頭應聲,“祈然,我在這,無夜和冷琢夕也……”

  “轟隆————”一聲巨響,猛然蓋過了我的話。

  “碰————!!”我能感覺到墜落在我頭頂的巨石,我能聽到一點點崩塌的四壁,然後,我的身體,被狠狠,狠狠地……推出去。

  那一瞬間,好奇怪,仿佛那些塵埃是透明的,能看到漫天的巨石下,那張被面具掩蓋的臉。

  那一時刻,心好痛,仿佛有什麽珍貴的東西,被徹底砸碎了,再也……再也……回不來。

  那張鐵面具下,有一雙無唇蔽齒的嘴巴,他正輕輕開合地叫著我的名字,我在他心目中的名字——主子。

  “無夜————!!”

  巨石——砸向了他,淹沒了他,連一點點的聲音……也沒留下。

  眼睛……看著我,那雙我從未認真去在意過的眼睛,在最後的那一刻,仍然專注地看著我。

  無夜,消失了!原來,曾經是理所當然在我身邊的人,也會消失;原來……原來,這世界上真的沒有什麽事,是理所當然的。

  無夜……那個,曾經無時無刻不在身邊守護我的無夜,真的消失了。  消失在漫天的塵埃、巨石中……

  “無夜……無夜……”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口中不住叫著那個我創造的名字。大腦是灰白的,身體是麻木的,心臟……是停滯的,眼淚……卻流不下來。  “冰依!他已經沒救了,這裏要塌了,快跟我出去。”

  誰,是誰在我耳邊說話?能不能……“救救他,救救無夜……”我猛地轉頭抓住那亂石塵埃中看不見的衣襟,“祈然,快救無夜,還來得及……”

  “轟隆————”

  “冰依!”祈然一把護住我躲過砸落的巨石,大聲吼道,“你聽我說,先出去!別再管他了!”

  我頓了頓,卻不足一秒,終于崩潰地哭出來:“那是無夜啊!那是爲了救我,才被埋在下面的無夜啊!你讓我別管他?我怎麽能夠不管他?!”

  我猛地一把甩開他,往亂石滾落處跑去。我沒時間了,對!我要快,趕快去救他。無夜他剛剛,流了那麽多血,吐了那麽多血,我必須要快點救他才行。  “砰——”頸間猛然酸麻的一痛,我眼前昏黑,失去了知覺,在那漫天飛舞的亂石塵埃中倒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晶瑩的水珠,透明的,穿過塵埃,一滴滴串落在地上,那是……誰的淚,如此悲傷,如此絕望。是誰在說,藍天下的心,沒有透明,依舊晶瑩……

  永……別了……

  “讓我走!”我堅決地看著面前的祈然,眼中卻不敢映入他此時的神情。然後,狠狠甩開他抓住我的手,轉身離去。

  走了六步,腳下沈重地象灌了鉛一般,我沒有回頭,聲音低低地說:“不要擔心,我有能力保護自己的。”

  我茫然地向前走了很久,是在等什麽事的發生,又是在等什麽人的到來。  距離別有洞天崩塌已經過去三天了。步殺仍在昏迷不醒中,卻不知道成憂把衛聆風帶去了哪裏療傷。我的肩傷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胸口的痛,閑時無事,偶爾一痛,卻痛入骨髓。

  這三日,我們借宿在一戶農家,我的傷都是自己治療,然後由農婦幫忙包紮的。無論祈然如何軟語相勸或是強硬霸道,我都堅決地沒讓他仔細查看。這個傷,我自己很清楚,其實並不嚴重到要我的命。但恐怕,如果不好好調養,遲早會烙下病根。

  這三日,我日日閉眼都會看到那雙漫天飛石下仍無法閉上的眼睛。我想了很多很多,以前的,現在的,未來的,點點滴滴。

  然後,我知道,我真的沒有辦法再這樣等待下去了。于是,我跟祈然說——讓我走。

  我的腳步猛然一頓。人來了,卻不是我等的人。十幾個素未蒙面的黑衣高手將我團團圍住,我忽然有好笑的感覺,剛剛才誇下海口說有能力保護自己,現在卻很可能馬上橫屍當場。

  打鬥比想象中來得激烈,我知道這些人肯定是蕭逸飛的手下。這三日,我雖只是在普通的農戶家中,實際上卻是處于祈然,也就是依國保護之下,他們才沒下手。

  我親手殺了冷清雅,蕭逸飛最愛的女人,他怎麽可能輕易放過我?甚至,他可能不是想殺我,而更想活捉我。這樣,既可以讓我嘗到生不如死的滋味,又能威脅到祈然。

  我舞動著手中的長劍,招式行如流水,內力卻逐漸不濟。果然,自從這些日子無止境地受傷後,我的內力運用就越來越困難。幸虧這套逍遙遊劍法,很大程度上就是爲了以少敵多量身打造的,所以,直到現在我仍未被殺或被擒。

  手臂上劇痛,肩上的傷口終于裂了開來,累得我右手手肘上也被輕輕滑了一道。我反手與其中一個黑衣人對了一劍,他猛然後退幾步,我卻臉色一白吐出一口血來。

  如果……我猜錯了。那麽,很可能就會死在這裏。或者……我忍不住苦笑,如果祈然在附近的話,很可能會忍不住出來救我……

  “乒——乓——”眼前淡青的光影一閃,銀光呼嘯,仿佛是劃了一個完美無缺的保護圈,將我牢牢鎖在其中。那銀光,魅人心神,惑人心志,讓我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

  被砍傷的幾個人,軟倒在地,眼中忽然閃過異樣的神光,神情恍惚,竟開始胡言亂語。

  祈然曾說過,天和大陸四大神器之一的凝章,刺入人血液神經的瞬間,若是意志不夠堅定的人,便會産生幻覺,無力應敵。

  “冰依,沒事吧?”青衣的身影緩緩轉了個圈面向我,分外白皙的臉上掛著孩子氣般純淨卻難辨的笑容。他輕輕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彎身將我扶起。

  我擡頭看著他,深深地,狠狠地凝視,然後默默點頭。

  “沒事就好……冰依!!”

  我眼前黑暗,緩緩向後倒去,眸中卻清晰地看到洛楓緊張的表情,最後倒入了他懷中。

  原來……是你。我嘴角淡淡地勾起一抹冷笑,冷到我心裏,果然……是你!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30章 背叛

  ——即便是包容著星辰的夜還是太寂寞了,不如......無夜。

  我猛地睜開眼睛,刺痛的感覺襲來,我卻仍睜著眼,啞聲開口:“洛楓,謝謝你救了我。”

  洛楓微微一笑,臉上神色柔和,是那種春天雨露般的清爽夾雜著孩子氣的純淨。他伸出幹燥微有些粗糙的手指,輕輕抹去我頰邊的淚水:“哭的那麽傷心,剛剛夢到什麽了?”

  我很用力地扯了扯嘴角:“只是……夢到一個故人。”

  洛楓停在我臉上的手頓了頓,然後收回去,臉上露出慣有的灑然笑容:“是嗎?祈然和步殺呢?怎麽會留你一人被追殺?”

  “那些人,武功都很高,江湖上卻從未見過。冰依,你到底得罪了什麽人?”  我勉力撐起身子,忍不住笑了起來,帶著三分苦澀:“你這麽多問題,我可怎麽回答啊?”

  洛楓環手幫我墊起身後的靠枕,臉露微笑:“那就先回答,第一個問題吧。”  我的笑容輕凝了凝,垂下眼簾,用著輕和平穩的聲音,把壓在胸口的話,一個字一個字擠出去:“因爲,我不能原諒他們,更加……不能原諒自己。我……”  我的聲音猛地一頓,晶瑩的淚珠順著睫毛劃下,落在床單上,心裏有多少地苦澀酸痛啊!我咬了咬牙,將淚水吞回去,然後擡起頭來。

  只是,眼前依舊水霧迷蒙,我露出一個帶著水滴的笑容,聲音沙啞:“沒事,對不起,這些事好像根本與你無關。我卻拼命向你倒苦水,真對不起。”

  我在朦朧的水汽中,清楚地看到洛楓眼中想要掩飾,卻遮不住的憐惜。他的手,微微擡高,象是要撫上我的臉,卻硬生生頓住。

  “難過的事都會過去的,好好休息吧,這幾日,我會保護你的。”說完,他將蓋在我身上的被子拉高,輕柔掖緊,便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我眨了眨眼,潤含在眼角的淚珠輕輕滑下,滑過鬓邊地肌膚,冰涼澀痛。  我嘴角輕扯,緩緩閉上了雙眼。

  “冰依,起來了嗎?早餐……”洛楓一把推門進來,帶著室外陽光的溫暖和清爽,朗聲叫著我的名字,卻忽而一頓,“啊!你……我……”

  我猛地扯起被單蓋住身子,隨手操起身邊的枕頭向門口砸去,大吼道:“色狼,滾出去!!”

  …………

  “冰依,早……餐……”

  洛楓被我狠狠一瞪,面上有些訕訕,眼中卻滿是戲谑的笑意,在我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來。

  我用涼涼的手冰臉頰,隨後毫不客氣地端過銀耳燕窩粥,低頭就吃。

  “是該多吃點……”

  我握勺的手滯了滯,有些疑惑,擡頭正想問爲什麽。

  卻見他的目光,似有若無地落在我胸前,隨即略有遺憾地搖了搖頭:“確實太瘦了點。”

  “洛——!楓——!”我咬牙切齒地操起碗,“你他媽的去死吧!!”

  “砰————!!”優質的瓷碗砸在牆上,乒乓聲響,四分五裂。

  洛楓輕輕松松地從椅子上跳開,拂了拂潔淨的袍角,笑得好整以暇:“不只太瘦,也太野蠻了點。把你娶回家,實在是……”

  我嘴角猛抽了抽,從牙縫裏一字一句地把話擠出來:“干卿何事!!!”  “不過算了,我就吃點虧吧。雖然剛剛不是有意的,畢竟還算看到了你的身體,按你的話說,男女授受不親……”

  “砰——!!”洛楓一把躲過我砸過去地托盤,滿臉笑意,“謀殺親夫啊!”

  我眼前一花,還沒來得及把手中的筷子砸出去,卻只覺手腕一緊,視線一暗,洛楓那張略帶孩子氣的欠扁的笑臉已經猛然間湊到了我眼前。

  “放手!!”我退後一步,後背卻抵住了關閉的窗格,狠狠甩手,臉漲的通紅。

  洛楓嘻笑不退,探手奪過我手中的筷子,聲音溫柔到我全身掉雞皮疙瘩:“冰依,這種東西拿在手上,傷了我也就算了,傷了你自己,我可會心疼的。”

  我滿臉抽搐,吸氣,再吸氣,終于將滿腔的怒火平息下來,換上一副懶懶無趣的頹廢面容,涼涼道:“洛大哥,洛大俠,洛大爺,你玩夠了吧?”

  “不夠!”洛楓露出個分外耍賴地笑容,眼中地眸光卻如夜幕般深沈,“不如……我們玩一輩子吧。”

  我心頭猛地一顫,沒有被抓住的左手,垂在身側,輕輕握緊,面上是竭力維持的平靜和一副未聽懂的不以爲然:“你牽動我肩上的傷口了,很痛耶!”  洛楓猛地一震,惶然放開手,輕扯開我肩上的衣衫,面色一時暗沈到了極點。  我撇過頭,猩紅的血透過白色的衣衫映入眼簾,我卻笑了。偷偷地,笑得張狂,我完全感覺不到疼痛,多好。

  “爲什麽不早說?”

  我垂下頭,默然不語。

  “我問你爲什麽不早說?”洛楓狠狠抓痛我未受傷的左手,“你就那麽不願向我撒嬌嗎?你就……從來沒想過,依賴我嗎?”

  還是……不痛啊!我在心底笑得發狂,因爲有個地方更痛。垂下的頭,越加低,甚至無法擡起一寸一分。

  下颚猛然窒痛,我被迫著擡起頭對上那雙漆黑的,熟悉又陌生的雙眸,灼熱的雙唇夾雜著複雜漫天的怒意,狠狠壓上我的。

  我睜著眼,長長的睫毛,就在我眼前,輕輕顫動,就象我千瘡百孔的心。  我的唇仿佛被嘶咬般的灼痛,我卻不退也不掙紮,親眼看著,感受著那張陷入瘋狂的臉,奪去我的呼吸,侵入我的唇齒。

  洛楓猛地一把推開我,房間裏只余他粗重的喘息聲,他神色複雜地看著我,聲音帶著幾絲情欲的沙啞:“爲什麽不推開我?”

  我依然垂著頭,無淚無笑,看著胸前淩亂敞開的衣襟,只有漫漫靜默的悲傷,缭繞缱绻。

  “你……包紮一下傷口,再休息半天。下午我帶你去購置些隨身物品。”

  我默默點了點頭,耳中聽到壓抑的歎息聲,門開合的聲音,頹然沿著窗台滑坐下來。

  嘴角的弧度越牽越大,直到苦澀的淚水滲入,我把頭埋進雙手與膝蓋之間,在心中一遍又一遍默念:“無夜……請你保佑我,請你……一定要保佑我。”  窗外是明媚的陽光,鳥叫聲,時斷時續,溫暖的春天,炎熱的夏天,此刻就在這季節的分界線上。正午,剛過。

  床上鋪的仍是厚厚的絨毛墊,被子卻只有單薄的一層。

  我蜷縮在被子中央,靜靜地安睡。

  原本舒展地眉毛,微微皺起,再皺起,眼角緩緩滲出淚水。我翻了個身,躺地極不安穩。

  床邊坐著個人,明明是清爽安適地氣息,卻夾雜著生冷地殺氣。  我呼吸慢慢急促起來,翻了個身仰躺著,幹裂地唇,啓了又合,喉嚨擠壓出痛苦地呻吟聲。

  “……夜……無夜……”眼角地淚水一滴滴滑落,悲痛、悔恨、哀傷、絕望,那麽多的感情夾雜在我的表情和哭泣聲中,“不要!!無夜——!!”

  我猛地一躍而起,緊緊抱住眼前的人,聲音嘶啞地哭喊:“無夜,不要死!求求你不要這麽離開!”

  我能感覺到,洛楓的手,在空中頓了很久,然後終于環過我的腰,狠狠地抱住,仿佛要將我融入他體內一般地決絕。

  “冰依……冰依……”他喃喃地叫著我的名字,溫熱的唇輕輕在我發絲頸間流連,“我不會離開你的,絕對……不會……

”  我渾身一震,猛地推開他,怔怔地只是看著,眼中是莫名的複雜:“洛楓,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洛楓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可是他眼中卻閃爍著攝人的光芒。他搭在我腰間的手慢慢、慢慢收緊,直到我微一掙紮,他卻猛然使勁將我帶入懷中。

  溫熱的唇,悄然覆上我的,輕啄舔弄。又慢慢從我的唇邊移開,吻上鼻尖,小巧的耳垂,白皙的鎖骨。我握緊了身側的雙拳,卻輕輕呻吟出聲。

  “冰依……讓我來守護你。”洛楓的吻停在我衣襟旁,舌尖輕輕在鎖骨上打著轉,動作溫柔語氣卻斷然狠絕,“只准看我,只准想我,只准愛我。只讓我來守護你!”

  我生生壓下渾身的顫抖,從未閉上的眼中,一陣澀痛,洛楓擡起頭,輕輕將唇再度覆蓋上我的。灼熱微有些幹糙帶繭的手,卻探入我衣襟,撫過我褻衣中的肌膚。

  也許,就是現在……我跪坐在床上,身體被緊緊的圈住半倚在他懷中。唇是火熱的,身體是灼燒的,心底,卻是冰涼的。我眼中閃過一道冰寒的光芒,牙齒狠狠使勁一咬。

  “你——!”洛楓吃痛地松開我,一臉驚怒,和被強制壓下的情欲。

  我擠出一副憤怒的表情,吼道:“你把我當什麽人了?!”

  眼中是被羞辱的怒火,面上是一臉的憤慨。然後,我抿緊唇,讓那血腥的感覺停留在舌尖,這……寶貴的血。

  洛楓伸手想攬過我:“冰依……我是真的……”

  我狠狠甩開他的手,憤聲道:“出去!”

  我看著他,他也就這麽神思複雜地看著我。時間,一點點流逝,同樣寶貴的時間。

  我頹然在心裏歎了口氣,放柔聲音:“你讓我……再考慮一下。”

  “冰依,你是說……?”洛楓眼中閃過欣喜和難以置信的神色,一把抓過我的手。

  我垂下眼簾,輕輕點了點頭,露出一副疲憊的神色:“沒有小銀,我的傷一時根本好不了,身體有些疲倦。東西,你幫忙買回來吧,我就不出去了。”

  我緩緩抽回手,聲音卻越加溫柔:“這幾天,恐怕都要麻煩你了。”

  門輕輕合上,我知道洛楓帶著滿意欣然的笑容離去,待腳步聲一走遠。

  我迅速從床上一躍而起,摸出懷中的棉布,將舌尖上仍殘留的微微血腥味,擦在上面。心裏一時酸苦,恐慌,不安,只想撲進那個清新的懷抱永不離開。

  只是,還不行……我知道,真的,還不可以。

  月色光華如練,我和洛楓對坐在湖邊的涼亭上,閑談喝茶。

  今日,已經是洛楓把我帶在身邊後的第五天。這幾日,他格外小心地帶著我避開冰淩的重重追殺。憑著他不知從何而來的廣大消息網,和高強的武功,竟真的沒讓我受到一點傷害。

  此刻所住的這個小宅子,外表看來並不華麗,裏面的布置卻清新雅致,品味一流,似乎是洛楓名下的其中一棟私宅。

  我晃了晃手中名貴的玉瓷杯,微微淺笑:“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那是多孤獨的詩句,腦中浮現出雪梨園中的杏樹梨花,卻是當年我……多麽美好的願望。

  “我可以等。”洛楓低著頭,忽然淡淡地開口。

  我愕然地望向他,手中的茶杯輕輕搖晃,放落在桌上。

  “既然不能原諒他們,就幹脆放棄。冰依,我可以等你忘記他們。”他臉上淡定從容,眼中卻是波蕩的深情,“但是,你要承諾,以後都在我身邊,不會離開。”

  我能聽到,被握住的手腕上,血液汩汩流過血脈的聲音,冰涼地,孤寂地。  我多想開口,開口承諾,說我不會離開你。這樣,他才會更相信我。

  可是,此時此刻,在那樣的月光下,在那麽清澈到透明的眼神注視下,我卻發不出聲音。因爲他在那麽無聲,卻又那麽哀傷地懇求我。

  請你……,不要欺騙我;請你們……,不要再傷害我。

  “對不起。”我抽回了手,臉上露出自嘲的苦笑,虧我還是曾經接受過殺手訓練的人。原來,如此多安逸被寵愛的生活,還是讓我把那些求生的本能給遺忘了,“如今的我,還不能答應你。”

  洛楓靜靜地看著我,空了握不住東西的手,仍維持著原來的姿勢擺在我眼前。就在我退縮到想要避開他眼睛的時候,他卻忽然笑了起來,帶著聲音的笑。  那笑聲,就象清晨的露珠滑過荷葉,落入水中一般,明淨到讓我渾身,微微發顫。  “冰依,我還一直以爲你是騙我的。原來不是……”他的手再度握上我的,我全身忍不住泛起恐慌的疙瘩,他的聲音輕柔到融入月色中,“真好,冰依……我會等你的。”

  我不想要你們等我啊!我的本意不是要招惹你們的!我只是想讓我愛的人,能夠愛我,僅此而已!!真的……僅此而已。

  那樣的聲音,在我的心底一遍遍叫囂,痛苦而內疚。我卻還要在心底慶幸,若非這樣歪打正著的回答,我也沒辦法這麽快取得他信任。

  我做人,究竟要做到如何可悲又可憐的地步,才甘心呢?

  “小心——!!”我還來不及傷感完,身體忽然被洛楓拖著滾了一個大圈,一道銀芒擦著我面頰閃過,發出叮的一聲。幾個快如閃電的人影飄然而落。

  洛楓扶著我站起來,看了看周圍的形勢,雙眉微皺,臉上卻露出不屑的冷笑:“成憂,冰淩四大丞相,你們居然湊到一路了?”

  我放眼看去,也不由微微心驚,撇開成憂,文若彬和傲天君不說,白勝衣借機鏟除我的幾率很高,而木離風身後竟還跟著十幾個踏步無聲,呼吸深厚輕淺的高手。

  文若彬掃了我一眼,隨即對著洛楓無奈地聳了聳肩:“在下和白勝衣也是奉少主之命,平安地帶回小若姑娘。否則,誰願意和天和大陸第一劍客,冰淩的守護者爲敵呢?”

  我的身體顫了顫,一臉震驚的表情看向洛楓。

  他微微露出一絲苦笑,眼中的落寞一閃而逝:“我是冰淩這一任的守護者——司馬洛楓。我也的確是擁有‘金銀妖瞳’的怪物,跟我在一起,只會不幸。如果你真的想回去……”

  “不!我留在你身邊。什麽金銀妖瞳,什麽怪物,這些我全不信。”我的聲音脫口而出,心底卻在對這樣的自己冷笑,臉上露出難過的表情,看著他,“你不是說,會等我嗎?”

  洛楓的身體狠狠一震,眼中洶湧的是什麽,翻騰的又是什麽,他忽然……就在這麽劍拔弩張的情況下,就在那麽多人虎視眈眈地注視下,他忽然緊緊,緊緊地抱住我,聲音竟破天荒地帶了絲哽咽:“原來……老家夥說的都是真的。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一個人,不管我是不是怪物,不管我是誰,都會對我……”  我是一個,只要做了決定,就能狠得下心腸,傷害任何愛護我,甚至超過自己生命的人。

  以前是祈然,衛聆風,現在又是……洛楓。

  明明是自己下定決心要去做的事情,卻背負著沈重的罪惡感,然後一邊內疚難過,一邊爲自己的行爲做出解釋,一邊……卻又不斷辱罵自己。仿佛這樣就能讓自己得到解脫,就不必爲自己的行爲,負上責任。

  可是,那又怎樣?我安靜地靠在洛楓懷中冰冷的發笑,即便如此,我還不是要這樣生存下去。爲了我所做的決定,爲了,我所執著的人。

  “娘娘……”成憂平板無情的聲音,打斷了洛楓的擁抱,也打斷了我的思緒,他看著我眼中閃過鄙夷、厭憎的神色,冷冷道,“皇上讓臣帶娘娘回宮。”  我眼中微微露出笑意,這個成憂,我沒見過幾次。只知他一直隱匿地跟在衛聆風身邊。看他在衛聆風面前恭敬從命,戰戰兢兢地樣子,真的很難想象,他竟然是跟蕭逸飛,祈然師父齊名地天和大陸三大高手之一。

  只不知,衛聆風離了他,是否安全。

  “這麽說,你們三人都不是一路的了?”洛楓松開手,臉上已恢複了平日的灑然和淡定,眼中的神光卻相當冷凝。

  他也不變姿勢,不知怎地,便抽出了懷中的凝章,只見銀光閃過,原本鏽跡斑斑,毫不起眼的劍身,通體發亮,在月光下,惑人心神。

  成憂的眼中閃過凝重之色,面色冰冷地開口:“四大神兵利器之一的凝章,居然在你手上?”

  木離風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左肩,隨即向身後之人揮了揮手,比之當年推我下崖時更深邃幽冷的雙眸,毫無溫度地落在我身上,冷冷道:“皇上的命令不用我重覆了吧,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激烈的厮殺,我被洛楓護在身後,卻心神不屬。因爲,我很清楚,真正會對我痛下殺手的,只有木離風這幾人。

  隨行的幾人中,成憂的武功明顯最高,與洛楓纏鬥在一起。文若彬則是爲了怕我受到傷害,時不時地阻止那些圍攻過來的人。

  至于傲天君,我當然清楚他不會,也不敢,全力出手。

  我望著身前不遠處戰鬥的洛楓,腦中拼命思索著怎樣讓計劃更順利一點,卻不受懷疑。忽地眼前白光一閃,白勝衣已經到了我跟前。

  他的攻勢淩厲至極,他的身形迅捷無比,即便我真的勉力去擋,也不一定能擋住全部。更何況,他在掠到我面前時臉露殘酷的冷笑,吐出一句:“難道你不想把戲演地更逼真點嗎?”

  我在心底狠狠地咒罵他趁火打劫,卻不得不承認,這樣可以使我更快地脫離現在這種尴尬痛苦的處境。于是,看著那攻勢,我身形輕晃,一陣劇痛自胸口傳來,還有一個塞入我手中的錦袋。

  我狂飛出去,跌躺在地上,本就每日隱隱作痛的胸口,更是痛到火燒火燎,我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呻吟出聲。

  “冰依——!!”“小若——!”……  耳邊傳來衆人的驚呼聲,我的神志漸漸迷糊,只是用僅剩地意志拼命支撐自己。

  恍惚中,我能感覺到周身蒸騰勃發的殺氣,還有幾乎能擠出人五髒六腑的壓迫力。

  耳中聽到木離風、傲天君等人地驚呼,隱約恐慌地叫著什麽:“金銀妖瞳……”

  然後,身子一輕,壓力陡然間消失,等我勉強撐著神志醒轉過來,就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屋頂,正被人打橫抱著在空中急速行進。

  那種速度,我無法清楚地感知,卻也知道,已經遠遠超越了人體的極限。  “冰依……你不會死……不會死。我會守護你的。”耳邊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  我始終閉著眼,用最後的那點神志,感覺手中錦袋中的細膩粉末,滑過我指尖,肌膚,灑落在來時的地上,一路,融入月色黑幕。

  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我的神志越來越迷糊,幾乎尋不到可以呼吸的氧氣,甚至連胸口的窒痛也無法讓我清醒。

  然後,我終于感覺到洛楓停了下來,嘴裏在大聲喊著什麽。

  然後,七天來,我終于……第一次,真正地,失去了意識。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09:55 PM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31章 利用

  深夜,細雨綿密而落。在亂石林立的山間,一個身著灰黑勁裝的男子,冒著細雨,在亂石間隨意地繞了幾圈,隨後腳步一頓,手貼上一塊巨大的岩石底縫。  只聽之嘎聲響,那塊巨石竟伴隨著飛灑四散的雨絲,向前方緩緩推動。直到,地底露處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階梯形通道。

  男子取出懷中的夜明珠,輕輕擦去上面水珠,一步步走下階梯。半晌後,地面的岩石隨著他逐漸隱入黑暗的身影,慢慢關閉。

  在男子消失後,良久,一個頎長的身影從遠處的古樹後緩步走出,雨絲拂過他清俊如夏日晴空的面容,沾濕了柔潤地黑髮,長長的睫毛。

  灰黑勁裝的男子走盡階梯,裏面竟是一個相當寬敞明亮的密室,連通著四個嵌有夜明珠的石室,裏面擺設各不相同,東西卻一應俱全。盡頭是一個冒著熱氣的天然溫泉,四周用拳頭大小的夜明珠照明,整個地下密室中的溫度,竟常年不變,相當適宜。

  密室四周筆直地站了很多男女,但卻都是一臉的神情呆滯,狀似行屍走肉。  “她怎麽樣了?”開口的是那個灰衣男子——洛楓,他的面前站著個身穿粉紫紗裙,雙頰被熱氣熏紅的少女。

  少女抬起頭看著他,眼中冷漠淡然。她的五官也算是清秀的了,臉上卻遍布刀疤,在珠光照耀下,異常猙獰。

  她冷冷一笑,語帶嘲諷:“她?你問的是哪一個?”  洛楓眉頭微微一皺,卻不著惱,無謂地聳了聳肩,走向其中一個石室。忽地腳步一頓,回轉身交待了一句:“那個女人,暫時還有用,所以,醫好了傷,就送去冷月教總壇。我不想……冰依醒來還會看到她。”

  少女微微皺了皺眉,卻仍是一臉的冷漠,回答:“是,教主。”

  洛楓點了點頭,走進石室,原本虛假的笑容褪去,轉爲甯和;原本冷厲的眼神柔軟,變爲欣然。

  少女看著洛楓消失在門內的背影,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聲音冷漠嘲諷:“洛楓,你就算再聰明,陷入愛情這個網,終究還是會變得愚蠢。被蕭祈然愛上的女人,又怎麽可能會真心喜歡你呢?傻瓜……你們——!!”

  少女瞪大了驚詫的雙眼,看著眼前的男子,身體一動也動彈不得。

  洛楓坐在鋪滿軟絮的石床邊,手指輕柔地在床上少女白皙細膩的臉上流連,眼中溢滿柔情。

  忽地,他渾身一震,迅速站起身來,看著門外。

  也只是瞬息間,石門緩緩打了開來。洛楓眼中閃過冰寒的殺氣,一瞬不瞬盯著走入的幾人。

  “蕭祈然、步殺、衛聆風、成憂……”他冷冷地,緩緩地叫出來人的名字,胸口翻騰地猜疑幾乎要將他湮滅,于是,他越加冰冷,“你們……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成憂雙手抱著個昏迷中的銀髮女子,絕色清麗的面容蒼白,被髮絲隱隱遮住,赫然是應該死在別有洞天中的冷琢夕。

  祈然微微斂眉,正待說話,忽然神色凝滯,望著洛楓身後,冰藍的眼眸中露出疼惜、愛憐的光芒。

  洛楓眼中堅定決然的目光,終于開始松動,他慢慢地,一點一點地轉過身,看著從床上坐起來,站到他面前的少女。那個,幾日來被他用心呵護,用生命保護的少女。

  我拽著發痛的胸口,艱難地從床上站起身來,搖搖欲墜,卻仍是站立在他們面前。

  我向著一直擔心我的四人露出個虛弱的笑容,然後平靜地看向洛楓:“是我引他們來的……”

  “爲什麽……”洛楓喃喃地抓住我雙肩,雙眼中懷疑、痛苦、憤恨,幾乎要將他徹底淹沒,“爲什麽連你也要這樣對我。爲什麽——!!”

  “是我……引他們來的。”我感覺不到周身的疼痛,聽不到身邊甚至自己的聲音,一字一字地吐出:“無——夜——”

  空氣中,仿佛有什麽凝滯了下來。停留在,那兩個字被吐出的一秒,缱绻糾纏。

  到底要多深的感情,多久的糾葛,才能累積出如此多的恩怨情仇。

  洛楓緩緩地一臉絕望,難以置信地松開抓住我的手,每松開一分,他便越陷入絕望的深淵一分,他啞著聲開口:“什麽時候……開始知道的?”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胸前潔淨卻微皺的白色長衫,聲音悠遠而死沈:“無夜剛死的時候,我每天,一閉上眼,就能看到他被落石淹沒前的那雙眼睛。”  “不管願不願意,和他相處過的每一天,仍是一幕一幕在我眼前回放。”

  “那個,明明活著比死了痛苦,卻依然希望攀附著我生存的男子;那個,一直在我身邊無怨無悔保護我的男子;那個,我跟他說不如無夜的男子,真的死了嗎?還是……爲了我而死,我卻一直一直都在懷疑他。”

  “我忽然想起,曾經在祁國的宮中,我跟他說,以後絕對不會再懷疑你了。我還想起,在那個宮中,我差點一拳揮下,抹殺了我和他之間所有的情誼,而他,卻只是默默地,無怨無悔地閉上了眼睛……哈哈,閉上了……眼睛……”我抓著灼痛的胸口,忍不住笑起來,笑地瘋狂悲涼。

  洛楓的臉色霎時間變得蒼白如雪,他仿佛失神般站立著,良久終于露出一個哀傷的笑容:“原來……是這樣。我一直相信自己做到了最好,沒想到,竟是在……第一次動情的時候,就露出了破綻。”

  我輕輕靠在不知何時走到我身邊的祈然身上,清新安甯的氣息,讓我忍不住鼻尖發酸,我緩緩地繼續說:“然後,所有的事情就象滾雪球一般在我腦中越顯越清晰。爲什麽我掉入河中會這麽巧剛好被藍家的人救起?爲什麽明明答應不再喊我主子的無夜,會口口聲聲,日日喊我主子?爲什麽我們離開祁國的計劃會被衛聆風知道,我還會中了軟骨散的毒?爲什麽步殺會忽然失去神志般刺殺我,連祈然和成憂都沒反應過來,卻是武功不高的無夜救了我?”

  我抬起頭,這麽久,第一次對上他再沒有半分純淨孩子氣滯留的面容,臉上的苦笑更甚:“你故意在我面前刺殺祈然,爲的就是想讓當初已經變得心狠麻木的祈然,親手殺了我。你故意引我看到無夜,聽到傅君漠和蘇婉柔的對話,就是爲了讓我懷疑無夜,以致到他死時,因爲這些懷疑而追悔莫及。爲什麽呢?我真的想不通你做了那麽多,是爲了什麽?”

  “只有那麽一次,你看著我的眼睛,摘下面具,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卻在心慧他們進來時馬上戴上……呵……催眠……明明是我親身學過,體驗過的催眠,我卻從未想過。”

  我聲音淒涼地發笑:“步殺受傷那天,你莫名其妙出現在我的房間,心慧總說,有什麽事想不起來。我爲什麽會這麽傻,好像根本沒有腦子會思考一般。以至于,步殺被你施了催眠,武功全失,差點死于非命,仍不想懷疑。”

  “因爲,你們的眼神,是一模一樣的。明明沒有生存下去的理由,卻仍渴望攀附著什麽存在。因爲,你守護我的時候,永遠都站在我身前,不讓我受一點傷害。也因爲,小銀……小銀,不可能不認識無夜!”

  我忽然狠狠地仿佛發瘋般地敲向身後的石床,吱吱聲蓦然傳出。小銀,慢慢從床底鑽出來,黑琉璃般的眼睛,緊緊盯著我,仿佛是想要訴說什麽。

  小銀……無夜……,那不是當年的劉錦鴻和藍劍雲可以相比的,在我的心裏,他們是夥伴,是生死與共過,歡笑哭泣過的夥伴啊!

  我狠狠別開眼:“當日,祈然確實把懷疑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可是,我也相信他確實不會懷疑我。直到那日,我終于恍然大悟,他懷疑的,不是我,而是……當時在我懷裏的……小銀!祈然他,只是不想我傷心而已。”

  “所以,小銀才會經常不知所蹤;所以,小銀才會在我們到達別有洞天前悄然離開;所以,你才能如此好地隱藏自己的身份。只因爲,只因爲……你本來就是它的主人!”

  “我到底,憑著什麽相信,你是不會背叛我的,以至于……以至于……”我忽地直起身狠狠揪住他衣領吼道,“無夜在哪裏?真正的無夜在哪裏?!他已經……死了嗎?在我掉入水裏以後,就被你殺了嗎?”

  我看著他慢慢平靜冷酷下來的面容,忽然便明白了過來,眼淚一點點溢滿眼眶,哽聲道:“這幾日,我雖欺騙你,卻沒有一絲後悔。因爲我們……扯平了,徹底扯平了。”

  我猛地松開手,握緊了虛軟無力的雙拳,忽然舉起右手,狠狠一拳砸下去。  “砰——!!”

  我透過迷蒙的水霧,看著頭偏向一邊,嘴角流著血絲,沈默不語的洛楓,一字一頓起誓:“無夜,這一拳下去,就將我們之間所有的風風雨雨都否定了;無夜,這一拳下去,我們之間就真的再回不到從前。洛楓,這一拳下去……”

  我松開痛到麻木的雙手,眼淚緩緩滑過乾澀的唇瓣:“爲什麽要利用、耍弄我到這種地步呢?我真的,曾經,很努力地想要相信你。只是這一拳下去……那個叫做無夜的男子,就永遠……永遠死在我心裏了。”

  我渾身輕輕一顫,只覺喉頭一甜,猩紅的血液便已全然噴灑在洛楓剛剛更換過的潔白衣衫上。

  “冰依——!”祈然驚惶的聲音響在耳畔,他卻還來不及扶住我,我的身體就已經被洛楓狠狠擁進懷中,他的唇重重壓上我的,鐵鏽般的血腥味,絕望地瘋狂地在我唇齒間蔓延。

  “咳咳……”我臉漲得通紅,鼻尖隱隱聞到夾雜著龍涎香的清淡檀香味,抬頭看到衛聆風冰寒悠然的冷笑,成憂手上一把呈靈蛇狀的長劍——靈邪,架在洛楓脖子上,殺氣滿布。

  冷琢夕已然安然躺在石門旁,仍未蘇醒。

  洛楓仿佛對頸邊的劍視而不見,目光掠過祈然,掠過緊緊抱住我的衛聆風,死死落在我身上:“你問我爲什麽?我也想問問,爲什麽,上天如此不公平?有人生來是皇子少主,有人卻從小被人當作怪物追殺欺淩。”

  洛楓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架在脖子上的劍隨著他而動,卻被他隨手彈開。成憂眼中閃過異色,迅速退到衛聆風身邊守護。

  洛楓漆黑的眼中一片赤紅,那裏燃燒的是毀天滅地的怒火和仇恨,然後,若隱若現地轉爲耀眼的金銀雙色:“這世上……我只有老家夥一個親人,只有他肯收留我,照顧我。我不在乎生活有多艱苦,只想陪著老家夥,在深山中平平和和地度過余生,可是爲什麽,上天連我這麽小小的要求都不肯滿足?!”

  “你們以爲自己有多悲慘了嗎?”洛楓嘲諷地笑著掃過拽住我手腕將我拉過去的祈然,掃過臉上始終掛著冰冷笑容的衛聆風,最後金銀的瞳眸落回到我身上,“你們有嘗試過,親眼看著最想保護的人,因爲自己而受盡折磨嗎?你們有嘗試過,明明付出全世界也想換回他的命,卻不得不……親手結束他生命的感覺嗎?你們有嘗試過,日日夜夜被仇恨折磨,卻不得不幫仇人做事的痛苦嗎?”  “冰淩,爲了得到這一代的守護者——我,就生生害死了我最重要的親人,象踩死一只螻蟻一般……殺了他。”

  洛楓看著我,那麽瘋狂的姿態,那麽痛苦的神情:“你只看到他們的痛苦。我每日每夜都發誓,一定要毀滅冰淩,甚至毀滅整個天和大陸,才能活下去。我每時每刻都幻想,要讓兩百年前的血腥地獄重現人間,才能死得瞑目。我的痛苦,你都看不到嗎?冰依,請你……公平一點。”

  曾經,有人這樣說過:當你望向無底深淵的時候,無底深淵也正在回望閣下。  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地惡人,每一樁罪孽的背後,都隱藏著不爲人知的無奈和痛苦。我們,誰也無法爲自己開脫。只能無奈地歎息一聲,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憎之心必有……可悲之痛。

  我靜靜地看著那雙金銀雙色熠熠生輝的眼眸。那是一雙,多麽美麗惑人的眼睛啊!可是,也正因爲這獨立于世的美麗,才讓他……不容于世。

  洛楓的目光落在步殺身上,冷冷地開口:“步殺,好久……不見。”

  步殺仿佛遺世獨立般靠在牆沿,冰冷的面色沒有絲毫波動,抬擡起頭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才是真正的冷玉——冷月教教主。”

  洛楓眼中露出傲然地笑意:“你都想起來了嗎?蕭祈然……”他目光微微一轉,“你可曾想到,自己最信任的人,竟是我安排在你身邊最大的棋子。”

  祈然也不看衛聆風神色,一把將我扯回身邊,直到右手將我牢牢摟在懷裏,才神色淡漠地回答:“一開始,我的確有很多事情想不通,但直到步受傷,直到你洛楓莫名其妙地出現,直到……冰依告訴我對無夜的懷疑,我就想明白了。”  “當年,下任務讓步來殺我的人,確實是父王。他的本意,卻是想讓我有真正在乎的人,借以……抓住我的軟肋。然而步當初接到的真正任務,卻遠非這些。冷玉當時定是下令,讓他刺殺失敗後就留在我身邊借機待命。不,恐怕那個冷玉只是傀儡教主,你洛楓的替身而已。”

  “只是,你沒想到的是,我會引渡了步殺身上的血蠱,而且,命在頃刻。我的血液,至陰至寒,極易吸引和供養任何蠱蟲,卻再找不到另一個人,可以引走我身上的血蠱。”

  “唯一知道真相的你,不得已,只好放棄了步殺這枚棋子,任我自生自滅。是嗎?”

  “啪啪——”洛楓眼中露處激賞的神色,輕擊了幾下掌,朗聲道,“蕭祈然果不愧是蕭祈然,明明身在局中,這些事說的竟好像你親眼所見一般。沒錯,我本來真的打算放棄你了。所以雖然知道無遊組在祁尹兩國間縱橫,卻並未在意。直到……”

  洛楓的聲音一頓,目光複雜莫名,落在我身上:“恐怕我們誰也沒想到,這個世上,竟會有第二個有著至陰血液的人,還情願爲了你……”

  他的語氣變得的艱澀不成聲,終于,他停下了微微顫抖的嗓音,神色斂然,金銀雙色褪去,望著我平靜地述說他所有的布局。

  “早在你進入別有洞天的時候,我就已經在石室中了。我讓一直跟在身邊的小狸救了你,也清楚知道了你的身份。你墜崖的半年前,我無意中在妓院救了當時奄奄一息的藍瑩若。本來,只是因爲她藍家女的身份,多少有利用的價值。卻驚訝地發現,你的聲音,以及沒有毀損的五官跟她驚人的相似。”

  “當時,我就知道,一直等待地時機來臨了。我的仇,也終于有機會報了。于是,我讓小狸跟著你走,順便讓你將我手中的那塊朱雀石也帶入塵世。”  “後來,你遇到衛聆風,甚至救了他。兩個互不相識的兄弟,愛上同一個女人。情勢越來越向我預想的方向發展。無夜的存在,我開始相信,連老天也站在了我這邊。這樣的面容,沒人會願意多看一眼,連聲音,也因爲蒙在面具下,而不易分辨。于是,我便殺了……他,代替他回到你身邊,一步步導演這個劇本。我把你帶到衛聆風身邊,又引步殺入甕,一點點埋下衛聆風和蕭祈然之間,和冰淩之間仇恨的種子。”

  “我本來,可以一直扮演著無夜這個角色,直到完成我所有的計劃。我本來,可以安靜地留在你身邊,用計讓蕭祈然更加冷血發狂。可是慢慢地,我卻不甘心,要將你親手推到衛聆風懷中,要親眼看著你爲蕭祈然而死,我越來越不甘心!爲什麽,他們一個個都可以蠻橫霸道地把你留在身邊,爲什麽他們可以光明正大地要你,我卻只能默默地在一旁看著,甚至把你推入別人懷中!”洛楓的嘴角扯出一絲冰冷的笑意,看向低垂著眼簾的步殺,“這樣的痛苦,步殺,我想,沒有人比你更清楚了吧?”

  祈然拽住我的手猛然一震,藍眸中凝固的,是異樣的驚恐和慌張。他的身體,僵硬顫抖,卻不願,更不敢回頭,哪怕一次。

  我撇過頭,眼淚順著眼角滑下。洛楓,爲什麽直到這一刻,你仍要利用我,利用到如此徹骨的地步?難道,說愛我,說守護我,就是要讓我陷入越來越多的糾葛和痛苦,才甘心嗎?

  我回過頭去,剛好對上步殺望向我的目光。

  黑衣黑發黑眸,他的眼眸,漆黑到純淨,沒有一絲雜質,只有淡淡地,幾乎察覺不到的悲傷。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步殺,和祈然不同。他的心,很堅定,堅定到,一旦認准了,就永遠不會動搖半分。所以,洛楓,無論你說什麽,都是沒有意義的。  愛,與不愛!步殺的感情,步殺的守護,步殺的沈默,又豈是這麽簡單的四個字可以概括的?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步殺更了解我和祈然的感情;沒有人,比步殺更想要讓我們兩個得到幸福。因爲這世界上,只有一個無遊組,就象祈然甯願死,也不相信步殺的背叛一般;就象祈然可以不顧任何人死活,卻固執地想讓步殺幸福一般。

  我們是……無遊組,誰也不能拆散,誰也不能介入的……無遊組。

  我握緊祈然冰涼的手,卻不看他,望著步殺露出一個輕緩卻真誠的笑容,雙唇開合,無聲地向他吐出那句刻在我們心中的話:心若自由,身沐長風;無遊天下,不離不棄。

  步殺微微一怔,卻仿佛又是在意料之中的恍然,眼中閃過淡淡的笑意,垂下眼眸。

  我轉過身,看著衛聆風俊秀的面容,從進來開始他便沒有說過一句話,我卻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

  心底忍不住一陣柔軟憂傷,可是,傷害,遲早會造成,只是這一刻,與那一刻的區別而已。有些話,總有一天要說的,只是在今天而已。

  我握緊了祈然的手,目光深深地望入他湛藍幽深的雙眸,直到,那眼中的恐慌和孤寂慢慢褪去,轉爲堅決、溫柔和深情。

  我微微一笑,終于看向了面色暗沈冰寒的洛楓,臉上笑容不退,淡淡地道:“你問我爲什麽,對你如此不公平?我可以告訴你,因爲,愛情本身就是這世界上最不公平的東西。”

  “愛上了便是愛上了,我只在乎他的痛,只想讓他幸福,只希望留在他身邊,我甚至……可以爲了他拋棄親人、自尊和道德。只因爲,他是我愛的人。”  “如果,你認爲不公平,那麽我只能說,你的愛,不夠深,不夠自私,甚至……根本不是愛!因爲在你心裏,有比你愛的人更重要,更想……守護的東西。”  耳中仿佛能聽到祈然歎過一口氣的聲音,他的臉上是釋然的溫柔,是決絕再無法動搖的堅信,我輕輕露出笑容。

  祈然伸手攬過我,我渾身一松,才發現胸口沈痛,渾身酸軟,幾乎無法站立。祈然看著洛楓,冷冷地道:“不管你的計劃是不是成功了。今日,我們的帳也會都放下。”

  “步殺身上的巫術,只解除了一半。我還需要你大量的鮮血。”

  衛聆風扇了扇長長的睫毛,遮住眼中所有的神色,悠然吐出一句:“我卻是,只想要你的命!”

  祈然將虛弱的我托給身後的步殺,抽出腰間的寒血劍,銀光閃過,衝上前去。  成憂握緊了手中的靈邪,輕一閃身,跟著攻上。

  手腕被狠狠一扯,我踉蹌地跌了幾步,跟著另一只手腕卻也被拽緊。

  我擡頭看到衛聆風冰寒的臉,蘊怒的眼,手腕灼熱生痛。

  步殺往反方向扯了一下,力道卻因爲怕傷到我而很輕,冷聲道:“放手!”  衛聆風欺進幾步,狠狠攬住我的腰,俊秀白皙的臉容上一片淡然,眼中卻波濤洶湧,聲音淡漠冰冷:“這個時候,你最好不要惹怒我!

”  我歎了口氣,掙了下被步殺抓緊的手,淡淡道:“沒事的,你放開吧。”  明知道,衛聆風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明知道,他現在就是在拿祈然和步殺的安危威脅我。可我……還是忍不住心口微微發疼,衛聆風,你就不能……偶爾軟弱一次嗎?

  步殺眼中微微一動,卻還是慢慢放開了手。

  我胸口發疼,血腥味就好像一直凝聚在喉間,露出個虛弱的笑容。

  衛聆風手微微一緊,我便跌入了他懷中。我眼望著前方刀光劍影中的三人,深吸了口氣,開口:“衛聆風,上次,謝謝你救了我。”

  “那就以身相許吧。”頭頂傳來他平靜到沒有一絲玩笑和嘲諷意味的聲音。  我擡頭看了那張俊秀的臉一眼,高貴悠然的氣質仿佛與生俱來。胸口抽痛,拜托,那句“以身相許”,整的我還不夠慘嗎!真的只是個口誤啦!

  衛聆風眼中微微閃過笑意,圈在我腰間的手又緊了幾分。

  我又歎了口氣:“你的傷,已經沒事了嗎?”

  長長的頭髮,貼著紫色的錦袍,垂在眼前。衛聆風俊逸的面容湊到我面前,呼吸輕輕碰觸到臉上,仿佛能看到我自己臉上細軟的絨毛。

  我眉頭微微皺起,想要退後一步,身子卻被密密困住,下一刻,溫熱柔軟的唇已經覆上我的,輕輕卻堅決的流連。

  我猛地推開他,臉上蓄起了蘊怒,身子卻仍被困在他懷中,眼角都能瞥到步殺冰寒的殺意。衛聆風眼中溫柔決然,淡淡道:“這樣……就擦掉他的印記了。”  我猛地一怔,他卻已含笑直起身子,看著戰鬥的三人,圈在我腰間的手不松反緊。  我忽然自這麽長久以來第一次感到了頭痛,衛聆風他……到底想怎麽樣?  -----------------------------------------------------------------------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32章 親人

  “全部都停手!”一陣清脆悅耳的女聲,忽然在劍拔弩張的石室門口響起,打斷了激鬥、觀望中的衆人。

  我詫異地望去,只見一身紗裙的藍瑩若,手握一把鋒利的匕首,架在皺眉昏迷中的冷琢夕頸上。她一臉冷漠淡然,神色平和孤傲地掃過衆人。

  “少主。”藍瑩若淡淡地望向祈然,開口,“要你母親的命,還是要教主的命,請你選擇吧。”

  祈然微微皺起了眉,聲音冰冷到殘酷:“隨便你愛殺不殺。今日我不取到洛楓的血,絕不會罷休!”

  “是嗎?”藍瑩若冷冷一笑,手上力道加重,一道血絲便越顯越濃烈,順著冷琢夕晶瑩白皙的肌膚滑落,昏迷中的她,發出了輕微的呻吟聲。

  “等等!”衛聆風冷喝一生,眼中殺機乍現又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藍瑩若,別忘了,藍瑩月、藍劍雲的生死,都在朕一念之間。”

  “你以爲我會……”

  衛聆風嘴角笑容不退,放開我走前幾步,隨意打斷她的話:“朕就打賭,你會在意他們的死活!你若不信,可以盡管殺了她試試看。”

  藍瑩若一副強裝的鎮定,眼中卻閃過掙紮的神光。架在冷琢夕脖子上的匕首,微微顫抖。

  她低垂著頭,在寂靜中沈默片晌,猛然擡起頭來,眼中決絕森寒一片,對著衛聆風冷冷道:“我們藍家一族的命,換你祁王母親的命,夠劃算了。”

  說完她壓深了那道血紅的傷口,費力拖著昏迷的冷琢夕,一步步向著臉色發白,正抓緊時間平復喘息的洛楓走去。雙眼一瞬不瞬緊盯著四周面色冰寒,伺機待動的衆人。

  她一步步走過我身邊,我能感覺到她緊繃的神經,這一刻,她根本沒有時間,沒有精力,顧及我這個半死不活的廢人。

  這一刻,我動容,藍瑩若真的給我帶來了很大的震撼。很久很久以前,她在我腦中只是一個印象,一個由別人描述的印象:賢良淑德、孝順父母的善良美好少女。很久以前,我終于親眼見到了她,那時的她,是一個可憐又悲苦的不幸女子,讓心懷內疚的我,隱隱不安。

   可是眼前的她,冷漠卻安然,決絕卻沈靜,在一瞬間便判斷出局勢,牢牢掌握住一切主動。面對劣勢,她也只是微微的掙扎,就做出決定。不論是對是錯,都沒有一絲後悔的模樣。

  我知道很不應該,可是在那一瞬間,我的心中竟真的有松過一口氣的感覺。藍瑩若,她也是一個堅強的人。那麽多的痛苦、挫折,她一直都在用自己的信念和執著,活得更好。

  不過,欣慰歸欣慰。我深吸了一口氣,生生壓下胸口的劇痛,真氣運行十二周天。右手舉起,左手搭上,絕絲閃過邪魅的銀光,身形,輕動。

  現在,對我來說,沒有什麽,是比步殺的安危,更重要的。

  “砰——磅——”絕絲架住砍下來的匕首,刀刃應聲而斷,飛彈的刀尖卻滑過我頸側,血絲滲出。我雙手緊緊抱著髮絲亂舞的冷琢夕就地一滾,堪堪躲過了藍瑩若狠狠的一刀。

  胸口劇痛,隱約中,只覺撞上了一個人的腳,腰間酸麻,翻滾之勢卻終于停止下來。

  我費力地睜開眼,正好對上洛楓深沈卻澄淨的雙眸,那裏,有隱隱的金銀雙色在閃爍生輝。

  忽然,他冷峻的面容一凝,猛地擡起頭,蹙緊了雙眉,單手橫滯在空中,冷聲道:“誰准你下手的?!”

  我一驚回首,看到藍瑩若手中森寒的匕首,來不及再做任何思索,只想拖著冷琢夕避開。可是,那一陣真氣運行後,全身竟虛軟到使不出一絲力氣。  “嗚——”我懷中的人,發出微微的呻吟聲。

  熟悉的氣息逼近,我聽到叮的一聲響,藍瑩若被撞飛了出去,挨著牆壁,吐出一口血。

  祈然抱住我,正待離開,卻忽然眉頭緊皺,喉間溢出低低的呻吟之聲。  “蕭祈然,我一直一直都在思考,對著向你這樣百毒不侵,萬死不僵的怪物,有什麽辦法,什麽人可以真正將你制住。”洛楓抽回手中晶瑩透明的長針,臉上露出冰冷、殘酷、得意的笑容。

  我睜大了眼睛,驚恐的看著眼前這個魔鬼般的男子,身體卻因爲不知在何時,穴道被制,而絲毫動彈不得。

  “然後,終于讓我想到了。”洛楓將身不由己的我,從地上拖起來,抱在懷裏,冷笑,“一個女人,一套銀針刺血,包括別有洞天裏的夢障,這些……都是我特意爲你准備的禮物。如何,滿意嗎?”

  “我本來,是想留著你,完成復仇的。可是現在……”洛楓緩緩舉起手中的凝章,銀光閃過惑人的明媚,“我卻更想把你千刀萬剮!”

  “洛楓——!!”我的聲音嘶啞而絕望,痛苦而瘋狂,“不要!!”

  步殺的恐慌,衛聆風的動容,成憂的驚詫,通通離我遠去,遙遙地消失在耳邊,眼中。

  祈然半跪在地上,蒼白的臉上,甯靜一片,忽而擡起頭深深地凝視著我。仿佛,那是一輩子的留戀,一生的疼愛,訴之不盡,惜之不完。

  他嘴角輕輕一扯,勾起一抹輕柔的淺笑。

  恍惚間,我仿佛看到那個初遇的清透少年。絕世的容顔,溫暖的笑容,如天空般純淨溫和的湛藍雙眸……那個,深深紮根在我心底的人。

  凝章閃著魅人心神的寒光,向著祈然的胸口,真正的心臟,直刺過去……  “然兒————!!”一聲淒厲的尖叫,仿佛豁然蘇醒的巨獸,平地拔起。

  灼熱滾燙的鮮血濺到我臉上,夾雜著苦澀的眼淚,滾入唇瓣。

  “母後——!!”衛聆風的聲音,倏忽間由遠及近,猝然響起。

  有什麽人拂過我的穴道,我腦中一片空白,幾乎是狼狽地跌爬到祈然身邊,取處銀針,紮入他胸口檀中穴。真氣緩緩輸入,直到他的血脈,再度潺潺流動。  祈然渾身一震,嘴角溢出點點血絲。

  我低下頭,依然看不到祈然的表情,只看到冷琢夕一頭漂亮的銀髮,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一大片。有的淩亂地貼在她臉上,有的埋入祈然淡色的衣衫間,帶起抹抹猩紅。

  “然兒……對不起,然兒……”冷琢夕困難地喘息著,沾滿血的手緩緩地,吃力地撫上祈然臉頰,“娘沒有照顧好你,還把……仇恨強加在你身上。對不起……”

  祈然怔怔地跪坐著,仿佛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不動,也不說話,任憑鮮血染滿他面頰、衣衫,一時連呼吸也不聞半分。

  “母後!”衛聆風衝到冷琢夕身邊,扶住她羸弱的身體,吼道,“祈然,快救她!快救她啊!!”

  祈然忽然醒怔了過來,望著衛聆風,眼中一如死沈的黑夜,無神無光。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衛聆風一把抓住他衣領:“她是我們母親啊!你救的了任何人,爲什麽……”

  “軒兒……”冷琢夕拼命地吸著寶貴的空氣,聲音微弱到聽不到半分,“軒兒……別怪他,別怪……你弟弟。娘是……真的沒救了。”

  衛聆風松開了手,緩緩低下頭,看向那張再沒有半分光鮮姿容的蒼白面孔,聲音竟帶了絲沙啞:“母後……我……”

  冷琢夕露出個虛弱的、垂死的笑容,忽然伸出另一只手,吃力地拉住衛聆風的手。

  她的兩只手,一點點靠攏,然後,終于將握住的兩只手,疊加在一起。緊緊地,夾雜著血絲粘膩在一起。

  她用了自己一生最後的一點力氣,讓兩個因她受盡二十年痛苦的兒子,雙手緊握。

  “軒兒,然兒……無論將來……咳咳……你們做出什麽樣的決定。都要記住,你們……是骨肉相連的兄弟。千萬……千萬不要象我和姐姐那樣……不死不休……”

  冷琢夕的眼中慢慢失去了神光,她的雙手松開來,臉上卻現出異樣的紅暈。  我知道,那已經,是回光返照的現象了。

  她的臉上忽然露出驚喜的笑容,猛然伸出帶血的雙手在空中飛舞,啞聲喊著:“逸天!逸天!你終于來找我了嗎?你不要再拋下我……”

  攝人心魂,讓我忍不住想落淚的聲音,就這麽停滯在最快樂的時刻,嘎然而止。

  我跪在地上,輕輕擦去臉上的淚水和鮮血。天和大陸四打神兵利器之一的凝章,刺入的瞬間,會讓人産生幻覺。洛楓和藍瑩若不知在何時,就已離去,還在混亂中,搶走了成憂手中,同是四打神器之一的靈邪。

  洛楓……無夜,就這樣離去了,只余下這滿室的悲傷,滿屋的苦痛……仇恨。  忽然察覺到手臂上的麻癢,我緩緩轉頭看去,一時間竟只覺心頭柔軟酸痛,夾雜著千絲萬縷的非仇非恨。我該再對你說什麽呢?小銀……

  我輕輕將它從我身上抱下來,看著它,安靜地,直到眼淚滴落到它光滑如絲緞般的銀毛上。

  “小銀……其實,你也沒有真正害過我是嗎?”黑琉璃般的眼睛,望著我,波光輕盈。

  我放下手中的白狐,露出個燦爛卻淒涼的笑容:“帶你走的那天,我看到你留戀痛苦的眼神,就該知道了,無論如何,你都不可能放下洛楓。然而,你也看到了這滿室的仇恨,所以,走吧,回去你真正的主人身邊。小銀,我們……最好永不再相見。”

  這個地下密室,原來有兩個出口。其中一個就是祈然他們進來的那個山林階梯。而另一個出口,蜿蜒曲折,我們走了很久,待光亮終于傳來。我驚訝地發現,這個出口……竟是通到一棟典雅貴氣又不失華麗的宮殿後花園。

  這裏竟是依國的南部屬地——嶽陽分國的皇宮!

  祈然吩咐下去,給每個人都安頓了房間。衛聆風和成憂暫時也沒有離開,恐怕無論如何是要等到冷琢夕下葬後才走的。

  我的房間依然在皇宮最偏僻的地方,卻異常豪華舒適。不說那些雕欄玉砌,應有盡有的擺飾,單就是那張內凹形鵝絨軟床,還有宮殿外間大理石圍造的浴池,其奢華就可見一般。但卻不象祈然的風格,恐怕是原來的皇族遺留下來的。  “祈然。”我拽住安頓下我就要轉身離去的祈然,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祈然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冷琢夕的死仿佛沒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但真的如此嗎?

  “休息吧。”他拉開我的手,清涼中卻有冰寒之意,然後松手。

  “祈然!”我一個晃身竄到他前面,緊緊地盯著他面容,一瞬不瞬,“你到底,是在難過,還是在生我的氣。”

  祈然垂下長長的睫毛,看著面前的我,忽然快如閃電的伸手抓住我腕脈,臉上卻依舊淡漠地沒有一絲情緒波動:“取玉泉、雲母、丹沙,輔以紫石服下。心象火,其經手少陰,與手太陰爲表裏。你再用銀針依此調理,多少可以減輕內息流動時的痛苦。”

  “你知道了?”我扯了扯被拽住的手,祈然嘴角微微扯出一個苦笑,放手,越過我離去。

  “祈然——,我不是有意瞞你的。”我的心裏忽然升起一陣恐慌,這樣的祈然,不是我認識的,那麽冷漠,那麽漫不經心,“你到底……怎麽了?”

  “我能怎麽了?”祈然冷冷一笑,單手撫上我面頰,指尖冰涼,“你連醫病都不需要我了,我還能……怎麽樣?”

  “我只是不想你擔心而已!”我抓住他的手,飛快地解釋。只覺得如果慢上那麽一點,眼前的人,就會消失無蹤了,“真的只是怕你擔心內疚。”

  藍眸微微一蕩,祈然的表情終于微微轉柔,深深地看著我,眼中的沈痛悲傷一閃而逝。

  他眼臉一合,輕柔地將我攬在懷裏,卻也避開了我的目光。這個懷抱,有些冷啊!

  “祈然……”我環手抱緊他,柔順地靠在他胸口,嘴張了張,想說,卻不知道如何開口。祈然,你難過嗎?看著親身母親死在自己面前,還是爲了你而死,會難過嗎?

  如果你真的在難過,我又該怎麽安慰你?怎麽……安慰你?

  第二天,祈然和衛聆風親手火化了冷琢夕的屍體。聽說,這是冰淩的傳統,人死之後,並不入土下葬,而是化爲骨灰,灑入水中、風中、泥土中,融入大自然。

  我默默地看著那兩張並不很相象的俊秀面容。他們的臉上都很平靜,平靜到我幾乎要以爲他們只是在焚燒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只有當那熊熊的烈火燃燒起來時,火光映襯著他們白皙的面容,我才能從那兩張平靜到至乎冷酷的臉上,看到一點點流轉的悲哀。

  衛聆風的手,修長白皙,骨節勻稱,在陽光下如白瓷,如美玉,晶瑩似有融光。

  只是這雙手,此刻卻正捧起一把把灰白的骨灰,灑入奔騰的南海中。

  骨灰盡數灑入湖中,衛聆風緩緩地轉過頭來,月白色的長衫,在斷崖前的海風中,獵獵作響。

  “我兩日後會返回祁國臨都。”他看著祈然,淡淡地開口。

  今晨,我似乎聽到一個消息。被玄天占領的銀川國,受到尹國孤注一擲般的攻擊,情勢危機。

  “冰依,跟朕一起回去吧?”

  我一怔,這才發現他在跟我說話。他的臉色有些白的透明,嘴角勾著似有若無的笑容,溫柔而……冷漠。

  我在心底歎了口氣,輕輕搖頭,喉嚨卻發不出半點聲音。眼角余光瞥到祈然平靜的表情,藍眸深如大海,無論多麽努力都忘不到底端的那種深。

  我忽然覺得很疲倦,胸口又一陣壓抑的抽痛,轉身離去。

  風中是衣衫的鼓蕩聲,我沒有再回頭去看一眼。

  這兩天我吃的很少,東西都是宮女端進來的,因爲不是祈然做的,所以吃不出什麽味道。

  每次出門看到祈然時,他總是很忙,我懶得管他在忙什麽,但一看到那張平靜淡漠的臉,我就不由將所有想說的話吞回肚子裏,默默轉身離去。

  轉身的那一瞬間,我不是沒看到祈然悲涼的表情,深沈的哀傷。可是,我知道他在痛,卻不知道,如何將那痛感同身受。

  于是,我每天越來越少出門,只是因爲害怕自己面對那雙藍眸時的無措,所以逃避去面對。

  這兩天,我卻極少看到衛聆風。他會在這裏多留兩天,估計是爲了與祈然商討祁依兩國合作的事情。與我應該是無關的,應該……但我每次看到他,還是落荒而逃。

  晚上,超過子時(十二點),除了守夜的侍衛,宮裏空蕩蕩的寂靜。我穿過長長的圍廊,在大門侍衛習以爲常地注視下,漫步走出皇宮後門。

  不遠處,有人隔著幾十米的距離隨行,我知道那是祈然囑咐他們暗中保護我的,所以並沒有在意。

  嶽陽湖邊,徐徐的微風,輕盈飛舞的螢火蟲,月色靜好。我取出特殊的藥劑塗于裸露在外的肌膚上,渾身頓時彌漫出一陣淡淡的奇香。蚊蟲紛紛離我一米直徑。  我微微一笑,正待如平日一般在湖邊屈膝坐下,忽地腳步一頓,心頭複雜難辨,默默歎了口氣,轉身離去。

  “娘娘!”一個迅捷的身影猛然出現在我面前,成憂冷峻的臉上,竟仿佛平添了幾分滄桑,兩道濃黑的眉毛緊皺在一起。

  我面色一寒,正待發作,卻見他面露憂色,聲音也波蕩了幾分:“請娘娘務必去看看皇上。”

  我一愣,訥訥地問:“衛聆風他……怎麽了?”

  “皇上這幾日來,也會怒,也會笑,甚至會正常的處理政務,協談……可是正因爲這樣,屬下才擔心……”

  我眉頭輕皺,擡頭看到成憂滿臉的心痛和憂慮,不由又是一歎:“這件事,我也無能爲力。我想,衛聆風他有能力調節自己情緒的。”

  “娘娘!”成憂面色一寒,並不很稱他手的長刀猛然橫在我面前,卻又微微一顫,收了回去。他忽然雙膝一屈,竟跪在了我面前,壓低了的聲音哽咽顫抖:“雖然只有短短的五年,屬下卻是親眼看著皇上獨自一人在宮中變得殘忍、麻木、心機深沈起來的。屬下在這五年中,見過皇上所有的表情,卻在娘娘出現以前,從未見過他真心的笑容……”

  “你起來吧!”我手虛扶了扶,卻沒有碰到他的衣袖,轉身朝著那抹潔白的身影走去。

  “你來,是要答應隨朕回去的嗎?”衛聆風看著漆黑閃光的湖面,沒有回頭,卻忽然開口。

  我有些迷茫地看著他漆黑的長髮,月白的束髮錦緞,隨著清風揚起,一點點掃過這星芒的黑夜。這個人,真的在悲傷嗎?怎麽有人可以把自己的傷痛,隱藏的如此深,如此不著痕跡呢?

  衛聆風見我不答,緩緩轉過身來,深邃的目光對上我的,我渾身微微一震。  他走進兩步,擡手撫上我有些涼意的面孔,一陣溫熱:“冰依,跟朕回去好嗎?”  我慌忙退後一步,有些尴尬,明明答應了成憂來勸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衛聆風空出的手微微一滯,臉上忽然掠過一抹苦笑,聲音輕柔:“真想就這麽把你綁回去。就算被你憎恨,就算要被祈然追殺,也在所不惜。”

  “我……我回去了。”我猛然又後退一步,真的真的不該答應成憂來這裏的。我能爲他做什麽?除了再一次的拒絕,我還能做什麽?

  手腕一緊,我的脫逃半途夭折,全身忽然感覺到柳絮般的溫暖輕柔,鼻中呼吸到淡淡的混合著龍涎香的檀香。

  我明明是一個不容易記住他人味道的人,卻終于……還是記住了眼前這個男子的味道。

  我歎了口氣,手推到他胸口,正要使力拒開,卻忽然渾身狠狠一顫。

  那道雖輕卻無比清晰的聲音,一點點傳入我耳中,傳達我心底:“只要……一會就好。”

  抱著我的手越加緊,緊到仿佛不是想將我融入他體內,而是想將他自己藏入我體內,再不用面對任何的悲傷。

  他的臉緊緊埋在我頸窩,被壓住的髮絲貼住我鎖骨上的皮膚,烙得麻痛。他的手,緊緊環在我腰間,力道大的幾乎要將我生生折斷。

  我沒有辦法動彈半分,是身,也是心。第一次,看到如此脆弱,赤裸裸不遮掩半分的衛聆風,那個永遠高高在上的帝王,要我如何能推開他不管,不顧。  湖面上粼粼的波光下,若隱若現地映著我們兩個的身影,密不可分的身影。

  可是,我知道,我……必須推開。

  “別動!”衛聆風忽然擡起頭,卻將我的臉輕輕按在他胸口,環在我腰間的手變得輕柔卻依然堅決,“冰依,你不是說,人總有軟弱的時候嗎?”

  我微微一怔,擡起頭來看著他俊秀的臉,那裏平靜地流瀉著一點點深沈的哀傷。

  我心裏忽然又柔軟到酸痛了,顫聲道:“衛聆風,你母親的死,很難過嗎?”  衛聆風猛然收緊了手,將我緊緊抱在懷裏,哀沈的聲音,象寒冬的雪花柔柔掃過我耳畔:“冬日遊,似水雲雪落滿頭,莫是誰家少年不知愁,縱無心,跌入雲泥,相看……笑不休……”

  滾燙的液體順著我髮絲淌落,我始終沒有擡頭,沒有勇氣去看這個仿佛不該有軟弱的帝王,哭泣的臉。人……總有軟弱的時候,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衛聆風,也許比祈然更痛苦。因爲他有著與冷琢夕在一起度過童年的美好記憶,那是埋藏在他心底最深處的感情,最單純的渴望。所以,他才會不顧一切要帶走冷琢夕,好好照顧她。

  溫熱的身體,擁緊了我,輕輕顫抖。聲音不是沙啞,也不是哽咽,而是吐字無聲:“冰依,朕變得再強,又有什麽用,連……母親都保護不了……”

  我緩緩地伸出顫抖的雙手,終于還是抱住了那具精壯卻脆弱顫抖的身體。我沒有辦法回答你,甚至沒有辦法安慰你,只是希望,多少能給你一些溫暖。

  月色,依然靜好。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09:58 PM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34章 傷情

  “衛聆風。”我抱膝坐在湖邊,掂了掂手裏小巧的鵝卵石,輕輕丟出去,激起一陣水花。

  他同樣坐在湖邊,並排挨著我,淡淡回頭,臉上早已沒了先前失態的悲傷。  我看著他,眼光專注認真,然後堅定地開口:“我是真的很喜歡祈然。我也絕對不會離開他的。因爲,沒有他,我就沒辦法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

  衛聆風臉上的神色微微一頓,隨即卻笑得悠然:“你的意思,是否告訴朕,你本是不屬于這個世界的?”

  我一愣,隨即有些苦惱地又甩手丟處一塊石子,無奈道:“拜托你聽話聽重點好不好?潛台詞抓那麽牢做什麽?”

  我拍了拍沾上草屑的手,換上一副凝重的表情對上他,語氣盡量淡定從容:“這麽說吧!衛聆風,我確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是因爲恰巧碰上時空隧道的異常扭曲,才從我的……家鄉穿越到天和大陸。”

  衛聆風眼中微微露出迷惘之色,我不由暗笑,你也有聽不明白的時候?正了正面色,後面才是重點,我繼續說:“在我們那個世界,沒有皇帝,沒有特權,人人都享有平等的權利。咳~~,這些都不是重點。在我們家鄉,男女是平等的,主張自由戀愛,法律規定一夫只能配一妻,當然反過來也一樣。雙方不合,也可經由一方提出離婚……”

  我頓了頓,看向面無表情的衛聆風,有些緊張,也有些頭疼:“那個,衛聆風,我的意思你聽明白了沒有?你是個帝王,注定了三宮六院七十二嫔妃,可是我卻是絕不能接受和別的女人共享一個丈夫的。撇開其他的不說,單這一點而言,我們兩個也是不可能的。”

  衛聆風愣了半晌,眉頭一皺,正待說話,我卻猛然打斷了他:“你不要說什麽遣散後宮或是退位讓賢之類的話。因爲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做一個帝王,一個可以讓天下百姓安居樂業的帝王,是你一生的夢想。你不可能爲了任何人,而放棄它。”

  “可是,你也該知道,想成爲帝王,就會失去很多常人擁有的東西,比如愛情,比如天倫之樂。帝王可以多情,卻不能專情。因爲帝王的後宮並不僅僅是妻子的象征,更是權利傾軋平衡的場所。如果放棄這些妃子,你也就失去了那些大臣的支持。那樣,你一生的霸業,真的還可能實現嗎?”

  “帝王專情便是禍。不管是對你愛的人,還是被你冷落的人,那都是極不公平的。”

  衛聆風不知從什麽時候舒展了俊秀的雙眉,只靜靜的看著我述說。只是眼中的瑩光,依舊閃爍,不弱半分。

  “說完了?”他平靜地看著愕然的我,嘴角勾起一抹輕柔的笑意,擡手輕輕扯了扯我淩亂的發絲,然後別到耳後,“真不知道你這小腦袋裏每天在想些什麽。說完了,就該讓朕來說。”

  “冰依,你說的這一切,都是朕要處理的事情,與你……一點關系也沒有。你只需回答朕,願不願意,留在朕身邊……”

  我嘴角輕抽,敢情我這番話全白說了。長歎一口氣,不再看他,頹然道:“對不起,我不願意。”

  手臂忽然一緊,我橫跌入衛聆風懷中,姿勢曖昧地躺在他腿上,對上他深沈含笑的臉,聲音悠然:“朕的話還沒說完,不管你願不願意,朕也不會放你離開。總有一天……”

  “別再說了!”我猛然打斷他的話,掙紮著欲起身,卻被他單手緊緊按住。我神色惶急,卻忽而望著他靜靜躺了下來,聲音顫抖:“衛聆風,你別再愛我了,好嗎?我不會再說是朋友那樣的傻話了,我們成爲陌路……也好……”

  “太遲了……”衛聆風的神色輕柔決絕,雙眼深深地凝視著我,忽然低下頭深深吻住我的唇。

  唇分,他擡起頭看著蘊怒的我,白皙的面頰在月光下竟似光芒閃爍,“冰依,朕已經放不開你了……不是沒想過放手,而是,做不到。”

  我閉上眼,忽然竟想哭,爲這天殺的複雜感情流淚,再睜開,眼中已是決然一片。

  衛聆風微微一怔,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悲傷,一閃而逝,然後灑然放開了手。  我猛地直起身來,再不說一句話,往來路而去。聲音伴著涼風傳來,讓我忍不住顫抖。

  “冰依,你要記住。朕這次不帶你走,並不是因爲顧忌祈然,更不是因爲朕肯放手,而是,朕想最後給你一個自由的機會,最後無條件寵你一次。下次,再沒有下次了!”

  我踉蹌地掠過神色有異的成憂,卻來不及想他爲何如此面色,奪路而逃。  我心頭煩躁地回到宮中,簡單浸在外間的浴池洗了個澡。衣架上掛著幹淨的白紗睡衣,是宮女每日爲我准備的。我輕輕穿上,衣服絲質光滑,貼在肌膚上說不出的溫涼舒適。

  我獨自掌了盞燈,推門走入臥室。宮殿裏,實際上是徹夜都點著醚紗燈的,只是一個人走在這空曠的殿堂中,心中難免有些寂寥之意。

  當初在滄雪國時,祈然是日日陪著我入睡的。當日在落影宮時,至少也還有心慧和……無夜他們陪著我。

  我長歎了口氣,關上門,轉身將燭台中的燈火點亮。昏暗的房間中,立時便亮堂了不少。

  淡淡的幽寒之氣襲體而來,我全身都起了疙瘩,忍不住打了個抖,轉身向軟床走去,心道:這幾天果然是累了。幸好胸口的痛沒再發作,祈然的方法……  “啊——!”我擡頭猛然對上一雙幽深的藍眸,颀長而立的身影隱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劇烈的震驚、緊張,心象一口氣被掏空了一般,待鎮定下來,胸口壓抑的感覺卻明顯好多了。

  我拍了拍胸口,看向來人,沒好氣地道:“祈然,你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嗎?”

  祈然走近幾步,半挨著我,冰藍的雙眸輕顫:“這麽晚,去了哪裏?”

  我心頭一緊,忍不住便幹笑了兩聲,明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要多心虛就有多心虛:“就是出去走走……啊——!”

  祈然大手一伸狠狠將我推到窗前,欺身箍緊了我。藍眸中燃著一把火,臉上冰寒一片,再不余半點溫情憐惜:“既然這麽放不下大哥,爲什麽不索性跟了去?!”

  “祈然,你瘋了,好痛!”我的手臂上傳來“嘞嘞……”的骨節交錯聲,雙手被狠狠背在身後動彈不得,剛結痂脫落的肩膀,肌膚仿佛要被撕開般的疼痛。  祈然單手箍住我狠命掙紮的身體和雙手,另一手帶著火一般的灼熱貼上我面頰,忽然低頭狠狠吻住我的唇,啃齧、嘶咬,連一點憐惜的愛意也沒有,只有滔天的怒火。

  我手臂酸麻,雙唇灼痛,卻不及心底恐懼的萬一。祈然瘋了,到底怎麽回事?我要怎麽辦?再這樣下去……再這樣下去,他會把我和他自己都毀掉。

  我心中決絕一定,忽然什麽都不顧,曲起左腳,向著他膝蓋狠狠撞去。

  他吃痛低叫,手上力道微微一松,我便使出全身力氣推開他,沒命地向門外逃去。

  我好怕!真的好怕!那雙眼睛裏,沒有一點溫度,明明映著我,卻仿若空無一物。那個人,明明如此熟悉,日日紮根在我心底,卻又陌生到讓我戰抖,他……  門把就在我眼前,可是心底的恐懼,卻有增無減。

  果然,身體驟然騰空而起,被重重甩在床上,身軀立時陷入柔軟的天鵝絨中。眼看祈然就要欺身壓上,我倉惶地大叫:“祈然,你別這樣!”我奮力打了個滾,顧不得樣子有多狼狽,朝床沿爬去。

  忽然腳裸上一燙,緊接著我又被狠狠拽了回去,重新跌入天鵝絨中。身上一沈,祈然的身體已然緊緊貼上我的,質地絕好的床劇烈搖晃,玄色龍紋大帳在我眼前飄飄蕩蕩。

  “祈然,你到底怎麽了?!”

  “嘶——啪——”身上剛穿上的白紗衣仿佛就是爲了讓他好脫而准備的。只是祈然卻也不脫,修上的五指抓上我衣襟,猛然一扯,身上的睡衣便成了一塊塊破敗的白布,胸前的肌膚,在燭火下,若隱若現。

  祈然俯身埋入我胸前,酥麻的火熱,從胸口猛然蔓延至全身,帶著哭腔的沙啞呻吟衝出喉嚨口,我忍不住渾身顫抖。

  “祈然!你別開玩笑了!”這一刻,我終于意識到,祈然是來真的。心裏的恐懼象碎裂漏鬥裏的細沙,忽然便由點滴下落,變爲漫天飛舞。

  我象發了瘋一般地推他、打他,聲音嘶啞而難聽。

  開玩笑,就算是祈然,就算是你,我也不要在這種情況下發生關系!否則,醒來後怎麽辦?是你說一句,我會負責的。還是我詛咒一聲,我恨你。

  祈然猛地抓住我掙紮的手,壓到柔軟的床鋪兩邊。膝蓋微一用勁,便已分開了我雙腿,擠進我兩腿之間。

  祈然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雙眼火熱,欲火瘋燃,面色卻冰寒的徹骨:“你跟他,不只是簽約結婚嗎?”

  我從恐慌中驚醒過來,眼中的倉惶慢慢轉爲驚訝:“你知道了?”其實也不奇怪,契約就在步殺手上,祈然自然可能看到。

  祈然的嘴角掛著冷笑,忽然低頭,舌尖順著我的唇瓣慢慢劃過鎖骨、胸口、小腹,繼續下滑……

  “祈然——!!”我驚叫了一聲,一時竟恐懼到哽咽沙啞了,“別這樣,求你你別這樣……到底……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怎麽了?”

  聽到我的哀求,祈然的面色沒有一絲變化,嘴角的冷笑越勝,眼中的欲火卻燎原:“只不過是一夜的夫妻,就讓你這麽念念不忘?!”

  我猛地瞪大了雙眼,被壓制在兩側的雙手,握緊的拳慢慢松開。祈然他……在說什麽?

  祈然本就一瞬不瞬看著我,見到我的表情,不知爲何嘴角的冷笑逝去,俊臉上竟清楚地顯示出痛到極點、恨到極點的憤怒。

  他忽然狠狠扯起我的雙手制在頭頂,單手箍住,另一手毫不留情地扯開我身上所有剩余的衣服,片刻後,我打了個抖,發現自己的身上已不著片縷。

  “所以,這幾天,你就對我避而不見,卻跑去與他幽會?!”他俯身狠狠啃齧住我頸畔,一手在我胸前揉捏,另一手緊緊箍住我腰間,灼熱的僵硬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抵著我。我痛得渾身顫抖,異樣的情潮蓦然竄起,我忍不住哭泣地呻吟。

  “所以,你對我不聞不問,卻在他懷中滿臉柔情?!”祈然單手使勁,忽然猛地擡高我的腰,嘶啞地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哭腔,仿佛不是我的,再度破體而出。

  “不要……”我掙紮地扭動身體,卻徒然使得壓在身上的軀體越加灼熱,淚水朦胧中我望到祈然的臉,被欲火充斥的眼。

  不是看到,不是瞥見,而是真真切切地望了進去。我心頭狠狠一震,仿佛有什麽東西,在一瞬間破裂了,一切都變得清晰無比。

  這個人,是祈然啊!是就算死,也不肯讓我受一點傷害的祈然!是我……深愛的祈然!

  他一再地包容我,愛護我,甚至是原諒我,而我……到底爲他做過些什麽?  我忽然停止了掙紮,不知何時就已經自由的雙手,卻仍呆呆地舉在頭頂。眼淚瞬著眼角滑下,我在心底暗罵了一句:笨蛋,卻不知在罵他,還是在罵自己。

  我擡起酸麻的手臂,忽然在空中繞出一個絢麗的弧度,緊緊,緊緊地抱住他。

  祈然的動作微微一頓,房中一時便靜寂了下來,只余我輕微的抽泣聲,和他粗重的喘息聲。

  “對不起,對不起,祈然!”我緊緊抱住他,赤裸的身軀貼住他的,臉深埋在他胸前,哽聲哭泣,“我不是有意避開你,不是不想安慰你。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麽給你幫助。我明知道你在痛,卻無法對你的痛感同身受;我明知道這個時候更應該陪在你身邊,可是我連……我連媽媽死時的痛都忘記了,要我怎麽安慰你?我只是沒辦法面對著你,卻說那些言不由衷的話……我只是怕我的冷血,會讓你失望……”

  我收緊了抱住他的手,心底柔軟而酸痛:“我沒有想到,那樣,反而會讓你更難過。對不起……如果……如果,這樣做,如果我們發生關系,能讓你少痛一點,那麽,你就繼續下去……”

  “大哥呢……”祈然全身的重量都壓在我身上,聲音沈沈地竟分不清是從誰口中發出來的,“爲什麽那種表情抱住他?”

  我一怔,想起成憂怪異的表情,忽然心中雪亮,原來,那個時候祈然就在附近,難怪,今晚他會發狂。

  “我不是特意跑去安慰他的,只是,碰巧遇上……”我無意識地理著祈然有些淩亂的長髮,聲音仍帶著沙啞,卻異常輕柔和緩,“祈然,我也許真的對衛聆風有著特殊的感情,連我自己也理不清楚。可是,我卻也真的只愛你一個人,只想跟你在一起。這一點,請你一定要相信我!”

  祈然收緊了被壓在我身下的手,身體緊緊貼著我的,灼熱和帶著苦痛的怒火慢慢褪去。

  我無聊地看著頭上那頂玄色大帳,身體仿佛真的被陷進天鵝絨中,薄薄的被單卻早不知何時被踢到了地下。

  脖子輕輕轉動,我掙了下酸痛又快麻木的身體,身上的人已經接近一刻鐘紋絲不動了,我頭痛地皺了皺眉,祈然不會是睡著了吧!雖然現在這天氣不會覺得冷,可是……

  身體猛然一僵,我心頭微顫,祈然的身體明明未動,卻又慢慢灼熱起來。隔著一層單薄的衣衫,連我的皮膚也跟著敏感發燙。

  “冰依……”祈然的聲音帶著慵懶的沙啞,忽然支起身子看著我,長長的黑髮如豐厚的絲緞般垂在我耳畔,幾縷輕盈地擦過我赤裸的胸前,讓我忍不住一陣顫栗。

  我面色有些僵硬,伸手撥開那幾縷髮絲,正待說些什麽。忽然手腕一緊,再度……被制在了身體兩側。

  “祈……祈然……”我訥訥地叫著他名字,臉龐因爲莫名地預感到什麽而潮紅,“那個,睡……睡吧……”

  “你剛剛說……”他松開我的左手,卻淡淡瞥了一眼,原本待要縮回來的我猛然一頓,竟仿佛被無形中釘住般,動不得半分。他單手抓上自己用天藍絲線穿雲錦繡的衣襟,忽然輕松一扯,一身單薄的衣衫竟仿佛中痕裂開般,從他身上緩緩滑落。

  微弱的燭火下,那矯健卻赤裸裸的身軀,泛出晶瑩的微光,在頭頂忽明忽暗。我困難地咽下一口口水,腦中不期然想到一個詞——魅惑。

  藍眸波光瀲灧,欲火再度燃起,深沈地仿佛要將我吞噬,他的聲音暗啞性感,熱熱的濕氣吐在我肌膚上:“冰依,你剛剛說,只要我願意,就可以繼續下去?”

  我渾身輕顫,雙頰泛紅,呼吸慢慢……急促起來。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35章 是夜

  我的身上松松地裹了塊白色的毯子,無力地癱靠在祈然赤裸的胸膛,低低喘息。汗濕淩亂的黑髮,也不知是他的,還是我的,糾纏在一起,貼住他胸前半濕的肌膚。

  祈然騰出一只手,推開門,順手扯了扯牆沿垂下的銅鈴,整好三下。半晌,眼前浴池中的水仿佛自動自發般慢慢退去,新的仍帶著些微溫熱的幹淨清水從池壁上的八個孔注入。

  不過一柱香時間,祈然已抱了我,和衣……毯踏入那微溫帶涼的池水中。  這種事,發生過後還真只有一種感覺,那就是——累。

  我揪著胸前的兩個毯角,目光沒有焦距地落在胸前十字架上。任由祈然將撩起的水輕輕從我頭上灑落,然後帶著淡淡皂角清香的乳液擦在我頭髮上,輕輕揉搓。

  “冰依,毯子拿掉。”祈然溫柔的聲音響在耳畔,我驚了一下,這才發現頭發不知什麽時候洗好了,擡頭看到他俊美到不似人間男子的面孔,赤裸晶瑩的胸膛,腦中不期然想起剛剛……

  “不!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我尴尬地猛退一步,脫離他懷抱,結果身下一痛,腰背酸軟。XD的,我低咒了一聲,再度跌入他懷抱。

  祈然眼中含笑,扯開白淨濕透的薄毯,淡淡道:“這東西太礙事了,你若再不放,我就索性毀了它。”

  我一驚,刷拉一下松開本想將毯子扯回來的左手,右手牢牢捏在另一個毯角,心道,聊勝于無。祈然溫涼帶水的修長十指,已經沾著淨身的乳液,撫上我身體。

  我尴尬地站在原地,手不知道該往哪裏擺。其實……我現在站不住,根本就是靠在祈然懷中。清涼溫熱的水,順著肌膚紋理一點點流淌,衝去我身上細微的泡沫。

  “祈然……”我低低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卻忽然停頓了下來,臉有些燒紅。  他停下手上的動作,擡起頭來看著我:“恩?”

  “那個……那個……”我兩手蹂躏似的絞著床單,臉紅成番茄,卻半晌憋不出一句話來。

  直到祈然都有些不耐了,我忽然猛地爆出一句問話,然後頭直接低垂到了下巴抵胸。

  祈然明顯愣了愣,確切地說是愣了很久,然後面色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半晌才道:“你問我這是第幾次跟女孩子發生關系……上床?”

  拜托!我臉上燒地更甚,忍不住在心裏暗罵,這種話你用的著重複一遍嗎?  祈然的臉上忽然掛起了笑意,探手將我摟入懷中,聲音說不出的愉悅:“傻瓜,自然是第一次!”

  “不可能吧!”我猛地抬起頭來,驚詫地看著他,低叫,“否則你的技術怎麽會這麽高超!”

  MY——GOD!誰告訴我,我剛剛到底……說了什麽?!

  祈然當場就被震在原地,傻了好久。美男,尤其是赤裸的美男,就是發傻的樣子,那也是一級噴血的。

  然後,他環著我的腰大笑起來。笑了半晌,忽然不知想到了什麽,面色一紅,眼神閃爍到了他處。

  “喂,祈然!”我忍著酸痛繞到他面前,看他百年難得一見尴尬扭捏的表情,不由玩心大勝,“第一次不可能這麽……咳,純熟吧,你是不是騙我的……”  “當然不是!”祈然幾乎是脫口叫道,隨即面色一整,矯好的眉毛皺在一起,一臉苦惱尴尬之色。我忍不住暗笑到內傷,仿佛此刻才發現,原來祈然也不過是個二十歲不到的大孩子啊!

  “算了,如果你不想說……第一次嘛,在你記憶中總是最珍貴的。”我裝出一副強顔歡笑的樣子,努力壓下勾起的嘴角。祈然啊祈然!你也有被算計的一天。  我長歎一口氣,往後撤離了他懷抱幾分。

  祈然神色一慌,扯住我狠狠抱入懷中,低聲又急切的在我耳邊輕喃了一句:“我……我以前在風之都看過那些畫。”

  “畫?”我腦子當機了幾秒鍾,忽然靈光一閃,驚叫道,“你竟然會看春宮圖?!”

  天哪!地哪!你要我怎麽相信,仿佛誤墜凡間的天使——祈然,竟然會在皇宮中,偷看春宮圖。這……這詭異的場景,光是想象就已經……

  祈然懊惱地把我的頭按在他胸口,感覺到我憋不住的笑意,終于寵溺地歎口氣,無奈道:“我從小就過目不忘,風之都皇宮中的書籍我多能背閱,那裏難免夾雜著……這類型的書。初時只是因爲好奇,可是看完後就怎麽也忘不掉了。”  我笑得更甚,只覺此時明明頭痛尴尬卻偏偏拿我沒轍的祈然,簡直可愛到了極點。正想問他,看了那書,竟不會有欲望嘗試一下嗎?卻聽他清潺如水中綠竹葉飄透的聲音,響在我耳畔。

  “後來,父王……蕭逸飛爲了……也曾讓我親見中了媚藥後交合的男女,也曾,給我安排過各種女子。只是,我百毒不侵,靈覺特殊,他卻也拿我沒轍。再後來,我無意中學到清心咒,對男女方面的欲望,就更低了……”

  腦中忽然想起初遇時那雙清澈如一汪秋水的藍眸,那個時候的祈然,除了步殺外,無牽無掛,無欲無求,幹淨地讓人無法直視。

  那時的他,明明淡薄一身,卻象溫暖和煦的陽光,吸引著每個人,照耀著每個人,比如步殺,比如白勝衣,比如……我。可是,他卻偏偏,把自己摒棄在了溫暖之外

  我抬起頭看著他,微笑地問:“祈然,你後悔遇到我嗎?

  祈然雙眉一皺,露出個頭痛的表情,一臉警惕:“你不會又在想什麽離開我的借口吧?”雙手猛然收緊,唇使勁貼上我的,片刻就分,狠狠續道:“告訴你,想都別想,這輩子你都別想逃開我身邊了。還有那個契約……”

  他頓了頓,眼中露出欣然地笑意,忽然俯下身柔聲道:“冰依,回去滄雪國後我們便成親吧。”

  “不要!”我直覺地脫口,“不是說半年以後再說嗎?”

  天哪,要在現代,我們兩個可還都不滿法定年齡。不,最主要的是,婚姻,這麽早就結婚,尤其在古代這種以夫爲天的制度下,尤其是在,祈然身邊還有個名義上少夫人的情況下……

  見祈然臉色一沈,我慌忙道:“祈然,這個……結婚不是兒戲。我們有很多事情要考慮的。比如說,你是喜歡西式婚禮,還是中式婚禮,婚紗穿什麽類型的。比如說,我們酒席要請幾桌,主婚人是誰,伴郎伴娘又是誰。還比如說,婚後是我隨你姓呢,還是你入贅我們家,你名下的不動産我能占幾分。再比如說,你准備結婚幾年後要小孩……”

  我擡眼偷瞄了一下眼中越來越迷茫的祈然,心中暗笑:好啊!你越茫然,我就越容易蒙混過關。

  滔滔不絕了半天,最後我總結成詞般地長歎一口氣,肅容道:“所以,你看吧,祈然。我們真的有很多事情需要考慮清楚啦!半年之期還是短的,依我說,應該改成一年半。”

  祈然靜靜地等我說完,然後嘴角輕扯,雙眼危險地眯了起來:“你似乎還有不少的精力啊?”

  我一驚,扯著剛被我拉回來的毯子後退一步,這張危險指數跟衛聆風不相上下的俊臉,一時間讓我心中警鐘大作。

  “看來,我剛剛還是太過留情了,徒然委屈自己。”祈然溫和一笑,濃濃的陰謀氣息摻雜在這不染塵埃的笑容中。

  我暗叫不好,轉身正要跑,忽然全身一滑,竟然向著清澈的池水中倒去。  池水猝不及防地灌進口鼻中,我欲嗆無門,撲騰了兩下想起來,卻被祈然直接往池底按去。只得摒住了呼吸,心道祈然不會是想直接淹死我了事吧!

  正想著,隱約中感覺一個修長矯健的身軀順著波動的水紋壓下來,一雙修長有力的手,不容抵抗地抓住我緊拽毯角的手。

  白色的毛毯吸了沈沈的水,就這麽晃悠悠離開了我身體,往池底落去。片刻後,我的背脊抵住了那柔軟毛毯覆蓋住的池底,眼看著那雙藍眸的主人,欺身壓到我身上。

  我想開口大罵,卻苦于身在水底。肺中的氧氣越來越少,感受著祈然在水中仍越來越熱的身體。忍不住駭然想到:天哪!他不會想在這裏做吧!

  仿佛正是爲了應證我這個想法,祈然在水中露出一個朦胧的邪笑,忽然抓住我推拒的雙手,身體竟然輕松擠入我兩腿間。

  此刻,我卻已再顧不得祈然到底想幹什麽,身體是否承受的了了,只覺肺裏的氧氣越來越稀薄,口中不斷吐出水泡,眼看就要因窒息而死。

  忽然,一股甘露般的熟悉氣流順著緊貼的唇齒,傳遞到我即將炸裂的心肺。我忍不住貪婪地吮吸這仿佛源源不斷生命之氣,就在這個時候,身體被猛然一陣衝撞,下身的漲痛感傳來,我唰地瞪大眼,祈然竟已然在那一刻,進入了我身體。  我無力地摟住他頸項,貼著他溫潤帶水的唇,將一陣陣呻吟吐入他口中,換取那源源不斷的生命氣息。只任憑他在我體內衝刺馳騁,水面上漾起了一道又一道渾濁的波紋。

  當興奮到達最顛峰的時候,一股灼熱的體液盡數射入我體內,引得我一陣劇烈地痙攣。我只能渾身酸軟的貼靠在他身下。心中卻忍不住暗罵:靠!竟然真的是內呼吸!實在太變態了!

  早晨,我晃晃悠悠地醒來,渾身酸痛得讓我簡直想扁人。祈然這個混蛋,竟然還敢說什麽,對男女方面的欲望更低了!XD的,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昨天晚上我們到底做了幾次……咳……

  我一擡頭,猛然一怔,對上祈然仿佛專注了一個世紀的藍眸。他就這麽拄著頭,靜靜地垂眸看著我,那眼中的深情、寵愛、欣然、憐惜,讓我心中一陣柔軟感動。

  到底是怎麽樣的幸運才能讓我遇見眼前這個人,遇見了,又能被他捧在手心裏呵護疼惜?

  我露出個燦爛的笑容,聲音還帶著昨晚殘留的微微沙啞:“早安,祈然。”  他怔了怔,仿佛此刻才發現我醒了,眼中的神光越加輕柔疼惜,卻語氣淡淡地道:“冰依!早上,我看著你,便一直在想,有些東西,是不是我太過在意了,所以反而被蒙蔽了眼睛。”

  他頓了頓,傾身看著我,聲音因爲微微的緊張而沙啞:“冰依,是不是,無論我現在是什麽樣的人,無論……我跟過去的我有多大不同,我都是你……唯一愛的人?”

  我一震,胸口忽然象被什麽鏤了個洞,裏面充斥的是怎樣波濤洶湧的感動,連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忽然笑了,探手摟住他頸項,在他唇上輕輕印下一吻,柔聲道:“是!永遠都是唯一的!”

  身體猛地被抱入他懷中,耳邊傳來祈然釋然到幾乎沙啞哽咽的聲音:“幸好……幸好我不用恨大哥。”

  我忍不住長長吐出一口氣,背脊貼上了柔軟的床鋪,環手摟住他,聲音仿佛溫泉水冒出的氣泡般輕柔脆響:“是啊,不恨多好,恨是很痛苦的感情。祈然你……只要學會幸福就好了。”

  因爲顧及我的身體,祈然又在嶽陽皇宮留了三天。第四天,我們把從回來後一直被祈然強制處于昏迷狀態的步殺安置在馬車中,出發往滄雪國而去。

  這三日,我過得甜蜜安逸,天和大陸卻是又發生了翻天覆的變化。聽祈然說,尹國三皇子親自帶兵攻打銀川國,結果在半月前被玄天一箭射死于陣前。

  而大皇子于當日被祁國的刺客殺于自己的謀士家中。尹國一時群龍無首,群臣百姓卻對祁軍和衛聆風恨之入骨。

  尹子恆就是在這種內憂外患的時刻,被作爲救世主一般的人物,推上了尹國國主之位。他在民間的威望本就高過他兩個皇兄,又在登基後下令減免當年一半賦稅,大赦天下。一時之間,尹國國中都是對新君的歌頌之聲。

  三日前,尹子恆竟聯合仿佛憑空而現的鑰軍,星夜進攻銀川國邊境隱城。因爲祁國大軍多駐守在南部的海仁城抵抗明面上的尹軍,是以援救來遲,隱城失守。  後面兩日,尹子恆和鑰軍首領——黑馬神將傅君漠親自率領大軍乘勝追擊,直攻至銀川國霧都城,兩軍呈僵持之勢。

  玄天本以爲,尹國全軍出擊,國內軍力必然空虛。是以派副將率領三千騎兵,一萬步兵,繞道偷襲尹國重鎮。卻被一股神秘勢力所阻,全軍覆滅。

  至此,祁國的形勢已經前所未有的,危急到了極點。

  我和祈然自然清楚,那股所謂的神秘勢力,必然是冰淩的軍力,甚至鑰軍能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祁尹邊境,也多是冰淩才能做到的。蕭逸飛當日在別有洞天就說過,要完成冷清雅的願望,想來他也開始動作了。

  祈然在嶽陽宮也是沒想到,僅是短短三日時光,祁國竟已陷入了如此危機中。是以馬上趕回依國首都滄雪國,同時下令各地調集兵馬,隨時准備救援。  本來,援助衛聆風是此時最刻不容緩的事情。然而,我和祈然還是被某件事,耽擱了下來,離開不得,行動不得。只得讓文若彬領了兵符前去調兵,心慧也要求一起跟了去。

  我們會毫不猶豫地被耽擱下來。是因爲,這件事,對我們來說,比任何事都來得重要和危急。

  被祈然施了銀針,一直昏迷不醒的步殺,忽然連連吐血,體內氣血沸騰,經脈相互撕扯,竟仿佛隨時都會斷裂。

  我和祈然不眠不休地救治了他兩日一夜,終于保住了他差點盡斷的經脈。但他的臉色卻一直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氣息微弱,眼見著,隨時都會停止呼吸。  我看到祈然青筋暴起的雙手,松開了握緊,握緊了又松開。我知道,這一刻,如果洛楓在他面前,他絕對會不顧一切地將他斬殺。

  “我出去一下!”祈然深深地吸了口氣,看向我,淩厲的神色微微轉柔,“你先照顧步,我一定……會帶洛楓的血回來!”

  “如果……”他微微皺了皺眉,續道,“如果我明日午時前仍未回來,你就不必等我了。讓白勝衣帶著步去找我師父謝煙客。師父的絡脈雖然自封了,但或者,還會有辦法。”

  我的心輕顫了一下,緩緩點了點頭。

  然後,在他即將踏出門口的時候,我忽然淡淡地開口:“祈然,還記得我當初說過的話嗎?不要試圖用你自己的命去換別人,就算是我的,就算是步殺的,也不可以。”

  “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要忘了,對你自己……好一點。”

  祈然的身體微微一顫,沒有回頭,卻重重點了點頭,揚長而去。

  那時的我又怎知,命運的巨輪,在他離去的那一刻,才終于開始……快速轉動。他這一去,我們這一分離,竟差一點……造就了一場永恆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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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10:02 PM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36章 相疑

  太陽從東到西,黑夜來臨。我緊皺著眉頭,一刻不停地將冷水浸透的毛巾敷在步殺額頭。一旁的宮女想要來替手,卻被我一一拒絕。

  一個小時後,步殺的身體由滾燙慢慢褪去溫度,最後變爲瑟瑟發抖。眉毛上竟凝結出層層白霜。我嚇了一跳,慌忙把上他脈搏,只覺他全身血脈竟像被凝結了一般,生命氣息越來越微弱。

  我心中一慌,只覺恐懼眼前之人死亡的心情不受控制的越來越濃烈,轉頭大聲喊道:“被子!快去拿被子!還有把火爐升起來,快點!”

  房中亂成一團,但爐火還是馬上升了起來。我把遞來的被子一條條蓋在步殺身上,可是他發絲間的寒霜卻不融反凝。

  “步殺,你不要嚇我啊!”我聲音哽咽,將手放在他額頭,只覺那冰涼的溫度仿佛正在一點點吸盡他生命之氣,我卻無能爲力。

  腦中憶起在祁國皇宮,步殺爲了通融我的體息,不顧自己內傷加重,把真氣輸給我。而我……

  我一愣,內力!同根同源的內力!

  我反手掀開他身上所有的被子扶他盤膝坐好,雙手貼上他寬闊的背脊。他身上的冰寒讓我忍不住打了個鬥,我一咬牙,催動體內氣息,源源不斷的真氣馬上順著他神堂、心俞二穴流入他體內。

  我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只覺體內的氣息越來越稀薄,身上的力氣仿佛都被抽空了。然而索性步殺的身體,終于一點點回暖,手掌下經脈跳動的氣息也漸趨明顯。

  我緩緩收攝所余不多的真氣,正待讓人扶我起來,門外忽然傳來喧鬧打鬥之聲。

  我心中一驚,還來不及作出反應,房門已經大開。一個紫色的身影帶著血狂衝到我面前,身後還跟著一群滿臉恐慌的侍衛。

  我只覺眼前寒光一閃,本待躲避那迎面而來的尖刀。可是,就在此時,還未完全收攝的體息竟猛地反震回來。我面色一白,向後躺倒,堪堪避過刀鋒,卻吐出一口血來。

  無力量支撐的步殺,顯然也受到了反震之力,緩緩向後倒在我身上,嘴角溢出血絲。

  我心中恐慌,徒手抓住再度刺過來的匕首,鮮血順著我手腕滴落。我狠狠一甩,推開了來人幾步,也不去看那來殺我的是誰,連忙抓了步殺的手診脈。

  還好!我長歎了一口氣,這才感覺到手掌的劇痛,渾身的酸軟無力。我隨便扯了塊紗布裹上,防止血再流出來,擡頭看向已經被侍衛擒壓住的殺手,不由一愣。

  “紫萱?!”我細細地爲步殺蓋好被子,皺眉對上紫萱充滿怨恨的眼,“你爲什麽要殺我。”

  紫萱冷冷一笑,向周身的侍衛喝道:“我怎麽說也是少主的貼身侍女,你們沒有資格碰我!”

  那些侍衛拿住她的動作一頓,臉露難色地看向我。我微微點頭,左手握了握右手手腕上的絕。紫萱一得自由便快步走到我面前,那些侍衛神色一慌,連忙跟上,護在我周圍。

  “你問我爲什麽要殺你?”紫萱又是一陣嘲諷的冷笑,左手舉了舉,那笑中卻滿是蒼涼和悲哀:“因爲我要……報仇!”

  我一怔,這才發現她手中舉了個木牌,看樣子,竟有點象古代的靈位。

  見我臉露疑惑之色,紫萱忽然瘋狂地笑了起來,將牌子高高捧起舉到我面前,嘶聲道:“你最好看清楚,這是誰的牌位!!”

  我定睛一看,不由大驚,脫口道:“藍煙?!藍煙死了嗎?她是怎麽死的?”  “你果然,不知道藍煙姐死了。”紫萱緩緩放下手,看著眼前的牌位,美目中漸漸流露出淒涼之色,豆大的淚珠點點落下,“少主,你好狠的心呐!”

  我震驚地看著她,啞聲問:“她……她是祈然殺的?爲什麽祈然要殺她?”心中隱隱有了個答案,讓我渾身的恐懼都忍不住竄升。

  紫萱擡頭看到我越來越慘白的臉,忽然大笑起來,那笑聲歇斯底裏般的得意瘋狂,卻又悲傷到了極點:“哈哈哈……你這個傻瓜,藍煙姐那麽愛少主,對他忠心耿耿,少主爲什麽要殺她呢?”她猛然湊近幾步,忽然大哭著揪住我衣領嘶喊,“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藍煙姐跟你說了不該說的話,少主又怎麽會殺了他?!”

  我的身體一時冰寒到了極點,耳中只紫萱的哭喊聲,象奔騰的萬馬,踏過我耳邊。

  “藍煙姐已經跟你說了,如今的少主有多可怕!可是,你那麽自以爲是,你關心過她的安危嗎?你明知道少主聽到了你們的對話,卻不求情,甚至還跟少主發脾氣,惹得少主當場便下令處死了藍煙姐,無論我們怎麽求情,無論怎麽……”  紫萱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被帶著濃濃悲傷的哭泣所代替。她蹲下身,頭抵在牌位前,晶瑩的淚珠一點點落下。

  “對不起。”我蹲下身,無聲地看著紫萱淩亂的長髮,半晌才吐出一句。  “你這個冷血的混蛋!”紫萱抓起手中的靈位狠狠砸在我身上,我吃痛,探手抓住了那牌位,只覺它在手中沈甸甸的重。

  紫萱站起身來看著我尖銳地大叫:“你跟少主根本是同一類人。除了你們關心的人,其他人的死活都是無關緊要的。連說一句對不起,都沒有一點悲傷的感覺。你們……你和少主,還有這個殺手,你們都是不該存在這世界上的,你們都是冷血的怪物!!”

  我長歎了一口氣,擦掉牌位上沾上的淚珠,聲音平緩地道:“你說的沒錯,我有內疚,卻確實悲傷不起來。紫萱,你知道祈然現在在哪嗎?”

  紫萱擦掉臉上的淚珠,美目一瞬不瞬看著我,半晌才冷冷道:“不知。”  我看著她的眼睛,有些恍惚。當年,那是一雙多麽驕橫、自傲卻又清澈的眼睛啊,如今,卻象是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霧,再也閃爍不起來。

  當年的事,受到傷害的並不只我們三人,更多的還是這些,我不在乎的人。  我是真的,不希望祈然變成那麽冷血的人,比我更冷血的人。

  “然在滄雪國西南面的使臣館。”一道慵懶陰柔的聲音自門外響起,一身雪色衣衫的白勝衣緩步走近我房中,臉上掛著讓我顫抖的笑容。

  我看看屋中飄搖的燭火,鬥大的夜明珠,又看看窗外逐漸發白的天空。臉色慢慢平靜下來,定定望著眼前這個從來都讓我恐懼萬分的男子,開口道:“白勝衣,拜托你帶步殺去找你師父謝煙客,現在就走。”

  白勝衣雙眉微微一皺,眼中閃過一絲詫色,隨即冷笑道:“你憑什麽以爲我會幫你?”

  我嘴角勉強扯出一絲笑容,轉頭將祈然留下的一顆丹丸剝去外殼,塞入步殺口中,不回頭地淡淡道:“你以爲,如果有人可以幫忙,我會求你嗎?是祈然,這麽囑咐我的。”

  我擡起頭來看著他,嘴角笑容變得苦澀:“我不知道祈然爲什麽這麽相信你?明知道你恨步殺,卻還是讓你帶他去療傷。他信你,我卻是不相信的,若不是到了這逼不得已的時刻,我也不會來求你。我必須,要去找祈然。”

  白勝衣的身體輕輕一顫,忽然臉色發白,猛然吐出一口血來。

  我心中一驚,心道:你要死了誰還能救步殺啊?慌忙趨前抓起他雙腕,把脈了一會,不由微怔,擡頭問道:“你身上中的是什麽蠱,如此奇怪?”

  白勝衣眉頭一皺,一把甩開我,冷聲道:“不用你管。想找然,還不快走?!”  我愣了半晌,忽然笑起來:“這麽說你是答應了?謝啦!”

  我見他臉上露出愠色之色,不由好笑,轉身看向紫萱,聲音輕柔卻平靜:“這個靈位,可以先借我嗎?我想帶去祈然面前。”

  紫萱眼中露出異色,看著我不說話,卻明顯在詢問爲什麽。

  我微微一笑,笑得苦澀決絕:“因爲不論是我,還是他。我們都不想再冷血自私下去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只守護身邊的人,只給在乎的人溫暖,那樣的圈子,實在太狹小了。我們的心,永遠都不可能自由飛翔,也永遠不會幸福。”  白勝衣眼中露出譏笑之色,瞥了我一眼,冷聲道:“最好待會見了然,你也能記住自己此刻說過的話。”

  我一驚,心中隱隱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覺。

  我穿著單薄的衣衫,冒著清晨寒露,穿過空蕩蕩的大街,來到西南面依國接待外國使臣的宅邸。門口守衛的侍衛,攔住了我。

  一直跟在身後貼身保護我的侍衛,馬上衝出來,把一塊鑲玉的金牌舉到那守衛面前。守衛眼中一凝,對我的態度馬上恭敬到了極點。

  我卻不管他們表情,問了祈然的位置,衝入館內。腦中閃過那幾個侍衛欲言又止,淒淒惶惶的表情,心中的不安越勝。

  我狠衝到那華麗的廂房面前,不給自己絲毫猶豫的時間,一手抱牌位,另一手猛地撞開房門。

  濃濃的春香,迎面而來,夾雜著女子清純的體香,和熟悉的味道。  我愣愣地看著床上赤身裸體,正相擁而吻的兩人,只覺腦中嗡嗡作響,牌位掉在了地上也不自知。那兩個,不是別人,正是祈然和尹天雪。

  房中的兩人終于察覺有異,同時轉過身來。天藍的雙眸帶著似有若無的溫度,落在我身上,面色清白,神色淡漠,仿佛絲毫不在乎被我看見。

  尹天雪對著我微微一笑,眼中閃過得意憎恨之色,隨即轉身貼靠上祈然赤裸的胸膛,柔聲道:“夫君,你愛的人來找你了。”

  祈然修長的十指撫上尹天雪柔滑如絲緞般的長髮,藍眸漫不經心地落在我身上,冷笑道:“什麽愛的人。雪兒,別開玩笑了,她不過……是我當初。因爲得不到才特別執著的人。”

  “如今……”祈然白皙的透明的臉上,掛起冷漠到殘酷的笑容,“她死心塌地跟了我,倒反而覺得膩味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定定看著眼前的一幕,指甲深嵌入掌心。我本想開口說,祈然,我已經讓白勝衣帶了步殺去找你師父了,你若找到血藥,可以去半途截住他們。我本想說,祈然,藍煙真是你殺的嗎?以後不要再爲我殺人了。我本想說,我想先去跟文若彬、心慧他們彙合,援救祁國,順便問問心慧,一直被我忽略了的心洛,到底去了哪裏。我本想說……

  可是我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那些聲音就是吐不出來。胸口一陣劇痛,連體內原本運轉來緩和壓迫的真氣也消失了,我頭一偏,吐出一口血來。落在地上,藍煙的牌位上。

  然後我再沒有看那春色旖旎的屋裏一眼,轉身狠命衝出這個豪華的宅邸。  “怎麽,不去追嗎?”尹天雪站起身來,緩緩套上絲質地的綢衣,臉上帶著複雜的冷笑,“你就不怕,她一氣之下,離你而去。”

  祈然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彎身吐出一口鮮血。卻不看她慌亂的表情,眼望內屋,冷冷道:“洛楓,你也該看夠了吧!”

  屋內腳步聲輕響,洛楓雙眼閃爍著金銀二色,嘴角的笑容好不得意猖狂。  只見他右手中抓著一只碗,輕輕在桌上放下,隨即左手刀光一閃,割破了自己的腕脈,鮮血順著他傷口緩緩流入碗中,片刻之後,血滿。

  “這一碗血,足夠你救步殺了。”洛楓冷冷一笑,對上祈然寒光閃爍的藍眸,“記住你說過的話。不許……向她解釋一句。”

  祈然淩厲的目光掃過他,直起身來,隨手披上自己外衣,探手取出一只瓶子,將血液盡數灌入瓶中。忽然,他目光一頓,渾身輕顫,差一點一瓶珍貴的血液便盡數打翻。

  他放下瓶子,走前幾步,抓起地上那塊沾滿鮮血的牌位。當看到牌位上,藍煙二字時,他平靜無波的藍眸中,終于出現了恐慌,轉身便待奔出。

  身形猛然一滯,洛楓已經擋在了他面前,嘴角掛著邪惡的笑容:“我不知道你爲什麽看到這個牌位如此驚慌。但肯定是在害怕,冰依離你而去了?”

  祈然不言,反手抽出腰間寒血,全身殺氣暴漲。

  凝章之輝閃過,洛楓眼中露出不屑之意,冷冷道:“別說你爲救步殺受了內傷。就是全盛時期的你,也未必見得能打贏金銀妖瞳的我,救步殺命的血,你不要了嗎?”

  祈然渾身一震,回頭看向那被尹天雪抓在手中,做勢欲砸的瓷瓶。他的藍眸洶湧波蕩,半晌,終于收回手中之劍。

  “這就對了嘛!”洛楓同時收回凝章,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笑容帶著純純的孩子氣掛在臉上,“你們三個,真是一對奇異的組合。雖然說,相愛的是你和冰依,可是若真處于生死關頭,你們是會先救對方呢,還是先救步殺,恐怕連你們自己也說不清楚。”

  祈然一言不發,擦淨了牌位上的血跡,想到剛剛那吐血的蒼白面容,不由神色黯然。

  “蕭祈然,你就真的相信,步殺會不愛冰依嗎?”

  洛楓晃了晃手中的茶杯,臉上的笑容更爲清澈卻……邪佞:“這個女人,我又不是沒保護過。如果,連一心只想複仇的我,都産生了獨占的欲望。更何況,是日日護她如珍寶的步殺呢?你不妨,去問問步殺,那日在別有洞天的夢障中,他到底夢到了什麽?”

  祈然緩緩擡起頭來看著他,藍眸中冰寒一片,在他面前坐下,冷笑道:“你還真是不遺余力地想挑撥我們三個?看起來似乎對你並沒什麽好處啊!”

  “好處嗎?”洛楓笑了起來,笑聲中卻忽然夾雜了不甘的恨意,“當日在谷中,看著你們三人彈琴舞劍,忽然,就很痛恨那個誰也插不進去,誰也破壞不了的世界。所以,就想試看看,你們之間的信任,你們三個,這奇異的三角組合,到底能穩固到何種地步。”

  “恐怕……不只如此吧?”祈然灌了一杯茶,面色平靜不變。心頭卻焦急到有如千萬只蟲蟻在啃噬,爬行。

  洛楓笑笑:“確實不只如此,至于我到底還有什麽目的,就不牢少主操心了。你只需記住,自己承諾過的話,不得向冰依解釋一字。”

  “轟隆——”天空中傳來一陣蒙雷聲,洛楓臉露詫然,轉頭望向窗外:“奇怪,這天氣怎麽說也不象要下雷雨的樣子啊!莫不是有什麽異變?”

  仿佛就是爲了印證他的話,陣陣的蒙雷聲越來越大,間隔之息也越來越短。天空黑沈下來,只有道道淩厲的閃電劃破越來越沈幕的長空。

  天黑,電閃,雷鳴,雨滴卻遲遲沒有落下。

  祈然呆呆地望著窗外風雲變色的天空,眼中慢慢浮現出恐慌之色。

  “轟隆——!”一陣驚雷落在窗前,閃電劃過祈然蒼白如雪的俊容,他眼中,臉上所有的表情都褪去地一幹二淨,只余驚恐,只余……驚恐。

  心臟猛然一陣抽痛,祈然擡手捧住自己胸口,拼命地在心中對自己說:這不是真的,這絕對不是真的。可是……

  “轟隆————!”又一陣更爲猛烈的雷聲落地,天空已然黑沈到了沒有一絲亮光,窗外狂風卷著落葉,夾雜著人們恐慌的驚叫聲,分外淒厲。

  細雨飄 清風搖 憑藉癡心般情長  浩雪落 黃河濁 任由他絕情心傷

  ……

  耳中終于缭繞過那淒美卻讓他分外倉惶的歌聲,他在夢障裏,曾隱約聽到的歌聲。

  “冰依——!!”祈然發出了一聲近乎絕望的嘶喊,再顧不得任何人,任何事,直起身,掀翻了圓桌,狂衝出去。

  洛楓詫異地化去祈然震開他時侵入體內的真氣,有些震驚于祈然純厚卻殺氣凜冽的內息。他擡頭看向黑潮洶湧的窗外,腦中不期然浮現出那雙帶著琥珀色的靈動眼睛,心底竟浮起陣陣煩躁的不安。

  隱約地,他感覺到,自己今日逼迫蕭祈然所做的一切,會産生誰都無法預計的恐怖結果。只是,他笑了笑,笑開那張溫暖的臉,這樣……他才能報仇。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37章 夢醒

  我衝出使臣館,茫然地走在大街上,那些祈然安排在我身邊的侍衛仍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後。

  我晃了晃腦袋,按照原來的計劃,往城門外走去。

  回來後一直沒看到心洛,也沒看到小遲,只是我和……祈然一直忙于救治步殺的傷,心慧又跟文若彬走了,我也不知道祈然是否知道他們失蹤的原因。只是,我心裏總有些不安。

  我腦中思考著很多事,步殺的傷,祁國的安危,心洛的去向,拼命將剛剛印入腦中的那一幕忽略。不片刻,我已來到了城門口。

  侍衛隊長臉露難色,舉步攔到我面前:“小若姑娘,少主吩咐了不能讓你遇到危險。可是你這麽出城,恐怕……”

  我點了點頭,也是,現在冰淩多是在追殺我的人,一旦出了滄雪國,恐怕還沒來得及見到心慧,我已經不是被抓就是被殺了。

  于是,我繞了個圈,沿著護城河,往城北軍營而去。跟著軍隊去文若彬那,多少應該會安全點吧。剛走出鬧市區,來到空曠的原野,我在心底暗歎怎麽不找匹馬來騎。

  心中警兆忽生,卻始終生的太晚。待反應過來,我們幾個,已經被團團圍了起來。

  我詫異地看著十幾個黑衣人,道:“傲天君,你們是怎麽進入依國境內的?”  傲天君面色冰冷,也不看我一眼,揮了揮手,下令:“殺——無——赦!”

  我一驚,脫口道:“洛楓讓你來殺我的?”

  傲天君進攻不停,已有一個侍衛身死,只聽他冷笑道:“如果教主肯下令殺你,我也就不必擔心了!”說話間,我身邊的侍衛已經只剩下七個了。

  我抽出絕絲,毫不猶豫,利落地斬殺其中一個黑衣人,胸口劇痛也顧不得了。以少敵多,逍遙遊劍法,對祈然這樣的高手自然無所謂,對我這樣的菜鳥卻必須講究心態自然,意隨心發。而現在的我,我的心情,卻是無論如何使不出來的。  就在我身邊的侍衛越來越少,我決心拔槍用那僅余的兩顆子彈時。一股熟悉的冰寒之氣,從空中直襲而下,將我和侍衛穩穩包裹在其中。

  我心中一喜,脫口道:“步殺,你沒事了?!”

  黑衣黑髮,寬闊的身影守在我面前,有萬夫不擋之勇。傲天君臉色數變,半晌才道:“想不到你的武功竟能自行恢復。撤——”

  黑衣人瞬息間撤了個乾淨,我欣喜地踏前拽住步殺衣袖,正待說話,卻見他面色從正常猛然變爲慘白,吐出一口血。

  我心中一慌,扶住了他,問道:“步殺,你的傷還沒好嗎?”

  步殺站直了身體,淡淡搖了搖頭:“內力恢復了大半,可是經脈卻很虛弱。暫時沒生命危險。”

  我猛然松過一口氣,道:“你快去城西使臣館附近等著祈然,他應該會帶洛楓的血出來。”

  步殺眼中閃過異色,看向我:“祈他……怎麽取到的?”

  我微微一愣,腦中閃過那滿屋的春色。我狠狠甩了甩頭,勉強擠出笑容:“管他是怎麽取到的,總之……”

  “轟隆————”一陣蒙雷聲猛地傳來,打斷我的話。

  我理了理自己的心情,緩緩吐出胸口濁氣,看著漸漸陰沈的天空,奇怪道:“還真是六月天孩子臉啊,說變就變。”

  忽然,一道淩厲的閃電劃過,腳下的大地仿佛震顫了一下,我忍不住一陣踉跄,被步殺穩穩扶住。

  我心中閃過異樣的感覺,擡頭看天,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雷聲響過後,又是一道裂天般的閃電。然後,我震驚地看見,那天,仿佛真的裂了個口子。

  有一個閃光的物體,從那閃電的中央直墜而下,朝著我們這個方向急速墜落。  “那是什麽?!”我指著天空,大聲問身邊的步殺。此時,狂風大作,天氣越來越暗沈,又伴隨著雷聲,我幾乎除了步殺都看不到別人,也聽不到他們聲音了。  “什麽?”步殺的聲音有些詫異,隨後提高了嗓音,“我看不到。”

  “轟隆————”又是一陣蒙雷,落在我們身邊。那塊發光的物體,隨著那落雷,掉到我腳邊,似乎是一塊石頭,這個時候明顯連步殺也看到了,眼露驚詫。  我扶著步殺的手,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子,彎身撿起它。

  手抓住閃光石的那一刻,我渾身狠狠一震,仿佛有一道電流,順著那石頭竄入我體內。胸前的十字架項鏈忽然灼熱,發出耀眼的白光。

  我呆呆地半蹲在那裏,睜大了眼睛,看著那虛無灰黑的空處,腦中卻有一幕幕驚人熟悉的畫面一一閃過。

  “小雨——!!”我探手想抓住被子彈傷到的小雨,卻頹然只摸到空氣。  “冰依!怎麽了?”步殺拼命抱住幾欲發狂的我,急切地呼喚,“冰依!你醒醒!”他想要拿掉我手裏的閃光石,卻被七彩的光震退幾步。

  我臉上的慌張慢慢變爲驚恐,眼看著……眼看著,哥哥撲過去蓋住小雨的身子,兩顆子彈,一前,一後,毫不留情地貫穿了他身體。

  “不要!哥哥————!!”我捧著閃光石淒厲地大叫,想衝過去,衝進那影幕中,卻被步殺緊緊抱住,動不得半分。

  “冰依,那邊是懸崖!不能再過去,不能再過去了!”

  “哥哥……哥哥……”我喃喃地,象失去魂魄般淚流滿面。腦中忽然有個聲音響起,一個驚惶失措又帶著恐懼的聲音。

  他……他是孟買型血型,血庫沒有血可輸!

  所有……所有的一切,仿佛被冰水浸透的雲霧般,忽然便清晰起來。那些夢,那些仿佛是預示著未來的夢,那些一直被封印在我腦中的夢,如寒流般竄遍了我全身。

  我忽然靠著步殺大笑起來,笑到眼淚都出來了,我又忍不住傷心哭泣。我擡起頭看著滿目擔憂地步殺,說:“步殺,命運真是跟我開了個好大的玩笑。”  狂風揚起了我淩亂的髮絲,打散了我飄搖悲傷的聲音:“夢醒了。我必須……要回去了。”

  步殺放開搖搖欲墜的我,瞪大了夜幕中再看不真切的黑眸,啞著聲說:“回……”

  我知道,他想說“哪裏”兩個字,卻吐不出來。就像我,怎麽也沒辦法說,“我的世界”一樣。

  我咬了咬牙,穩住破敗的聲音:“請你,替我帶一句話給祈然,一定一定,要帶給他。”

  淚滴吹散在風中,狂風越來越猛烈,打著卷,落雷陣陣,閃電破空,卻……始終無雨。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37章 此情

  祈然瘋狂地飛馳在狂風大作,電閃雷鳴的黑暗大街上,身邊時刻有人掠過他,熟悉的,不熟悉的,他看不到也不去看。

  他不知道爲什麽自己要往那個方向跑,更不知道黑暗中看不到的遠方是何處,他只知道,如果他不趕去,那麽,他就真的要失去冰依了。

  “轟隆——”一道落雷,閃電嘩啦一下劃破長空,映照在祈然眼前。

  他心頭一喜,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獨自立在前方。

  又是一道白如晝的閃電,祈然眼中的喜悅變爲驚恐,他催動體內所有真氣,風一般往前掠去。冰依竟立在崖前,竟立在崖前,她要做什麽?!

  雷聲陣陣,掩蓋了他所有用盡內力的驚呼,他眼見著閃電下決絕跳下的身影。  要再一次,失去自己愛的人嗎?要再一次,忍受那孤獨的絕望嗎?不!這次絕不!

  祈然如飛天的鷹般,朝著那下墜的人影直衝而下,雙手拼了命地亂抓。終于,他的手拽住了記憶中那細瘦的手腕,可是卻止不住下墜之勢。

  閃電劈閃,身下的少女抬起頭,眼中的詫異之色變爲驚喜,看唇形是吐出了兩字:“祈然!”

  閃電過後,大地重歸黑暗,祈然取出懷中寒血,劃著懸崖壁激起陣陣火花,在手酸到幾乎無力支撐時,終于穩住了兩人下墜的身形。

  祈然低頭,看向身下,正待開口。閃電劃過,他眼中露出驚恐之色,冰依的身下,有個巨大的混黑漩渦,仿佛是懸在半空中,只等著她墜落……消失。

  “冰依!!”祈然在狂風中用盡了內力呼喊,可是他的內力本在剛剛就已多數用盡,再加上風弱其聲,驚雷陣陣。空中便只余那破碎的回音飄蕩。

  他猛地往上提了提手臂,聲音嘶啞地喊:“你不是說過不會回去嗎?!你不是說過,不會再離開我的嗎?!你不是說過,只愛我一人嗎?!”

  身下的人晃了晃,不知在說什麽,劍鋒一個不穩,兩人又下墜了幾分。  “冰依!我和尹天雪只是演戲!”祈然發了瘋似地大喊,緊緊盯著身下無底的黑暗,閃電劃過,他看到少女盈滿淚珠的琥珀色眼睛。

  隱約中,他仿佛能聽到少女清潤的嗓音:“……自由……離……棄……”  “如果你不喜歡,我以後絕不會碰其他女人一下。冰依……冰依……”祈然垂下了頭,聲音不知道是因爲長時間的嘶喊而沙啞,還是因爲哽咽而悲沈:“冰依……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他的心底充滿了淹沒一切的恐慌,他所有的理智,才賦都消失了,他不知道,除了哀求他還能做什麽,除了哀求,還有什麽辦法,可以留下他最愛的人。

  他猛拽了一下漸漸滑離的手腕,他的手已經脫力了,可是他卻不會放手,死都不放。

  手上忽然有粘膩的濕,仿佛是血液,從少女手中流淌到他手上。再滴落,然後落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忽然,一道耀眼的白光從身下亮起,漸漸如白晝般包圍了身下少女的全身。  祈然驚惶地瞪大了眼,看著那道從沾血的十字項鏈散發,最終充盈整個山谷的光芒。

  他的心,沈下去了,沈沈地落到世界盡頭。冰依,終究還是選擇了回去,還是……選擇了回去。他明明抓緊了那個手腕,卻感覺她隨時會從眼前消失。

  “祈然————”少女聲嘶力竭的喊聲破碎地響在他耳畔,就在這個時候蒙雷落下,他仿佛聽到了,又仿佛沒有,狂風卷起他冰冷的衣衫,長揚的髮絲。

  然後,少女的另一只手,握了上來。冰涼細膩的指尖接上他的,將他的五指一根,一根,扳開……

  “轟隆——!!”

  黑色的漩渦,在白如晝的光芒中,將少女的身影慢慢吞噬。祈然呆呆地,呆呆地,看著黑暗中,終于完全消失的身影,忽然,便放開了自己抓住劍的手。

  身體,直墜而下。

  “冰依她……真的消失了?”洛楓神色複雜地看著望不到盡頭的崖底,眼中閃過一抹痛色。天空中所有的雷聲閃電都消失了,狂風盡收。

  他回過頭,看向從被他救上來開始就面無表情,藍眸冰冷到沒有一絲溫度的蕭祈然,眉頭微皺,走近幾步:“你……”

  “劃——”洛楓驚恐地後退一步,看向自己手臂上新添的傷痕,忙運功驅散手上寒氣,不由怒道:“是我救你上來的,你可別恩將仇報!”

  祈然不理他,靜靜地站在崖邊,看著底下一動不動。

  洛楓看了他半晌,終于長歎了一口氣。心中不禁暗道:說到對冰依的愛,自己恐怕是遠遠比不過眼前這個男人的。他轉身離去。

  第二日,當他再回到崖邊,准備去崖下一探究竟時,不由嚇了一跳。

  蕭祈然仍站在崖邊,仍是那一身淡藍的長衫,仍是那一臉冰冷的表情,仿佛連動作也沒改變過。只是臉色又比昨日蒼白了幾分。

  洛楓正待上前,忽然腦中閃過一絲意念。他被自己心中忽然醞釀而成的計劃嚇了一跳,卻是驚喜地一跳。他怎麽沒想到,此刻的蕭祈然正是最適合發動冢蠱絕代的。

  他轉身揚長而去,要完成這個計劃,他必須要奪一刀,殺一人。他的嘴角溢出一絲殘忍的笑意,因爲冰依的消失而抽痛的心,終于麻木過來。

  這樣,等待的一幕,何其熟悉。祈然靜靜地看著崖下,烈日曝曬在他頭頂,額頭細密的冒出汗珠,只是他什麽也感覺不到。

  不!還是有感覺的,祈然微揚了揚嘴角,他能感覺到……胃在抽痛,一陣一陣地痛。他把左手握拳,抵在腹部,心中一遍遍念著:也許,她知道我的胃在痛,就會趕回來了,一臉急切地回到我身邊。然後,罵我笨蛋……

  夜幕降臨,淅瀝的夏日陣雨,由小到大,衝刷著祈然慘白的臉,濕透的衣衫。只是這山谷中依舊靜寂,沒有她,也沒有那張急切的臉。

  第三日,陣雨後的烈日越加熾熱,照耀著崖邊那搖搖欲墜的身影。祈然的眼前有些昏花,雙唇乾裂慘白,他在心中一遍遍問著:冰依,看到我這樣,你竟也不肯回來嗎?你就從來沒有,真正信任過我,愛過我嗎?

  那麽……恨她吧!祈然蹲下身猛然扣緊了蒼白的雙手,既然她如此無情,既然不能愛,那不如恨,不如就恨她,毀天滅地地恨她!

  明明已經沒有半分內力的他,渾身卻爆發出驚人的殺氣,草葉翻舞,沙塵漫天,片刻後,他身下的綠草盡數枯萎,半棵不留。

  忽然,他渾身的殺氣猛地收了回去,雙手握拳緊緊捶擊在地面,低垂的頭,被長髮遮住看不到表情。爲什麽,爲什麽就算到了這個地步,還是沒有辦法恨她!!

  爲什麽,都被她這樣拋棄了。想到那雙瑩亮的眼睛,心中還是只有愛,沒有恨!

  蕭祈然,你竟已懦弱、悲哀到了這種地步嗎?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臉上忽而露出一個殘酷悲涼的冷笑,往前走了幾步,來到崖邊,喃喃道:“既然我不能恨你,那就讓你……自己恨自己吧!”  說完,他猛然一個傾身,向崖下墜去。

  一個玄色身影,緊跟著他直墜而下,終于半途截住了他。

  “蕭祈然!你先聽我說!”洛楓眼中露出震驚,狼狽地躲閃蕭祈然的攻擊,他想不明白,明明已經筋疲力盡的他,爲什麽會厲害到他連一點還手之力也沒有。  今天真是諸事不順,本想殺了步殺奪走汲血,卻被神秘的黑衣人所阻。雖然汲血在手,生還的步殺,卻始終是個隱患。

  祈然面色冰寒,殺機盡現,手握長劍一步步朝著洛楓走去。他冷冷地說著:“我差一點就忘了,要不是你讓我演那場戲,冰依說不定就不會離開!”

  寒光閃過,洛楓取出凝章狼狽一擋,急忙道:“那只能說明冰依她並不是真心愛你!否則又怎麽會不相信你呢?!”

  祈然眼中狠狠一痛,周身殺機不退反盛,藍眸中漸漸燃起赤紅的火焰。

  洛楓心中一緊,知道自己若再不想辦法,恐怕會被失控中的蕭祈然幹掉。不由大喊:“殺了我又抵什麽用?!如果你心中真的充滿了無法宣洩的恨,不如拉了這個世界來陪葬!”

  祈然動作微微一頓,赤紅的火焰卻未熄,翻騰地看著洛楓。

   洛楓腦中不期然想起,記憶最深處那張蒼老的面孔,沾滿血的手,連想摸他的頭,也做不到。他心中狠狠一痛,忽然擡起頭來,金銀雙色的眼睛,熠熠發光,閃爍著渴血的猙獰。

  他聲音冰寒,仿佛來自地獄的使者,一字一頓將煉獄帶到人間:“既然冰依不愛這世界,那我們不如,合力毀了他。既然……恨到極了,不如,連我們自己和這個世界,一起毀滅!”

  祈然緩緩收回了手中長劍,火紅的眼,蒼白的唇,勾勒出一副極端殘酷冷血,卻……絕世的笑容。

  就在這個時候,尹鑰兩國不知受到何股神秘力量的幫助,竟在一夜之間攻破了霧都城,隨後勢如破竹,又占領銀川景楠、業生、工武三城。戰火眼看要燃到祁國邊境,天下打亂紛紛。

  本待來援的依國,卻在中途遭伏,南部嶽陽分國也遭鑰國瘋狂攻擊。不得已,文若彬只好撤回援兵,趕赴嶽陽救援。

  當時的天和大陸子民,人人擔憂著戰爭的火苗,人人談論著結果的勝負。卻不知,有一場真正毀天滅地的災難,正在向他們,緩緩靠近。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10:04 PM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38章 成憶

  “冢蠱的引發需要具備極端苛刻的條件。”

  洛楓看了眼面無表情的祈然,從地上抓起那四塊聖石,淡淡道:“首先,要由守護者,也就是我,憑借金銀雙瞳的異能,將這四顆聖石嵌入四大神器中。青龍對凝章,白虎對寒血,朱雀對靈邪,玄武對汲血。我將他們,分插到天和大陸的四個角落,自然,除了我,誰也沒辦法拔出。然後,一一催動他們形成強大的無形場界(其實就是磁場)。”

  洛楓挑了挑眉,將一管晶瑩剔透卻血般通紅的玉箫遞給祈然,冷笑道:“這個箫跟蕭逸飛手上的那把一模一樣,只是少了內裏刀刃,五年前被我偷了來。但它才是真正發動冢蠱絕代的血箫。”祈然神色冰冷地撫過手上血色玉箫,並不接話。

  洛楓繼續道:“接著,我會在四大角落的交叉點處,也就是場界的最中心——端木崖,布置一個結界。由與四大神器質地相似的兵刃,圍成四方形,內裏以磁石制成八卦陣。”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冰冷地淺笑:“而你,就要站在這八卦中央,雙手手腕割裂滴血,隨箫聲起伏緩慢落入八卦雙眼中。磁石八卦陣一旦被引發,整個場界都會受到感應,凡是中過冢蠱之人,被融蠱之血入侵的人,便會耳入魔音,痛苦欲絕。”

  “疼痛會持續三天三夜,血不盡,蠱不消。直到,他們全部變成行屍走肉。”  祈然緩緩擡起頭,冰藍色的雙眸中沒有不忍、沒有憐憫,甚至沒有仇恨,只是冷笑著,將手中的黑色藥丸遞到他面前。

  洛楓悠然一笑,平靜地道:“若非還想報這個仇,若非遇到……我早不想活在這世上了。”說完,隨手取過藥丸丟入口中,咽下。

  片刻之後,幽靜的山林中先後閃耀出四道金芒,直衝雲霄,惹得衆人駐足觀望,直歎奇景祥瑞。卻不知,這四道光,恰恰拉開了天和大陸血腥地獄的序幕。  銀川風蘭戰場。

  “將軍。”一名小兵匆匆趕到玄天面前,來不及擦一把臉上的汗水,躬身道,“尹鑰聯軍已經暫時撤退了。”

  玄天緊皺了眉看著戰場,心中憂慮著,這個城還能守幾天。如果單只是尹鑰兩國聯軍,他玄天是決計不怕的,可是那股時不時暗殺己方將領,燒毀他們糧草的神秘勢力,卻著實讓他頭痛不已。

  “傳令下去!不可放松警惕,全軍輪流休息,以防敵軍偷襲!”

  “是!將軍!”

  “將軍!將軍!!”遠處一個文士模樣的人跌跌撞撞地衝到他面前,滿臉喜色,正是他身邊最得力的副手兼軍師——任志義。

  玄天雙眉微微一皺,正想責怪他何事如此不知沈穩,卻又想起這軍師曆來穩重,是以訓斥的話停在了嘴邊。

  只聽任志義驚喜地往後一指,道:“將軍,你看誰來了?!”

  玄天詫異地將目光放遠,一個白色文士衣衫的身影便映入眼中。他的虎目中射出異樣的喜色,連忙越過副將迎向那文士,口中罵咧咧地叫著:“他奶奶的,文策你總算是來救你老哥我了。皇上要再不派你來幫我老玄出出主意,我這頭黑髮發可都得愁白了。”

  文策看著臉露憔悴卻豪氣不減當年的玄天,微微一笑,卻不答話。只退開一步,微微曲了身,往折角處相迎。

  玄天一愣,他雖性子直率,卻不是傻瓜,能讓文策如此恭敬相迎的,恐怕只有……

  果然,拐角處一個颀長的身影邁步而出,俊秀到能與日月媲美的臉,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精光。一身紫色的衣衫,獵風鼓蕩,揚起無邊的氣勢。  玄天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大聲叩首:“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不知爲何,他聲音沙啞哽咽,虎目湧出淚光,情緒竟難以自持。

  四周的侍衛明顯都楞了,呆呆地站在哪裏,看著他們崇拜敬畏的將軍,向那個天神般的人物下跪,卻不覺有絲毫不妥。烈日下,那人明明從容淺笑的面容,卻讓他們感覺到天生的帝王貴氣,只得被震在原地,動彈不得。

  衛聆風悠然一笑,走到玄天身邊,也不去扶,也不彎身,只轉過了頭,望向剛剛還金戈鐵馬的戰場,淡淡道:“起來吧。給朕講講,這幾日的戰況。”  “是……是!皇上!”玄天擦淨眼角的淚水,猛地彈起身來,開始口沫橫飛地講述這幾日自己軍隊如何雙面受敵,如何被神秘力量襲擊。

  忽然,遠處,四道金光先後竄起,竟映黃了大半的天空。

  衛聆風臉上悠然的冷笑一凝,定睛看著那四道金光。隨即臉色狠狠一變,又踏前幾步,待終于確定下來,身子竟忍不住一晃。

  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的衆人只覺眼前一花,只見一個著藏青色武士服的中年男子,已扶住了衛聆風,緊張地問道:“皇上,發生什麽事了?!”

  衛聆風定了定神,臉色緩和過來,揮手讓除文策、玄天、成憂之外的人退去。神色凝重地低語:“這四道光分明是四聖石嵌入四大神器時所發出的。祈然他爲什麽要發動冢蠱絕代?”

  “難道……”衛聆風擡起頭看向成憂,只覺腦中嗡嗡作響,臉色霎那間變得慘白,“冰依……出事了?!”

  成憂不忍地歎了口氣,卻沒辦法開口反駁這個推測。恐怕,那個自己並不是很喜歡的娘娘,真的已經遭遇不測了。否則,還有什麽能逼得蕭祈然發狂呢?  他並不在乎冢蠱絕代被引發後多麽慘烈的後果,也不關心那個小丫頭的死活,只是,還是忍不住擔心……這個唯一被自己承認爲主人的帝王,可否撐過這一關——情關。

  一個月後。

  在端木崖上,一道耀眼的金芒閃過。洛楓滿意地看著自己結成的八卦陣,面向一身潔白長衫的祈然,笑道:“結界已經布成,只要等到逢魔時刻(黃昏),你割開自己雙腕,全陰之血便可爲你開路。待你進去後,只要你的傷口未凝結,除了你以外,任何人,就算是我,也不能進入。”

  “等站到了八卦中央,你只要吹奏血箫,血流就不會停止。等流入八卦陣的全陰之血,超過了他貪婪的量,你全身的血液就會被底下的磁石陣,徹底吸收殆盡,變爲人乾。”

  “至于這貪婪量的多少,滴血的速度,則是以個人全陰血液的至陰至寒度來定的。越是陰寒之血……”洛楓冷冷一笑,孩子氣的臉上帶著殘酷,“就死得越慢些!祈然,我選的這個位置好吧?你可以站在這裏,親眼看著這天和大陸,變爲血腥地獄!”

  “少主——!!”驚叫聲從後方傳來,文若彬和白勝衣幾個起落來到祈然和洛楓面前。  文若彬上前一把揪住祈然的衣領,大聲吼道:“祈然!你瘋了嗎?你知不知道發動冢蠱絕代會産生多麽嚴重的後果?!”

  祈然看了他一眼,雖不是冰寒徹骨,卻淡漠到了極點。也不管衣襟是不是被揪起,面無表情地看著遠方峰巒起伏的山脈。

  文若彬猛地一震,頹然松開了手,卻仍不甘地問道:“祈然,你到底是怎麽了?小若呢?”

  祈然並不看他,仍是望著遠方,嘴角勾出一個淒涼的笑容,淡淡道:“走了。”  白影一閃,白勝衣猛然推開文若彬立到祈然面前,啞聲道:“那個女人,不是信誓旦旦地說要給你幸福嗎?!我竟然,在那一刻還相信了她!”

  祈然面色一白,身體輕晃了晃,心道:她說過要給我幸福嗎?是啊!她不是一直都說,我這樣的人,應該幸福嗎?

  祈然攤開了手,看著自己白皙修長的十指,心底在一遍遍嘶喊:抓不牢,握不住。冰依,請你告訴我,我的幸福……在哪裏?

  山崖下一陣喧鬧聲傳來,幾個隨文若彬而來的侍衛爬上了端木崖,看到眼前的異景,不由呆了。

  夕陽緩緩落入山間,端木山頭被一層金色的光芒鍍滿,美麗而魅惑。  逢魔……時刻!

  “祈然!是時候了。”洛楓看著夕陽,眼中露出渴血的興奮,淡淡道,“是毀滅這個世界的時候了。”

  祈然收回手,擡頭看了眼血色縻荼的天空,也不見如何動作,手中寒光閃過,鮮血便染紅了他潔白的衣衫。

  不能恨你,便讓你自己恨自己。冰依,原來……我根本不可能放手。

  “祈然!”文若彬猛地衝到祈然面前攔住他去路,臉色已經駭得慘白,“祈然!你不要被洛楓利用了,他只是想用你的血,來替他復仇!”

  祈然垂下滴血的雙手,冷冷一笑:“放心吧!我給他的藥,觸體即化,除非自殺,否則兩年之內體膚逐漸潰爛,受盡折磨而死。”

  文若彬一愣,看向洛楓依舊悠然的臉。忍不住就爲眼前這兩個人……惡魔,打了個寒戰。

  但就算如此,他仍不讓,抽出貼身折扇,橫在去處。他絕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祈然血盡而死,更不能看著天下成爲血腥地獄。

  當年的那場冢蠱絕代,因爲四大神器所營方位較小,只是一個戰場,再加上蕭逸天全陰之血不夠純厚,才沒有釀成大的悲劇。

  可是,文若彬只要憶起年幼時見過的那場人間慘劇,他就無法再袖手旁觀下去。

  沈思間,文若彬只覺眼前殺氣撲面而來,他還來不及舉扇抵擋,人已經被迫退了幾步,體內氣血翻騰。他看著冷笑森森的洛楓,只覺喉頭一甜,吐出一口血來。

  祈然不看他,也不看洛楓,繞過這劍拔弩張的戰場,一步步朝八卦陣中走去。  “然!!”白勝衣猛地欺身想抓住他,卻被他輕而易舉地躲開,他忍不住大叫,“然!你可以不管任何人,那麽步殺呢?!步殺的死活你管不管?”

  祈然的腳步猛然一頓,回過頭去,藍眸微微閃動,半晌才吐出一句話:“步他……怎麽樣了?”

  白勝衣噗地吐出一大口鮮血,頹然坐倒在地。

  洛楓停住了本待進攻的勢頭,望向白勝衣,冷笑道:“情蠱?你中了情蠱竟還敢跑到祈然面前?果真是不知死活!”

  白勝衣卻不理他,只看著祈然,聲音虛弱:“步殺,在半途離開了。他應該是去保護那個女人的,可是,後來卻不知所蹤。”

  祈然藍眸中射出冰寒淩厲的殺氣,望向洛楓,冷冷道:“難怪汲血會在你手上。”

  洛楓淡然一笑,灑脫地聳了聳肩:“我確實從步殺手上奪了汲血,也確實打算殺他,不過,卻被一個神秘人救走了。”他的心中卻有些駭然,看來!必須盡快殺了步殺,否則……

  祈然長長地睫毛輕顫,淡淡點了點頭,轉頭一個閃身,已經來到了八卦陣面前。

  “然!!你會死的!”白勝衣發了瘋一般撲過去抱住祈然欲要擡起的腳,聲音沙啞尖銳,卻掩不住悲傷,“爲了那麽一個拋下你的女人,不值得去死!不值得去死!!”

  祈然臉上露出一個悲嗆的笑容,淡淡道:“我也知道不值得。只是……卻停止不了。”

  停止不了地想看到她悔恨悲痛的將來,停止不了地想爲自己的愛戀做一個完美的終結。

  祈然動了動,白勝衣死死抱住他的腳不放,鮮血一口一口吐在他白色的長衫上。

  與文若彬以及他手下厮鬥中的洛楓眉頭一皺,忽然眼中金銀之芒暴閃,收劍出掌,重重拍在文若彬胸口。文若彬跌出十丈之遠,口吐鮮血,昏死過去。

  洛楓也是五臟六腑一陣跌宕,他勉強壓下翻騰地氣息,猛然竄到祈然和白勝衣面前。  忽然,對著白勝衣狠狠踢出一腳。

  白勝衣幾個翻滾,落到了懸崖邊。他擡首,滿面鮮血,卻不擦也不顧,只看著面無表情,神色冰涼悲傷的祈然大聲叫喊:“然!你先不要放棄生命!等步殺,等等步殺啊!他或許知道那個女人的事,那個女人說不定……”

  “砰——”洛楓灌注了全身真氣的一腳狠狠踹向虛弱不堪的白勝衣,那道白衣沾血的身影,就這麽飄搖著……墜入斷崖,永不復回。

  祈然靜靜地看著那抹消失在崖邊的身影,天藍的雙眸悲涼的象要滴水,然後,他再不回頭,緩步踏入了那個閃著金光的結界。
  片刻之後,結界中的金光,慢慢地,直到徹底被血紅之色吞噬。那血色,先是濃稠,然後逐漸透明,透過血一般的紅光,可以清楚看到白色長衫的少年,緩緩將血箫舉到面前。

  他雙手的手腕上,正流淌著一滴滴的鮮血,融入地底。那絕世的面容,映著紅光,分外淒然。

  血箫貼上薄唇。忽然,一道悠揚卻尖銳的樂聲,透過那片血光,激揚了整片天空。

  “啊——!!”接連幾聲慘叫,只見文若彬帶來的十幾個護衛,本死的死傷的傷,只余不到十人。此刻,其中的四人,竟忽然象發瘋了一般,揪著自己頭髮,大叫起來。

  十息一滴,洛楓看著紅光內,滴落速度慢到驚人的血液,不禁有些驚詫,好純厚的……純陰之血,或許真的能支撐三天也說不定。

  洛楓冷冷一笑,看了眼那些發狂的人,和剩余的一雙雙驚恐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只覺響在耳畔的樂聲,竟如天籁般美妙。

  他一步步走到結界前,望著一目了然的天和大陸,孩子氣地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瘋狂吧,絕望吧,哀求吧!那都是很美妙的滋味。讓我們大家,一起來體會這種,世界毀滅的快感!”

  這個人,是魔鬼!徹頭徹尾的魔鬼!這是親眼目睹了這一幕的幾人,心中一致的想法。

  洛楓停滯了純淨地笑容,忽然回頭望了那血光中冷漠看著他及世界的少年,歪頭離開。

  差點忘了!還有一個阻礙。洛楓嘲笑地對自己搖了搖頭,就算只有萬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絕不允許任何人破壞他的複仇。哪怕……是冰依也不可以!  尹鑰聯軍營地。

  “皇上,怎麽辦,我們大部分的兵士都發狂了!快……快想辦法停止這個魔音吧!”

  尹子恆歎了一口氣,揉了揉刺痛地額頭,揮手道:“朕知道了,你出去吧。”  待那副將離開,尹子恆緩步走入後營,面向著一片低垂的簾布坐下來,神態恭敬地道:“請問先生,接下來,朕該怎麽辦呢?”

  簾布後映出一個男子的身影,只見他低頭沈思了許久,忽然長歎了一口氣,淡淡道:“想不到然兒會自行發動冢蠱絕代,還將範圍擴張到整個天和大陸。”  忽然他的聲音帶了殘酷的笑意,冷冷道:“不過卻死的更快!子恆,你吩咐下去,將那些發狂的人關在一起,不許其他士兵接近。有受傷之人馬上用紗布包紮,切記不可沾染到發狂之人的血!”

  尹子恆面色駭然,忙點頭應是,猶豫了半晌又道:“請問先生,那些發狂之人……”

  “任他們自身自滅。”賦有磁性的聲音,卻冰冷到沒有一絲溫度,“能不能活下來,就得看然兒的全陰之血,到底有多純厚。”

  銀川國風蘭城。

  “皇上!!”玄天虎目通紅,也顧不得上下尊卑,嘶聲吼道,“那些可都是跟我出生入死過的兄弟啊!”

  衛聆風背過身,淡淡揮了揮手,道:“照朕的意思去做,如果,你還想多保住些兄弟的話。”

  玄天哽咽出聲,但還是行了個禮退出去。

  衛聆風轉過身來,俊秀的面容清癯蒼白,他微微一笑,道:“成憂,祁國境內怎麽樣了?”

  成憂一怔,忙躬身道:“回皇上的話。祁國境內現在有近半的百姓都因這魔音發狂,其中男性,尤其是軍中士兵,占了七成。雖然皇上已經下令,不可接近那些發狂之人。可是妻不拋夫,將不棄卒,恐怕,到明日爲止,發狂之人會超過半數。”

  衛聆風歎了一息,點頭,望向窗外。耳中傳來士兵們淒厲的慘叫聲,悠揚的樂聲,他修長的雙眉,緊緊地,緊緊地皺起。

  成憂看著眼前年輕帝王孤傲的背影,緊握成拳背在身後的雙手,忍不住,長歎了一口氣。

  黑沈的夜幕褪去,東方漸漸亮起魚肚白。在一個幽暗靜寂的山林間,有一個黑色的身影,正風馳電掣般,往前趕路。

  他每走幾步,就會擡頭看看這樂音悠揚,逐漸變爲血紅的妖冶天空。濃黑的眉毛,緊緊皺起,不由更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忽然,他眼前青光一閃,阻住了他的去路。

  黑衣男子微微後退一步,本就冷漠的臉上,凝結出冰一般的霜寒。

  青衣男子卻仿佛對他冰冷的態度視而不見,悠閑地踏出幾步,露出個孩子氣的笑容:“步殺!又是好久不見啊!你身上的噬心術解了嗎?”

  那個黑衣男子,正是步殺。

  步殺瞥了他一眼,抽出長刀,雖不是汲血,樣子倒也有些相象。他冷冷問道:“祈呢?”

  洛楓同樣抽出一把長劍,自然也不是凝章,笑容悠然:“問這麽多也沒用,因爲你就要死在這裏了。”

  洛楓見他面色不變,黑眸冰寒,不由又是一笑,卻是深沈地獰笑。他說:“步殺,只要你死了!就再沒有人可以阻止蕭祈然毀滅天和大陸。”

  “所以,你必須得死!”

  步殺垂下頭,雙手握刀,正待進擊。忽然一陣輕微的躁意襲來,他的刀勢微微一頓,擡頭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飄然落在兩人之間。

  洛楓看到來人,原本悠然的面色狠狠一震,竟踉跄著後退一步,低聲叫道:“師父……”

  來人正是天和大陸三大高手之一,祈然和白勝衣的師父,步殺當年刺殺的對象,青竹居士——謝煙客。卻很少有人知道,他曾經,也是冰淩的守護者,以及司馬洛楓的師父。

  謝煙客點了點頭,面色柔和地看向步殺,淡淡道:“去吧!快去找祈然,還來得及。”

  步殺點頭,臉露感激之色,一個縱身越過他們身邊,疾馳而去。

  洛楓臉色一變,正待追去,卻被謝煙客攔住。

  謝煙客看著他眼中的殺氣,忽然長歎了一口氣,走前幾步摸上他發絲,柔聲道:“想不到,你竟是哥哥養大的。”

  當謝煙客的手撫上他頭髮時,洛楓只覺心頭猛然一顫,那熟悉的感覺……這也是爲什麽,謝煙客,這個師父,是他在世上唯一尊敬的人。

  可是,師父現在在說什麽?他說……哥哥?

  謝煙客看著他震驚的表情,忍不住又是歎,臉上卻露出輕柔的憐惜之色:“傻孩子,你竟爲了大哥的死背了這麽多年的罪嗎?若不是步殺告訴我,我恐怕永遠都不知道,你是我哥哥用生命保護的人。”

  恍惚中,洛楓聽到老家夥語氣悲涼懷念的聲音:“以前,我最小的弟弟,也擁有金銀眼。從小,因爲那雙眼睛,他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我作爲他的哥哥,卻無能爲力。現在,也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師父,竟然是老家夥的弟弟!那個,到死仍被老家夥掛在心上的弟弟。難怪,他們有那麽多相似的習慣;難過,他無論如何,都對師父恨不起來。

  “嗚嗚……”洛楓的哭聲,從哽咽到號啕大哭,仿佛被埋藏了千百年的委屈一般,他摟著謝煙客那熟悉又安心的氣息,大聲宣洩。

  謝煙客輕柔地拍著他背脊,聲音沈沈地道:“孩子,不要被仇恨埋沒了你所有的知覺,可是有些仇,既然知道了,就非報不可。”

  “與祈然無關,與步殺無關,與天下無關。蕭逸飛,我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

  當步殺以最快速度趕到端木崖的時候,時間也已經從清晨變爲黃昏了。  又一個……逢魔時刻。

  饒是以步殺的冷血,當他踏上端木崖山頭時,仍不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滿地的鮮血,滿山的紅光,發狂的人,甚至是發狂的屍體,淒厲地慘叫,悠揚的樂聲,組成一幅詭異的地獄。有的人,成了屍體,最恐怖的面目猙獰的屍體。有的人,在嘶叫呻吟,因爲他們已經沒力氣再發狂。還有的人,剛剛進入發狂狀態,見人就抓,見石就撞,血肉……橫飛。

  步殺握了握手中長刀,小心避過那些發狂之人。來到血色透明的紅光面前。  當他看到紅光中,沒有表情地吹奏血箫的少年時,竟忍不住渾身經脈俱震,差一點走火入魔。

  這個,就是當初把陽光鋪展在他眼前不斷跳躍的清俊少年嗎?這個,就是當初無論受了多大傷害,仍溫暖微笑的善良少年嗎?

  他的臉色紙一般白,原本天藍的雙眸灰敗一片,灼目的血箫映著他蒼白的唇,悲涼的眼神,竟仿佛看不到一點生機。

  那個紅光中的一切仿佛一幅畫,又仿佛一座雕像,唯美而靜止不動。除了那一滴滴,一點點落入泥土中的鮮紅血液。

  悠揚的箫聲回蕩在他耳邊,可是步殺卻恨不得將那天籁般的音樂徹底斬斷。  冰依,你說的一點也不錯!步殺眼中流露出深沈的悲傷,一步步走到血紅的光罩前,走到祈然的眼下。祈他……最不愛的,就是他自己。

  “祈,停止吧!”步殺擡頭對著那紅光中的少年大喊。

  祈然的目光,閃爍了半分,慢慢落在步殺臉上。悠揚的箫音停下來,慢慢滴落的鮮血,也跟著停止。祈然晃了晃身體,虛弱地吐出一字:“步。”

  步殺的長刀猛然舉起,斬向紅光,卻只覺渾身一震,被迫退了幾步。

  他擡起頭,冰冷的神色從臉上退去,轉爲憂切:“祈,你快出來!冰依有話留給你,你馬上出來!”

  然而,他只看到祈然的唇動了動,卻不知道除了步字,他還吐出了什麽。顯然,這陣中內外,聲音是不通的。

  祈然決絕淒然地露出一笑,血箫再度舉到唇前。

  步殺心中大駭,悲嘯了一聲,舉刀再度衝到紅光面前。可是,無論他做多大的努力,那一圈紅光就象道天塹一般,隔絕了兩個世界。

  “祈!快點停止!!”步殺拋棄長刀,拿身體一次次去衝撞,又一次次被強大的結界彈出去,他的身上布滿傷口,都是被岩石沙礫撞擊出來的,鮮血染透他漆黑的衣衫。

  “蕭祈然!你要逃避到什麽時候?!”步殺猛地站起身來,看著血光中越來越模糊,幾乎被漫天血紅覆蓋的身影,竟忽然感覺眼中一陣濕熱。

  步殺怔了怔,有些詫異地看到自己臉上的淚水滑落,融入血黑的破敗衣衫中。  “祈,你是想讓冰依內疚嗎?不聽她解釋,不理她苦衷,只想報復她嗎?”步殺忽然恢複了平靜,擡頭看著血光的中心,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我卻是受了她囑托,無論如何要將她的話,傳達給你。”

  步殺收斂了笑容,拾起沾滿灰塵的長刀,轉身向著那幾個瘋狂痛苦中的人走去。

  “步……步殺……?”醒轉過來的文若彬看到步殺,臉上一喜,連忙道,“你來了!正好,快!快阻止祈然,他已經瘋了。”

  步殺冷冷看了他一眼,長刀在癱軟在地呻吟的人身上一劃,沒有汲血那樣的神奇刀刃,刀身沾著血,回到步殺面前。他淡淡道:“我正是要阻止他。”

  文若彬眼中慢慢露出驚恐之色,駭聲道:“你不會是要……”

  還沒等他說完,只見沾血的長刀蓦地插入步殺手臂。他臉色猛然一白,一聲悲锵的呻吟劃破血幕黑沈的夜空,翻滾在地。

  這冢蠱的疼痛,竟比血蠱還來得厲害。而且,自我意識沒有辦法控制身體,仿佛是被抽離出去了,看著自己在地上瘋癫欲狂。

  “祈然——!!祈然——!!”文若彬心中想著,瘋了!這些人全瘋了。他拼命跑到祈然面前,那幾乎已經被紅色粘稠光芒徹底淹沒的身影,發狂地大喊,“祈然!快停止啊!你沒聽到現在發狂的人是誰嗎?是步殺啊!是你看的比生命還重要的朋友,步殺啊!”

  步殺抓著頭,拼命想維持自己的理智。可是那個本是悠揚悅耳的聲音,此刻卻象毒蛇般不斷鑽進他腦中噬咬,痛到他根本沒辦法抵抗。

  “祈然——停止!停止啊!!”

  天空血一般的濃稠紅沈,地面上是發狂的人,尖叫的人,逃竄的人,傷心哭泣的人!那血腥的地獄,世間的悲劇,慘絕人寰的恐慌,深深……深深地,滲入這地底人心。

  “啊————!!”步殺渾厚沙啞的慘叫聲,終于再忍不住,在端木崖山頭,傳遞開來。

  箫聲,嘎然而止。

  停頓了良久,良久,直到,端木崖上所有的慘叫聲都熄滅下去,變爲低低的呻吟。

  當文若彬看到那從血紅的光罩中,慢慢步出來的蒼白,虛弱身影時。他忍不住淚濕面頰,頹然坐倒在地,喃喃重複著:“祈然……少主……”

  祈然一步一晃地走到滿身狼狽的步殺面前,兩條手臂上凝結著兩條猙獰的刀疤。  步殺緩緩地擡起頭來,看著眼前這個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最早的陽光,忘記了剛剛非人的痛,忘記了全身的傷,慢慢吐出一口氣。

  “爲什麽,要阻止我?”祈然靜靜地看著他,蒼白的臉上死般沈寂,“用這種方法,阻止我。”

  步殺的身體比他更搖晃,形容比他更狼狽,爬起身來,看著他,靜靜道:“因爲,冰依讓我帶一句話給你,她說,一定一定要我帶到。”

  祈然身體輕顫了顫,竟差點跌倒在地,他的眼睛慢慢恢復天藍色,看著眼前被他傷害至遍體鱗傷的朋友,他的唇顫了顫,無聲:“什麽……話。”

  步殺濃黑的雙眉輕展,血色鮮紅的臉上,露出一個淺淡到幾乎看不見的笑容,聲音卻依舊冰冷如昔——

  “她說,她會回來。就算你不願再等她,就算代價是死,她也一定會回到你身邊。”

  “回到……我身邊……”祈然緩緩,緩緩地重複著步殺的話,蒼白俊秀的臉,哀戚慌張的表情,就像一個害怕失去的孩子,渴望溫暖的孤獨者。

  “她真的……這麽說?”

  步殺牢牢看著他,輕緩,卻堅決地點頭。

  祈然緩緩擡頭看著在血光映射下黑沈靜寂的長空,恍惚中,仿佛看到閃電下那雙盈滿淚光的眼,閃著琥珀色的光澤,卻帶著最誠摯的祝福。

  心若自由,身沐長空;無遊天下,不離不棄。祈然——,請一定記得對自己好一點!!

  祈然低下頭,望著端木崖上血肉猙獰的一幕,聽著天和大陸上絕望恐慌的哭號。淚水,忽然便順著他慘白到近乎透明的面頰滑落,希冀而……淒然。

  祈然閉上眼,風揚起長髮,衣袖擦過血痕,他的身體終于緩緩,緩緩地向後,倒落在地。

  今生緣 來世再續 情何物 生死相許

  如有你相伴 不羨鴛鴦不羨仙

  ……

  第二日,天下第一殺手步殺,依國少主蕭祈然,如人間蒸發般,消失在所有人眼前,消失在……這滿目瘡痍的天和大陸。

  第三卷 此情可待成追憶完

  呼,第三卷終于結束了。可以說大家看的累,我寫的更累。第三卷的最後,幾乎所有人都受到了莫大的傷害,無論是有心的還是無心的。可能成長真的是人生最難把握最難描繪的事情吧,這一卷他們成長的累,我成長的更累。XD!不過無論如何總算是結束了,鼓掌慶祝。  其實,第三卷這樣也算得上是一個小小的終結了吧。尤其是喜歡悲劇的朋友,幾乎就可以把這卷當作一個有點懸念,有點希望的悲劇結局了!  由于要出版所以不能再貼。汗,其實在JJ和論壇早就公布過了,起點卻是到今天才來。恩,第四卷題目是無遊天下,預計十萬字左右,分十五章,目前完成了前八章。因爲第四卷沒有超出我預期構思的大綱,所以到目前爲止寫的還比較順。第四卷中一切都會做一場終結,如今真的無法說喜劇,貌似再這麽說也沒人會相信我了,只能說給每個人最好的結局。  但不得不說,然然會成長,一定一定會成長,否則我就把他從主角位置上卡拉了。第三卷出現了太多的纰漏,太多的拖沓,太多的不盡人意,在這裏我向一直追我的文,一直失望,卻還一直守在這裏的大大說一聲,謝謝,還有,對不起!  我會好好思考我的文,第三卷無法彌補的遺憾,爭取在第四卷中,把它補償回來。由于第四卷不能貼,所以我會貼大綱上來,且有人說敘事型的大綱象白開水。所以,我從每章中抽一小段最重要的,貼上來,湊成大綱,務必讓你們了解文的走向,結果。可以……接受嗎?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10:07 PM

無遊天下 無遊天下序

  2007年6月22日 上懷市中心大街(地名請忽略,已將冰依的家鄉從台灣改過來了。)

  寬大明亮的電視熒屏上,一身正裝的新聞小姐正面無表情地播報著實時要事,偶爾有人駐足停留,聽過笑過便離開。但也有人,聽到後,臉露凝重之色,竟在那大屏幕前停滯不前。慢慢地,大屏幕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有湊熱鬧的,有幸災樂禍的,也有滿目端凝的。

  只聽那藍色正衫的新聞小姐,吐字清晰:據本台最新消息,淩雲集團年僅25歲的最高執行總裁水冰燁,于今晨十時左右,在安台山斷壁前遭受歹徒襲擊,身中兩槍,一槍最大限度接近心臟,現正在淩雲綜合醫院搶救,生死不明。由董事長水淩閩一手創辦的淩雲集團,是本市資金最雄厚的集團之一,即便在全國也是數一數二的。但據傳,淩雲集團近兩年來,名義上的董事雖是淩閩,真正決策掌權之人卻是其年僅25歲的獨子水冰烨。是以水冰烨總裁這一受傷,生死未明,頓時讓淩雲集團內部發生巨大動蕩。有專業人士擔憂,恐怕,這也將影響淩雲集團上市股票的波動,乃至影響本市整個金融命脈的走向……

  “司機!去淩雲綜合醫院,快!罰款和駕照被扣,所有的費用都由我來支付!”

  我“砰——”地一聲關上門,對著前面有些呆愣的中年大叔大聲喊道。

  “小……小姐,你是從電視劇場剛出來嗎?”

  “是——是!”我不耐地拍了拍鐵柵欄,滿臉焦急,“司機,拜托你快一點,我哥哥受傷了,在醫院急救呢!”  司機一震,隨即眼中露過憐憫之色,重重點了點頭,油門急踩直下。

  我微微喘過一口氣,心道,幸好是個好人。

  卻聽那司機一邊小心開車,一邊又擔憂地說:“小姐,現在淩雲醫院聽說有個大人物受傷進去了,門外光警察保安就有幾十個,你這身打扮怕是……”

  我心中一緊,他說的一點沒錯,我又不是沒見識過當年爸爸受傷時的保護措施……

  “小姐,你若不嫌棄,我那位置上有套我女兒留下的衣裙。”

  我只覺喉頭哽了哽,半晌才啞聲道:“謝謝你,大叔。”

  車子越過剛剛變綠的交通燈,疾馳而去。

  淩雲綜合醫院,急救室前,手術中。  兩盞手術室的燈,兩扇關閉的門,幾個驚惶失措,面目蒼白的人。

  忽然,一盞手術室的燈暗了下去,從紅轉綠。幾人心中一緊,慌忙迎了上去。

  一個面貌清秀的中年婦女,兩眼紅腫,拉住第一個走出來的醫生哭道:“醫生,我女兒,我女兒怎麽樣?!”

  醫生摘下蒙面的口罩,露出個疲憊的笑容:“放心,手術很成功,病人已經沒事了。現在麻醉藥藥效還沒過,所以才沒醒來。你們安靜點照顧她,別太過驚擾就好。”

  說完,他望了一眼隔壁的手術室,忍不住便歎了一口氣,急步推門而入。

  “太好了……雲山,太好了,小雨沒事,我們的女兒沒事!”

  安撫中年婦女的男子,面目清秀,雖已過而立之年,氣質卻依舊迥然。他見女兒沒事,妻子的情緒也平複下來,心裏多少松了口氣。

  但目光一瞥到另一家急救室常量不滅的紅燈,他就忍不住皺起了雙眉。

  那個青年的脾氣可真是拗,明明自己渾身是血,神志迷糊,卻硬是背著女兒從安台山走到了鬧市區。明明傷得比小雨還嚴重,卻非要劉醫生先醫治小雨,直到看著小雨被推進手術室,才昏迷倒地。

  正當他爲這個名聞上懷市的青年才俊——水冰烨,而思潮起伏之際。手術室裏竟忽然傳來暴喝,聽聲音是劉英石的。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淩閩,你要搞清楚,那麽做,不只是他,你都可能會死!”

  水淩閩,一想到這個名字中年男子,小雨的父親紀雲山就忍不住懷疑,今天的一切是不是一場夢。這個,被上懷市,乃至整個商界視爲傳奇的人物,今天竟會與自己站在同一個手術室前。  手術室裏靜了半晌,隨即門竟推了開來。劉英石一臉憤怒,淩閩卻是面無表情,只是再淡漠也掩不住他金絲眼鏡下滿布恐慌憂心的眼神。

  淩閩取了根煙,夾在手中,頓了頓,又甩進身後垃圾桶中:“英石,只要現在你能調到符合冰烨的血型,無論要付出什麽代價,我都在所不惜。”

  劉英石濃眉緊皺,本帶著英氣的臉上,幾乎要被焦慮淹沒了,良久,他沈聲道:“淩閩,我們是多少年的生死兄弟,冰烨兩兄妹也是我們兄弟幾個看著長大的,你以爲如果有辦法,我會不救他嗎?”

  “如果,他不是負傷背那女孩走了這麽多山路,我或許還有辦法;如果,他不是孟買型的血,我或者還有辦法……”

  淩閩狠狠一把拽起劉英石白色長袍,先是劇咳了幾聲,咳到臉色蒼白,眼冒赤火:“所以他媽的我說抽我的血啊!你講那麽多廢話幹什麽?”

  “淩閩,你現在有兩個選擇。”劉英石隨手撥開他的手,面目平靜地道,“一是,在冰烨沒有血補充的情況下取子彈,成功的幾率是……0.001;一是……讓他腦死亡,我在比現在低三十度的冰凍狀態下取出他體內的子彈,但最終會變成沒有任何希望醒來的植物人。”

  “砰——!!”淩閩一拳打過去,形態已接近失控,明明是三十幾歲的人,此刻看來卻象個耍賴發狂的孩子,“我已經失去了冰兒,我絕不允許再失去冰烨。我叫你抽我的血,聽到了沒有!!否則,我們兄弟恩斷……”  “水淩閩!!”劉英石眼中閃過極度的痛色,抓住他再度揮過來的拳頭,聲音沙啞地吼道,“你以爲我不想救他嗎?!如果你的血有用……你知不知道現在你自己已經……”

  “醫生!!”手術室的門被推開來,跑出一個滿面汗水的慌張護士,大聲道,“劉醫生!鄭醫生說,就……就算在冰凍狀態下,病人也已經不行了!請你快下決定!”

  水淩閩只覺全身狠狠一震,頭暈目眩,粘膩的血滴順著鼻孔淌落,骨節嘎嘎作響,竟差一點昏厥過去。

  “淩閩!”劉英石慌張地一把扶住他,待看到他流下的鼻血,不由臉色慘白駭然。

  “我的血……果然不行嗎?!”淩閩站直了身子,笑得有些慘然,冰涼的淚混合了鮮紅的血,順著他臉頰滑下,“英石,你告訴我,是不是這兩個孩子,我最終,一個也保不住?”

  “淩董。”紀雲山走進了幾步,剛剛妻子已經去照顧女兒了,但自己心裏總有些內疚不安,畢竟若不是爲了女兒,水冰烨說不定也不會死。他恭敬地道:“請問水先生的血型到底是?”

  水淩閩看到他反恢複了點常態,勉強站直身子回禮,半晌才困難地吐出一句:“陰性Oh——孟買型血。”

  “孟買……?陰性Oh孟買型血?!”紀雲山猛地瞪大了眼睛,還有誰比作爲生物學教授的自己更明白這種血型的珍貴性呢?千萬人裏也難有一個,且多只有近親的孟買型血才有可能完全匹配無排斥。

  那青年,竟是孟買型血,他眼望前方,竟有些茫然,明知道自己可能會死,他竟然還不顧一切地先救小雨?這青年到底……

  “是啊!孟買型血……”劉英石悲傷地歎了口氣,是時候去下一場沒有任何勝算的豪賭了,從他從醫開始就沒有如此彷徨過。他忍不住發洩般地大聲吼了一句:“這個時候,要去哪裏找孟買型血的人……”

  “抽我的血!”一道清潤悅耳的女聲在走道盡頭響起,異常清楚地傳遞到每個人心中。清楚到,不只能聽到她的話,甚至是聽到每個字的回音。

  水淩閩愕然擡起頭看去,然後他所有的表情都變了,是震驚、是害怕、是喜悅、是思念……此刻的水淩閩不是一個集團的董事,不是一個黑幫的老大,不是一個重義氣的漢子,而只是……一個思念疼愛自己子女的……父親。

  那本在遠處的身影不知是何時晃身到了衆人面前,不太稱身的長裙穿的有些淩亂。卻絲毫不掩蓋她清秀面容上那攝人的美。

  “冰依——?冰依——!!”劉英石和紀雲山同時驚叫出聲。

  那女孩卻不理,她的目光一瞬不瞬落在水淩閩身上,露出一個淡淡帶淚的笑容,柔聲道:“爸爸,我回來了。”

  “請讓我來……救哥哥吧!”

  天和1261元年6月22日 鑰國邊境浦沿 遊牧族。

  一望無垠的大草原上,立著一個風姿綽約的少年男子。寬敞的遊牧包在他身後,絕美的夕陽在他眼前,隨意束起的長發,雲白藍邊的長衫,勾勒出一幅美輪美奂的牧野圖。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少年想到這句詩,忍不住輕輕一笑,雙手自然地負在了背後。

  “啞醫生,啞醫生,原來你在這裏啊!”來人是族中的族長夫人金大媽,只見她憨厚樸實的臉上帶著純純感激地笑容,快步跑到少年面前,恭敬地獻上手中禮單。

  “啞醫生,應兒還有村裏的人,都已經沒事了。真是多虧你高明的醫術,否則我們不只會失去所有的牲畜,甚至會失去最重要的親人!”

  少年微微一笑,銀灰色的月牙形面具遮住了他大部分面容,卻還是可以從他那微揚的嘴角猜到少年此刻溫柔的笑容。

  金大媽忍不住露出憐惜的表情,這麽個清透單薄的少年,孤身一人來到荒涼的草原,不只人生地不熟,更是露不得臉見人,開不得口說話。唉!可憐啊,幸好還有一身不錯的醫術可以糊口,否則如何在這崇尚武力的草原中立足?

  想到這,她的語氣忍不住慈愛了幾分,柔聲道:“這些是族裏人給你的禮物,請你務必要收下。以後有什麽困難都可以來找我,知道了嗎?願空之神保佑你!”

  少年含笑點了點頭,純黑的眸子流露出溫柔感激的神色,小心將禮單收進懷中,做出個躬送的手勢。

  待金大媽走遠了,少年才回過頭,繼續望著那緩緩下沈在草原上的壯麗夕陽,凝滯不動。

  草原落日,海上日出,這些都是最讓人心曠神怡的景色呢!

  少年的嘴角幾不可見的彎了彎,晶瑩修長的手指在眼前輕輕抹過,銀灰色的月牙形面具從臉上脫落,一張絕世的清俊面容,一雙碧海藍天般的深湛雙眸,神色淡淡地看著那斜陽碧草。隨後慢慢轉身,鑽入了遊牧包中。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10:15 PM

無遊天下 第1章 血緣親情 

  薄霧彌漫,青煙缭繞。峰巒起伏的群山,蜿蜒曲折的小徑。

  我望著眼前的奇異景象,忍不住擡手按了按太陽穴——好笑到頭疼,沒想到回到現代,還是會見到這種古式仙人隱居的場所。真搞不懂自己現在到底在哪個時代。

  我擡步往前走去,忽然發現小雨停下了腳步,于是回頭道:“小雨,怎麽了?”

  “恩~”小雨搖了搖頭,聳肩道,“就是每次踏進這裏都會有種望而卻步的感覺,仿佛只要置身霧中,我所有的思想、感情,甚至未來,都會變成透明。這種感覺,真可怕。”

  “本質便是不信命的人!”我忍不住笑了起來,牽過她的手往前走去。

  “笑什麽?”小雨走快了兩步,來到我身邊,哂道,“難不成你又信了?”  我思考了一下,才答道:“雖然很多時候,覺得不得不信。但我果然,和你一樣,本質上是不信命的。”

  前進的腳步忽然被阻滯下來,我順著手上的拉力回過頭去,看到薄霧中缥缈可見的小雨。水霧沾濕了她的額髮,白皙的臉上水嫩細膩,仿佛本身便能掐出水來。黑亮的眼中,閃著清澈純淨的光,無限的生機,透過水霧在我眼前不斷跳躍。  象……陽光。我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我和哥哥都是容易被那樣的人吸引呢,那樣,渾身都帶著溫暖的人。

  “冰依,我總覺得這次回來你變了很多也。”小雨跳近兩步挽住我的手,眼中的光芒耀眼透明,卻笑得一臉賊,“你這丫頭命真好,穿越時空這種萬年難遇的好事都讓你碰上了。快說,到底穿到了哪個時代,有沒有遇到小說中描寫的超級帥哥,頂級美女?有沒有經曆過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有沒有被一堆氣質優雅的美男圍繞……”

  我擡頭望天,忍不住歎氣,等小雨念叨完了,才看向她,笑了笑:“小雨,我恐怕,除了沒有成就一代霸業,其他你所說的一切情節,都經曆過了。怎麽,也想一起穿越過去試試嗎?”

  小雨一愣,隨即陽光般明媚的笑容稍稍黯淡下來,低聲道:“在這個世界已經有放不下的人了,如何穿?”

  我拉起她的手繼續往前走,前面的霧開始變濃了,而且帶著淡淡的青色。霧中充滿了淡雅悠然的氣息。我忍不住在心裏腹誹:這個水宇天澤,什麽地方不好住,非得住這種山林幽谷,搞得跟隱士高人似的,連個的士都沒處打。

  “小雨,以前你雖然跟我哥接觸的不多,可是也該知道,他是個異常冷漠的人。不是他關心的人,就算在他面前受盡苦難,悲慘而死,他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可是,他卻背著你從安台山走到市區,直到看著你進入手術室才昏倒。他是水冰烨,冷血無情的水冰烨。水冰烨如果能爲一個不是家人的女子做到這種地步,他的心你還不明白嗎?”

  小雨嘴角一掀,竟出乎意料地露出一個苦笑,聲音輕啞到讓人心疼:“冰依,有件事你並不知道。我醒來後,爸爸告訴我,冰烨一路將我背回來,甚至因爲我差一點死去。那時,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只知道拔了點滴便衝到他身邊。”  “那天,你剛好不在。”小雨的腳步越來越慢,柔軟的髮絲貼在頰邊,眼眶慢慢泛紅,“他很冷漠的請我離開。他說,絕不允許任何人介入他的那個家,就算是我也不可以。”  我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沾著水,忽閃在我眼前,有個地方,在隱隱作痛。  我深吸了一口氣,將兩人置身于越來越濃重的霧中,淡淡道:“那小雨,你要放棄嗎?”

  “怎麽可能?!”小雨甩了甩沒被我抓住的手,甩掉了眼中的淚水,也甩掉了滿臉的陰郁,“我季小雨是那種知難而退的人嗎?他一天不肯接受我,我就纏他一天;他一年不肯接受我,我就纏他一年。除非他親口跟我說一點也不喜歡我,否則,要我放棄,門都沒有!”

  我怔怔地看著霧中那被水浸透的身影許久,忽然笑了起來,從回來開始便沒有笑得如此開心過,看得小雨呆愣了好久。  我擦去笑出來的眼淚,真心地道:“小雨,在愛情上,你要比我勇敢百倍。”

  小雨黑亮的眼睛在霧中閃爍了好久,定定看著我,說:“冰依,這不是勇敢不勇敢的問題,而是,你和冰烨一樣,都不懂愛。”

  “你們不明白,愛情,本來就跟其他感情不一樣。懷疑、占有欲、患得患失、甜蜜苦澀,心象揣了只白鴿,怦怦亂跳,卻又時刻害怕它飛走,所有你經曆過的感情交織在一起,那便是愛情。所以,在愛情的世界裏,是容不得半點猶豫和退縮的,否則,傷害的不只是對方,更加……是你自己。”

  “可是冰依和冰烨,你們兩個,可以對任何人任何事果斷決絕,卻唯獨在面對愛情時,退縮了,逃避了,舉棋不定了。直到把自己和別人都傷得遍體鱗傷,追悔莫及。”

  “冰依……喂,冰依,你怎麽哭了?我……我胡亂說說的。”

  我猛地抹了一把眼淚,笑道:“沒事,我們快走,去找水宇天澤。就算真的已經來不及了,我也要做最後的努力!”

  水宇天澤,我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子。三四十歲年紀,象刀镌刻出來的臉部線條,俊朗的雙眉,完全呈現出琥珀色的眼睛。

  他看到我們象是完全不意外,只是眼中閃出瑩亮的光芒,把我們請入半圓形的石堡中。

  裏面是一個無法用人類現在學識來解釋的實驗室,有著最精密的儀器,最高檔的材料。我環視了一下四周,一回首才發現小雨已經熟門熟路地在軟橡膠椅上坐了下來。

  “小丫頭,上次問你的問題考慮清楚了沒?”水宇天澤含笑看著她,語氣溫和寵溺。

  “上次?”小雨愣了愣。

  水宇天澤把手中泡好的茶遞給她,這才悠然地道:“當我家兒媳如何?”  “噗————”小雨華麗麗地噴了。我忍不住惡劣地想,這個水宇天澤不會是故意先把茶遞給小雨,才說這種話的吧?

  “拜托大叔,你就別開這種玩笑了。”小雨拍了拍胸口,嘴角輕揚,“看你那德行就知道你兒子是什麽樣了?我再沒人要也不會找象大叔你這麽惡俗之人的後代啊!”

  “噗————”這次輪到我噴了。嗆到不行,早知道……早知道就先不喝這茶了。頂級的君山銀針,多浪費啊!

  哥哥應該知道水宇的身份吧,畢竟他離開的時候,我還沒出生,哥哥卻已經七歲了。

  房間裏傳出輕微的鼾聲,我輕柔地幫小雨把薄被蓋好。這一個月也實在難爲她了,自己槍傷未愈,還要擔心哥哥,安撫父母。

 “你叫……水冰依嗎?”水宇天澤的聲音微微帶了點低啞的顫抖,從側面深深凝視著我。

  我回過頭來朝他輕輕一笑,點了點頭。

  “你跟你媽媽不像,可是那雙眼睛,卻是一模一樣的。芸芸她……死的時候,你在她身邊?”

  我又點頭,心一下一下的跳。那些時斷時續的畫面,那些從催眠解除開始重新清晰的畫面,一點點在我腦中重組成形。

  ——冰兒,對不起。媽媽拋下你,卻還要你承受這樣的痛苦。而這個痛苦,除了你自己,沒有任何人能夠幫你克服……對不起……

  媽媽……最愛我的媽媽……我最愛的媽媽,你沒有任何對不起我的地方。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你都想用那一點微弱的,連你自己都照不亮的光,溫暖我。

  那麽深刻的愛都給了我,那麽珍貴的血都爲我而流,你又如何會對不起我呢?

  “冰依,對不起!對不起……”水宇天澤走過來抱住滿臉淚痕的我,輕聲低喃,“都是爸爸不好,如果……如果當初不是我執意離開,芸芸就不會死,你和冰烨也不會受那麽多苦。”

  我低低地一聲一聲地啜泣,並不是因爲在誰懷中,只是,那麽多年的委屈、彷徨、思念,最重要的是孤單,一下子發洩了出來,發洩到連我自己也停止不了。  慢慢地,我哭累了,淚水沾濕了他的前襟,卻又馬上被特殊的衣料纖維蒸幹散去,身上殘留著淡淡的,溫暖的味道。血緣嗎……我忍不住笑了笑,畢竟還是有一點影響的,那種安心,舒適,仿佛回到家一般的感覺。

  水宇天澤拉著我在類似沙發的軟床上坐了下來,眼中是滿滿的欣慰和重逢的喜悅,興然道:“冰依,以後,讓爸爸來照顧你和冰烨好嗎?爸爸絕不會讓你們再受一點委屈。”

  “水宇……天澤。”我看著他,輕輕地叫了一聲,他的表情一滯。

  我唇邊掛起清淡的笑容:“我是真的從來沒有恨過你。以前不恨,是因爲我從不知道自己是一個有父親的人,對于一個不存在的人,如何恨起。現在不恨,是因爲當我意識到可以恨你時,已經……不想再恨了。”  水宇天澤一把執起我的手,手心汗濕,聲音顫抖:“冰依,我……”

  “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理由。”我輕輕地反手握住他光滑無繭的手,想起那個爲了我和哥哥操勞憂心的人,他的手早沒有光滑白淨可言了。我擡起頭淡淡地說:“所以,我是真的不怪你了。我也不會把你當作陌生人,畢竟,血濃于水的親情,是化不去的。只是……”

  我看著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那裏閃著跟我一樣的光澤。我起手撫過胸前銀芒黯淡的十字架,笑容婉約:“只是,我沒辦法叫你爸爸。因爲,在我和哥哥心裏,永遠永遠都只有一個……可以被稱爲爸爸的人。那個人,無條件地伸出手,把我們從黑暗帶入陽光;那個人,不願妥協,不願縱容,卻護我們如珍如寶。”

  我松開手,看著自己白皙細膩的掌心,卻想著那雙日漸蒼老的手:“那雙手的溫暖,我到如今,還記得一清二楚。我真的,很慶幸,可以叫那個人……爸爸。”

  門毫無預兆地自動打開來,我愕然回頭,看到哥哥冷漠的臉,清淡的眼神。  “哥哥,你怎麽來了?醫生允許了嗎……”目光瞥到他西裝外套下白底藍條的病號服,我忍不住歎了口氣,允不允許有區別嗎?想起那個一身是傷仍趕來救我的殺手,神情微微恍惚,卻又覺好笑,真是,一個兩個都這麽任性,難道是殺手的本性嗎?

  哥哥一言不發繞過我,連被抱起熟睡中的小雨,看向我,目光微微轉柔:“回去吧。”

  水宇天澤一把拉住他:“冰烨,我……”

  “我要說的話,”哥哥冷冷地撇了他一眼,聲音低沈,手勢卻輕柔,生怕吵醒懷中之人,“剛剛冰兒都已經說了。”

  “走吧。”哥哥看了我一眼。

  我使勁搖了搖頭,表情堅決:“哥,你帶小雨先走。我找他還有事。”

  哥哥的眉緊緊蹙了起來,冷盯了我良久,才沈聲道:“冰兒,你已經決定了嗎?”

  “決定了。”我點頭,心道:很久,很久以前就決定了,卻猶豫著自己的決定。我看到哥哥暗沈的臉,欲吐出話的唇,連忙補充道,“我不會後悔的!絕對不會!”

  哥哥眼中的琥珀色光澤黯淡了下去,良久,他看著我,竟不發一語。哥哥雖然什麽話也沒說,可是我卻知道自己讓他失望難過了。

  這裏,畢竟是我生長的世界;這裏,畢竟有我摯愛的親人。哥哥和爸爸守了我十七年,寵了我十七年,如今,我卻要拋下他們離開。可是……

  “哥哥,請你讓我走吧。”我眨了眨眼,將迷蒙的水汽化去,細細看著哥哥,哽聲道,“那個世界,真的有我放不下的人。我不想象水宇那樣,後悔一輩子。”

  石堡中靜到只聞我們壓抑下來的呼吸聲,然後,我聽到了哥哥無奈地歎息,他的聲音充滿了不舍和寵溺,卻平淡冷凝:“離開前,記得去見見爸爸。”

  說完,他再不回頭,抱著小雨揚長而去,石門象是聽他號令的守衛,自發地往兩旁移開。濃霧中只余那一抹冷傲的背影。

  “冰依,你真的決定回去嗎?”

  恍惚中的我一驚,回過神來,向著水宇淡淡點了點頭:“所以,請你幫助我。”  水宇天澤已經褪去了剛剛失意的表情,轉爲深深的凝重:“十字架拿來我看看。”  我依言摘了給他,靜靜地等他用那些精密地儀器探測許久,腦中空空的什麽也沒有。偶爾填滿那絕世的面容,偶爾留白如黑洞般空寂,這便是我如今常常會出現的思維狀態。

  我忍不住苦笑地搖了搖頭。祈然……

  “還好!!”水宇天澤將重新變得銀光閃亮的十字架交回我手裏,歎息道,“幸好能源體還剩余一卡拉以上,那個空間的數據也已經被記錄在這個時空鑰中了。只是,這個時空鑰的結構實在太精密了,就算我也沒辦法把這裏的數據提取出來。冰依,如果你真的決定回去,就要盡快。恐怕……不用一年,這個時空鑰的能源就會消耗殆盡。到時,誰也沒辦法再打開那個時空的樞紐。”

  “只能穿你來時的衣服,帶上你來時的東西,其他什麽也不能帶,或者說,是帶不走。到時,爸……我會送你走。”

  我擡手撫過冰涼的十字架項鏈,擡頭看向他,狠狠點頭。

  也許是因爲下了決定,也許是因爲馬上可以再見到他,這一刻,我的心裏竟充滿了平和喜悅,還有……淡淡的離愁。

  這個月,累得可不只我和小雨,更是爸爸。在哥哥接受了我的血,卻還沒脫離危險期時,無論如何都不肯回去休息。即便在病房中睡著了,稍一有動靜,就驚醒過來。若非劉叔強推他進去休息,恐怕直到現在仍……

  我心口微微泛疼,想起爸爸蒼白的臉,凹陷的雙頰,不知道,爸爸聽了我的決定會不會失望難過呢?

  我正要推門進去,門卻自動開了。劉叔輕手輕腳地從裏屋走出來,看到我也是一愣,隨即做出個靜聲的手勢,示意我跟他走。

  我走在劉叔左近,看到他凝重憂愁的表情,心裏一陣不安。

  劉叔,劉英石,是爸爸的幾個生死兄弟之一。在爸爸還沒收養我們以前,曾是上懷市除“暗黑一條街”外,最大黑幫——火焰組的地下老大之一。

  後來,爸爸因爲對媽媽的承諾,便要求退出黑幫,在商界白手起家。  他的兄弟也過膩了刀口舔血的日子,所以陸續將黑幫的大部分産業漂白,各自走上了其他道路。漂白不了的部分,就讓手下接手。

  爸爸收養我們的時候,是他剛退出黑幫最落魄也最艱難的日子。可是,他卻除了帶我們出黑暗一條街,咬著牙不肯受兄弟一分接濟。

  直到……直到……我被打傷昏迷,差點一命嗚呼那一次。那次,是我第一次看到爸爸動殺機,也是最後一次。因爲,之後他終于坦然接受了那些兄弟可能給予任何的幫助,以最快的速度,走上了商界的顛峰之路。  如今想來,爸爸所做的每一個決定,每一次退讓,竟都是爲了我和哥哥,卻從沒爲過他自己。

  劉叔坐在旋轉椅上,一手拿著一張X片,另一手夾著根煙,不時深吸幾口。

  良久,他點了點頭,道:“冰依,你肋骨的裂縫基本上已經愈合了。心肺擠壓血管的現象,我也通過磁療,幫你恢復的差不多了。怎麽樣,現在胸口還會痛嗎?”

  我搖搖頭,想擠出個笑容,卻擠不出來,半晌才艱難地問道:“劉叔,最近你都以別去打擾爲由不讓我和哥哥接近爸爸。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劉叔看著我,長歎了一口氣,一把掐滅手中煙蒂,象是忽然下了什麽決定,沈聲道:“冰依,我本就打算告訴你了。因爲,我需要你的幫忙。”

  我心一緊,攥住了雙拳,緩緩直起身子。

  “淩閩他,得的是……Leukemia,俗稱,血癌。”

  我只覺腦中轟地一下便炸開了鍋,太陽穴突突的跳,心臟卻象忽然間停止了。  我勉強支撐住搖晃的身體,澀澀無淚的眼睛看著前方,半晌才吐出一句:“晚……期……?”

  “不!不是晚期!”劉叔眼眶有幾絲紅,狠狠搖了搖頭,“我沒發現淩閩的病已經夠窩囊,若他真的是晚期,我也沒臉活在這世上了。”

  我猛地吐出一口氣,頹然靠倒在椅背上,臉上冰涼一片,淚竟是到此刻才落下來。

  我想起劉叔剛剛的話,心裏猛然升起了希望,身子幾乎一躍而起,兩手撐在桌沿,顫聲道:“我的骨髓和爸爸符合是不是?”

  劉叔愣了愣,看著我晶亮的雙眼,竟是露出一絲苦笑,平靜地道:“理論上來說,是的。不管是白細胞,血小板還是其他,你的都遠比冰烨要來得符合。但是,骨髓的捐贈畢竟不同于輸血,即便是最相合的,也難保不會産生排斥。更何況……唉,冰依,你先坐下來,這也正是我要跟你談的。”

  醫務室中古老巨大的時鍾,滴答滴答走著,響著,吵到我心口一陣陣煩躁。劉叔的聲音,慢慢在耳邊響起,回蕩。

無遊天下 第2章 時也勢也

  天和1261元年7月14日 銀川國風蘭城。

  塵土飛揚,金戈鐵馬的戰場,血肉橫飛,喊聲漫天。但戰場雖然混亂,兩方進退的陣型卻始終有度,混而不亂。

  忽然,城外一道低揚的號角聲響起,搭了半天高的雲梯被撤了下去,投石機,弓箭手也在步兵掩護下慢慢向後方撤去。不論是攻的一方,還是守的一方,都忍不住長出一口氣,總算是……又一波攻城結束了。

  “回禀皇上,此次攻防天甲守城兵死亡十五人,重傷一百有余,輕傷三百;天甲弓箭手死亡一人,重傷二十,輕傷一百;天甲騎兵損傷無;普通士兵死亡……一千余,重傷三千,輕傷萬余……”成憂看了端坐在前方的衛聆風一眼,停下彙報,“皇上,風蘭城的糧草最多只能支持一月,但士兵們日夜堅守,恐怕,是撐不過十天了。”

  衛聆風抿過一口清茶,淡淡點了點頭:“宣玄天和文策進來。”

  不一會,一身白衫的文策和滿臉憔悴之色的玄天應昭進入殿中。

  “文策,祁國境內現在情況如何?”

  “回皇上,冢蠱絕代造成的影響仍在,但減弱了很多。雖然傷重的人還未痊愈,但心情大都平複了下來,部分輕傷的已經開始恢複生産。”文策略略擡頭看了衛聆風一眼,隨即垂下,“由于皇上下令堅決,又在最短時間內開放國庫。所以,總得來說,我們祁國境內的災情要遠比尹鑰兩國來得輕微,恢複也要較他們來得快。”

  衛聆風揮了揮手,道:“繼續說吧。”

  文策皺了皺眉,但最終還是把想說的話吐出口:“但臣認爲,皇上是時候返回臨都了。且不說皇上的安危無法保障,單是國內的形勢,也要靠皇上去掌控啊!”

  衛聆風悠然一笑,瞥了文策一眼,語氣象閑話家常般漫不經心:“文策,朕知道把你留在這裏是悶壞你了。明日你就回去,朕會下一道旨意給你,說明由你暫代朕的職位處理朝中大事。”

  “皇上!!”文策嚇得臉色蒼白,頹然跪倒在地,“你就別嚇臣了。”

  衛聆風忍不住輕輕一笑,淡淡道:“你以爲朕在嚇你嗎?”他的笑猛然一滯,俊秀無匹的臉上森然一片,貴氣逼人,卻是淡淡道,“文策聽旨!”  “臣……臣在!”

  “朕特許你在朕親征期間暫待皇權,處理朝中事務,有違令者,摘去頂戴,等候朕回去發落!朕賜你玉牌一面,可在任何情況下緩你罪行三月以後再行處罰,到時朕自會救你。”

  案幾前伏跪的人身體顫抖,良久無聲。直到衛聆風微微皺了皺眉,成憂才喝道:“文策!還不快領旨。”

  “臣……臣領旨……”文策在地上狠狠磕了幾個頭,哽聲道,“皇上,你可一定要平安回來,祁國……天下都缺不得你啊!”

  衛聆風卻恍若未決,目光瞥向玄天:“依國那邊有動靜了嗎?”

  “沒有……回皇上,還沒有。”玄天一覺失言,忙補道。

  衛聆風淡淡一笑:“軍營之地,一切從權,朕特准你不必一切照尊卑禮節來。”

  玄天心中一喜,心道:這可是皇上你准許的,象是生怕人打斷般,馬上大罵道:“他媽媽的,這個冰淩情報網可真不是蓋的,竟然阻隔了我們和依國之間所有的通訊。老子本來想和依國左右夾擊,先把鑰國那些礙眼的兔崽子給滅了,可是偏偏找不到和他們互通聲氣的方法。”

  衛聆風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修長勻稱的中十指微微曲起,在桌面上敲擊。  半晌,他眸中精芒一閃,沈聲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分頭圍殲,各個擊破……正所謂敵不動,我先動……”

  白皙的手掌在暗紅色的梨木案幾上輕輕一拍,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玄天,召集五百天甲騎兵,三百弓箭手,朕有任務交給他們。”

  玄天聽到衛聆風前面的話,不由動容,但聽了他的吩咐去迷惘地抓了抓頭:“皇上,你要他們去做什麽?”

  衛聆風淡淡一笑,伸出一指,輕輕點在前方的地圖上。

  “這裏是……!”玄天和文策眼中都亮起了精光,兩人相視而笑,都爲皇上的大膽和智計驚歎不已。

  卻沒有發現,衛聆風的臉上早褪去了那達不到眼底的笑容,怔怔望著酷暑的窗外,良久無言。

  成憂忍不住歎了口氣,想起那日雪天,他遠遠的隱在暗處,卻還是能感覺到,這個難得快樂的帝王,被娘娘的雪球砸到時,那純然,屬于普通人的玩心。  

2006年7月15日 上懷市。

  “季!小!雨——!”我咬牙切齒地將電話狠狠甩到床上,大罵,“你這有異性沒人性的混蛋!”  坐在我身旁看書的哥哥挑眉看了我一眼,用眼光詢問。  我氣地呼呼直喘,講話象連珠炮似的大罵:“小雨啊!那個沒良心的家夥。明明答應今天陪我去圖書館的,結果人家帥哥一約,就被拐跑了!”  哥哥眼中猛地結上了一層冰霜,冷冷道:“帥哥?”

  “啊——”我奇怪地瞥了眼哥哥,喃喃道,“哥,你怎麽看上去好像比我還生氣啊?”

  哥哥垂下長長的睫毛,目光盯在書上,並不搭話,周身都凝結著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

  “就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會長柳裕啊!哥哥你應該也認識吧,上次和他爸爸談過合作的。小雨是學生會的幹事嘛,他們平常接觸的時候自然多了。柳裕這個人長得帥,家裏有錢,待人又溫柔細心,倒追他的女生不計其數。卻從沒傳出他戀愛的消息。”

  我看了哥哥一眼,書還是翻在那一頁,連姿勢都沒變過,只有天然冷氣又加強了幾分,很好!

  我繼續漫不經心地道:“不過,他對小雨曆來都是特別上心的,我也沒怎麽在意。沒想到這次回來,他竟然當衆向小雨表白,卻被小雨拒絕了。”

  雖然只有一點點,但憑我內力恢複後敏銳的感觀,以及高度集中的注意力,還是發現哥哥的微微放松的神經。

  我微微一笑,壓下勾起的唇角,裝出一副扼腕歎息的模樣,道:“真不知道小雨那家夥在想什麽,放著這麽好的帥哥不要。問她到底喜歡上了誰,卻總不說。不過幸好,前幾天,她好像忽然開竅了,或者說是放棄了。”

  “放……棄了?”哥哥唰地擡起頭來看向我,聲音森冷,眼中銳利的光,簡直能將人殺死。

  我卻視而不見,點頭,一臉的欣然:“是啊!她說,本來就是她一廂情願。再這麽糾纏下去,不只她累,那個人也累,所以她就決定放棄了。唉!哥,你說這世上怎麽會有那麽蠢的傻瓜呢?竟然放棄小雨這樣的女孩,他肯定會後悔一輩子的……”

  “啪——!”哥哥手中名貴的精裝書,狠狠甩在桌上,聲音冷得我都打了個抖,“說夠了沒?出去!”

  我一臉驚震的模樣,唯唯諾諾退出房間,一關上房門,便悄悄比了個V的手勢。哥哥,我連祈然和洛楓都算計過了,你就乖乖等著往陷阱裏跳吧!

  天和1261元年7月18日 銀川國風蘭城。

  卯時(淩晨五點到七點),風蘭城城牆周圍的灌木叢輕輕擺動,遠遠看去就好像一陣風吹過一般,馬上又恢複平靜。

  近了,你就能發現,那輕微到仿佛風拂大地的響動,竟是近千士兵伏地前進時産生的。

  衛聆風身著淡紫長袍,黑發用金帶高高束起,負手立在城頭,遙望前進的士兵。

  一陣清風拂過,衛聆風袍角輕輕揚起又放下,一身灰衣的成憂已經立在了他身後。

  “皇上,一切已經按你的指示交待衆將了。如無意外,今日當可斷去他們一半耳目。”

  衛聆風也不回頭,瑩潤修長的十指抓上城牆上的鐵欄,淡淡道:“成憂,你要記住,永遠都不可小看了冰淩,更不可小看……蕭逸飛。”

  成憂一驚,垂下了頭,惶恐道:“是,皇上。”

  衛聆風冷冷一笑,卻笑得苦澀:“這八百精兵,或可除去尹鑰暗哨,或可斷他們一時糧草。但決計毀不了冰淩的根本,不!朕應當說,他們的犧牲,或者根本傷不到冰淩實力的十分之一。”

  “犧牲?”成憂一愣,“皇上的意思是……”

  “朕雖然沒有要求他們犧牲。然而,這個分頭圍殲之際,騙的了蕭逸飛一時,卻絕不能持久。”衛聆風單手扶在鐵欄上,身子趨前,面無表情地看著慢慢消失在視線中的士兵,續道,“朕告訴他們,若發現糧草處的防衛松懈了,就絕不可再進攻,保住性命要緊。可是,朕卻很清楚,朕這樣說,只會讓他們更舍生忘死地犧牲自己,去燒毀敵方糧草。”

  衛聆風緩緩地轉過身來,嘴角輕勾,露出一個冷漠到極點的笑容,揚聲道:“成憂,朕的本意,就是要讓他們犧牲的。”

  “皇上————!!”一聲暴喝,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驚從後方傳來。  衛聆風面色不變,微微挑眉,看向前方,嘴角的冷笑,不由更勝。

  “大膽!!”成憂猛地回身長劍直指滿臉憤怒的玄天,冷聲道,“皇上面前,豈容你放肆!”

  玄天一驚,臉色頓時慘白。半晌,他緩緩跪了下來,眼眶泛紅,哽聲道:“皇上,臣知罪。”

  衛聆風站直了原本倚在城牆上的身子,雙手自然負在背後,冷冷道:“玄天,別以爲這是在戰場,朕便會無條件地縱容你。這一次就算了,若再有下次,就別怪朕不客氣!”

  “是……皇上。”玄天艱難地站起身來,待終于有勇氣擡頭,才發現自己已出了一身冷汗。他打了個哆嗦,頭腦反而清醒下來,不由將此次的行動細細思來。哪知越想竟越是心驚,越爲自己剛剛的衝撞後悔,所以待再擡起頭,眼中已經決斷如常。

  他嘎聲道:“皇上,末將沒能領會皇上的用心,我……”他頓了頓,免力平複了想痛罵自己的衝動,“皇上沒有錯,他們的犧牲是必然的,否則,風蘭城絕守不過十天……”

  衛聆風淡淡歎息了一聲,轉頭望向漸漸升起驕陽的東方,聲音低沈平緩:“朕只怕,即便是這樣,也未必能撐過十天。”

  我和哥哥走在去醫院看爸爸的路上,我邊走邊念叨,完全不管身邊冰山的萬年化。

  “現在那個柳裕天天都約小雨出去,害我一個人無聊死了!”

  “诶?!”我定睛看著前方,隨即臉色大變,指著前方,喊道,“那個不是柳裕嗎?”

  只見不遠處停著一輛奔馳的跑車,一身名貴休閑服的柳裕從車上下來,隨後微微屈身迎出一位長相清純亮麗的女子。那女子將纖纖素手挽在他臂彎中,兩人形狀親密地朝情侶咖啡廳走去。

  忽然,柳裕的腳步停了下來,只見他從口袋中拿出手機,聽了一會,便對那女子低語了幾句。那女子起先還一臉的不高興,直到柳裕在她臉上親了一下,才興然放手。柳裕健步上車,離開。

  我用最快速度拿出手機,撥通小雨的電話,哥哥就在旁邊,身上的冷氣已經消失了,可是如果我此時擡頭,就能看到他眼中許久不見的盎然殺機。

  “喂,小雨嗎?你現在在哪?……在新馬等柳裕?……他說他在處理公事馬上去找你?……你們今天打算幹嘛?……什麽?!在新馬度假,還過夜,開什麽玩笑?!叔叔阿姨會同意嗎?……”

  “哥!哥——!你去哪啊?!”我在後面大喊了幾聲,直到哥哥跳上出租車疾馳而去,才甩手露出個賊賊的笑容,隨手一招,上了出租車,道:“司機,麻煩你跟著前面那輛車。”

  新馬海域度假中心。

  我跳下車,保持著十幾米的距離跟在哥哥身後。只見他七拐八拐了幾個地方,卻始終沒找到小雨和柳裕,臉色黑沈的已經能把新馬遊客通通嚇死了。

  十分鍾後,新馬度假中心的經理匆匆趕來,一臉惶恐地對著哥哥點頭哈腰,半禿的頭頂上油光發亮。我擡頭看了看天,又低頭看了看海,對哦!這個新馬,貌似是哥哥在三年前開發的。好無語啊!柳裕,你就自求多福吧,但願別被哥哥逮著。

  全身忽然閃過輕微的躁意,我猛地轉身,看到陽光下柳裕溫雅的笑容一滯,顯然被我突如其來的反應嚇了一跳。  我忍不住笑笑,扯他躲進一旁的人工椰樹林,低聲道:“小雨呢?爲什麽我哥繞了半天就是沒找到她?”

  柳裕看著遠處一臉冰霜的哥哥,原本溫和儒雅的臉上露出算計得逞的狐狸笑容,壓低聲道:“車庫。你哥剛離開,我就把小雨帶去那裏,讓她在那等你。”  “車庫——?!”我忍不住驚叫,又連忙壓低了聲音,“柳裕,我發現你很有做惡人的潛質啊!”

  柳裕深沈地笑笑:“要我放棄,也得先讓我看清楚,自己到底輸給了怎樣的對手。”  我良久答不出話來,見哥哥往度假中心走去,正待跟上,腦子忽然一片暈眩,身子忍不住晃了晃。

  “冰依,你沒事吧?”柳裕扶住我,眉頭皺了起來,“臉色怎麽這麽蒼白?”

  “沒事!走吧。”我笑笑,暈眩好了一點,“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倒是你,可千萬別小看了我哥哥,否則,肯定會死的很慘。”

  又十分鍾後,哥哥終于從度假中心出來,直奔剛剛停車的地底車庫。想來,應該是在中央大廳的監視錄像中看到小雨了。我和柳裕忙小心跟上。

  十五米,不能再近了,否則沒有躲藏的地方肯定會被哥哥發現。我和柳裕相視苦笑,能看見卻聽不見,多沒趣!

  我躲在方柱後,將內力運行全身,功聚雙耳,忍不住心中暗喜,哥哥和小雨的聲音隱隱傳來。

  “小雨。”

  小雨擡起頭來,滿臉的驚訝:“冰烨,你怎麽會來這裏?”  “我不能來嗎?”哥哥皺起了眉,雙眼象要吞人似的緊盯著小雨,“誰讓你來這裏的?”

  “柳裕啊!”小雨有些被哥哥的神情嚇到了,後退一步,喃喃道,“他讓我在這裏等……”

  “不許等他!”哥哥暴躁地踏前一步狠狠拽住小雨手腕,太陽傘發出啪的一聲響落在地上,小雨踉跄幾步跌入哥哥懷中。

  “冰烨,很痛也!”小雨的眉頭皺了起來,努力想扯回自己的手,雪白的細腕上一片紅痕,“你到底想怎麽樣啊?喜歡的時候就不許這樣不許那樣,不喜歡的時候就把我推開。我是人耶,又不是東西,你……嗚……”

  哥哥猛地一扯小雨腰身,將她密密摟在懷中,唇緊貼上去,封住了她所有的話和委屈。

  良久,唇分。

  哥哥將小雨緊緊摟懷中,一字一頓地說:“不許喜歡上別人,不許放棄我,不許不愛我……我不許,聽到了沒有?”

  小雨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臉埋在哥哥懷中喃喃道:“水冰烨,你真的好笨哦!”

  哥哥愣了愣,低頭看向懷中的人。小雨眉眼笑得彎彎的,說不出的靈動閃耀:“我在這裏等的是冰依啦,柳裕只是傳話的人而已,傻瓜。”

  哥哥一怔,隨即眼中慢慢閃過了然。忽然臉色一凝,目光猛地朝我這邊射了過來。

  天和1261元年8月10日 銀川國風蘭城。

  風蘭城議事廳中,原本議論紛紛的凝重,終于在衛聆風說了一句話後,轉爲死一般的沈寂。

  “絕對不可!”成憂一個起落跪在衛聆風面前,原本冷靜漠然的臉上,此時竟惶恐一片,驚叫道,“皇上,絕對不可以!”

  衛聆風俊秀的臉,比原本又清癯白皙了幾分,在燭火映襯下卻絲毫不減其清俊之容,反更添了幾分曆經滄桑的天生帝王貴氣。

  他瞥了跪在地上的成憂一眼,卻不理會,目光一一掃過已經呈呆滯狀的衆人,冷冷道:“你們怎麽說?”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忽然,一道洪亮的嗓音響起,玄天深吸了一口氣,排衆而出,跪倒在地。

  衛聆風淡淡揮了揮手:“說吧。”

  玄天先是磕了個頭,隨即語調平靜地說:“末將同意皇上的說法。想要徹底擊退尹鑰聯軍,我們就必須與依國彙合,首尾呼應,由他們切斷鑰國後援,我們則將敵軍困死銀川國,則此站可勝。”

  “玄天你——!!”成憂冷喝了一聲,殺氣暴漲,讓房中每個人都忍不住顫栗不已,行坐艱難。

  衛聆風微微皺眉,冷聲道:“成憂!讓他說下去。”

  玄天再度深吸了一口氣,因首當其衝而蒼白的臉上,卻沒有一絲懼意:“然而,此戰難就難在如何與依國彙合。銀川與依國東南分國之間,不僅有著天塹淮河相隔,更有擅長水戰的鑰軍固守。而滄雪國與我們之間,則被冰淩的暗哨徹底封阻了通信和同盟。所以,爲了能與依國彙合,我們必須將冰淩乃至整個尹鑰聯軍的注意力引到他處。”

  衛聆風笑了笑:“玄天,你果然成長了不少。既然你清楚就好,依朕的指令行事吧!”

  “不可以!”成憂猛地跪前了一步,顧不得衛聆風淩厲的目光,大聲道,“皇上,如今依國主事的人不是蕭祈然啊!如若一旦他們配合不上皇上的計策,那麽,我們必將全軍覆沒,而皇上……皇上您的安危也……”

  “皇上。”玄天重重磕了個頭,擡頭起頭望向高高在上的衛聆風,眼中坦誠,清澈,卻決然一片,“皇上,我們會按您的指示去做的,無論成敗,末將都相信,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但是,對祁國來說,皇上您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就讓成副將先保護皇上回臨都,我們再……”

  “你們不用再說了!”衛聆風猛地站起身來揮了揮手,冷聲道,“你們以爲朕若不在,蕭逸飛會上當嗎?就算朕把祁國所有的兵力都投下去,他也不會來看一眼。傳令下去……”

  “皇上——!!”

  “皇上——————”

  一屋子的人跪了下來,他們的聲音哽咽顫抖,他們的臉色蒼白驚恐,他們的神情卻決絕一片。

  “皇上,我們可以放棄銀川國,甚至放棄半邊國土,百萬將士,但是,您是祁國的根,祁國的主,就算違抗命令,我們也絕不能讓你受一點傷害啊!”衛聆風身子晃了晃,耳中有轟鳴聲響過,但他還是單手扶著椅背站穩了身體,聲音冷漠淡然,卻絕容不得半分違抗:“朕意已決,你們無需再多說!”地下跪著的人,一動不動,一聲不吭,仿佛石像般,沈重而無奈。衛聆風淡淡歎息了一聲,背過身去,目光對上了這天和大陸大好河山的萬裏地圖,沈聲道:“算了,你們起來吧!朕答應你們,會想法給自己留條後路。現在,統統按朕的旨意,去調動軍隊。”

  “是……是!皇上!”

  屋裏寂靜了下來,只余那颀長的身影一人。衛聆風呆呆地看著那萬裏河山圖,忽然伸出手指輕輕撫過圖上的每一寸墨跡,長歎了一口氣。

  成憂說得一點都沒錯。依國的主事者,不是祈然,自己這步棋到底有多少勝算呢?怕是……連三成都沒有吧?可是,卻又不得不賭。

  留下了這麽一堆爛攤子,祈然,你現在在哪呢?衛聆風拂了拂袍角,一步步走下議事廳的朝堂。冰依,你現在……又在哪呢?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10:20 PM

  第214章:此世彼世1

  20×0年8月12日上懷市。

  清晨六點左右,一輛名貴的黑色賓士在一幢破舊的公寓前停了下來。

  十分鍾後,公寓鐵門前傳來了一個女孩與一個中年婦女的對話聲。

  “你好,請問有一位叫陸建治的先生住在這幢公寓嗎?”

  中年婦女看了我身後,英俊卻面無表情的哥哥一眼,不敢怠慢,忙道:“是開出租車的那個嗎?他住在這裏的三樓。”

  “謝謝!”我向她笑了笑隨即扯著哥哥上樓。

  哥哥跟上我的腳步,又讓我慢了下來,冷冷道:“我來就夠了。”言語裏的關心,讓我忍不住笑了笑。

  門打了開來,我看到一個樣貌普通的胖女孩,與我一般高大,年齡看上去卻要比我小幾歲。

  她疑惑地看了看我,又看看哥哥,臉紅了紅:“請問,你們找誰?”

  “月兒,誰來了?”一個與女孩有著七八分相象的中年婦女從房中走出來,看到我們也是一愣,“請問你們……”

  我笑笑,禮貌地點了點頭,道:“我是來找陸建治先生的,請問他在家嗎?”

  “在……在……”中年婦女一直呆呆地看著哥哥,直到我們叫喚,才驚醒過來朝裏面喊了兩聲,“阿治,阿治,快出來,有人找!”不一會,只見一個身形有些肥胖的大叔套著藍色外衣,慢悠悠地從裏屋走了出來。

  我三兩步走到他面前,微笑道:“大叔,你還記得我嗎?”

  大叔微微一愣,隨即抓頭抓了半天,才驚叫道:“你是那天要趕去醫院看哥哥的小姑娘?!”

  我忙點了點頭,眼中竟忽然有些潤濕。我將手中洗幹淨的衣服遞還給他,然後又取出一百元零錢,輕聲道:“大叔,這是你借我的衣服還有欠你的車費,那天,若不是你,我可能再也見不到哥哥了。”

  大叔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連說不用客氣,又讓他妻子招呼我們坐下。

  “我們家小,你們也別介意,坐下喝杯茶吧。”大叔看了看時間,不由皺眉,“哎喲,都到我出車時間了。你看你們好不容易來一趟……”

  “陸先生。”哥哥打斷大叔的話,走到他面前輕輕鞠了一躬,神色雖然淡漠,語氣卻非常誠摯,“謝謝你當日肯免費送我妹妹去醫院。”

  大叔這才看到一直在我身後的哥哥,恍然道:“原來你就是他哥哥啊!現在沒事了?”

  哥哥點了點頭,正待說話。

  那胖乎乎的女孩忽然拿著本《環球》雜志從屋中橫衝出來,舉著雜志封面在哥哥面前,比了又比,嘴巴張大地可以塞下一只雞蛋。

  忽然,她雙眼發亮,大叫道:“真的是水冰烨!爸,他是水冰烨也!全球十佳青年……”

  女孩被哥哥冷冷的目光一瞥,頓時噤了聲,乖乖躲到一邊,眼中的崇拜之光卻是有增無減。

  我忍不住好笑。只見哥哥對著已經呈呆滯狀況的大叔又是一鞠躬,語調平淡卻恭敬:“請問陸先生願不願意來我們公司當我的專署司機。當然,工資我會按公司的普通員工制度算給你,第一年四十萬,以後每年按你的出勤遞增。”

  “這是我的名片。”哥哥拿出燙金的名片,有這張名片的人,全上懷市也不超過十個,“請你務必考慮一下,三天內給我答複。多有打擾,我和妹妹先告辭了。”

  第215章:此世彼世2

  天和元年1261元年12月23日鑰國邊境浦沿遊牧族。

  天氣漸漸轉涼,草原上的草和其他植物也逐漸枯萎了。草原上的遊牧族人爲了抵禦寒冬,維持生計,開始加厚了遊牧包,縫制了冬革皮衣,聚居在一起,希圖平安度過這個看似比任何一年更來勢洶洶的寒冬。

  草原上,有個梳了兩角羊辮的小女孩和一個包著厚頭巾的小男孩,正在草原上頂風前進。狂風不時吹皺他們衣衫,刮疼他們面頰,但他們卻仍走得很穩。步伐中可以看出屬于遊牧居民獨有的矯健和靈活。

  又走了一會,不時擡頭探望的他們忽然眼睛一亮,只見一個孤零零矗立在遠處的遊牧包,已經離他們不足百米距離。

  “啞醫生,啞醫生,你在嗎?”一到遊牧包前,小女孩便急切地撩起包簾,探進頭去。

  這個遊牧包分爲內外兩層,外層是一個藥房,裏面擺放著所有剛采集來,以及已經處理完的藥草。而內層則是一個簡陋的臥室。

  “哥哥,啞醫生不在嗎?”小女孩不依地嘟起嘴,看了眼懷中特地暖了一路的糕點,臉露委屈之色。

  小男孩把手中的燒酒放在桌上,哼道:“老哭哭啼啼的,女孩子就是麻煩。啞醫生肯定是出去了,一會自然會回來。”

  “可是糕點會涼……”

  小女孩的聲音一頓,因爲遊牧包的門簾被掀了起來,只見一個修長的身影,微屈了身,踏入包中。微開的包簾帶入滿室的寒意,男孩和女孩忍不住打了個抖,望著剛進入遊牧包中的戴面具少年,眼中卻露出純然的欣喜。

  “啞醫生,這麽冷的天你去哪了?”小女孩跑上前去,抓住少年的手,本想爲他取暖,卻發現那雙摸上去比她家小綿羊毛皮更光滑的手,微微帶溫,竟反而讓她渾身暖和起來。

  少年微微一笑,擡手輕輕摸了摸她被風吹亂的發絲,目光望向看著他眼露崇拜光芒的小男孩,淡淡點了點頭。

  “啞醫生,這是我媽媽讓我們拿給你的糕點和熱酒。”小男孩快步走到少年面前,仰首看著他,雙目黑水晶般清透閃亮,“啞醫生,你上次交我的那幾招好厲害,我三兩下就把維爾他們打倒了。啞醫生,你一個人住在這荒郊多孤單,不如跟我們一起回去族裏吧!”

  “是啊!是啊!”小女孩擡起紅撲撲的臉一起望向少年,語帶懇求,“啞醫生,你就跟敏兒回族裏去吧,這樣以後敏兒要是再生病就不用怕了。可以跟哥哥一起去野外玩耍。”

  少年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眼中露出溫柔的笑意,接過他們手中的食物,輕輕點頭,又搖了搖頭。這樣即將落雪的寒冬臘月,少年身上卻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長衫,只見他輕輕撩起衣擺坐下,正待招手讓男孩和女孩過去,動作卻忽然頓在了半空。

  斜飛入鬓的劍眉微微皺起,少年收回了晶瑩如玉般的手,蒙蒙的黑眸,靜靜地帶著點些微的寒意,望向遊牧包門簾。

  不一會,門簾掀了起來,不比剛才,此刻一股凜冽的寒意及體而來,讓包中的兩個孩子齊齊縮起脖子,雙齒打顫。

  “啞巴醫生,給老子出來!”進來的人做軍官打扮,滿臉胡渣,雙眼凶狠帶著煞氣,聲音洪亮的整個遊牧包都仿佛在震動,“快跟老子走!”

  少年擡起頭,面具下的眉全然舒展,神色淡漠地望向來人。

  那個軍官微微一愣,心下暗自驚愕自己竟然會被這少年清清淡淡,冷漠自持的態度給嚇到了。他撇過頭悻悻地吐出一口毯,再度嚷嚷道:“臭小子,看什麽看,叫你快跟老子走聽到沒有,耽誤了蒙將軍的傷,老子讓你們整個族的人陪葬!”

  “混蛋!你不要太……”少年一把扯住發彪的男孩,回頭對他們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隨即轉身略一颔首,率先提步向包外走去。

  第216章:此世彼世3

  冷風漫天的吹,少年信步走在十幾個士兵中央,步伐不快不慢,神色淡淡地看了看天。心道:就要下雪了……

  還未想完,臉上裸露在外的肌膚感覺到冰涼的冷,少年微微一怔,看到飄灑的雪花由小而大,慢慢落下。少年忍不住好笑地搖了搖頭,當真是……冬日遊,似水雲雪落滿頭!前方傳來士兵們的對話聲,少年輕松的表情滯了滯,回複初時的淡漠平靜。

  “老蔣啊!你說這依國的士兵怎麽會這麽死心眼呢?他們的君主都拋下他們了,卻還在拼了命抵抗。”

  “他媽的你還真別說!昨天剛攻下的嶽陽城,先不提那些士兵,單是那些百姓的抵抗,都讓我們大軍殺的膽寒了。老子以前攻打過多少國家啊!還從來沒遇到過這麽一致對外的國家和不要命的百姓!”

  “唉!竹韻,你說如今太子率領的主力和尹國軍隊雖然合力攻下了銀川國,可是想想到時分利,我們鑰國能占到多少好處。可別白白便宜了尹國那群兔崽子啊!”

  “星子,你們都把祁國那戰想得太輕松了。”士兵中一個看起來略顯文雅睿智的青年,沈聲道,“你們以爲祁王是那麽好相與的人嗎?三月前那場戰爭,事實上,祁王的計謀當真已經是算無遺策了,只可惜依國的領軍之人始終不夠成熟,未能及時響應祁王的策略,將尹鑰聯軍攔腰折斷,否則,此刻幾乎被全軍覆沒的,就不是祁國,而是我們尹鑰兩國了。”

  青年頓了頓,長歎一息,口氣卻有著淡淡的敬佩:“可是,就在如此絕境下,還是讓祁王給找到了生路,更讓他重重打擊了尹鑰聯軍三分。你們說,有誰會想到,他會把貼身守衛他的隱衛,以及三萬天甲騎兵撤出去,星夜繞過淮河襲擊尹鑰辎重糧草呢?又有誰會想到,在那樣的決戰場上,他會爲了蒙蔽太子和尹王,而讓士兵升起雙倍的爐竈,舉起雙倍的軍旗,以至于我們直到糧草全然被毀時,還在歡呼勝利呢?”

  衆人聽那青年細細道來,眼中都露出恍然和恐懼之色,只覺這祁王果真是智計決斷到了極點,實是不愧爲天下最強大之國的君主。

  青年雙眉緊皺,語氣無奈,續道:“所以,如今尹鑰兩國聯軍雖攻入了祁國境內,只是糧草不足,這嚴冬臘月下霜寒的天氣兵困馬乏,戰線卻越拉越長,情況實在不樂觀啊!”

  那個來押少年走的大漢狠狠踹了漸漸被雪花濡濕的光禿土地,罵咧咧道:“他奶奶的,現在蒙將軍又在依國風遊戰場受了傷,也不知道這場仗何時才能打完!”

  “喂!臭啞巴,我說你走那麽慢是不是想偷聽我們說話啊?!”

  少年冷冷瞥了他一眼,並不答話。

  “一個啞巴醫生還敢這麽囂張,信不信老子我……”

  “算了老蔣,”身邊的士兵忙拉住他,勸慰道,“他一個啞巴就算聽到了什麽又能怎麽樣,何必跟他過不去呢?將軍的傷還要等他去治呢!”

  “奶奶的,老子就是看不慣,他一個啞巴醫生,裝什麽清高,還成天戴著個面具,有什麽見不得人嗎?”那被喚作老蔣的人雙目一寒,忽然喝道,“餵!你不會是奸細吧?快把面具摘下來老子瞧瞧!”

  原本待要勸慰的衆人聽到此話不由心中一寒,各自暗思,若真是奸細,可不害了將軍性命。于是都閉口不言,等著那少年自動摘下面具來。

  少年低垂著頭,看著雪花擦過單薄的長衫一一落入土中,神色平靜而甯和。直到老蔣的暴喝聲傳入耳中,周身的氣氛終于慢慢凝固起來,少年在心底微歎過一口氣,緩緩擡起頭來。

  他清冷卻詭異地含著淺笑的目光一一掃過衆人,最後落在老蔣身上。

  “看……看什麽看?!”老蔣幾步衝到他面前,手牢牢拽住刀柄,大喝道,“老子叫你——”

  聲音,嘎然止在翩然飄落的雪花中,一抹淡淡的紅,順著老蔣灰黑的盔甲緩緩流淌,最終落入草木幹枯的地底。

  血紅色的光,仿佛帶著優美而淒然的節奏,隨著洋灑飄落的雪花,在風蕭中翩然舞動。

  雪落,身停,而風不止。

  少年靜靜地立在風中,風揚起他如絲緞般豐厚光澤的長發,拂過他比雪更爲晶瑩清透的絕世面容,劃過他比天空更蔚藍悠遠的深邃雙眸,靜靜地,靜靜地……美輪美奂,風姿佼然。

  那個被叫做竹韻的青年,身上沾滿了鮮紅的血液,手中抓著一個被生生捏碎的銀灰色面具,牢牢地望著那少年,竟是滿臉的驚駭和無法置信。

  “藍眸……絕世……怎……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是你……依國少……”青年猛地吐出一口鮮血,頹然倒地,生機斷絕。可是,他的雙目卻仍舊大睜著,溢滿驚恐,難以瞑目。

  少年神色淡漠地瞥了眼地上碎裂的面具,伸手從懷中取出一根銀色絲繩,將打鬥中散落的長髮束攏。隨後又取出另一塊完好無損的銀灰色面具戴上,轉身離去。

  第217章:此世彼世4

  20×1年5月3日上懷市。

  剛從圖書館回來,偌大的房子裏面空蕩蕩的,漆黑一片,我有些奇怪,按理說這個時間,爸爸和哥哥應該都在啊!我貼上手掌,大門發出機械的指令聲,隨即緩緩打開。

  我推開客廳的門,想去取掛在牆上的開關遙控器。忽然心中一動,明顯感覺到屋中有人,正待喝出聲,卻只聽啪的一聲,緊接著一道刺眼的光射來。

  我眨了眨眼,有些呆怔地望著眼前三層的豪華大蛋糕,喃喃道:“今天誰生日?”

  離我最近的小雨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冰依,你不會連自己的生日也忘記了吧?”

  “诶?我?”我愣愣地看了眼哥哥,“今天5月3日了?”

  哥哥眼中微微閃過笑意,大步走到我面前:“冰兒,生日快樂。”

  原來,已經5月3日了,我扯出一個笑容,看向爸爸:“所以爸爸你就從醫院跑出來了?劉叔同意的嗎?”

  爸爸聳了聳肩,原本溫雅俊逸的面容,如今因爲剛治愈的疾病,而略顯蒼白瘦削,卻絲毫無損他萬事從容淡定的本性。

  爸爸扶了扶金邊的眼鏡,將精致的蠟燭一一插在蛋糕上,直到全部點亮了,他才滿意地笑了笑,點起一根煙。

  兩只手同時伸到他面前,哥哥冷冷地將那煙取走,扔掉。我則悻悻地瞪了他一眼,道:“爸,你忘了劉叔說過不許你抽煙嗎?”

  爸爸笑得有些尴尬,隨即扯我坐了下來。同時入座的還有哥哥身邊的小雨,

  以及,我和哥哥的親生父親,水宇天澤。

  蛋糕很漂亮,我歪頭看著上面用藍色奶油噴寫的水冰依三字,心裏清楚那是爸爸的字跡。

  “冰依,快許個願啊!”小雨興奮地催促道。

  “許願啊……”我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哥哥,笑笑,“什麽願都可以許嗎?”

  爸爸定定地看了我良久,忽然扯出一個陽光般的笑容。那個,黑暗中出現在我和哥哥面前的青年,戴著金絲的眼鏡,帶著溫暖的笑容,向我們伸出手,陽光在他指尖流連。

  于是,我們第一次知道了,什麽是冰冷以後的溫暖,什麽……是黑暗以後的光明。

  “我希望……我可以離開,離開你們,離開這個世界。”我收回目光,柔柔地落在燭光閃爍的蛋糕上,柔柔地說出自己的願望,“這就是我……十九歲生日的願望。”

  燭液是淚,燃燒了本身,落入紅塵的血淚。我靜靜地凝望著這滿室的光華,滿屋的溫暖,無聲地,卻乞求離開。

  “傻瓜!”爸爸忽然站起身走到我身邊,大手一伸,將我的頭牢牢按在他懷中,聲音倔強而溫和,帶著我無法想象的深切不舍和親情,“早就在等你說這句話了!”

  我緊緊抱住爸爸因爲手術過後而孱弱的身體,無聲哭泣。爸爸,哥哥,小雨,水宇天澤,還有……請你們幸福,請你們一定要幸福!

  在那熟悉的懸崖邊,天灰蒙蒙的暗,水宇天澤親手將十字架項鏈爲我戴上,低聲囑咐:“由于又駐留了一年,時空之鑰中的能源已經所剩不多了,你這一去很可能無法穿越,掉落懸崖;也可能……被卷入時空的黑洞,再也回不了頭。”

  我歎了一口氣,點頭,風獵獵吹鼓我身上白色的輕紗絲裙。心中有些難堪的苦笑,就算代價是死……想不到,竟一語成谶了。

  “待旭日初升之時,你就跳下去。那時,是時空間阻礙最小的時刻。爸……我會用我的血,替你開路。希望,可以將你平安送到那個世界。”

  我撫過胸前光芒黯淡,幾乎隱郁不見的十字架項鏈,笑笑:“水宇,父親,謝謝你。”

  水宇明顯怔了怔,眼眶有些泛紅,半晌才續道:“這次穿越,我無法預計,更加無法控制你會落在什麽地方,什麽時間。也許太遲,也許太早,這一切,你都要做好心裏准備。”

  我擡頭看著漸漸泛起殷紅的東方天空,淡淡道:“我明白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選擇。既然做了,我就不會後悔,再也不會後悔了。”

  “冰依……”我一怔低頭,看到水宇將一根特殊材質制成的紅色細繩掛到我脖子上,目光移向繩下的掛墜——兩顆鑲鑽的白金戒指。水宇啞聲道,“本來是打算向芸芸求婚的……”

  “不是說不能帶其他東西……”

  他笑笑,看著我的目光充滿了愛憐和祝福,柔聲道:“爸爸送你的禮物自然會讓你帶去。冰依,生日快樂。希望你這一去,能親手抓住自己的幸福。”

  我微笑,點頭,轉身,縱躍。

  青絲翻飛,衣袂飛揚。我隨著風墜落,耳中沒有聽到那悠揚悅耳的歌聲,眼中沒能看到那五彩絢麗的光芒。可是我的心,卻比兩年前更平靜,安甯……

  墜落,墜落……意識漸漸離我遠去,我嘴角輕揚,緩緩閉上了眼睛,仿佛能看到那個喧囂的世界,那雙深湛的藍眸。只要能離你近一點就好……

  終于,天地間,一道絢麗地五彩光芒由我胸口散發、彌漫,轉眼間充斥整個山谷。

  然而,這道光,卻比任何一次都來得絢麗耀目,比任何一次都來得熾烈光華,仿佛是要一次燃盡它所有的能量,所有的命脈。

  水宇天澤走前兩步,右手一揚,左手舉起,一道寒光閃過,已是血光森然。

  “冰依,你放心的去吧!冰烨,小雨,淩閩,還有……這個世界所有你在乎的人,爸爸都會用心守護他們。我水宇天澤以莫西斯神的名義發誓,會守護他們,照顧他們,直到……生命的終結。”

  “砰——!!”一聲巨響,伴隨著滿谷的血紅,彌漫開來,瞬間激揚回蕩在天地山水間。

  仿佛猝然炸開了一個時空的通道,仿佛忽然強行扭曲了空間的元素,將那道白色纖瘦的身影,直卷而入。

  翺翔那蒼穹中心不盡

  縱橫在千年間輪回轉

  爲何讓寂寞長我在世界這一邊

  對你的思念怎能用千言萬語說的清說的清

  只奢望一次醉

  ……

  終于,天地恢複了甯靜,只有那猩然的紅,猙獰的血,一滴滴,一串串,灑入懸崖下重重疊疊的迷霧中……

  第218章:蹁跹飛舞1

  天和1261元年5月20日祁國邊境鑫源城。

  正所謂,棋差一著,縛手縛腳。進既不得,退更不能。

  衛聆風站在城牆上望著鑰軍那一波又一波的攻擊,忍不住苦笑地搖了搖頭,自己如今,總算是體會到這句話的意思了。

  一月前,祁國僅余的二十萬大軍,終于在損失了銀川國和祁國邊境貿昌、隱翼雙城後,被逼退入祁國境內。雖然自己的聲東擊西之策,重創了尹鑰聯軍,卻是絲毫無損冰淩的根本。

  文若彬,終究還是無法響應自己的計劃,只是一瞬的猶豫……然而,蕭逸飛面前又豈容得半分遲疑?贏,則兼並天下;敗,則身死風蘭。明明是想得很通透的結果,明明早知這三分不足的勝算,卻仍是心有不甘。

  如果,與自己呼應的人是祈然……衛聆風雙手背在身後,自嘲的笑笑,沒有如果,戰場上,永遠不可能有如果。

  棋差一著,戰局再變。鑰國水戰勇猛無比,陸戰卻多有短缺。三月前鑰國大將蒙闊,在對依國風遊分國戰場中失利,作爲同盟軍,尹子恆不得已親自率四十萬大軍前去支援。

  如今,圍攻鑫源城的大軍,就只剩下傅君漠率領的三十萬鑰軍,和二十萬尹軍。以二十敵五十,正面迎擊黑馬神將傅君漠,衛聆風自信並非沒有勝算,可是蕭逸飛猛然調動的冰淩地底勢力,卻讓他半分動彈不得。

  糧草短缺,戰線拉長本是遠征的大忌。可是這樣一個巨大的疏漏,卻在冰淩無有斷絕的財力物力支持下,撐到了今天,更把自己和祁國逼入絕境之地。

  把尹鑰聯軍拖入祁國境內,調動國內各處精兵圍襲,一舉殲之,非是不可行之策。到最後,更可能成爲唯一的計策。

  可是如今,自己卻不能,衛聆風微微皺起了眉,清癯俊逸的臉上卻沒有顯示出半絲絕望和沮喪。是不能,也是不願。不僅僅,是因爲如此作戰,會泱及到祁國的根本;也不僅僅是因爲這樣做,很可能讓潛伏在祁國境內的冰淩勢力有機可趁;更是因爲……作爲祁國的皇帝,作爲一個國家的支柱,他無法狠下心,放棄這一城又一城的百姓,那些尊他爲王的子民。

  這本來便是一個誰更狠,誰就能活下去的社會。

  腦中猛然飄過這句話,冰依……衛聆風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胸口又是一陣熟悉的撕痛。

  鳴金收兵的鼓聲傳來,鑰國大軍狼狽退去,陣型混亂。衛聆風微微側目,看到守城將領士兵的歡呼聲,以及試圖追擊的躍躍欲試,雙眉不由皺的更緊。

  然而也只是一瞬,待轉身時,他的臉上已恢複了曆來的淡定從容:“傳朕旨意,緊閉城門,誰也不得擅自出擊。違令者,軍法處置!”

  士兵得令離去,成憂走近了兩步,望著衛聆風,臉露憂色:“皇上,你已經好幾天沒有合過眼了。不如去宮中稍作休息吧。

  衛聆風望了眼淩亂的戰場,微微點頭。玄天不是有勇無謀的人,如此明顯的誘敵之計他不可能看不出,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他負手轉身,往城內走去。

  “皇上——!皇上——!!”

  衛聆風握筆的手頓了頓,擡起頭來。耳中聽成憂喝道:“休得無禮!!”

  來人被一嚇,汗滴從慘白的臉上淌下,雙膝一彎,頹然跪倒在地,口中喃喃叫著:“皇上,皇上……玄將軍他……”

  衛聆風矯好的雙眉一皺,冷聲道:“玄天如何?”

  “玄……玄將軍他帶了三千兵馬,追擊出城,現……現被圍困在鑫源城下,眼看……眼看就要……”

  衛聆風面色一寒,聲音低沈了幾分:“玄天沒接到朕的旨意嗎?”

  “接……接到了。玄……玄將軍是爲了救李封和司徒雷兩位少將才不得不出城的。只……只因李封和司徒雷兩位少將,求勝心切,在皇上旨意還沒到達前,就各自帶了三千天甲騎兵、一千天甲弓箭手和五千普通士兵,偷偷出城追擊而去……”

  “放肆!!”衛聆風將手中的折子狠狠一拍甩在桌上,聲音變得冰冷無比,“是誰給了他們調動天甲奇兵的權利?!”

  “是,是玄將軍!”來人因爲衛聆風猛然爆發的怒氣,全身瑟瑟發抖,卻忽然垂下頭重重磕了兩下,哽聲道,“皇上!玄將軍說,李封是前護國將軍李非凡的獨子,又是……李……李妃的弟弟,在軍中本就有號召力。而司徒雷,是當朝宰相的二子。再加上這兩個人,年少英雄,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皇……皇上明鑒,玄將軍如此做並不是爲了私心啊!”

  衛聆風站起身來,冷笑:“那爲何不來向朕說明?”

  來人渾身一顫,看了成憂一眼,面色灰白的垂下頭,不敢答話。

  “成憂!”衛聆風目光一轉,已經落到藏青布衣的成憂身上,冷笑更甚,“瞞著朕調動天甲奇兵和隱衛的部署,培植有後台的青年領袖,你和玄天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成憂神色大變,跪下身來,垂首不語。良久,他忽然彎下身,將頭抵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字一頓地說:“隱衛,本就是爲了保護皇上而存在的。什麽尹國鑰國,什麽天甲奇兵,這些屬下都不管,在屬下心裏,只有皇上的安危是最重要的。”

  他頓了頓,擡起頭來,神色謙卑恭順,卻決絕到沒有一絲轉圜的余地:“要激勵士氣,要誘敵深入,並不是非要皇上不可。犧牲掉多少名將之後都無所謂,屬下絕不會容許皇上再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了。”

  苦澀,疲憊,無力……這樣陌生的感覺一點點在衛聆風胸口泛起,他揮了揮手,淡淡道:“隨朕出去看看。”說完,再不看跪在地上的人一眼,轉身離去。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10:22 PM

  第219章:蹁跹飛舞2

  戰場如棋局,關鍵的時候,一子錯,滿盤皆落索。衛聆風並不看跪在身側滿臉血痕,一身狼狽的青年,只是面色平靜地望著被十幾萬大軍圍困的玄天和三千鑫源兵。

  “皇上……皇上……”李封語帶哽咽,重重叩首道,“末將知錯了!求求你……求求你快開城門,救救玄將軍,否則……”

  “否則如何?”衛聆風也不回身,淡然問了一句。

  底下是一個明顯開了個缺口的四角陣型,三萬騎兵,六萬步兵,一萬前呼後應的弓箭手,團團圍住玄天。而那個缺口,正對鑫源城門。衛聆風微微冷笑,如此光明正大的請君入甕,自己倒也真不該小看了傅君漠。

  見身後之人無語回答,衛聆風伸手扶住城牆上的圍欄,淡淡續道:“鑫源是祁國邊境最後一道屏障,一旦朕大開城門,將玄天迎入,那潛伏在四周的三十萬鑰軍必將蜂擁而來。鑫源失陷,則戰場就會轉移到祁國境內。後果如何,恐怕就不用朕跟你們解釋了吧?”

  說到最後一句,聲音已經變得凝厲無比。只聽得跪在地上的兩個青年,心裏一陣顫抖,悔疚之心、不甘之意,攪得他們雙目通紅。

  騎兵退,步兵持盾而上,後面跟得是身體最爲羸弱,某些情況下卻最能傷敵的弓箭手。

  衛聆風低頭,看到十萬大軍的中帳,一身玄色盔甲的傅君漠正擡首冷冷地看著他。忽然,手中令旗一舉,如落雨般的箭矢,朝著祁軍疾射而去。

  “成憂!”衛聆風扶住鐵欄的手驟然一緊,沈聲道,“不論生死,去把玄天帶回來!”

  “皇上,恐怕……不行。”成憂眼望前方,雙目射出森然的殺機。

  衛聆風微微一怔,擡頭,前方高台上那一抹蔚藍的身影映入眼中。

  蕭逸飛,衛聆風的瞳孔猛地一陣收縮,交戰了如此之久,竟是第一次看到他露面。他的手中,握著一把血色通透的長弓,此時正悠閑地立在高台上,搭箭,拉弦,閃著藍光的箭尖直指自己。

  衛聆風在心底暗歎了一口氣,看著已經完全陷入包圍圈中的玄天等人,知道此刻即便是強如成憂,也已經失去最後營救的時機了。

  一將功成萬古枯!冰依……好一個一將功成萬古枯!

  帝位,權利;名將,城池;忠臣,百姓。朕究竟該先保哪個,又該棄哪個呢?

  衛聆風掩去那一閃而逝的痛色,神色漠然地繼續望著城牆下,激鬥中的戰場。

  玄天知道,自己身邊的士兵越來越少了,自己親如手足的兄弟,一個個倒下了。可是他的臉上卻沒有一絲恐懼和絕望,只有不斷衝殺,不斷斬敵的堅定信念。

  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雙。他是玄天,祁國年僅三十歲的護國將軍玄天。除了那個年輕的帝王,有誰會大膽啓用他這種只有戰意沒有謀略的人做一國神將;除了那個年輕的帝王,又有誰能在兩國三股勢力的圍攻下,支撐到如此地步?

  他說,朕要的就是你對戰爭天生的敏銳,你什麽也不需要考慮,只需將你對戰爭的渴望全體浸淫在戰場上即可。

  他說,誰說莽將不可爲帥,朕就是要將你培養成戰無不勝,人人畏之膽寒的護國神將。

  然而……然而自己還是辜負他的冀望了。提拔李封和司徒雷,本是希望借助他們不凡的背景和軍中的威信,獲得朝廷固有勢力的支持,也讓皇上不用爲了激勵士氣,時刻處于危機之中。然而,自己到底還是低估了他們的衝動和不成熟……

  他玄天死在戰場沒有關系,可是,在這種危急的情勢下,卻讓那個年輕的帝王失去親手培養的將軍。這種罪,這種失職,自己即便死一百次一萬次,也是遠遠不夠的。

  大腿上蓦然一痛,玄天在馬上的身體晃了晃。從來沒有覺得身上的盔甲如此沈重過,眼前是灰色是黃色唯獨沒有白色,耳中斷斷續續地充滿了士兵的呼喝聲,嘶吼聲,傳令聲,持戟的手,殺的麻木了,連再提一下的力氣也沒有。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要死了,死在這戰場上,死在最該屬于他的地方……

  細雨飄清風搖憑藉癡心般情長

  浩雪落黃河濁任由他絕情心傷

  “什麽聲音?”指揮著戰局的傅君漠手上動作猛然一頓,沈聲問道。

  “聲音,戰場上如何會有聲音?”他身邊的軍師凝神傾聽了一下,忽然臉露震驚之色,擡頭道:“太子,是歌聲,好像是從天空傳來的!”

  上方,一身藍袍的蕭逸飛,放下了手中弓箭,神色端凝地望向蔚藍的天空。

  放下吧手中劍我情願

  喚回了心底情宿命盡

  成憂握緊了手中的長劍,緊緊挨著衛聆風,擡頭望天:“皇上,這聲音是……?”

  衛聆風怔怔地望著萬裏無雲的晴空,驕陽灼目的強光讓他微微眯起了眼。

  “撲通——撲通——”胸口在一下下的跳,那是什麽感覺,那是怎樣的雀躍,他猛然握緊了抓住圍欄的手,直緊到骨節泛白,青筋顯露。

  轟隆——一聲巨響,天地如被什麽遮住般驟然一暗,黑沈到伸手不見五指,黑沈到所有激戰中的人都從殺戮中清醒過來,減慢了手中的動作。

  悠揚悅耳的歌聲,一點點響亮,一點點飛揚。忽然,一道五彩的曙光自黑沈的天空亮起,一道耀眼的閃電在戰場上方劃過,猝然擴散到整個長空。

  只不足一息,天空……再次大亮。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的蔚藍晴空,萬裏無雲,只有那淒美卻悠揚的歌聲,仍在這天地間,回蕩回蕩。

  爲何要孤獨繞你在世界另一邊

  對我的深情怎能用只字片語寫的盡寫的盡

  不貪求一個願

  第220章:蹁跹飛舞3

  深山,幽谷,密密叢林,迷途石陣中,一個黑衣的男子靜靜擡頭望著天空,漠然,無語。

  一道青色的懸影不知是何時出現在他身邊,蒼老的聲音帶著閱盡紅塵的通透和疲憊,祥和地道:“步殺,你要走了嗎?”

  步殺點頭,沒有半分猶豫,沈聲道:“她回來了。”

  青衣老人臉上露出無奈之色,搖了搖頭,又覺好笑:“到底是怎樣一個丫頭……你的傷已經好全了,武功也比以前更精進,放心的去吧。只是,替我帶一句話給那丫頭……”

  步殺怔了怔:“什麽話?”

  青衣老人嘴角溢出半分冷酷,半分慈愛,淡淡道:“你告訴她,她若再敢讓我心愛的徒兒傷心,我會讓她……永遠失去祈然。”

  步殺挑了挑眉,黑眸中閃爍的光沈澱的信念堅如磐石,誰也動搖不得。他將汲血刀收入懷中,冷冷道:“我會轉達的。”

  謝煙客望著那決絕而去的背影,想起因毒發仍躺在木屋中的洛楓,忍不住歎了口氣,擡頭望天。

  悠揚的歌聲仍在盤旋、飛揚,謝煙客再度好笑地搖了搖頭,語帶苦澀:“這一個兩個的……到底是……”

  鑰國浦沿遊牧族。

  “啞醫生,啞醫生……”小敏兒手裏拽著一枝碧綠的草,奔跳到一身淺藍長衫的少年身邊,興奮地叫道,“啞醫生,我采到鹫尾草了,敏兒比哥哥快哦!”

  後面跟著個一臉怒色的小男孩,悻悻地衝到少年面前,瞪了她一眼:“那是我先看到的。”

  “是你先看到又怎樣,加裏你還是哥哥呢!我……”

  又想起你的臉朝朝暮暮漫漫人生路

  時時刻刻看到你的眼眸裏柔情似水

  敏兒的聲音猛然一頓,好奇地仰起小臉擡頭看天:“啞醫生,你有沒有聽到,天空中好像有人在唱歌耶!”說完又覺得自己好笑,啞醫生怎麽會說話呢?

  “聽到了。”一道比天籁更悅耳,如潺潺溪流般的聲音,輕輕響起。

  敏兒和加裏震驚地擡起頭,看著那颀長的少年,難以置信,剛剛是這個一直被他們稱作啞醫生的人,發出了聲音。

  “一年,終于……回來了。”少年,祈然緩緩擡手,將臉上的面具摘下來,比天空更深湛的藍眸靜靜凝視著五彩光芒閃爍的遠方,絕世的臉上綻放出比陽光更璀璨奪目的笑容。

  “啞醫生,不……哥哥,你好漂亮啊!”敏兒怔怔地看著他,喃喃道,“比我們斯塔爾神殿裏的雅裏神還漂亮。可是哥哥,你爲什麽要哭呢?”

  祈然低下頭,修長的十指輕輕撫過敏兒和加裏被風吹亂的頭發,溫和地道:“我要走了。”

  “啞……醫生!你要去哪?!”加裏一把拽住他,臉露惶急之色,“哥哥你不要走好不好,加裏還有很多東西沒跟你學呢!”

  祈然淺笑著搖了搖頭,將兩塊晶瑩剔透的玉放在他們手中,柔聲道:“將來,無論遇到什麽困難,都可以持這兩塊玉到天涯樓求救。記清楚了嗎?”

  說完,他在兩人頭頂各自輕拍了一下,再不猶豫,徑自轉身,離去。

  今生緣來世再續情何物生死相許

  如有你相伴不羨鴛鴦不羨仙

  草原上的清風揚起他如絲的長發,淺色的衣衫,漸行漸遠的颀長身影,從背後看去竟仿佛一幅不真實的畫,美輪美奂。

  冰依,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是……你說的,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放手了。

  第221章:蹁跹飛舞4

  “小姐————!!”

  “心慧!心慧!”文若彬猛地衝到床前,凹陷的眼中布滿血絲,卻帶著憂心的惶急,扶起床上驚叫之人。

  “若彬,我夢到小姐了!”心慧一把扯住文若彬的衣袖,哽咽地道,“小姐回來了嗎?”

  文若彬一愣,隨即眼中閃過痛色和些微的恨意,他頓了頓,將心慧柔弱的身軀抱在懷裏,艱難地說:“心慧,不要再想那個狠心的女人……”

  情天動青山中陣風瞬息萬裏雲

  尋佳人情難真禦劍踏破亂紅塵

  “若彬!你聽到那歌聲沒有!”心慧激動地喊了一聲,猛地推開文若彬從床上跳起來,也不穿鞋,徑自衝到窗前,又是哭又是笑地大喊,“是小姐!若彬,肯定是小姐!小姐回來了!”

  文若彬呆呆地踏到窗前,耳中彌漫著悠揚的樂聲,眼中看到的是遠方七彩霞光的閃爍。他微微一怔,那是……祁鑰戰場?

  難道……難道真的是她回來了?

  文若彬猛地握緊了雙拳,狠狠制止自己對幻想的渴望,卻依然忍不住,無論如何都忍不住那份希冀在心底的翻騰。她回來了,她回來了!

  那麽是不是……少主,也要回來了?

  翺翔那蒼穹中心不盡

  縱橫在千年間輪回轉

  “是你回來了嗎?”一張清冷而俊秀的臉,仰頭望著蔚藍的天空,金銀的雙瞳閃過灼人的光芒,冷冷吐著話,“不知道這一次你又會對我說什麽呢?絕對不會——再拋下你了嗎?”

  他精致的嘴角輕輕一揚,扯出個妖冶到極點的笑容:“小——姐——”

  喧鬧的戰場,交擊的兵刃,飛揚的塵土,落雨般的箭矢,仿佛鬼使神差般,漸漸停了下來。

  所有的人,受傷的,疲倦的,殺意盎然的,視死如歸的,都停止了原本被他們視爲生命的戰鬥,呆呆看著上方那七彩光芒閃爍的天空。

  耳中聽著淒美悠揚的樂聲,仿佛有人在用心述說一個又一個故事,用……最平淡的語調。他們的心,漸漸安甯下來,他們的幹戈殺意慢慢化爲烏有。

  “啪嗒——”

  “啪嗒——啪嗒——”

  不知是誰先起的頭,沾血的兵器,殺人殺得沒有鋒刃的兵器,一把把落在地上。眼淚,不知因何而來,在每一個士兵將官的眼中默默流淌。

  他們想到了什麽?是摯愛的親人,遙遠的家鄉,還是渺茫的未來……這些,沒有人清楚,也沒有人願意去探究。

  玄天手中的長戟啪地一聲掉在地上,熱淚瞬然盈眶,他自覺難堪地擦了擦。如果,不是在自以爲必死的情況下;如果,不是在這樣經曆過萬念俱灰的感覺後;如果,不是在如此疲憊到讓人想永遠睡去的情況下。他,絕不會因爲這點歌聲哭泣。可是,此時此刻……

  “那是什麽——?!”一聲驚叫猝然響起,毫無阻礙地響遍了此刻靜寂到只余飲泣聲的戰場。

  所有的人,都擡起了頭,呆呆地,怔怔地,看著那一抹被七彩光芒包圍,衣袂翻飛的身影,不由……癡了。

  爲何讓寂寞長我在世界這一邊

  對你的思念怎能用千言萬語說的清說的清

  “皇上——!!”成憂驚叫了一聲,眼看著那淡紫長袍的身影,單手扶欄,縱身躍下城牆,竟絲毫阻止不了,慌忙跟著躍下,隨後保護。

  七彩的光芒慢慢近了,卻也淡了。戰場中仰首的人,終于看到了,那是一個白衣紗裙的少女,在藍天下,彩光中,緩緩墜落。風托起她的身影,青絲翻飛,衣袂飛揚;陽光照在她年輕的臉上,暈開一道又一道攝人的光芒。迷彩而夢幻,聖潔而……無痕。

  “娘……娘娘!!”玄天並沒有注意到那道躍下的紫色身影,而是專注地望著天空。忽然,他的瞳孔猛地一陣收縮,踏前一步,驚叫道,“當真是娘娘!!”

  只奢望一次醉

  那一聲,驚醒了無數人,震撼了無數人。

  終于,又有一人的叫聲響起,驚喜、激動、難以置信,帶著無法抑制的哭聲:“真的是娘娘!大家看到沒有,是我們祁國的皇后娘娘!”

  騷動在戰場上蔓延開來,祁軍都瘋了,癫了;他們呼喊著,慶祝著,跪拜著,仿佛自己已經獲得了勝利一般高興。

  而明明近在他們身旁,應該乘勢攻擊的尹鑰聯軍此時卻呆了,望著那道飄飛墜落的身影,聽著身邊敵軍的歡呼雀躍,竟是從未有過的迷惘與不知所措。

  忽然,所有人眼前紫色的光影一閃,一道颀長矯健的身影,一張俊秀絕倫的臉容,一身淩厲天生的貴氣,映入衆人眼中,將戰場中無論祁軍鑰將都震呆了。

  這個人,是祁王嗎?這個眼中臉上都閃爍著無盡欣喜、期盼的俊逸青年,是天和大陸最神秘、最無情的的年輕帝王,衛聆風嗎?

  又想起你的臉尋尋覓覓相逢在夢裏

  時時刻刻看到你的眼眸裏缱绻萬千

  衛聆風捏緊了雙拳,手心汗濕一片,他靜靜地擡頭看著那道白色的身影慢慢墜落。沒有藍天,沒有白雲,沒有刺眼的陽光,只有她……只有她……

  少女白色的衣衫飄揚鼓蕩,仿佛支撐著她,一點一點從空中漂浮而下。長長的睫毛蓋住了那雙閃著琥珀色光芒的眼睛。白皙的臉上,漾開一圈又一圈聖潔的光輝,映著她殷紅的唇,沈寂的睡顔,竟美得……驚心動魄!

  當那具柔軟的身軀蓦然落入他懷中時,衛聆風渾身猛地一顫,竟感覺體內血脈都跟著指尖的溫度,沸騰了起來。是冰依……真的是冰依……!!

  他猛地收緊了雙手,將少女牢牢鎖在懷裏。再不放開,再也……不會放開了!

  今生緣來世再續情何物生死相許

  如有你相伴不羨鴛鴦不羨仙

  “開城門——!!”成憂趁著衆人呆愣之際,回身朝著城牆的守城官大聲喝道。

  厚重地鐵門緩緩打開,凝如淵、背如山,那個神祗般的青年,那個仿佛無所不能的帝王,就這麽在千軍萬馬中,抱著那抹從天而降的白色身影,一步一步踏進大開的城門。

  身後跟的,是人疲馬乏,卻無條件信任著,崇拜著那個青年的三千士兵。

  無人阻攔,三十萬尹鑰聯軍,竟無一人阻攔。

  城門,緩緩關上,玄天走在最後,聽著那低沈的金屬撞擊聲,長長吐出一口氣,含笑從馬上跌落,昏睡過去。

  “太子,這……”猶豫的聲音在看到傅君漠陰沈的臉色後,頓在那一刻,再說不下去。

  詫異,驚喜,憤怒,嫉妒……傅君漠慢慢理著自己的心緒,忽然轉頭看向自己上方的那個男人,藍袍血弓,嘴角掛起一抹嗜血的冷笑,一雙眼睛仿佛深不見底的寒潭,翻滾著,洶湧著,等著將那個人吞噬。

  傅君漠猛地低下頭,理不清自己是想毀滅還是想得到的複雜心緒,忽然舉旗,下令鳴金收兵,往營帳走去。

    第222章:帝王深情1

  頭炸開般的痛,我閉著眼皺了皺眉,慢慢想起自己好像縱身躍下懸崖,到底是穿越失敗還是成功了。刺眼的光線進入眼中,我閉了閉又勉力睜開,眼前的景物由模糊到清晰。

  “衛聆風——?!”我大叫了一聲,從床上彈起來。結果不小心撞到床柱,原本就已經很暈忽的腦袋,此刻只覺金星大冒。

  眼前的錦衣男子一手扶住我,另一手無奈地拂過額角,嘴角的笑容簡直能把人溺斃。

  我晃了晃腦袋,思維終于清晰了一點。瞪大了眼睛仔細看了看眼前這張俊秀絕倫的臉,熟悉的悠然淺笑,深邃眼眸,除了臉色稍微憔悴了一點,確實是衛聆風沒錯。

  我看著他,張了張嘴,頓了頓,又開口,小心翼翼地問道:“衛聆風,你……認識我嗎?”

  衛聆風表情一僵,顯然跟不上我的跳躍思維。

  “那……換個問題好了!”我咽了下口水,心頭有些緊張,“你今年幾歲了?”

  饒是衛聆風的鎮定從容,此刻也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忽然不知想到了什麽欣然的笑容在他原本就俊逸到過分的臉上彌漫開來,貴氣天生,天質資然。

  我有些被那難得一見的笑容恍到眼了,還沒來得及反應,身體已經被狠狠擁入溫暖的懷抱中。耳中傳來衛聆風沈沈的笑聲,磁性的低語:“你要朕拿你怎麽辦呢?冰依!”

  我心中一喜,猛地從他懷中掙脫出來,問道:“你認識我?這麽說,我沒有穿越錯誤!”

  衛聆風嘴角輕揚,回身向著一旁的宮女淡淡揮了揮手,人即退去。

  我眨了眨眼:“你讓她去做什麽?”

  “你不餓嗎?”衛聆風修長的十指理了理我淩亂的髮絲和衣衫,柔聲道,“朕剛剛讓他們准備了點心,一會起來用一點。”

  這麽一說還真有點餓了,我欣然點了點頭,隨即笑容一滯,望向衛聆風,忐忑地問道:“衛聆風,你實話跟我說,從那日在嶽陽一別,我……到底離開了多久。這段時間有沒有發生什麽事?祈……其他人呢?”

  衛聆風臉上幽深的笑容不變,也不管我抗議,伸手將我從柔軟的床榻上抱了起來,往外走去。

  “衛聆風,你幹嘛!再不放我下來我翻臉……”

  “一年……”衛聆風緊了緊抱住我的手,淡淡道,“冰依你離開了一年。”

  “一年?”我一愣,停止了掙紮。竟然,跟我在現代所待的時間完全相同。

  走進一間冒著熱氣的房間,我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沒搞錯吧,又是浴池!

  衛聆風松手放我下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沈聲道:“朕知道你不喜歡,也不讓人來伺候你了。洗完,朕帶你去用餐。”

  我心裏顫了一下,柔柔的卻不容抗拒的寵溺,我有些害怕。可是,還沒等我開口,衛聆風已經一個轉身,離開了浴室。

  洗完澡出來,果然是渾身舒服,我赤著腳踏在涼涼的瓷磚上,忍不住長歎了一口氣。終于,還是穿越回來了,可是沒想到第一個見到的人會是衛聆風,到底……該怎麽辦呢?

  門口傳來兩個侍衛的聲音,內容裏竟提到了娘娘,我猛然想起自己怎麽說在他們眼中也是祁國的皇後娘娘,不由走近幾步,凝神傾聽。

  一個較年輕的聲音,帶了點好奇,道:“老李,剛剛進去那個真的是我們祁國的皇後娘娘,如今人人盛傳的神女嗎?”

  “這個還用說?你沒見皇上那寶貝的模樣,還特意命我們守在這裏!”這個聲音嘶啞粗糙,甚是難聽,應該就是被成爲老李的人。

  “可是,那……不就是個普通的女孩嗎?”

  老李唾了一口,罵道:“你小子就是沒一點長進,沒有識人之能,若非娘娘

  在戰場上從天而降,我們的玄將軍和三千鑫源兵早就全軍覆沒了!要我說,管她好看難看,只要能解得祁國之圍,便是要讓我認她做祖宗,我都願意!”

  年輕的那個唯唯諾諾了幾聲,正待續說,忽然驚叫了一聲:“皇上!”

  半晌,門開了進來,我看到那兩個侍衛慘淡的臉色,又看到衛聆風嘴角含怒的冷笑,忍不住打了個抖。

  “自去玄天處領三十軍棍。”衛聆風一邊走近我,熟門熟路地打橫抱起,一邊頭也不回地向那兩個守衛冷聲道。

  那兩個守衛,滿臉驚恐,但聽到這處罰卻反而平靜下來,竟千恩萬謝地磕頭離去。

  “衛聆風,從天而降是什麽意思?”我沒空去理那兩個士兵,惶惶然地看著他。

  衛聆風臉上的寒冰之色褪去,看向我,一臉好笑:“自然是……字面意思。”

  “不是吧!”我抱頭慘叫一聲,“水宇天澤那個笨蛋,不是存心害死我嘛?那我現在到底是被他們當神在拜,還是當怪物在恐懼?”

  衛聆風怔怔凝視著我,忽然低頭,在我唇上落下一吻,聲音低沈凝重:“別人當你是什麽朕不管。朕會一輩子把你當妻子疼愛。”

  我渾身猛地一顫,撇過頭去,忍不住在心底歎了口氣,淡淡道:“衛聆風,別開玩笑了。”

  我知道他還有話想說,可是看到我冰冷的表情,聽到我淡漠的聲音,終于還是沒有說出口。長長的走道,一路無語。

  第223章:帝王深情2

  飯菜並不豐盛,卻非常精致,都是易消化的東西,我在心裏暗想,感情衛聆風以爲我穿越要花個十天半個月,怕我的胃一時受不了,所以上的都是清淡類食物。想來雖覺好笑,卻還是感動居多,衛聆風會考慮這麽多……

  “別再夾了!”我苦了張臉,努力往嘴巴裏塞食物,含糊不清道,“你自己都不用吃嗎?”

  衛聆風目光時時落在我身上,溫柔、寵溺而憐惜,聽我抱怨,也只是淡淡回道:“朕發現這次回來你又瘦了不少……”

  “嗚嗚嗚————”外面忽然響起號角之聲,衛聆風的聲音頓了頓,俊朗的雙眉微微皺起,隨後展開,繼續將菜夾到我碗中。

  我緊盯著他,卻除了剛剛那一瞬無法從他臉上找到任何破綻,原本想問的話吞了回去,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道:“你如果有事就先去處理吧。”

  衛聆風起身踱到我面前,瑩潤如玉的十指撫過我面頰,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拒絕的霸氣:“吃完飯先在這裏看會書。乖乖等朕回來,不許離開知道嗎?”

  “好……”我乖巧的點頭,心裏暗暗加了兩個字,才怪。

  他滿意地轉身離去。我一見他身影消失,用最快的速度,秋風掃落葉式,將餐桌上喜歡的食物吞光,直到肚子確實飽了,才從軟椅上跳起來換上宮女服飾,穿上鞋襪,往外跑去。

  宮女面露難色地攔住我,聲如蚊蠅:“娘娘,皇上說過……”

  她驚恐的面色,和勸阻的話語定格在那一刻,我收回點穴的手,向她做了個告饒的姿勢,向號角響起的方向跑去。這一年,我離開的一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因爲對地形不熟悉,我七轉八轉,結果把自己給轉暈了。明明擂鼓聲就在耳邊,我卻不知該如何穿透這層層高牆。

  耳邊忽然隱約傳來呻吟之聲,我仔細聽了聽,有些驚詫,夾雜在漫天的擂鼓聲中,被掩蓋了許多,卻能確定是從我左前方發出來的。

  我又摸索了好一會,轉過一個彎豁然開朗,映入眼簾的,竟是……軍營。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被眼前鮮血淋漓的景象嚇呆了。傷殘,斷肢,胸膛破孔,額角冒血,什麽樣的傷兵都有,那些哀戚地呻吟之聲,與漫天的擂鼓聲交織在一起,分外蒼涼恐怖。

  “去幫忙燒熱水!你,說你呢!現在人手不夠,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快過來幫忙!”一個軍醫模樣的中年男子將一個血腥味濃厚的空盆塞到我懷中,見我仍愣愣的臉色發白,忍不住便推了一把。

  我將熱水端到那軍醫面前,他拿手觸了觸,滿意地點頭:“溫度正好。小丫頭,你給我打個下手吧。”

  我點了點頭,穩下心神,用最節省時間的方式將醫用器具一一遞給他。在無遊組時,事實上再恐怖的病人我們也醫治過,只是,沒有如今那麽龐大的規模。而且,多數動手的都是祈然,我只是從旁幫忙照顧。

  “好!下一個!”軍醫擡起頭,額上的汗珠眼看要淌下,一塊潔白的紗巾適時擦上他額頭。他驚訝地看了我,以及撕壞的衣服一眼,還來不及說話,下一個病人已于此時被擡了過來。

  我放眼看到身後那些呻吟的病人,軍醫雖多,傷兵更多。我眉頭一皺,道:“師父,讓我來幫忙吧!”

  說完,也不待他回答,已拉了個四肢俱全的士兵去幫忙。那士兵真以爲我是軍醫的徒弟,也不疑有它。我的速度和醫治質量明顯要比那些軍醫高了很多。

  到後來,他們雖目露驚訝之色,卻也學著我,先將塗了麻藥的銀針紮入傷口周圍大穴,再行取箭療傷。處理後的傷口就用酒精消毒,隨後裹上白紗布。

  “沒有紗布了!”我處理完一個士兵的傷口,回頭大叫,“還有紗布嗎?”

  一個軍醫將一卷所余不多的紗布遞到我手中,臉露焦慮之色:“紗布,包括藥材又快沒了!現在哪裏分得出人手去采集傷藥,又到哪裏去找這麽多紗布。”

  我一愣,順手接過紗布,一邊包紮,一邊想著,怎樣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搞齊這些。

  醫治傷兵,同時卻也是能最快了解此刻局勢的。祁國、依國遭尹鑰聯軍圍擊,我此時是在祁國鑫源城,祁依兩國形勢危急……唉,沒有一個是好消息!奇怪,祈然和步殺去了哪裏?

  我沒有領兵作戰,奇謀破圍的本事,想解決眼前的困局,憑我那細枝末節的現代知識是完全無用的。但,我也不能什麽都不做啊!或許,能想出辦法更好的治療傷兵也好。

  如今,已經不是藥材紗布的問題,而是軍醫人手明顯不夠的問題,就算只是普通心細之人也好,至少能幫忙打下手,包紮傷口。可是,于這種危難時刻,除了滿心倉惶的百姓,都忙著抵禦外敵……等等!我眼前猛地一亮,站起身來,對了!百姓,我怎麽會忘了這麽大的助力呢!所謂全民皆兵,才是最強大最可怕的戰力。

  一想到此,我忍不住爲這個計劃的可行性興奮起來,細細思考著,習慣性地開始來回踱步,卻忘了這裏不是空曠的大廳或山洞,結果腳下一個絆索,我趔趄著差點跌倒。

  耳中聽到一聲呻吟聲,我露出個尴尬的笑容正待道歉,卻忽然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叫道:“瑩若?!”

  我一愣,擡頭,驚叫道:“劉錦鴻?”

  雖然他現在看上去臉容憔悴,雙眼無神,形容狼狽,但不是我在藍家曾經的好友劉錦鴻,又是誰?

  劉錦鴻面色奇異地看著我,欲言又止:“瑩……瑩若,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不是……”

  我笑笑,道:“二哥和二姐他們還好嗎?”

  劉錦鴻神色一暗,聲音沈沈地落了下去:“劍雲死了,藍家的人,除了瑩月都死了。瑩月……瑩月她……瘋了。”

  “什麽?!”我驚叫道,“怎麽會這樣?什麽時候的事情?”

  “一年前……”劉錦鴻捧住臉,痛苦地叫著,“是一年前那場魔音……是……”

  “皇上駕到————!!”外面傳來惶急的吆喝聲。

  第224章:帝王深情3

  我心裏咯噔了一下,心道糟了,想避開去,又怕來不及,見所有士兵軍醫,有傷沒傷的都掙紮著跪了下去,忙跟著跪下,只求別被看見。

  耳邊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我一驚知道是成憂,只聽他道:“皇上有令,傷兵免跪!其余人做你們自己的工作,皇上只是來這裏尋個人。”

  我打了個抖,正待神不知鬼不覺地往後移,身前蓦然感覺到涼飕飕地冷風。只見人群自覺地讓出了一條道,人人露出疑惑不安的神情,卻在那天生的帝王面前,絲毫不敢顯露出來。

  通道的盡頭,一身錦衣玉袍,威儀四射的衛聆風正含笑看著我。只是,那笑容,怎麽看都讓我生出陣陣寒意。

  我心道,破罐子破摔得了。索性慢慢從地上站起來,嘴角勉強扯出個笑容。

  “玩夠了?”衛聆風擡手擦掉我臉上的血跡和汙漬,我看到他雪白的衣袖上漾開鮮紅,忙退後幾步,尴尬道,“不!不用了!回去洗洗就好。”

  手腕一緊,我又硬生生被拽了回來,僵硬灼熱的呼吸吐在耳畔:“想讓朕當衆抱你回去嗎?”

  開……開什麽玩笑?!我一驚,慌忙停止了掙紮,任由他細細將我的儀容整理幹淨。溫熱的指尖輕輕擦揭,或者說流連過我的臉龐,我忍不住顫了顫。

  衛聆風仔細端詳著我的臉,終于露出個淡淡的笑容,忽然歎出一口氣,喃喃自語道:“朕還是想抱你回去……”說完,也不等我答話,手臂一伸,身體竟已然騰空而起。

  靠!這個說話不算話的家夥。我看到周圍士兵震驚的眼神,張成O型的嘴巴,直在心裏大罵,卻又不敢太過掙紮,只怕他一怒之下做出更離譜的舉動。

  “瑩若……”劉錦鴻顫顫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衛聆風凝如遠山般的雙眉輕輕一皺,面上的笑容掩去了大半。

  成憂臉色一寒,喝道:“放肆!娘娘的名諱是你可以亂叫的嗎?”底下的士兵軍醫統統倒吸了一口涼氣,再看向我時那目光……

  我翻了翻白眼,看向衛聆風:“我還有話問他。”

  衛聆風悠然一笑,抱我的手收緊,聲音還欠扁的磁性好聽:“朕准你問了。”

  XD的!我想抓狂,這叫准你問了?在你懷裏,在那麽多人面前,你叫我怎麽問?

  “瑩……娘娘!”劉錦鴻撲通一聲在我面前跪下來,聲音哽咽,“我……臣知道你的醫術超群。求求你……求求你,救救瑩月吧!”

  說完,他不顧自己手臂上的傷,拼命磕頭,完全不顧那在地上暈開的鮮血。

  我歎了口氣,藍家的那一切對我來說真的已經煙消雲散了,試著救救又何妨

  呢。我露出個淡淡的笑容,柔聲道:“好,我試試,但不保證能醫好她。”

  “謝……謝謝娘娘!”

  衛聆風象是看不下去了,抱了我轉頭就走,我忍不住回頭對身後呆若木雞的軍醫喊道:“師父!記住他們的傷口不可碰水,麻醉藥不能多用。明天我再過來。”

  那軍醫茫茫然地點著頭,待我走遠了,還隱約聽到他的聲音:“我是不是在做夢啊!皇上,娘娘……還叫我師父……老許,快打我下試試!”

  走出了軍營,我掙紮著從衛聆風懷中跳了下來,他也沒堅持,灑然放開了手。

  我理了理思緒,開始把今天想到的告訴他:“我想張榜招醫女,擴充軍醫的人數。”

  “醫女?”衛聆風微微一愣,稍一計量,便搖頭,“恐怕很難,丈夫出外打仗,妻子多留在家中照顧老人。而且臨時召集來的人,難免良莠不齊,恐會壞事。”

  “不是。”我神秘地笑笑,豎起青蔥食指搖了搖,道,“我不只要把醫女招過來,連他們所奉養的老人也一並招過來。統一供養在離這城不遠的地方,平日由這些醫女輪流照顧,打仗時說不定還能派上用場。”

  衛聆風眼中精芒一閃,顯然已想到了這個計劃的可行性,但仍忍不住好奇問道:“什麽用場?”

  我嘿嘿一笑,扶著圍廊上的扶手,一躍坐了上去,道:“燒水。”

  “燒水?……燒水!”衛聆風眼前一亮,嘴角勾起絢麗的笑容,“朕前段時間也曾思考過用沸水阻止攻城的可能性,但總覺耗費大于實用。如今冰依你這麽一說,倒也覺未嘗不可行。”

  我拊掌笑道:“是吧!這就叫英雄所見略同。至于那些醫女的資質,我會親自培訓她們,直到不會出大的纰漏。相信不會用太長時間。”

  “親自?”衛聆風微一皺眉,晶亮的眼眸深深望在我身上,忽然歎過一息,無奈道,“好吧!你開心就好。成憂,你以後就跟在冰依身邊保護她。”

  “不行!”我和成憂同時大叫。

  衛聆風挑了挑眉,冷冷瞥過成憂,正待說話。我卻從圍欄上一把躍下,扯住他衣袖,道:“你就別爲難成憂了,你明知道他只關心你安危,就算留在我身邊也不會全心全意保護我。更何況,我畢竟只是應付一些普通百姓,你面對的可是蕭逸飛啊!”

  所以,我定了定神,總結陳詞:“成憂必須跟在你身邊保護你!”

  我一說完,才發現衛聆風看著我,神色有些愣怔,純然的喜悅慢慢浮上他眼眸。

  “冰依……你是在擔心朕嗎?”他抓住我扯在他衣袖上的手腕,指尖灼燙,掌心卻微微汗濕,我心頭微顫,待使勁縮回來的手,竟忽然用不上半分力氣。

  他貼近了我幾許,聲音沈沈帶著凝重和期盼,氣息離我的面龐只半寸不到:“朕可以……依自己的意思,來理解你的關心嗎?”

  我猛地一下收回手,指甲在我手背上留下兩道深深的紅痕。我看著一臉失望的衛聆風,不知道該說什麽,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猛地轉身離開。

  第225章:帝王深情4

  在宮裏僻靜的一角,我按了按發痛的太陽穴,沈聲道:“成憂,你讓我發現你的氣息不就是有話想個我說嗎?出來吧!”

  眼前一晃,成憂已經出現在我眼前,他的臉色冰寒,目光幾乎能將我殺死,卻還是恭敬地彎身行了個禮,叫道:“娘娘。”

  我搖了搖頭,問道:“君成憂,求你告訴我,祈然他……現在在哪裏?”

  成憂擡起頭瞥了我一眼,那一眼冰冷鄙夷到極點:“既然放不下當初爲什麽要走?既然想找他,還假惺惺留在皇上身邊做什麽?”

  “假惺惺嗎?”我勉強擠出一個苦笑,淡淡道,“或許是吧。但此刻,我真的放不下衛聆風。這種局勢,這種處境,我怕他會撐不下去。”

  我不去看成憂的面容,目光及向遠方:“芊芊從前跟我說過,衛聆風這個人,不管在什麽樣的處境下,他總是假裝堅強,轉過身卻是獨自一人舔舐傷口。所以,那日在嶽陽湖邊,他抱住我落淚的時候,我無論如何也推不開他。”

  “衛聆風一直都說,無論付出什麽代價,都要將我留在身邊。可是,從來,他卻也從來沒有真正逼迫過我。即便那唯一的一次,最終,他還是放手了。成憂,人心畢竟不是鐵石,一個帝王的真心何其難得,我比誰都清楚。他對我的好,我都看在眼裏,也不可能無動于衷。”

  “可是……”我舉起纖瘦的手指筆了筆胸口,哽聲道,“這裏已經滿了,在遇到他以前就滿了,再也裝不進去。你……明白嗎?”

  我看著他,用最誠摯的口氣對他說:“就象,如果我現在叫你背棄衛聆風這個主人,你能做到嗎?”

  成憂冷視了我良久,終于歎出一口氣,道:“蕭祈然和步殺失蹤了,在一年前,就失去了一切消息。在那場……冢蠱絕代之後。”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10:25 PM

  第226章:水深火熱1

  偌大的議事廳中,明晃晃地燭火飄搖,卻只立了兩個人。上首的颀長男子,看不到面容,微仰了頭,靜靜觀看那萬裏河山圖。

  站在下首的成憂面無表情,目光卻牢牢鎖在上方那身影上,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氣道:“皇上,屬下已經禀報完了。”

  “是嗎?”衛聆風淡淡應了一句,轉過身來,仿似全然漫不經心的從容,忽然,淡淡笑了,自語道,“一夜之間,全殲尹國先鋒部隊,十日內就使離間計,讓蒙闊對尹子恆心生芥蒂,僅一月不到便將尹鑰聯軍從風遊驅逐到嶽陽,反守爲攻。呵呵……果不愧是祈然。蕭逸飛,現在想必很頭疼吧。”

  衛聆風頓了頓,臉上笑容不退,垂下眼簾看著成憂,眼中光芒說不出的幽深難測:“成憂,你知道嗎?他本不必做的如此囂張,如此人盡皆知。他只是在通過這種方式,告訴朕,告訴蕭逸飛,他回來了,蕭祈然……回來了。”

  “皇上……”成憂望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頭,顫聲道,“娘娘那邊……”

  “成憂!”衛聆風嘴角笑容更深,輕輕拂袖,雙手自然負在身後淡淡道,“就算要說,朕也會自己告訴她,就不必你操心了。”

  “是……是,皇上!”成憂砰地一聲跪了下來,由著那年輕的帝王從自己身邊掠過,帶起一陣涼風,忍不住便長歎了一口氣。

  我睡的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將我抱了起來,卻也不奇怪,睜開眼果然對上那張俊秀的臉龐。

  “衛聆風……”我呢喃了一聲,聲音帶著微微的沙啞,“今天的軍議這麽早就結束了嗎?”

  我晃了晃腦袋,焦距對准了他,不由微微皺眉,近看了總覺得他一天比一天憔悴。

  他笑笑,伸手習慣性地理了理我淩亂的長髮,柔聲道:“白天要教導醫女,治療傷兵,晚上又總見你在伏案寫些奇怪的東西,不累嗎?”

  “當然累啊!”我甩了甩因爲枕著睡覺而發麻的手臂,卻忘了他輕描淡寫地便避開了我的問題,“不過,那些醫女中有幾個當真細心又聰明,現在基本已經可以代替我指導其他人了。你派了那麽多隱衛給我,其實很浪費啦。所以我就讓他們去采集藥材。還有啊,那些傷兵,原本見到我時總是戰戰兢兢的,可是現在……”

  身體猛地被擁入他懷中,那懷抱溫溫熱熱卻帶著一絲幾乎察覺不到的顫抖。我的話,頓在了那一刻。

  “冰依……”衛聆風一手緊扣著我的腰,一手將我的頭按在他胸前,淡淡混雜著龍涎香的檀香味絲絲縷縷充滿我鼻尖。他的聲音輕柔而低沈,“朕可以在最大限度上給你自由,不干涉你的行動,只要你喜歡。朕可以發誓一生只愛你一人,只疼你一人,只要你願意當朕的妻子。朕會無條件的信任你,同時也不欺騙你。這樣……即便這樣,你也不願意留在朕身邊嗎?”

  我……愣住了。這番話,無論是從誰口中說出來,我也不會如此震驚。可是,我眼前這個人,是衛聆風。永不低頭,永不妥協,永遠高高在上的帝王,衛聆風啊!他竟然在向我懇求,竟然……在向我軟語相求。

  我只覺眼眶一陣濕熱,心裏痛到極了,卻偏偏不可能裝下他。只能握緊了拳頭,一遍遍哽咽地重復:“對不起,對不起……”

  依國嶽陽戰場陣前。

  “少主,該吃飯了。”心慧推門進去,不意外地看到那清俊少年伏案閱卷的身影。

  少年擡起頭來先是微微一笑,笑容在燭火映襯下飄搖夢幻,直看得心慧呆愣了許久。

  隨後,少年指了指身旁空置的案幾,開口,聲音象雨後的天空般清澈明淨:“放下吧。對了,順便替我叫若彬進來。”

  心慧忙應了聲是,轉身出去,在即將跨出門口之際,她忽然回過頭來,問出了心中多日來的疑惑:“少主,你明知小姐如今在祁國邊境,爲何不去找她,反而……”

  少年,祈然原本看著地圖的凝重面色緩了緩,忽然漾開一抹如月華初顯的燦爛笑容,道:“每次都是我等他,這次也該輪到她等我了。”

  擡頭望見心慧震驚被嚇到的表情,他忍不住擡手拂了拂額角,笑了出來:“騙你的。我只是想把所有的事作個了結,再去找她。這樣才能無牽無掛地與冰依在一起。”

  “可……可是……”心慧愣了許久,還是忍不住嗫嚅道,“小姐他現在在皇……祁王身邊,少主你就不怕……”

  “怕她被搶走嗎?”祈然淡淡笑笑,攏了攏因長時間伏案而散落的長發,束起,絕世的面龐從容無波卻閃爍著無堅不摧的光芒,“自然不怕,冰依既然說過會回到我身邊,就自然會回到我身邊。”

  “就算……真的被搶走了。”祈然笑容微斂,藍眸深不見底,“搶回來也就是了。蕭祈然在冰依心目中的地位,絕無人可以代替,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說完,他擡眼看向心慧,語聲溫和,“所以,你和若彬不用再擔心我了,那些傷人傷己的事,我不會再做了。“

  心慧紅了雙眼,哽聲道:“少主,小姐若是看到如今的你,一定會很開心,很開心……”

  說完,像是生怕被看見落淚,慌忙轉身離去,連背影都帶了幾分釋然。

  對自己好一點嗎?祈然笑著搖了搖頭,嘴角卻勾出幾許溫柔,幾許甜蜜。

  第227章:水深火熱2

  “祈然,他回來了。”

  “砰——”手中的茶杯一個沒拿穩落在桌上,我忙扶住,溫熱的水滴濺在我手背上。我愣了半晌,擡起頭來,輕聲問道:“回來了……是什麽意思?”

  衛聆風一個轉身靠坐在床沿,嘴角帶著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仍是絲毫不現剛剛仿如夢見般的失態。

  “探子回報,不!或許應該說如今天下皆知,被尹鑰聯軍逼得喘不過氣來的依國忽然反守爲攻,收回風遊,直逼嶽陽。試問除了祈然還有誰有此本等本事,于絕境中力挽狂瀾。”

  我嘴角抽了抽,心道:這兩兄弟果然沒一個是普通人。

  別以爲我不知道衛聆風在這一年裏能守到這份上是多大的奇跡。

  兩個實力與祁國不相上下的大國,兩個無論軍事謀略都稱得上人上人的君主,再加上地下霸主冰淩,在這樣兩國三方勢力壓迫下,竟仍無法將衛聆風擊垮,足可見其變態的程度。

  只是……再強的人,整整一年息不得片刻,整整一年僅靠他一人撐起兩個國家,一片天空,終究……還是會累吧?

  我擡頭看到他習慣性地按自己的額角,瑩潤修長的十指映著那張越加清癯的英俊臉龐。習慣性……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養成的習慣呢?

  “頭很痛嗎?”我走近兩步,繞道他身後,柔聲道,“我幫你按摩一下吧。”

  衛聆風沒有答話,只是松開了手,任我細瘦的十指在他太陽穴周圍或輕或重的揉捏。

  從背後看去,他長而密的睫毛輕輕蓋住眼睛,隨著我的動作,偶爾會微一輕顫。兩道如遠山般俊逸的眉無意識地皺在一起。我忍不住便停下了一只手,輕輕將他額前那道深深的皺紋抹平。

  手背忽然被按住,掌心緊貼著他光滑微熱的額頭。沈沈的聲音波動順著掌心傳到我耳中。

  “冰依,如果朕不是皇上,你會不會留在朕身邊?”

  我想了許久,終于還是決定如實回答:“不會。”

  按住我的手緊了緊,聲音越加低沈:“如果你先遇到的人是朕,而不是祈然呢?”

  “我……”我想告訴他,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可是最終吐出口的卻是,“我不知道。”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我忽然難過得想哭。祈然,你過得好嗎?在我做了那樣的決定後,你還會原諒我嗎?

  我起手按了按胸前的兩枚戒指,想起那個遙遠的世界,永別的親人,胸口又是一陣抽痛。即便是那樣,你也能原諒我嗎?

  手腕猛地一陣灼痛,我一個趔趄跌入衛聆風懷中,被緊緊、緊緊地抱住。他的聲音就吐在耳畔:“朕不放手,無論如何,朕都不會再放手了!”

  第228章:水深火熱3

  第二天醒來日頭已經快中午了,沒有看到衛聆風。我走出寢宮一路向軍營,逐漸感覺氣氛有些詭異。那些原本看到我會含笑行禮的宮女太監,如今一見我便避遠遠避開。那神情不像是在懼怕,反倒像是……欲言又止,卻又決計不敢向我吐露。

  到了軍營,我抓住一個形容秀麗的年輕女子辟頭就問:“雲霞,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娘……娘娘……”雲霞勉強擠出個笑容,“沒事啊!定是……娘娘你敏感了……”

  我眉頭一皺,敢情拿我當傻瓜騙呢?正待再問,卻見一個傷員猛然撲到我面前,哭喊道,“娘娘,求求你救救我……”

  “阿傑!”軍醫,師父一把扯過那傷員喝道,“你忘了皇上的命令了嗎?”

  說著,同樣向我擠出個比哭更難看的笑容,啞聲道:“娘娘,你多慮了。有什麽事,皇上自然會處理好……”

  我不理他,直接轉頭望向神色慘淡的劉錦鴻,淡淡道:“你說吧,保你不死總還是可以的。”

  劉錦鴻雙眼無神地盯著我,半晌,才頹然道:“是你醫好了瑩月的病,就算要拿我的命來償還又有何不可呢?只是這件事,瑩……娘娘,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我一愣,心裏升起不安,神色變得凝重無比,冷冷道:“你們不說是嗎?好,我自己去城頭看個究竟!”

  “瑩若,不能去!”劉錦鴻驚叫了一聲,與周圍人一般,臉色發白。

  我停下腳步,轉身靜靜地看著他,耐心是嗎?我有的是。

  良久,劉錦鴻終于長歎過一口氣,平穩下語調道:“傅君漠押了貿昌、隱翼雙城的百姓綁跪在城牆外,通令皇上,若不交出……瑩若你,三日後,便開始屠殺……”

  “交出……我?”我怔怔地看著眼前慘白了面色,卻用期盼的灼亮眼神望著我的衆士兵。腦中轟地一聲,仿似炸開了鍋。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該如何反應。

  “砰——”一聲重響,隨即是慘叫呻吟聲。我被一雙修長有力的手緊緊鎖在懷中。那懷抱僵硬、灼熱、熟悉,卻顫抖地比昨天更厲害,擁抱地比昨天更緊。

  “不要殺他。”我的聲音空洞無力,仿佛機械般咔咔發出,“是我讓他說的。”

  上頭沈默了很久,聲音才傳來:“好。”四平八穩,霸氣天生,除了那一絲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了的恐慌。

  我的頭埋在他懷中,忽然癡癡地笑了起來:“衛聆風,你擔心什麽?我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雖不是壞人,卻也絕做不來舍己爲人的英雄。”

  我擡起頭看著他,絲毫不管周圍衆士兵、醫女們失望,鄙棄的目光,露出個絢麗的笑容:“拿自己的命去換別人的命,哪怕是幾千幾百個,這種蠢事,我又怎麽會做呢?”

  我聽到周圍人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暗暗唾罵的聲音,絕望抽泣的聲音,嘴角的笑容越發燦爛。

  衛聆風緊緊凝視著我,晶亮深邃的眼中閃爍著多少揮之不去的深刻感情,忽然便將我狠狠……狠狠地擁進懷裏,緊緊抱住。

  那懷抱,心痛而憐惜。是爲我……心痛嗎?

  我忽然又覺得好笑,爲什麽要爲我心痛呢?我長出一口氣,聲音平靜冷酷地連我自己也認不出:“呐,所以,你根本就不用擔心,也不必瞞著我啊!”

  依國嶽陽戰場陣前。

  “什麽?!”文若彬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驚叫道,“你說你們要連夜穿過冰淩防線去祁國?”

  祈然擡頭瞥了他一眼,手下的筆卻未停下來,漫不經心地道:“沒錯。你若是擔心心慧,就說服她別與我同去。”

  “不行!”心慧唰得挺直了腰板,堅決道,“這次我定要去見小姐,而且,小姐見到我也一定會很開心的。”

  祈然頓了頓筆,頭未擡起來,嘴角卻溢出一抹溫柔寵溺的笑容,聲音也多了幾分欣然:“這點說得倒不錯,那就一起去吧。記得帶上冰依那個奇怪的包袱。”

  心慧還來不及欣然叫好,文若彬已然哀叫了一聲,抱頭道:“祈然,這根本不是誰去不去的問題啊!你這一走,嶽陽戰場這邊怎麽辦?”

  祈然悠然一笑,那笑容那聲音輕快無辜地讓文若彬想當場揍他一頓。只見他指了指筆下的圖紙,聳肩道:“所以,我這不正在給你布下以後幾月的戰局嗎?除非蕭逸飛親臨,否則,他們不會輕易發現我們陣前易主的。”

  “那冰淩的重重關卡呢?”文若彬勉強忍住扁人的衝動,咬牙切齒道,“你

  以爲僅憑你和一個不會武功的心慧,就能順利到達祁國嗎?”

  祈然低著頭劃下最後一筆,望著自己完成的布陣圖露出個滿意的笑容,才擡頭道:“我若說可以,你定然是不信的。不過,若是加上步,你總該確信我們有能力安全到達了吧?”

  “步……殺?”文若彬微微一怔,喃喃道,“他也……回來了嗎?”

  “心若自由,身沐長風;無遊天下,不離不棄。”絕世的臉上映著窗外燦爛的陽光,溫暖舒心地讓人忍不住便想欣然微笑。

  他說,聲音像溫泉中冒起的泡泡,水杯中飄透的綠竹,融融浸浸:“無遊組缺一不可。步他……自然會來。”

第229章:水深火熱4

  三天是多久?三天是72小時。三天是4320分鐘。三天是259200秒。我知道三天可以很長,也可以很短,我卻……只覺不夠。

  殿外傳來震天的鼓聲,夾雜著漫天的呼喊。殿外傳來宮女侍衛一陣驚呼,我知道又一個跪求在我殿外烈日下的士兵或將領暈倒了。

  我可以想象他們的焦慮,痛苦乃至絕望。那些百姓中,有多少是這些將士的親人啊!他們白天被傅君漠押出來曝曬在城樓下,暈倒了,就擡進去換另一批。晚上,他們聚在隱翼城前唱他們家鄉的民歌,不肯唱,便是挨打。歌聲,呻吟哭號聲,鑫源城中人,聲聲入耳。

  何謂四面楚歌,這幾日,我卻是領略得一清二楚。

  攻城還是一波接著一波,不分晝夜。那些青年,在陣前沒有一絲猶豫,沒有半分退縮,也從來……沒有置疑過他們效忠的帝王。可是晚上,我能聽見那些人暗自壓抑的哭泣聲,明明隔了那麽遠,卻也能聽見。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就連衛聆風也沒辦法阻止,那些抱了一絲希望的將士到我殿外懇求跪拜。只是,他卻也不允,沒有一絲轉圜余地地不允許任何人,拿我去交換他的子民。

  是誰的錯呢?我笑笑,手下奮筆疾書,握的不是古代的毛筆,而是我自己的鋼筆。從貼身帶了手槍開始,便貼身扣著它的鋼筆。那樣,才能有最快的速度。是啊!是誰的錯,都與我無關。我只知道,如今,我分秒必爭。

  “這幾日你究竟在忙著寫些什麽?”衛聆風的聲音自門外響起,悠然地取笑之語,掩去了那一絲疲憊,“也沒見你停過。”

  “醫書之類的,就快好了。”我頭不擡,手不停,心不在焉地回道。

  見他探手要過來取我的紙,我忙抽過旁邊一本書“啪——”地一聲蓋住,正色道:“現在還不行,反正是寫給你的,等明日你就知道了。”

  衛聆風不以爲然地笑笑,繞過案幾,站到我身邊,柔聲道:“爲什麽不好好休息?臉色如此憔悴。”

  我的眼眶忽然便濕了,擡頭看著他,心裏在一遍遍地問:有你憔悴嗎?我有你憔悴嗎?

  然而,定了定神,我漾出個淺淺的笑容,道:“頭還痛嗎?要不要我幫你按一下?“

  衛聆風點點頭,在我讓出的梨木椅上坐下,放松地閉起了眼睛。

  疲憊、無力、苦澀……我熟練地推動十指,目光卻牢牢盯在那張年輕卻曆經滄桑的臉上。這個在人前永遠屹立不倒的帝王,這個早就忘記該如何軟弱的帝王。只有在此時此刻,才會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

  衛聆風,就算僅因爲此,我也不能對你的掙紮痛苦,不聞不問啊!

  “冰依,夠了。”衛聆風抓住了我的手腕,微擡了眼眸看著我,輕柔地道,“朕好多了。”

  我點點頭,想抽回手,卻被他牢牢拽住,我低低叫了聲:“衛聆風……”

  “冰依,你不會離開朕吧?”他看著我,一字一字地問,我根本回答不出的問題。

  我抿了抿唇,想抽回手,答不出話來。手腕一緊,我低叫了一聲,只覺眼前景物三百六十度翻了個轉。恍惚中我睜開眼,已然對上那張俊秀的臉,那雙黑耀石般幽深的眼睛。

  “所有的,朕都能挺過去,只要……你在朕的身邊。”

  挺……嗎?我在心裏默念著。衛聆風竟然也會說挺嗎?

  眼前暗了下來,滾燙的唇帶著無盡的愛意和渴望貼上我的,輾轉、吮吸、糾纏。唇瓣,甚至能感覺到那灼熱溫度下乾裂的紋路。

  我不動,也不反抗,輕輕閉上了眼,淚水自眼角滑下,滴落到我緊緊扶在椅緣的手背上,灼痛……灼痛……

  對不起,對不起……衛聆風!

  明天,便是三日通令屆滿……之期。

第230章:愛與被愛1

  有人在兵荒馬亂的分離中折半面銅鏡漂泊經年又重圓如新
  
  手上很輕,沒有一點重量。衛聆風猛地驚醒過來,看著身邊空蕩蕩的床位,擡頭,是空蕩蕩的宮殿。手中拽著一截被割裂的衣角,身上蓋著薄薄的絨毯……

  衛聆風移過視線,看到不遠處案幾上整齊擺放的書籍,還有那個殺死冷清雅的武器。

  他愣了愣,猛地從床上躍起身來,喝道:“來人!”

  幾個侍衛、宮女跑了進來,一股腦兒跪在他面前。房間裏的溫度低到了極點,讓他們禁不住瑟瑟發抖。

  衛聆風冷冷掃了他們一眼,沈聲問:“娘娘呢?”

  “娘娘……?”衆人擡起頭露出迷惘的神色,似是在說:娘娘不是一直跟皇上在一起嗎?
  
  有人在馬嵬坡外的半夜時留三尺白绫秋風吹散她傾城的宿命
  
  衛聆風只覺眼前一陣暈眩,勉強才站穩了身子,他揮了揮手,讓衆人都出去。待宮殿靜寂無人時,他忽然冷喝道:“成憂,給朕滾出來!”

  只是一息之間,成憂便已呼吸不聞地跪在他面前,低垂了臉,看不到表情。

  衛聆風走前幾步,站到他面前,面無表情,語調平和:“冰依呢?”

  “娘娘,卯時不到,就去找了玄將軍。”成憂低垂了頭,看到那紫色镏金長衫,帶著微微的褶皺在他面前搖晃。他猛地閉起了眼,把接下去的話講完,“娘娘,去救那些百姓……”

  他的話沒能說完,紫色的衣衫下擺已然迅速揚起,掠過他身側。

  “皇上——!”成憂猛地提氣,竟在姿勢不變的情況下,再度跪在他面前,顫聲道,“來不及了,已經……來不及了。一個時辰前,娘娘就去了城頭。”

  “你給我閉嘴!!”衛聆風狠狠一腳踹翻他,身體猛地趨前拽住他衣襟,聲音一字字從他唇齒間蹦出來,“你是天和大陸三大高手之一的君成憂,竟然會阻止不了她?!”

  “皇上——!!”玄天的聲音自門外響起,衛聆風動作一頓,慢慢擡頭看向他。

  玄天快步踏到他面前,雙手舉起長刀過頂,單膝跪下,啞聲道:“皇上,不關成副將的事。是臣擅自帶娘娘去交換百姓的。請皇上……責罰屬下吧!”

  衛聆風狠狠地吸了幾口氣,將青筋暴起的雙手掩在寬大的衣袖中,艱難地開口:“去了……多久?”

  “剛剛……”玄天粗嘎的聲音忽然哽咽起來,滾燙的熱淚一滴滴落在大理石鋪就的地板上,“剛剛,娘娘就在城牆上與傅君漠講條件……傅君漠一律答應……百姓被放了回來……娘娘,娘娘就從城牆上躍下去了……”
  
  有人在幹涸龜裂的池塘中見鯉魚一對用口中唾沫讓彼此蘇醒
  
  “皇上——!皇上——!!”成憂伏跪在地上狠狠抱住那紫色的身影,哭喊道,“皇上!你現在就算出了城去,也救不了娘娘了!”

  “君成憂————!!”衛聆風發瘋般拽起底下那人的衣衫,嘶吼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想出這計策的人是誰?不是傅君漠,不是尹子恆,而是蕭逸飛啊!你又知不知道蕭逸飛有多少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

  “冰依她……”衛聆風頓了頓,竟發覺嗓子沙啞的無法成聲,他勉力吸了口氣,卻依然無法掩飾聲音中那陌生的哽咽,“冰依她親手殺了冷清雅,蕭逸飛怎麽可能放過她……”

  “皇上……”君成憂抱住他的手沒有一絲松開,只是一遍遍重複著,“無論如何,這都是娘娘的選擇,是她自己做的選擇啊!”

  衛聆風長手一探,忽然奪過玄天手中的刀,冷冷看著底下的人:“不要以爲,朕不會殺你,放手!”

  “皇上。”玄天擦掉眼淚,站起身來。全然不顧手中被奪走的長刀,也不管衛聆風刀下頸項被壓出血絲的成憂,神色端凝地說,“皇上,娘娘有東西要屬下轉交給你。”

第231章:愛與被愛2

  有人在芳草萋萋的長亭外送情人遠行落日照著她化碟的眼睛
  
  紫鳳,是紫鳳。衛聆風靜靜地看著自己掌中白玉良久,良久,終于放下,取過那封寫著“衛聆風親啓”的信,緩緩取出,緩緩展開。
  
  "衛聆風:
  我走了。沒有人強迫我,沒有人威脅我,是我自己決定離開。
  我知道定下這個計策的是蕭逸飛,我也知道,自己如果落在他手上會有多悲慘的下場。可是,我仍要賭這一次。賭與換,畢竟是不一樣的。所以,請你相信我,我並不是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我有我的底線。
  猛虎出籠終有時,無論隱翼、貿昌還是銀川,我相信終有一天你會將它們全體收歸回來。所以,明天早上,我會在所有人面前,以你祁王的名義,向傅君漠提出條件,讓他放兩城百姓回去。如此一來,他們就會記得你的恩,傅君漠的仇。如此一來,祁國的士兵就會對你心懷愧疚。也許,如此一來,你的路就不會走得象現在這麽辛苦。
  衛聆風,還記得嶽陽湖邊我對你說的話嗎?帝王專情便是禍。如今想來,那只是一個可笑的借口,欺瞞別人同時也欺瞞自己的謊言。這一年來,我一直在想,如果,決定爭霸天下的人是祈然,如果放不開權利的人是祈然,我還會不會留在他身邊呢?
  答案,是肯定的。因爲愛了,所以無條件包容他所有的夢想;因爲愛了,所以即便身體和理智可以輕易逃離,心卻陷在他身邊動彈不得。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永遠都不會有如果發生。所以,有些話,說出來或許很殘忍,但卻必須要說。
  衛聆風,對不起,我不愛你。"
  
  我唱著钗頭鳳看世間風月幾多重
  我打碎玉玲珑相見別離都太匆匆
  
  衛聆風手輕輕一抖,握著的那疊信紙便被吹走了一張,翻了幾個身,依舊落在他腳邊。究竟,吹走的是對不起,還是……我不愛你?

  衛聆風身體輕輕晃了晃,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是站不住了。于是他扶著桌沿,緩緩坐入那張梨木椅中,那張……昨天還躺過冰依的梨木椅中。

  低頭,凝視。那些字跡爲何如此模糊,黑成一團,他定了定神,紙的邊角被深深折起,他繼續默念下去:
  
  "愛人是痛苦的,被愛是幸福的。感情的世界,真的是很不公平。先愛上的人,就活該受傷害,活該痛徹心扉;而被愛上的人,就可以心安理得享受那些包容疼惜。然後,說一句,對不起,我不愛你。一切便煙消雲散了。

  可是,我該怎麽做呢?要怎麽做才能不讓你受到傷害呢?我找不到辦法,也無法對你說,我會留在你身邊。所以,我能做的只有這些——在你成就霸業的路上鋪一塊,哪怕最微不足道的青磚。

  不知爲何,這幾日總會憶起,由祈然轉述的那段話:“男子漢俯仰于天地間,必當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造福百姓,澤被蒼生。如此率性所致,才不愧來這人世間走一糟。”

  蕭祈軒,那是蕭祈軒的願望,那是蕭祈軒的理想,我卻從未自衛聆風口中聽到過一句。你把那些年少時的夢想統統掩藏在高深莫測的笑容背後,埋得究竟有多深呢?以至于誰都沒有發現,蕭祈軒,其實一直在衛聆風的心裏。"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10:27 PM

  第232章:愛與被愛3

  紅顔霓裳未央宮中舞出一點紅

  解遊園驚夢落鴻斷聲中繁華一場夢

  "看到桌上的那本手抄書了嗎?還記得,承乾殿中,我講的三分魏蜀吳嗎?那個故事,其實並沒有完結。這一個月來,我一邊整理醫術,一邊記錄我腦中的故事,直到今夜才全部完成。記的很淩亂,也許有用,也許沒用,只是希望抵消承乾殿上那場可笑的報復。

  還有戰船的設計稿,醫女訓練……"

  衛聆風松開一只已經有些僵硬的手,挪過身邊那本藍皮的手抄書。清秀的字跡,條理的敘述,自己仿佛回到了當初的承乾殿,看著那個渾身發光的少女,容顔清澈、裝扮樸素,卻掩不住那雙靈動眼眸中閃爍的琥珀色光芒,攝人心魂。

  翻下去,一頁頁翻下去,後面的字跡變得極纖細,慢慢淩亂潦草。可以想見她的焦急和憂心,衛聆風捏住書頁的手緊了緊,白皙的手背上能清楚看到血管汩汩流動的景象。

  他忽然很想,很想撕了這些書,這些圖,可是……

  他的手緩緩松開,小心翼翼地將那些折角抹平。晶瑩修長的十指,輕輕地,一遍又一遍撫過那封面,那圖紙。

  不是不肯,不是不能,而是……他舍不得。舍不得毀壞冰依留給他的心血,唯一……只留給他的心血。

  我唱完钗頭鳳歎多情自古遭戲弄

  我折斷錦芙蓉走過千年還兩空空

  他取過最後一頁信紙,攤在面前,繼續讀下去:

  "衛聆風,你是真的想統一這天和大陸吧?你是真的想讓百姓遠離戰爭,過上安穩的生活吧?可是,你卻從來不說。即便我誤會你利用他人,冷血無情,你也從來沒爲自己辯解過一句。

  芊芊說,他這個人,不管在什麽樣的處境下,總是假裝堅強,轉過身卻是獨自一人舔舐傷口。

  成憂說,雖然只有短短的五年,屬下卻是親眼看著皇上獨自一人在宮中變得殘忍、麻木、心機深沈起來的。屬下在這五年中,見過皇上所有的表情,卻在娘娘出現以前,從未見過皇上真心的笑容……

  祈然說,我從不知道大皇兄竟是輕描淡寫地爲我擋住了如此多的傷害。

  我說,衛聆風,你是一個人,而不是神。是人,總有脆弱的時候;是人,總有依賴別人的時候。即便是帝王,也一樣。

  我說,衛聆風,不要再一個人默默地撐起整片天空了。至少在那些真正關心你,守護你的人面前,偶爾軟弱一點,沒有關系。

  這些,也是我唯一可以爲你做的了。"

  一城飛絮幾度春風長恨還無用

  解遊園驚夢我幾杯愁緒唱罷還是痛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還記得我告訴你過的水印顯字法吧?將紙浸濕,在未幹時用尖銳之物寫上文字,待到紙幹透了,字跡就會全然隱去。想查看那些字,只需將紙再浸入水中即可。這是一種很常用、很簡便的情報傳遞手段,請你一定一定要記清楚了。

  最後的最後,衛聆風,祝你幸福!

  天和1261元年6月24日水冰依留"

  我唱著钗頭鳳看世間風月幾多重

  我打碎玉玲珑相見別離都太匆匆

  ……

  此文中所配音樂爲薛之謙的《钗頭鳳》,當背景音樂來用的。

  第233章:身陷囹圄1

  “好。”傅君漠冷冷地仰頭看著我,眼中醞釀著陰郁黑沈的風暴,語帶嘲諷,“你的條件,我一律答應。”

  唉!我擡頭望了望那刻著隱翼的高大城牆,長歎出一口氣,就因爲他這句話,我現在成了徹底的階下囚,被押入城中。

  “把她帶去水牢。”傅君漠沒有看我一眼,冷漠地向押著我的士兵下令。

  我看到周圍士兵臉上明顯露出不忍、畏懼之色,心裏不由暗暗駭怕。一個隊長模樣的青年走前幾步,小心翼翼地低頭問:“太子,她一個弱女子被關進水牢恐怕……更何況,她畢竟是祁國的皇後娘娘,是從天而降的神女,如此對待,豈非讓人嘲笑……”

  聲音嘎然而止,溫熱的血猛然間點點濺到我臉上脖頸,讓我忍不住打了個顫。眼前的青年已然身首異處,無頭的屍體鮮血直冒,反射性彈動了兩下,才緩緩倒地。那顆頭顱骨碌碌翻了幾個轉,落在我腳邊。

  我猛地撇過頭,單手捂住嘴巴,不住幹嘔。腸胃抽搐,氣血翻騰,卻偏偏嘔不出東西來。心裏不禁哀歎,子母草這藥未免也太扯了,不用連反應也這麽逼真吧?

  “誰敢再說一句,這就是下場。”傅君漠冷冷環視了臉色發白的衆人一周,最終落在我身上。

  下颚猛地被掐住,緊接著是右手手腕,傅君漠狠狠將我扯前幾步,一擡頭,

  那張冷酷陰狠的臉就近在眼前。

  他嘴角輕揚,那笑容說不出的輕蔑憤恨,聲音冰寒:“差一點忘了,若兒你全身上下都是紮人的刺。”

  說完,他左手猛然一扯,絕已經從我手腕脫了出去。我心中一驚,臉色又白了幾分。

  “怎麽?很意外嗎?”傅君漠單手制住我掙紮的雙手,也不管是否在衆人面前,另一手粗暴地摸過我全身,冷冷道,“事到如今,你以爲我還會對你手下留情嗎?”

  我心底暗自慶幸把手槍留在了衛聆風那裏,面色卻平靜下來,任憑他施爲。

  下颚又是一痛,一粒帶著腥味的藥丸被塞入口中,重重一拍一順,便吞了下去。

  腸胃又是一陣翻滾,我猛地撇過頭,乾嘔不止。

  “放心,那不過是暫時廢去你武功的化功丸。”他不容抗拒地捧住我的臉,冰涼的指尖輕柔擦去我臉上的點點血跡,笑得殘酷無情,“本太子怎麽舍得如此輕易殺了你呢?”

  我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壓下心中洶湧翻騰的恐懼,平靜地看著他,開口:“我要見蕭逸飛。”

  傅君漠臉色猛然一變,狠狠將我推入士兵中間,冷喝道:“你就這麽想死嗎?”

  “沒那麽容易!”他暴躁地甩了甩手,聲音淩厲地駭人,“帶她去水牢。沒本太子命令誰也不得動她!”

  我長歎了一口氣,強壓下胃酸的翻滾,踩著滿地鮮紅,緩步往水牢走去。看來……短時間內是見不到蕭逸飛了,一切只能隨機應變……

  第234章:身陷囹圄2

  說起來,我已經是第三次下獄了。只不過前兩次,進去的無聲無息,出來的卻都是驚天動地。那兩次,關押我的人是祈然和衛聆風,再怎麽艱苦也算不上絕境吧。只是這一次,處境就堪憂了。

  當我被毫不留情地押入水牢時,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才知道,這已經不是用堪憂可以來形容的了。

  及腰深的水,黑渾渾的,也不知道喝下去會不會死人的那種渾。偶爾有水蚤在上面掠過,可以想象水底水生動物的豐富。俯首望去,水牢裏只關了十人不到,有幾個看上去很面善,是祁國的將領,估計是被俘虜的,他們的半身都浸在水中,臉色發紫發青,全身瑟瑟發抖。

  那個最年輕的男子,濃眉大眼,卻憔悴的雙頰凹陷,眼眶發黑。他第一個擡頭看到了我,然後便震驚了,難以置信地叫道:“娘娘?!”

  我看到他赤裸的上身正貼著幾條水蛭,沒命地吸著他的血,然後變得鼓鼓的脫落。可是他的雙手,腰身,估計還有雙腳都被固定住了,半分動彈不得。

  靠!傅君漠這個王八蛋,居然把我一個女人關到這種鬼地方來,還敢說不會這麽輕易要我的命?!

  胃裏又一陣翻滾,我立時由詛咒傅君漠改而詛咒子母草那株爛草藥。我幹嘔了一下,又勉強抑制住,朝震驚的衆人露出個苦笑。

  忽然,一陣灼熱之氣從丹田緩緩升起直衝我四肢百骸。我驚叫了一聲,隨即只覺全身的力氣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竟連普通的站立,也做不到。

  身後一雙結實粗糙的手扶住了我,隱約間我看到身後士兵猶豫的臉,聽到底下祁國將士怒喝的聲音,一時卻聽不清楚。

  待藥勁終于緩和過來,我總算恢複了聽覺視覺,但運用體內真氣,卻發現丹田中空空如也,顯然,內力被抑制住了。

  絕被奪走,內力全無,手槍又不在身邊。我忍不住苦笑,這算不算是山窮水盡呢?

  “藍姑娘……藍姑娘……”

  我一驚,回過神來,這才醒起他們是在叫我,忙應了一聲。

  鑰國的士兵望了望我,又相互對望了一眼,眼中均露出憂色,終于由剛剛扶住我的那人,踏前一步微微行禮道:“我們奉了太子之命必須將你關押在這裏,對姑娘多有得罪,還望見諒。”

  這個人長相雖不起眼,卻很耐看,眼中有著不比常人的冷靜和智慧。

  我扯出個比哭更難看的笑容,聲音微顫:“一定要下去嗎?”

  那人擡頭望了我一眼,神色多有不忍:“太子的命令不可違背……”他頓了頓,豎起粗短的食指點了點右前方,續道,“水牢的右邊盡頭,水勢最低,只及膝蓋。而且在那裏有一階石梯,我們不鎖住姑娘雙腳及腰,這樣水就只及鞋面……”

  他擡頭看了我一眼,忍不住歎了一息:“我們能爲姑娘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我點點頭,心頭的恐懼終于少了幾分,輕聲道:“謝謝!”

  腳下趟著冰涼的水,鼻尖聞著似有若無的腥臭,耳中聽著祁國衆將憤怒發狂的大叫,我忍不住長歎了一口氣,天哪!這種日子,何時是個盡頭啊!

  第235章:身陷囹圄3

  鑫源城牆上,衛聆風一身暗白繡金錦袍,頭髮用金冠高高束起,夏日的風夾雜著絲絲暑意,劃過他耳畔。他雙手負後,面無表情地望著全無景物的遠方天際,嘴角忽然扯出一抹冷笑,嘲諷的聲音讓身後本就伏跪在地的人,愈加垂頭:“朕的話,沒聽明白嗎?你們可以下去了。”

  “皇上……”伏跪衆人中一個唯一的白袍書生,拖著兩腿跪爬到衛聆風面前,不斷叩首,“皇上,請您責罰微臣吧,是臣煽動那些士兵跪到娘娘殿外的,跟他們都無關啊!”

  衛聆風笑容更冷更甚,緩緩回過頭來,居高臨下俯視著他,聲音平緩的幾乎算得上溫和:“朕並沒有處罰他們,你又自請什麽罪呢,任志義?”

  此人正是玄天身邊的副將兼軍師——任志義。

  “皇上!!”伏跪的將領中年紀最大的,也跟著跪了出來,重重磕了個頭,啞聲道,“皇上!我們知道不應該冤枉娘娘,更不應該诋毀她。皇上你要怎麽處罰臣下都沒有關系,可是……可是絕不能不讓我們參戰啊,保衛家國是我們一輩子的夢想……如果……如果不能親自守護祁國,守護我們親人……我們這些人活著還有什麽意思?!皇上,求你收回成命吧!”

  “皇上!俺們這就打過去,殺他娘的落花流水,把娘娘救出來!!”

  “皇上!求您收回成命吧!!”

  一地的人都在磕頭,磕得碰碰直響。衛聆風卻只是淡淡拂了拂袖,輕描淡寫地淺笑道:“你們愛跪,就在這裏跪到明日吧!”

  “玄天!”衛聆風笑容劇斂,擡頭望向一臉淒然站在不遠處的玄天,正色道,“立即調集天甲三萬步兵,一萬弓箭手。普通士兵五萬,齊集了來向朕禀報!”

  “是,皇上!”玄天條件反射般應命,卻忽然頓了頓,面露難色,“可是,這麽多士兵該由誰統領呢?”說著,不住向那些將領使顔色。

  “皇上——!!皇上——!!”那些將士拼了命地爬到衛聆風面前,爭先恐後地大喊,“皇上,讓臣去吧,讓臣去吧!”

  衛聆風退開一步,離他們三尺有余,低頭瞥了他們一眼,冷冷道:“朕也不瞞你們,這是個有去無回的任務,下場很可能是死,你們也願意去?”

  “願意——!”只是不足一息的停頓,就有一個粗犷的聲音叫了起來,隨即是此起彼伏地附和,生怕自己慢了一拍,大吼著,“皇上!讓臣去吧,求您讓臣去吧!”

  衛聆風沈默了良久,象是忽然疲倦了,淡淡揮了揮手,道:“罷了。玄天,人馬調集完後,就帶他們來見朕。”

  “是,皇上。”

  衛聆風一步步走在回廊上,寢宮就在不遠處。以前,無論是軍議還是在城頭督戰,每時每刻他都只想趕快回那個宮殿,哪怕只是抱她一刻,哪怕只是看她一眼,心裏也會溫暖上幾分。只是如今,閣樓依舊,人事全非。

  他緩緩搖了搖頭,將痛苦和思念深深沈澱下去,想著自己今日定下的計策,想著半月後的突襲,是否還有漏洞存在。

  冰依用自身爲他換來了如今的局勢,他絕對、絕對不能隨意浪費掉。如果可以,他想要更快地發動奇襲,更快地將冰依救回來,可是他知道不能。

  時機……未到,衝動行事,只會白費了冰依的一番苦心,只會將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局勢,徹底破壞掉。所以,他必須等。哪怕掩在衣袖下的手已經握到僵硬,哪怕胸口已經痛到麻木,他也必須……等下去。

  眼前忽然一晃,成憂的身影已然立在他面前擺出守護的姿態,暗黑的臉上此時滿布凝重,望著空曠的某處,冷喝道:“誰?!出來!”

  衛聆風微微一愣,一道藍白的身影飄然躍落,銀絲束起的長發在陽光下閃爍跳躍,年輕絕世的臉上掛著悠然的淺笑,薄唇輕揚,吐出比溪流更澄淨的聲音:“大哥,好久不見。”

  愣怔也只是一晌,尚不足半息,衛聆風輕輕甩過衣袖,雙手自然負在身後,俊秀非凡的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聲音聽不出是喜是悲:“祈然,終于來了。”

  第236章:身陷囹圄4

  “娘娘,你沒事嗎?”

  我搖了搖頭被囚了三天三夜,這樣的處境習慣了,這樣不間斷的問話,也習慣了,頭暈沈沈的疼。是誰說武功高強的人,一旦被廢去一身的內力,體質就會連普通人都不如,我現在大約就是這種情況。

  我知道他們時不時地喊我娘娘,跟我說話是怕我昏過去。在這裏一旦完全失去意識,很可能再也醒不過來。

  我勉強定了定神,望向開口的那青年:“一直都沒問,你被關在這裏多久了。”

  “回娘娘,已經兩個多月了。”

  “那你……認識我?”我詫異地望向他,細細打量隨後不確定地問,“婚嫁護衛……你也在其中?”

  “娘娘想起屬下了嗎?”他眼中一亮,憔悴面無人色的臉上顯出異樣的神采,“屬下是王堅啊!娘娘醫好了我們村那麽多人,屬下……屬下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正想說我其實並不記得。上方忽然傳來鐵門推動的聲音。我愕然擡頭望去,心想今天晚飯怎麽送來得如此早?

  陽光從那緩緩敞開的鐵門射進來,刺得許久未見光亮的我眼睛一陣酸痛,忍不住便微微眯起了眼。

  待再睜開眼,我望著上方的景色立時繃緊了全身的神經。

  那是一個絕色清麗的女子,雲鬓香腮,眉眼如畫,陽光灑在她年輕絕豔的臉上,美麗而夢幻。獄中所有的人都被驚呆了,被迷惑了,竟覺此女只因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見。

  然而她那動人心魄的單鳳眼卻只牢牢地盯在我身上。眼神冷清卻掩不住嫉恨,神色淡然卻熄不滅怒火。我低頭望了望一身狼狽的自己,感受著身體糟糕的情況,忍不住暗歎了一口氣,忽然想起高爾基的那句——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

  我咧嘴朝她露出個笑容,神情輕松愉快地象在跟老朋友打招呼:“尹天雪,好久不見。”心底卻爲自己在這種處境下還能自我調侃而敬佩萬分。

  尹天雪冷冷一笑踏前幾步,我看著她和那如花的容顔心道:美人就是美人,連冷笑也能別有風情。尹天雪一移動位置,門後被她遮住的人便踩著夕陽的余晖一起邁進來。

  我只覺得眼前一亮,怎地又一個頂級美女?待定睛一看,不由再度哀歎自己悲慘的命運,來人做宮中娘娘打扮,容顔嬌麗,只比尹天雪遜色幾分,卻多了尹天雪沒有的嬌柔妩媚。竟是藍府中與我結怨甚深的藍家三小姐——藍瑩玉。

  我忍不住在心裏叫天,XD的!你嫌我現在處境還不夠慘嗎?衛聆風,我可不可以反悔啊?早知道還沒見到蕭逸飛就要受這兩個人折磨,我決計不會幹這種舍己爲人的蠢事!

  當真是,欲哭無淚。

  “將她解上來!尹天雪眼望著我,神色冰寒向身後的男子揮了揮手。

  眼前一花,那兩個跟在尹天雪身後的黑衣君子已然飛躍到我兩邊,手上略一使勁,鐵鏈節節斷開。我只覺得臂上一痛,身體便已騰空,不片晌,尹天雪那張絕美的臉近在眼前。

  “七公主,太子吩咐過沒他的命令不得動藍姑娘,公主如此做……”是……昨天幫我的那個侍衛。

  尹天雪冷哼了一聲,道:“太子是你們鑰國的太子,而我是尹國的公主,憑什麽要聽他的,別忘了,你們鑰國要打敗衛聆風還得靠我們尹國幫忙呢!”

  那青年眼中閃過怒色,但終發作不得,只得勉強低頭道:“公主說的是,那

  屬下先告退了。”說完便帶領身後的侍衛往門外退去。

  “攔住他們!”尹天雪一甩手間,另外兩個跟在她身邊的黑衣男子已然飛身躍起,身影穿梭在衆人之間,不片刻那些侍衛一個個癱軟在地,動彈不得,顯然是被點了穴道,如破布般扔在角落。

  尹天雪冷笑連連,掠過臉色有些驚異的藍瑩玉,走到他們面前,開口,語聲動人悅耳:“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想做什麽?想讓傅君漠來救她嗎?哼……”她優雅的轉身含著殘酷笑意的美眸一一掃過底下震驚的祁國衆將,最終落到我身上。

  那眼中的冰冷狠毒,那聲音的嫉妒仇恨讓我忍不住打了個抖:“今天,我就要你在這些祁國將士面前受盡折辱。我要將你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千倍百倍還報回去!”

  第237章:身陷囹圄5

  “來人,上刑架,將這賤女人綁上去!”

  我抿了抿唇想說,我什麽時候加諸過痛苦在你身上了?想說,你堂堂一公主講話怎麽如此粗鄙,行爲怎地如此惡毒。想想又覺無聊,乖乖閉嘴任由那些黑衣男子粗魯地將我雙手扯起吊在半空中,雙腳在著地與未著地之間,雙手手腕被勒出血痕,胳臂幾欲脫臼,怎一個累字了得。

  尹天雪接過身旁男子手中的皮鞭,甩了一下,竟在地面上激起一陣火光。我忍不住縮了下身子,這才發現根本無路可退。

  “啪——”一鞭,火辣辣的痛,白色泛黑的衣衫裂開一道扣子,鮮血從中滲了出來。

  “啪——啪——”……

  我身不由己地隨著抽動的長鞭旋來轉去,眼望見那緩緩關閉的鐵門,隔絕了門外一切陽光;眼望著那燃起的燭火,映著尹天雪瑩潤光澤的手捏緊黝黑的辮子一次次甩下;還有,藍瑩玉那既似恐懼又似瘋狂得意的扭曲表情;還有……祁國將士們喊到沙啞的聲音,濺起的水聲,憤怒而絕望;還有,還有……

  帶著腥臭的寒冷當頭澆下,我迷離的神志猛地清醒過來,身體做著小幅度的搖擺,傷口卻傳遞著欲吞噬人的劇痛。我擡頭望向尹天雪。

  “好!好!”尹天雪看了我半晌,忽然扔掉手中鞭子,走到我面前,潑在身上的水發出一陣惡臭,讓她嫌惡地皺了皺眉:“到這個份上還能保持如此冷靜的表情,真讓本公主刮目相看,只不過……”

  她的嘴角掛起幽深莫測的笑容,映著她絕麗的容顔。只不過就因爲太美太豔了,竟讓我忍不住心中發寒,勉強壓抑的胃酸一陣翻滾,化爲咳嗽而出。

  “來人!”尹天雪滿意地看著我驚駭的表情,退後幾步,下令,“多拿幾桶清水來,把這女人給本公主衝幹淨。”

  冰冷的水一桶接一桶澆在我身上,惡臭被洗去了,鮮血被淋盡,連身上的傷口也微不可見。我瑟瑟發著抖,勉力睜開眼透過滴水的長發默默看著她,不挑釁,不恐慌。

  不是我不想罵人,我現在憋了一肚子火,如果可以,我一定會拿刀在這個惡心的女人身上戳一千一百個窟窿。只不過我更清楚,一旦我開口,不管是激怒她還哀聲求饒,都只會徒令她更瘋狂地折磨我。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可不正是如此?

  尹天雪玉手一伸,從懷中摸出一顆黃色的藥丸,遞給一旁黑衣人,詭異地笑道:“餵她吃下去。”

  我不想徒勞無功地受苦,所以藥到,便乖乖張開嘴,任憑那臉露驚訝的黑衣人將藥塞入我口中。一股異樣的濃香沾舌即化,如毒蛇般竄入我體內。我猛地擡起頭,狠狠瞪向尹天雪。

  尹天雪笑得巧笑嫣然,聲音輕快得意:“我知道你不怕挨打,不怕毀容,因爲那個人……根本不計較這些。”

  她頓了頓,美麗的臉上扭曲出瘋狂的弧度:“你一個醜八怪憑什麽得到他的愛?嫁過人的你又有什麽資格配的上他?!”

  尹天雪說著,臉上瘋狂的恨開始轉爲冰冷的笑:“我知道你和衛聆風只有夫妻之名而無夫妻之實,我也知道他最在意的就是你和衛聆風的關系,所以……如果你成爲人人玩弄的娼婦,曲藝承歡的妓女,你猜……他還會要你嗎?哈哈……”

第238章:身陷囹圄6

  我敢保證所有人,包括藍瑩玉和鑰國衆將都震驚了。水牢中除了她尖銳的笑聲,靜寂的可怕。

  一股灼熱之氣從腹部竄起,打著卷直流遍我全身。一直被鞭打到現在未吭一聲的我,低喘的呻吟之聲帶著幾分撩人的情欲破喉而出。

  我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死死咬住嘴唇,心裏把尹家那群王八蛋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他媽的尹天雪,有朝一日你別落在我手上,到時我一定要把你挫骨揚灰。我……

  好……好難過!我能感覺到全身的肌膚象燃火般敏感發燙,異樣陌生的熱流在我體內竄行奔騰,每個細胞都被塞得滿滿的,心裏卻空虛的要命。呼吸漸漸急促起來,身體不受控制地扭動,在半空中旋轉的幅度越來越大。

  祈……祈然!我好難過,快救救我啊!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下來,臉象煮燒般蒸騰著發間的水珠,聲音被死死壓制在喉嚨口。可是,馬上,馬上便要衝出來。我看到尹天雪雙唇在開合,卻聽不清她在講什麽。我知道那些人在瘋狂地大吼大叫,耳中卻只有轟鳴聲。

  一雙手掌貼上我,帶來的冰涼幾乎讓我忍不住渴望地想呻吟。然後,渾身一涼,被水浸透的外衣便被狠狠剝離了我身體。

  那陣涼意,那點徹骨的寒冷讓我勉強回複了幾分清明,我聽到尹天雪笑著對我說:“……雲雨散,就算貞潔烈女也會變成淫婦,等一下,就讓這些祁國將領好好看看你如何在男人身下曲意承歡吧!”

  我身上的衣服只余白紗亵衣,浸透了水,又破爛不堪,跟透明沒區別,簡直比現代的三點裝還暴露。身體受著情欲的折磨,腦中拼命回想著任何可以喚回理智的方法。

  聽到尹天雪的話,就壓在心頭的怒火終于蹭地一下躥了上來。媽的,什麽叫是可忍,孰不可忍?什麽叫忍無可忍無需再忍?我擡起頭,狠狠一甩,水珠四濺,落在身旁撕毀我衣服地男子身上,他忍不住狼狽後退了幾步。

  我雙手被吊起,全身懸空,本就是簡單紮起的長發此時早散了下來,沾著水,浸染我本就濕透的單薄衣衫,斑駁傷痕。

  “尹天雪。”我晃著身體,忍住全身的情潮,冷冷開口,“你他媽的最好今天就整死我,否則,有一天……你落到我手裏,我會讓你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上。還有啊……”

  我忽然笑了起來,從不遠處尹天雪的眼中看到自己桃紅的臉,妩媚的眉眼,那種含笑的邪魅、詭谲的美麗,沾血的風情,讓我猛然想起一個人——白勝衣。

  呵,難過他們一個個都用驚駭的表情看著我。

  我不由笑得更歡,仿佛連藥力也弱了幾分。看著尹天雪象吞到死蒼蠅般的表情,繼續道:“心若自由,身沐長風;無遊天下,不離不棄。尹天雪,想整死我,就做的幹淨利落點,否則……咳咳……一旦消息洩漏出去,你們就等著祈然和步殺的千裏絕殺吧!”

  大牢裏又靜了下來,死寂到只余我又趨粗重的喘息聲。

  是啊!時間可以過去,有些人,有些事,卻注定了會镌刻人心,載入史冊,成爲驚世的傳奇,或慘痛的記憶。比如,縱橫天下,所向披靡的無遊組;比如單槍匹馬刺殺尹鑰國主的步殺;比如只手建國,隨意就能摧毀整個天和大陸的依國少主——蕭祈然。

第239章:身陷囹圄7

  “印月,你還在猶豫什麽?!”尹天雪猛地回過神來,臉色鐵青地發紫,雙眼中妒恨之火熊熊燃燒。她轉頭望向我身邊的黑衣男子,尖聲吼道,“本公主的命令你沒聽到嗎?”

  印月?我咬著牙拼命壓下呻吟扭動,在腦中翻找著這個有些熟悉的名字。

  手上的拉力忽然一松,全身驟然象脫力般往下倒去,卻在著地前被一雙手接住。

  老實說,這什麽雲雨散畢竟是強力春藥,獨自一人的時候我還能勉強忍住。可是一旦接觸到男子的身體,感受到那陽剛的氣息,藥欲就不可抑制地沸騰起來。理智告訴我要遠離,身體卻忍不住地去靠近去依偎。

  我忽然後悔當初早早離開暗黑一條街了,那時只學了如何忍受酷刑,卻因爲只有十一歲而沒學習如何忍受迷藥。更後悔沒好好跟祈然學學清心咒,至少……現在不會那麽狼狽。

  一雙手撫過我身體,手指所到之處,灼熱仿佛被吸走了,帶來絲絲涼爽,讓我舒服地呻吟出聲。手指一離開,那灼熱卻燒得更旺,仿佛鴉片海洛因一般,上瘾了便只渴望更多。迷離的眼對上那雙含笑卻無笑意,冰冷不帶一絲情欲的熟悉眼眸。

  我一驚,腦中瞬時閃過一個名字——洛楓。但我卻清楚知道他不是洛楓。尹國三皇子坐下第三死士,當日在望江樓武鬥中第一關的把關者,在溫泉邊圍殺我和祈然的月影劍客——印月。他笑起來會帶點孩子氣,卻分外殘酷,忍不住便讓我想起了那個金銀雙瞳的洛楓。

  我縮回麻木仍被綁縛的雙手,感覺自己花了很大的力氣推開他,身邊的人卻是紋絲不動。

  “尹天雪!你今日這麽對皇後娘娘,皇上知道了絕不會放過你的。你這個瘋子,狗娘養的,快點停止!!停止啊!!”

  誰?是誰在罵她?不如……不如罵我,哪怕罵醒我一點點也好……祈然……祈然……祈然……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我能感覺到那雙手在緩緩解開我裏衣的扣子,我能感覺到心頭泛起的惡心,厭惡到極點的惡心,可是身體卻無能爲力,無能爲力的背叛自己。祈然,我好難過……請你救救我……救救我……

  尹天雪的聲音帶著張揚得意,打著回聲在我耳邊響起:“藍瑩玉,你巴巴地求先生從鑰國把你帶來這裏,不就是等著看這賤女人今天的下場嗎?怎麽,事到如今害怕了?”

  “天……天雪……”藍瑩玉顫抖著,牙關不斷打顫,看了在印月懷中衣衫漸漸被解開,滿面痛苦之色的我一眼,神色閃過惡毒,轉而又被恐懼代替,“我……我的確很想這賤人死,可是……若……若被太子知道了……”

  “哼!你怕他,我可不怕!”尹天雪冷哼了一聲,報複的快感,嫉恨的火苗,在芙蓉般嬌豔的臉上蒸騰,“待他來了,整好讓他看看自己心儀的女子是怎樣一副……”

  “砰————!!”

  鐵門忽然從外而內轟天巨響般推了開來,門前守衛的幾人在驚駭中紛紛後退。我被那一聲巨響,那鋪天蓋地揚起的塵埃喚回了幾分理智,勉強擡頭望去。

  恍惚中,我看到一身黑色铠甲的傅君漠面沈如冰,滿目赤紅地衝進來。

  “啪啪——”兩聲脆響,一紫一紅兩個身影便被狼狽掀翻在地。

  我看到尹天雪腫起的左頰,憤恨不甘的眼神中夾雜著幾分驚懼,身體瑟瑟發抖,忍不住便想大笑。XD的!你剛剛不是很囂張嗎?你不是說你不怕嗎?

  “太子,不……不是我!”藍瑩玉顯然是被嚇呆了,臉上血色盡退,眼淚鼻涕在臉上縱橫著向後退去,“都是天雪,一切都是她做的。”

  傅君漠卻不去看她,幾步跨到我身邊,一腳踹向我身邊的印月。那黑色的身影飄了很久,竟跌落黑水中。我心中笃定,他是故意的。故意不跟傅君漠起衝突,跌得近了又怕傅君漠殺他,是以索性掉入水中。這人,當真不能小觑。

  傅君漠瞪著水中狼狽的身影,眼中殺意閃過,卻最終沒有下去斬殺。他脫下身上铠甲隨手丟在一遍,又脫下身上外衫,覆在我身上,小心翼翼地將我抱起,動作輕柔地象在捧著瓷器。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10:28 PM

第240章:身陷囹圄8

  “尹天雪。”傅君漠抱緊了懷中不住顫抖的我,聲音帶著冰冷的戾氣,“你最好記住,我才是這個戰場的主帥,今日就算尹子恆親臨,也必須聽我的指揮。你若再敢擅自違抗本太子命令。我就將你的屍首,送去給尹子恆!”

  尹天雪臉色白一陣青一陣,忽然一臉豁出去般咬牙道:“傅君漠,你雖是主帥,可我是奉了先生的命令前來,爲何不敢?”

  “蕭逸飛?!”傅君漠眼中猛然閃過森寒的殺機,冷冷道,“好!好!我們走著瞧!”

  說完,他一步步向門外走去,在經過藍瑩玉時,忽然狠狠一腳將她踹入污水中,恨聲道,“如果不是看在若兒份上,本太子早就取了你性命了。以後……別讓我再看到你!!”

  在步出鐵門的時候,我看到右邊角落一個紫色的身影一閃,有些熟悉的身形,一時卻想不起是誰。

  藍瑩玉的哭喊聲漸漸離我遠去,我在長松過一口氣許久後,忽然感覺到全身不低反高的燥熱,猛然醒起自己身上的春藥根本未解,臉上血色頓時褪盡,全身緊繃。

  密密抱住我的雙手,因爲感受到我竄升的體溫而逐漸火熱,連那個懷抱也仿佛會沸騰。

  我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危機根本沒有解除,反而……可能更嚴重。

  傅君漠抱著我來到一間廂房前,伸手推門。我勉強撐起僅剩的意志,抓住他前襟衣服,斷斷續續卻堅決地說:“我……要見……蕭逸飛。”

  傅君漠的動作頓了頓,臉上陰沈了幾分,冷聲道:“你想找死嗎?”一邊說著,腳步卻未停,隨手帶上了身後的門。

  我心裏多了幾分恐懼,體內又燥熱的要命,覺得這種日子真他媽不是人過的。十幾年想罵得髒話加起來都沒今天多,只覺若不如此宣洩,根本就無法轉移肉體的痛苦。

  “帶我去見……蕭逸飛……”求你……我硬生生,把最後兩個字吞了回去。身體一沈,已經被放在了床上。

  我看到他漸漸變深的雙眸,倒吸了一口涼氣,慌忙滾向一旁。身上一涼,本就是他的外套被扯了過去,身體也跟著被扯到他跟前。

  他勾住我的肩背,將我攔腰抱進懷中,滾燙的唇便貼了上來。

  我想要狠狠推開他,可是體內的藥欲卻被這個吻徹底點燃了。哪怕我咬緊牙關,卻也熄不滅胸口沸騰的熾熱。低低的呻吟從喉間溢出,惡心的我想哭。

  眼淚也真的順著眼角滑了下來,傅君漠忽然放開了我,喘著粗氣,一臉陰郁複雜地看著我。我撇過頭,看到銅鏡中自己狼狽顫抖的身體,潮紅的面孔,含情卻帶淚的眼,真想一刀劈了她。

  “陰陽雲雨散這種春藥,不交合就會死去。”他伸手扳過我的臉,呼吸吐到我唇上,聲音冰冷,“你想在情欲煎熬中死嗎?”

  我身體向後仰一個弧度避開他的唇,聲音顫抖沙啞,卻是連我自己也意外地堅定:“我要見……蕭逸飛!”

  抓住我的手僵硬地顫抖,惱怒憤恨的話從他喉間一字字蹦出來:“就是見了……你還是解不了這藥!”

  “你他媽的煩不煩啊!”我猛地一把推開他,吼道,“解不解得了是我的事,我說我要見蕭逸飛!你只要給個答案,讓還是不讓?”

第241章:身陷囹圄9

  “我憑什麽要讓?!”傅君漠忽然發狠般拽住我手腕把我甩在床上,木床因爲承受不起衝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身體劇烈的疼痛,反而讓我體內的情欲降了幾分,他滾燙的身軀卻在此時壓了上來。

  “我好不容易得到你,憑什麽要讓你去死!若兒——若兒——”他的吻一一落在我頸間,鎖骨,帶起絲絲酥麻的快感,撫過身上的手褪去了我本就所余不多的衣衫。明明恐懼厭惡到極點的心情,我卻控制不了自己渴望更多的羞恥感覺。

  掙紮的手觸到他腰間的短刀,我猛地抽了出來,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音。

  他停了動作,眼中閃過怒意,反手來抵擋我揮下的刀。刀刃卻在半空轉了個弧度,深深紮進我自己的手臂中,鮮血狂流。

  神志,瞬間清醒過來。手臂上的痛,身上鞭傷的痛,瞬時爆發出來,刺激著我的神經。我痛的龇牙咧嘴,卻忍不住發笑。

  “你——!!”傅君漠猛地起身抓住我鮮血直冒的手臂,我握刀的手一用力,短刀拔了出來,鮮血濺了他滿臉。

  我任憑他憤怒卻又無可奈何地隨手扯過床幔狠狠包裹住我手臂,鮮紅的液體慢慢滲出淺色的層層包裹的幔布。

  “你這個女人就那麽喜歡自殘嗎?!”傅君漠氣得發狂,幾次手舉起想打下來,卻還是僵硬地收了回去。右手狠狠一扯,拽過剛剛的外衫包裹在我身上。

  “不喜歡!”我喘著氣,臉色慘白,再次重覆,“我要見蕭逸飛!”

  我不想死,不想自殘,不想跟你發生關系,所以才要見他。我才不信區區一個春藥,能難倒冰淩王。

  傅君漠看著我,眼中千變萬化的神色一一閃過,最終雙手一伸把我抱在懷裏,毫不留情的手勁壓得我骨骼咯咯作響,我忍不住痛得皺眉。只聽他發狠地冷聲道:“好!你既然這麽想死,我就成全你!”
  
  這是一間相當簡單的房間,一床一桌一木椅,當傅君漠抱著我走進蕭逸飛房間時,他正坐在案前單手握書,悠閑地閱讀。

  看到我們,確切的說是我,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目光象在看死物。隨即望向傅君漠,聲音帶著磁性:“怎麽,太子找我有事?”

  傅君漠稍彎了身,雙手一松,把我扔在地上,滿臉陰沈地走到房中僅余的床前坐下,並不說話。

  全身骨頭被摔得散架,我皺了皺眉,擡頭看向蕭逸飛:“是我……想見你。”

  “哦?”蕭逸飛笑容深不見底,緩緩站起身來,走到我面前,“你想見我?”幽暗無光的笑就在眼前,身上忽然感受到一股勁氣,直衝我關元穴。

  “啊……”我低叫了一聲,原本好好壓抑的情潮,忽然象增加了幾百倍,洶湧上來。我忍不住撕扯著身上的衣服,在地上狼狽的翻滾,口裏還溢出難堪的呻吟。

  傅君漠一震,向我這邊衝來,卻被蕭逸飛簡單的一掌推出老遠。

  蕭逸飛一臉平靜地看著我,嘴角泛起殘酷地笑容,緩緩道:“真不知道……讓然兒和軒兒看到你現在這番情景,會是什麽表情。”

  我心中猛地一驚,涼意掠遍全身,牙齒狠狠咬住下唇,哪怕只是一點點疼痛也好。

  我緊緊攏住破敗的衣衫,渾身顫抖,卻狠狠盯著蕭逸飛,沙啞的聲音,一字一句溢出唇齒:“我……懷……孕……了……”
  

第242章:身陷囹圄10

  蕭逸飛的臉色微微一變,斂起了唇邊的笑容,沈沈看著我,語聲帶著危險:“是然兒的?”
 
 我忍不住扭動燥熱的身子,呻吟一聲,忙又壓制住,狠狠點頭。

  蕭逸飛冷眼看了我半晌,忽然擡手,我只覺又一道勁氣貫入體內,吞噬人般的灼熱壓力頓時一輕,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從我臉上,淌到青石地板上。

  忽然領口被狠狠拽了起來,目光對上傅君漠滿布殺意扭曲的臉,他狠狠地嘶吼:“誰?!是誰的?!”

  我閉了閉眼,又睜開,啞著聲說:“關你什麽事?總之不是你的!啊——”

  我被狠狠貫倒在地上,逼人的殺氣襲體而來,卻在半途嘎然而止。

  我吞吐著氣,勉力平復自己急劇的心跳,一遍遍對自己說:會贏的,會賭贏的。我積聚了十二萬分的勇氣,擡頭看向蕭逸飛高深莫測的臉。

  忽然他的手抓起我的手腕懸空扯著把脈,半晌,臉上的表情更陰沈,緊盯著我,冷冷道:“然兒消失了一年。我憑什麽相信……你懷的是他的孩子?”

  我扯回手,體內的情欲淡了,卻並不是沒有,我的身體依舊顫抖地厲害,聲音依然沙啞:“你別忘了,我也消失了一年,憑什麽我不能跟他在一起?”

  我見他面色不變,心裏多少虛的沒底,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祈然百毒不侵,靈覺高超,若不是我,你絕逼不得他碰其他女人。咳咳……退一萬步講,就算我懷的不是祈然的孩子,當初我既然能引渡他身上的血蠱,那麽,我的血……便是唯一與祈然相同的全陰之血!你……冰淩……真的不想要這個孩子嗎?”

  蕭逸飛雙眉緊皺,一瞬不瞬緊盯著我,眼中閃過種種精光,終于,所有戾氣斂盡,他露出個冷笑,沈聲道:“好!我就留你一年性命!”

  三指點落,逼人的情欲終于盡數退去,我感受著身體散架撕裂般的疼痛,胃裏洶湧的翻滾,卻忍不住松過一口氣輕輕微笑,頹然躺倒在地上。

  終于……還是賭贏了,在千鈞一發之際。

第243章:城牆內外1

  “砰——啪——”祈然低頭看著摔碎在地上的茶杯,滾燙的茶水擁著茶葉濺到他腳上,卻毫無知覺。

  半晌,他擡起頭來,看著衛聆風蒼白沒有表情得面孔,緩緩地問:“你剛剛……說什麽?”

  衛聆風凝視了他良久,忽然睫毛微顫,撇過頭去,看著窗外,說:“冰依在蕭逸飛手上。”

  “你——!”祈然深吸了一口氣,慘白的臉色慢慢回複一點生氣,他的聲音帶了一絲顫抖,“你不可能任由……大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冰依現在在哪?”

  “不可能嗎?”衛聆風重複著他的話,笑容無比落寞嘲諷,回過頭來,淡淡
道,“她在隱翼,我用她……交換了兩城近千百姓的命。”

  “你不會!!”祈然直起身脫口喊道,聲音嘶啞,神色劇變。隨即盯著他,象是忽然醒悟了過來,眼中閃過痛色,喃喃道,“是她自己的決定,是不是?”

  衛聆風不答,攏了攏袖,轉頭看向窗外。

  祈然呆坐了一會,尚不足五息,忽然躍起身狂衝到窗邊,手指含在唇中吹出一個響亮的哨聲。不片刻,一只通體雪白的鳥落在他臂上。

  衛聆風有些愕然的看著祈然衝回到案邊,取紙,提筆,書寫,那只鳥則乖乖立在他肩頭,時而理理自己的毛,時而高傲地朝衛聆風揚揚頭。

  “你做什麽?”

  祈然也不擡頭,臉色恢複了平日的冷靜,只是仍掩不住藍眸中憂心的黯淡,沈聲道:“步還在貿昌邊境,我讓他馬上趕去隱翼附近。或許會有幫助。另外,我讓若彬提前執行計劃,希望可以騙得蕭逸飛回去,那麽,我們這裏就還有勝算。”

  “祈然……”衛聆風微微歪頭看著他,鋒利飛揚的眉間擰起一道深深的褶皺,“你變了很多。”

  祈然把紙條綁在白鳥腳上,輕輕在它耳邊念了幾句,又用手順了順它羽毛,隨即輕輕一推。那鳥便“脆高脆高”叫著飛了出去。

  祈然收回目光,看向衛聆風,嘴角一掀,扯出一抹苦笑:“大哥覺得我會馬上衝出去嗎?”

  隨即他重重點了點頭:“我是真的很想衝出去。可是……不能。不是因爲顧忌蕭逸飛,不是因爲沒有把握,而是……我知道冰依她不會開心。”

  聽了他的話,衛聆風微微挑眉,眼中閃過異色,卻並不開口。

  “大哥,你還不了解冰依嗎?”祈然歎過一口氣,語帶無奈,“冰依她……不是一個可以捧在手心裏的女子。哪怕我多想把她綁在身邊,融進體內,她也不可能只屬于我一個人。很多事她有自己的信念和底線。很多人她既不會見死不救,卻也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所以,既然她決定交換那些百姓,就一定爲自己留好了後路,哪怕,這條後路極端危險。”

  “我很想不顧一切地衝進隱翼去救她,很想爲她擋掉所有的災難。可是……我不能。如果我貿貿然衝進去救她,而把自己置身險地,那麽,只會讓她擔心失望。”祈然緩緩擡起手,寬大的袖子滑了下去,露出晶瑩修長的手臂,手腕上有兩條淡到幾乎看不見的疤痕。祈然怔怔地看著那兩條疤痕,半晌才續道:“冰依臨走前對我說,讓我一定一定要對自己好一點。我……整整花了一年時間才想通她這句話。”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沒有一個人,是非要有另一個人,才能活下去的。我的生命,我的人生,並不是爲了其他人而存在,而是……爲了我自己。只是……”祈然搖了搖頭,收回手,聳肩笑得苦澀無奈,“想通歸想通,如果她真的決定離開,我還是……預測不到,自己會再做出什麽樣的事來。”  

第244章:城牆內外2

  “呵……”衛聆風忽然忍不住笑出聲來,隨即又覺不該,忍了下來,臉上的表情高深莫測,聲音不輕不重不抑不揚,“祈然,你果然厲害了很多。這一次,竟輪到你來對我施壓了。”

  祈然笑笑,笑意卻並未傳到憂心的眼底,他說:“大哥,被你看出來了。”

  絕世的臉上閃著從未有過的堅決和自信,聲音潺潺如溪流一般又翻騰如海浪:“我不會放手的。不管是因爲我愛她,還是因爲她愛我,這一次,我會牢牢牽住她的手,再也不放開了。”

  “心若自由,身沐長風;無遊天下,不離不棄。我必須爲自己而活,我必須爲自己所犯的錯忏悔贖罪,可是,努力爲他們撐起一片天空,總是可以的吧?”祈然笑了起來,認真地看著衛聆風,認真到仿佛在起誓,又仿佛在乞求祝福,他說,“大哥,從小你就問我,什麽是我真正想要的。現在,我可以清楚的告訴你,這就是我……最大的願望。”

  “皇上!”門被推了開來,玄天愣在門口,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房中的兩
人明明一臉平和,那個絕世清俊的少年嘴角甚至還含著淡淡的笑容,可是,他總覺得房中的氣氛有些怪異。
  他抓了抓頭,想不明白這少年是從哪冒出來的,望向衛聆風:“皇上,您要的人馬已經全部准備好了。”
  衛聆風點了點頭,眼中精芒閃過,淡淡道:“好,朕知道了。按指示開始訓練他們吧,記住……務必要在十日內完成。”

  “祈然,……”衛聆風站起身來拂了拂微皺的袍角,望向臉露詫異不解之色的祈然,嘴角掛起幽深莫測的笑容,“你認爲,若我們兩個聯手,與蕭逸飛放手一搏,結果會如何呢?”

  祈然眼中精芒電閃,混合著森然殺機、純然欣慰和黯然痛苦的三種矛盾感情,在他絕世的臉上緩緩沈澱,終轉爲無可取代的堅決,沈聲道:“不試過又怎麽會知道呢?大哥。”

  衛聆風晶瑩修長的五指緩緩攤開,掌心靜靜臥著一塊瑩潤剔透的白玉,映著殿中的燭火熠熠生輝。他緩緩握緊了左手,聲音低沈卻平靜,一如那張看不清喜怒的俊秀面容:“父皇……蕭逸飛,終于還是把我們逼到絕境了。”

  “朕要讓他們佯敗,繞過隱翼邊境,與你的軍隊回合,直取貿昌……”

  祈然一愣,眼中的光芒亮了起來,沈聲道:“隨後兩面夾擊,就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拿下隱翼。佯敗,以命換時機嗎?的確,是唯一也是最好的辦法。只不過……”

  衛聆風笑笑,快步走到案前,取出一張簡易地圖,指著一處道:“朕知道你在擔心什麽。隱翼與通商城市貿昌不同。他可以說是祁國的邊塞,所以易守難攻。當初若非逼不得已,朕決不會輕易放棄這個城池。只是,沒有人比朕更清楚,隱翼穩則穩矣,卻有一個最大的缺點。”

  祈然愣了愣,擡頭問道:“是什麽?”

  衛聆風微微一笑,收回修長白皙的手指,沈聲道:“水路。”

第245章:城牆內外3

  “青芝,主明目,補肝氣,安精魂,仁恕;甘草,主治五髒六腑寒熱邪氣,堅筋骨,長肌肉,倍力,金創,尰,解毒;天門冬……恩?……”我歪頭想了想,隨即一笑蹭地從椅子上跳起來躥到握卷讀書的少年面前,問道,“祈然,這個子母草是什麽東西?爲什麽書中沒有詳細解釋呢?”

  祈然放下手中的書湊過來看了一眼,臉上溫和的笑容一頓,眼中閃過尴尬之色,咳嗽了兩聲,才道:“這個子母草……女子服食以後……會出現假懷孕的征兆和脈搏,連名醫也很難診斷出區別……冰依,你還是繼續看其他吧。”

  “假懷孕?!”我滿臉驚奇地叫道,“是真的嗎?對身體有沒有影響?我可以試試嗎?”連現代都沒有聽說過有這種效用的藥。

  “咳咳……”祈然被我的話嚇得直嗆,半晌才勉強緩過神來,俊美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的紅暈,踟躇道,“你試了也沒用,這子母草對身體並沒有傷害,只不過……”
  
  “……水姑娘,水姑娘,該喝藥了。”

  我一驚,回過神來,甩了甩腦袋,晃去那久遠的記憶,接過丫鬟小月遞來的藥,捏著鼻子一口氣灌進肚裏。安胎藥……唉,真不是人喝的。

  “冰依,今天感覺怎麽樣?”溫婉柔和的聲音忽然自門口響起,帶著濃濃的關心。

  我心中一暖,擡頭望向來人如水般剔透晶瑩的面容,笑道:“好多了。婉柔,謝謝關心。”

  來人正是江南第一名妓女,蘇婉柔。七日前,她被蕭逸飛叫來照顧我飲食起居,當然順便監視。說起來,對蘇婉柔這個人,雖然相識不深,而且基本上都處于敵對立場,可是,卻從來都是憐惜多過仇視的。更何況,我後來才想到,那抹紫色的身影就是她。當日,傅君漠能夠及時趕到救下我,恐怕就是她去報的信。

  婉柔淺淺一笑,隨即面容端肅起來,沈聲道:“先生讓我帶了一個人來見你。”

  我微微一愣,擡頭望向她。只見婀娜的嬌軀微微一側,一個身穿暗白色緊身服的瘦小身影便擠了進來,定定立在我面前。

  我揉了揉眼睛,使勁地揉,隨即愣愣看著那清俊的小臉,晶亮的眸子,微微冰冷的氣息,一股酸痛到想哭的情緒猛然間湧了上來。我連忙眨了眨眼,啞聲道:“心……洛……?”

  來人笑了笑,一年的時間在他幼嫩的臉上刻下了滄桑的痕跡,成長的證明,他走到我跟前看著我,金銀雙色的眼睛熠熠生輝:“小姐。”

  他……叫我小姐,我緩緩站起身來,原來只到我胸前的身體,此時已經及到了我下巴。原來烏黑如濯石般的眼睛,此刻染上了異樣的色彩。可是,他依舊是心洛,清冷地笑著,依偎在我懷裏,叫著我小姐的心洛啊!

  我猛地伸手把他摟進懷裏,緊緊抱住。感覺到他忽然的僵硬,和微微的顫抖。隨後,小手繞過我,緊緊地回抱住我。

  對不起,對不起!心洛,明明說過不會再丟下你,卻一次次把你遺忘,真的……對不起!

第246章:城牆內外4

  待情緒穩定下來,房中也只剩下我和心洛兩人。想不明白蕭逸飛爲什麽忽然對我那麽好,這七日來不說錦衣玉食,照顧周到,就是偶爾想出去走走,他也是不多加阻攔的。現在更把心洛送到我身邊,難道真的只因爲我懷了祈然的孩子,冰淩的希望。

  不做無謂的煩惱,我牽過他的手在一旁坐下,問道:“心洛,你怎麽會在這裏?小遲呢?”

  心洛眼中異樣的神色一閃而逝,長長的睫毛顫抖著垂下,良久才用清冷稚嫩的聲音道:“小姐別擔心,哥哥爲保護我受了傷,此刻正在先生處修養,不礙事的。”

  我點了點頭,總覺得再見後心洛的態度與我疏遠了很多,忍不住拽過他手臂,正待問他如何會在蕭逸飛手中,卻見他秀氣的眉微微一皺,低低呻吟了一聲。

  我一驚,猛地扯過他小手撩高,待那原本白皙細瘦的手臂帶著輕輕紫紫的血痕呈現在我眼前時,心口仿佛被什麽狠狠撞了一下,立時便痛得發麻。

  “心洛,對不起,對不起……”我輕柔地擦過那一條條猙獰的傷痕,有的黯淡泛青,有的卻鮮豔奪目顯然是新添的,只能一遍一遍哽咽重複著。

  心洛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寒光,隨即斂去,收回手,笑道:“這怎麽能怪小姐那?心洛知道,小姐也是身不由己。”

  我愣了愣,心裏有綿綿密密的感動,正想說話。一雙溫涼的手已然擡高輕輕擦揭去我臉上的淚痕,柔聲卻堅決地道:“小姐,雖然心洛受了很多苦,卻也變強了,以後,就讓心洛來保護小姐吧。“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久郁于胸的心情一下子便陽光明媚了幾分,手指在他光潔的額頭上彈了一下,道:“人小鬼大的家夥,你不是也自身難保嗎?”

  心洛癡癡一笑,隨即如往常一般膩到我身邊,眨巴著大眼睛,問道:“小姐,你懷寶寶了嗎?寶寶的父親是誰啊?寶寶漂亮嗎?”

  我心頭咯噔了一下,象吃飯忽然硌到沙子那般難受,呆了半晌,才勉強扯出個笑容:“恩,寶寶……很漂亮,心洛如果見到,一定很喜歡的。”

  心洛看著我怪異的表情,臉上露出迷惘之色,隨即又不在意地拋開,耳朵貼到我腹上,稚聲道:“小姐,寶寶會動嗎?”

  我不由好笑,心道:別說根本就沒寶寶,就是有,只不足三個月怎麽感覺得出來?正待說話,忽然渾身一震,撫在他柔軟髮絲間的手微微一顫,隨即又恢復一臉的平靜。

  只因心洛貼著我的身體,低聲卻無比清晰地說:“小姐,少主已經到鑫源城了,心洛可以替你送信出去,讓他來救你。”

第247章:城牆內外5

  天和1262元年七月初。
  被尹鑰聯軍占領的依國嶽陽分國忽然于城樓內起火,于此同時,停靠在鑰國與嶽陽交界處的鑰國水師忽然受到猛烈攻擊。
  駐紮在嶽陽戰場前的依國軍隊在敵方手忙腳亂之際,趁勢收回了嶽陽,並將尹鑰聯軍逼入原汀國所屬的葫蘆口,百萬水陸大軍,竟紋絲動彈不得。
  經此一役,鑰國損失慘重,但尹子恆所率領的四十萬大軍卻幾近完好無損。且鑰國大將蒙闊抓獲在嶽陽城內放火疑犯,竟身配尹國兵器,蒙闊對尹子恆心生懷疑。
  至此,依國終在與尹鑰對戰中全面扳回敗局,甚至轉而威脅到鑰國的存亡。同時,這個戰場的勝負,也牽制了祁國鑫源戰場的起落。傅君漠憂心戰火燃到鑰國境內,同時也懼怕尹子恆會對鑰國趁火打劫,不由加快了對鑫源戰場的進攻。
  但進攻中,他開始多犧牲尹國士兵作爲先鋒,而逐一將鑰國精銳士兵撤離隱翼。鑫源戰場的主帥雖是傅君漠,但參戰士兵卻多屬尹國,矛盾同樣在鑫源戰場擴張,尹鑰聯軍同盟眼看就要土崩瓦解

  所以,鑫源戰場,尹鑰聯軍看似對祁國步步進逼,攻勢猛烈,事實上,局勢卻是逐步向著對祁國有利的方向發展。
  
  “她……完全沒有懷疑你?”

  “沒有。”

  蕭逸飛手中拿著薄薄一張信紙,眼中各種複雜的神光一一閃過,沈吟道:“你沒有跟她說,送信反而會不安全嗎?”

  心洛微微一愣,點頭道:“說了。可是小姐說,這是她跟皇上約好的消息傳遞方式。本來是打算寫一封信讓太子光明正大送出去的。”

  蕭逸飛拿高了手中的信紙,透過陽光隱隱能看到幾筆硬物劃下的痕跡,冷冷一笑道:“那丫頭懂得倒多。她都寫了些什麽?”

  心洛擡頭瞟了那紙一眼,垂首道:“只是講了她此刻的處境,隱翼城中的形勢。以及,讓皇上把援救的計劃告訴我,好及時作內應。”

  蕭逸飛點了點頭:“你做的很好。把信送出去吧。我馬上就要離開隱翼去鑰國邊境。”

  “先生?”心洛詫異地擡起頭來,驚聲問道,“先生,您就那麽確信少主已經在鑫源城內了嗎?萬一……”

  “沒有萬一。”蕭逸飛冷酷地笑著,把信紙遞給心洛,“我還不了解自己的兒子嗎?只要知道那丫頭在我們手中,他就算插翅也會從嶽陽趕過來。”

  “可是,先生不在,傅君漠他能撐起大局嗎?”

  “傅君漠?”蕭逸飛冷哼了一聲,嗤道,“心洛,你要記住,無論什麽時候,都只能相信,也只能依靠你自己。我會留冰淩一半人手給你,再加上離風控制的尹鑰五萬大軍。你只要牢牢守住那丫頭,並引她上鈎就足夠了。”

  頓了頓,蕭逸飛的目光望向遠方,聲音沈沈的讓人見不到陽光:“只有趁然兒不在嶽陽,我才有可能將依國徹底擊潰。同樣的,也只有我不在,然兒和軒兒才會相信于你,並破釜沈舟,作最後一擊。”

  不知想到了什麽,蕭逸飛原本悠然自信的面容忽然一斂,眉宇間多了幾分凝重,沈聲道:“倒是有個人,直至現在仍未露面,甚至沒有一點消息,讓我有些擔心。”

  “先生說的是……?”
  “天下第一殺手——步殺。”

第248章:隱翼聚首2

  “洛兒……”心慧摟著懷中心不在焉的瘦小身軀,柔聲道,“洛兒,你怎麽會在隱翼城內的呢?那天,你跟小遲忽然失蹤,你知道我們有多擔心嗎?”

  “姐姐……”心洛嘴角掀了掀,將臉埋進她懷中,悶聲道,“洛兒沒事。”

  心慧心有余悸的笑笑,隨即皺緊了雙眉,顫聲道:“洛兒,小姐沒受什麽苦吧?”

  原本一直注視著祈然的衛聆風神思微微一散,只聽心洛全不似小孩般歎了口氣,良久才道:“小姐這次被抓受了很多苦呢……”

  心洛一句話未講完,忽然感覺到巨大的壓力,他在心底冷笑,擡頭卻是一副被驚嚇到的表情。

  衛聆風握緊了垂在身側的雙拳,一字一句開口:“說下去。”

  “是!”心洛在心慧懷中打了個抖,忙續道,“小姐先是被鑰國太子關進了水牢。後來,尹……尹天雪不知怎麽知道了小姐的事,就跑去鞭打羞辱她。聽說,還……還給小姐下了淫毒……”

  “砰——”金屬落地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衛聆風轉過搖搖欲墜的身子,望向身後祈然蒼白的臉,那個銀白色的盒子翻開來,落在地上,轉著圈。

  祈然定了定神,拾起那盒子,緩緩站起身來,用顫抖沙啞,竭力遏制的聲音說:“繼續……說。”

  “尹天雪本想讓人侮辱小姐,幸好鑰國太子趕到了。後……後來不知爲什麽,太子帶小姐去見了先生……蕭逸飛,小姐就被關進那個房間了。”

  祈然深吸了一口氣,將手中的盒子捏得死緊,平穩了聲音道:“心洛,你是想留在這裏,還是回去冰依身邊?”

  “我要回去小姐身邊!”心洛忙直起身,脫口叫道。

  “是嗎?”蒼白的唇畔扯出一個悠然的笑容,祈然點了點頭,柔聲道,“心洛,那麽麻煩你告訴冰依,營救的行動會在三日後,請她想辦法打開北面水路閘門,我們會在午時前從水路帶人去救她。”

  衛聆風眉頭一皺,眼中閃過異色,正待說話,忽然看到祈然勾起的嘴角,那抹悠然的笑容越變越冷,心中一時阻滯,想說的話立時吞了回去。

  “我……我知道了。”心洛眼中閃過羞澀的自豪,重重點頭道,“我一定會保護好小姐的,等你們來救。少主,皇上,姐姐,你們……就放心吧!”

  “對了,這個……”心洛從懷中摸出兩個僅拇指大小的銀圈,遞到祈然面前,小心翼翼地道,“這兩枚……恩,戒……對了,戒指,小姐本來是讓皇上轉交給你的。”
  祈然的身影微微一顫,伸手接過那兩枚閃著耀目銀光的戒指,緊緊握在手中,顫聲道:“你告訴她,我等著她,永遠都等著她……回到我身邊。”

  那抹瘦小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視線中,衛聆風緩緩吐出一口氣,緩和從剛剛開始就痛到糾結的心口。收回目光,轉身,望向伫立在細碎陽光下的祈然,開口:“你發現了什麽?“

  祈然將手中的銀色盒子打開,緩緩伸直了手舉到他面前,沈聲道:“大哥,你自己看吧!”

  衛聆風看到那異常閃亮的晶石,比他見過的任何白玉水晶都要透亮,亮到他一時間只覺晃眼和難以置信。

  他踏前一步,那閃亮的如鏡面般幾乎能映出他影像的銀盒就在眼前。他眯起眼盯了半晌,那些奇怪地符號,滾動的圖案,被他一一忽視過去。

  然後,他猛然瞪大了如黒濯石般晶亮的雙眼,薄薄的雙唇輕啓,無聲吐出銀盒上那幾個閃爍的黑字。

  祈然想著那人所受的苦,蒼涼地笑著收回銀盒,淡淡道:“大哥,步那邊應該已經准備地差不多了,讓你的大軍……出發吧。”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10:30 PM

  第249章:隱翼聚首3

  隱翼城外青來谷中,一個全身黑衣的男子將如死屍般癱軟昏迷的十幾人捆綁成一堆,擡頭望望隱翼城那高聳的圍牆,濃黑的劍眉輕皺,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轉身離開。

  “喂!”一個不知從何處竄出來的橙衣女子縱身躍到他面前,絕色俏麗的臉上帶著薄怒,雙腮桃紅,更添楚楚靈動之姿。只見她皓腕一伸,攔住了那黑衣男子的去路,嗔怒道:“步殺!若非我幫你們,他們哪有那麽快被收拾了?轉個身就不理人,也太忘恩負義了!你信不信我去皇上那裏告密?”

  黑衣男子——步殺,面色不變,一個閃身已來到前方藍衣輕紗女子面前,冷聲道:“都替換成冷月教殺手了?”

  藍衣女子微微點頭,仰起的小臉遍布刀疤,沐浴在陽光下,竟分外猙獰,卻惹人憐惜。只聽她歎了口氣,聲音如珠玉落盤般動聽:“希望少主他們可以盡快與蕭逸飛對決,再遲只怕洛……教主就等不及了。”

  頓了頓,她轉眼望了望前方的隱翼城,感受到身邊從來冰冷涼薄的平靜氣息,因著自己的目光,確切地說是目光中的那座城而微微一亂。

  藍瑩若轉頭看了身後仍一臉怒意,賭氣不願過來的橙衣女子一眼,忍不住一歎,不知爲何心中某處的柔軟被觸動了,聲音沈沈道:“橙兒是個好姑娘,你真的……一點也沒感覺到嗎?”頓了頓,她的語氣越加頹然,“你們都一樣,身邊明明有值得珍惜的人,卻偏偏只望著那個永遠不可能屬于你們的人。”

  步殺聞言微愣,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卻並不搭話。

  藍瑩若又是一歎,刀疤縱橫的臉上扯出一抹苦笑:“我回去教主身邊了,你有什麽事就用‘白戀’通知我吧。”

  見對方只是冷冷點頭,仍是一臉的無情無緒,不由搖了搖頭,徑直轉身離去。

  “步殺,你很想進隱翼去救她嗎?”

  步殺望了蹙眉嘟嘴,一臉不情不願的橙兒一眼,點頭,隨後繞過她往前走。

  “喂!你不知道那樣很危險嗎?”橙兒狠狠跺了一下腳,回身緊抱住他手臂,急道,“更何況她自然有少主和祁王去救,要你操什麽心?”

  步殺有些不耐地皺了皺眉,也不見怎麽用力,已然抽回了手,冷冷道:“與你無關!”

  橙兒呆呆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掌心,晶瑩的淚珠忽然如斷線的珠子般一滴滴落下來。她猛地擡頭轉身,忽然哽咽地大喊道:“你這個笨蛋,大笨蛋!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啊,步殺!!”

  我喜歡你,這四個字一遍遍在山谷中回蕩,前面黑衣黑發的身影微微一滯,終于停了下來。

  步殺緩緩轉過身來,黑眸中充盈著淡淡的疑惑和迷惘,看著眼前女子梨花帶雨的小臉,心中不禁微微一軟。他抿了抿唇,頭痛著自己的措辭:“我……不喜歡……”

  腦中倏忽間閃過那兩張熟悉的面容,垂眸間仿佛能看到銀沙鋪瀉的山谷中三人翻騰舞劍的身影,自然流轉的默契,仿佛能聽到清潤澄澈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輕說著:心若自由,身沐長風;無遊天下,不離不棄。

  他忽然淡淡笑了起來,嘴角那抹幾可稱之爲幸福的笑容,讓橙兒驚呆了。可是那目光,卻穿透她看向了遙遠的時空。良久才積聚到她身上,連一向冰冷的聲音也柔和了幾分,帶著微微的歉意,低聲道:“對不起,我不喜歡你。”

  橙兒咬著蒼白的下唇,看著那堅毅冷漠的背影,帶了幾分期盼和釋然離自己越來越遠,眼淚在眼眶中轉了一圈又一圈,終于還是落了下來。

  她雙手捏皺汗濕了自己的衣衫裙帶,才艱難哽咽地開口,聲音在谷中回蕩:“步殺,我幫你……我帶你混進城去!”

  第250章:隱翼聚首4

  “蘇姑娘,蘇姑娘……”小月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原本與我和心洛坐在一起的蘇婉柔站起身來,走到門口道:“我在這,發生什麽事了?”

  小月福了福,眼中閃過興奮之色,脆聲道:“馬瑩燕馬姑娘在城外求見,說是來探望蘇姑娘你的,太子讓我來通傳一聲。”

  馬瑩燕?那不是……橙兒?我心裏緊了緊,面上卻不露聲色,溫笑地看蘇婉柔臉露驚喜,向我歉然道:“冰依,對不住,我今日有事不能陪你了。”

  “無礙的。”我笑笑,眼看著她出去,卻掩不住心裏的緊張。離約定營救的日子,只有一天了,是不是……祈然他們開始行動了?

  利用手機短信盲打的方法傳遞信息固然是保險,卻無法確保我的記憶是否出錯,所以不能傳達太多信息。

  只有那五個字,祈然能明白嗎?能……作出應對嗎?

  “小姐……”心洛壓低的聲音,喚回了我的思緒,“少主他們明天便會行動了,我們必須在明日午時前將水路的閘門打開,裏應外合,逃出去。”

  我皺眉點了點頭,道:“可我現在內力全失,絕也被傅君漠奪走了,如何逃得出去?”

  心洛秀氣的眉也跟著皺起,沈吟了半晌道:“小姐莫急,今晚我把太子引到這裏。小姐你盡量拖住他,我去把化功丸的解藥和絕偷回來。”

  我一想起要面對傅君漠就忍不住打了個抖,但還是無奈地點了點頭。

  傅君漠來到我房中的時候,夕陽最後一點余晖也已經褪去了。房中燭火影影綽綽,映在他陰郁暗沈又略顯憔悴的臉上。

  “你要見我?”他開口就問。

  我愣了一下,隨即只好硬著頭皮點了點頭,指著對面的圓桌,道,“太子請坐。”

  他臉色緩了緩,在我面前坐了下來,端過茶杯飲盡,又自行斟上,良久才道:“孩子的父親是誰?”

  “啊?”我被他突如其來的問話嚇了一跳,忙拼命穩定住自己的情緒,幹笑道,“問這個做什麽?”

  “你慌張什麽?”他皺眉看著我,目光掠過我看向床邊竹篩中淩亂堆放的針線布料,沈思了半晌,忽然眼中光芒一亮,猛地拽過我手腕,啞聲問道,“你說你……懷孕了,是撒謊?!”

  我大驚,臉色瞬時白了個徹底,心跳的嘭嘭聲就在耳邊,仿佛隨時都會從胸口跳出來。

  “果然……”他的臉上露出恍然得意又無比憤恨的笑容,忽然左手就著桌沿大力一推,圓桌便撞著我的腳平平滑了出去。

  我還來不及呻吟膝蓋的疼痛,手腕上灼熱地一緊,已然被狠狠拖入他懷中。

  沈沈張揚陰狠的聲音透過緊貼的衣衫傳遞到我耳中:“本太子就在奇怪,雖

  然你見血時曾有嘔吐的反應。可是,關在水牢裏那麽久,又遭鞭打,下雲雨散,孩子竟還保得住。且不說,本太子與你親熱時,也沒見你有惡心的反應。最奇怪的是,一個即將作母親的人,怎麽可能完全沒有爲孩子縫制衣物的念頭?”

  拜托!那是你們古人的習俗,幹嘛扯到我身上。我一邊在心裏暗罵,一邊掙紮,可是箍住我的雙臂如鐵鉗般,紋絲不動。

  吐在臉上的氣息慢慢變得混濁熾熱,緊緊環抱住我的雙手,緩緩移動,一手緊扣住我的腰,一手移向我襟口。

  我駭然憤怒地推出兩人距離,罵道:“你幹什麽?不怕蕭逸飛殺了你嗎?”

  傅君漠雙眼深沈的可怕,一把抓住我掙紮的雙手扣到身後,冷笑道:“蕭逸飛早已離開了隱翼,如何殺我?他不是想要你懷的孩子嗎?本太子給他一個就是了……”

  說完,單手扣住我後頸,滾燙的唇眼看就要貼上來。

  第251章:隱翼聚首5

  一道輕若罔聞的破空之聲,傅君漠忽然象被針紮到般猛地放開我跳起來,一臉陰狠地望著窗外大喝道:“誰?!”

  窗外黑影閃過,傅君漠眼中淩厲的凶光一閃,向屋外留守的幾人揮手道:“還不快追!”

  臨走前,他深深地瞪了我一眼,雙眉緊皺,卻還是狼狽離去。

  我不由好笑,又覺迷惘,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救我的人是誰?

  “小姐——!”心洛興奮的聲音響在門口。我擡起頭,唇啓,無聲地問:“得手了?”

  他的臉上漾開一個稚氣得意的笑容,眼神明顯傳遞著勝利的訊息。

  我深吸過一口氣,接過絕小心戴在右腕,又將解藥吞下,感受著體內源源恢復的內息,一遍遍對自己說:不要慌,成敗……就在明天!

  清晨卯時,天只有蒙蒙亮,我和心洛兩人蹑手蹑腳地潛出關押我的水遺閣。看守的人被心洛下藥迷倒了,路上好幾次差點被守夜的士兵發現,所幸最終都有驚無險。

  城外響起了震天的鼓聲,我知道又一波攻城開始了。傅君漠這幾日攻城的頻率和強度明顯比從前高了很多。但相信只要挺過這一陣,祁國的形勢就會漸漸轉危爲安了。

  “小姐,前面就是水路閘門。因爲常年水勢湍急,所以守衛的人並不多。等下我去將那些守衛引開,小姐你就趁機把水放入城中,再把閘門打開,相信少主的人不久就能潛進來了。”

  我點點頭,看著心洛離去的背影,忍不住長歎了一口氣。

  隱翼城是一個地勢相當古怪的城池。首先,由于它地處山坳之上,比普通的城池又高了十幾丈,端的是易守難攻。但城池所在山坳卻偏巧在淮河最大的支路上,是以雖然大部分水被引到入斷脈,卻還是有相當湍急的一條支流,經水閘出口流入隱翼城中,添做護城河。

  而今日心洛要我做的,就是將水路通道中四方閘門都打開,把原本彙集到水路的支流引向城中。這原本是爲了水澇時期防止水流過于湍急衝毀城池而准備的。導入城中的水量雖大,卻不致于引起洪災,又能拖緩水速。

  我淌著經由閘口縮減已然成涓流的地下水道,來到鐵閘門前。四周靜悄悄的,本該站立守衛在四周的士兵一個也沒有,想是被心洛解決了。

  我閉起眼,穩住水中搖晃的身體,深深呼吸。真氣運轉十二周天,耳目豁然開放清明,聞不到呼吸,聽不到心跳,我卻能清楚感受到四周至少有不下二十個內外兼修的高手,靜靜潛伏著。

  想必,這就是所謂的靈覺吧。

  我笑了,笑得極端苦澀。雖然早就習慣了鈎心鬥角,爾虞我詐,可是當欺騙和被欺騙的對象是自己信任愛護的朋友親人時,那種苦澀的滋味還是難以言喻的。

  我又深吸了一口氣,水下單腳輕點,內息全速運行。忽然如鬼魅般在四方閘門前動了起來。

  然而,我所做的卻並非將左右閘門打開,而是將原本用來出水的閘口徹底封死,卻將前方閘門弄松。封完左右兩邊後,我趁潛伏在周圍的人未反應過來,用最快的速度衝回來路上。

  “砰——”地一聲,水路最後一道閘門也被我拴上封死。我聽到了鐵門後男子粗獷憤恨的叫罵聲,水流轟鳴聲,再不敢停留,沒命地往外衝去。

  跑了很遠,光亮一點點在眼前擴大,新鮮的空氣如甘露般鑽進我口鼻間,身後終于傳來轟隆一聲巨響,緊接著是滾滾水聲奔騰呼嘯而來。

  我長舒過一口氣,左繞右轉將自己埋入慌亂的人群中。計劃終于成功了,這點水雖來勢洶猛,卻不足以衝毀百姓民居。但開通一條能讓祈然他們進入的水路,卻綽綽有余了。現在要擔心的是如何隱藏自己,直到祈然來救。

  正想著,周圍的人群忽然一臉恐慌的四散開去。我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如夏日烏雲般的軍隊猛然映入眼簾,整齊朝我這個方向行進。我心中一驚,正待轉身跟著逃離,一道讓我心驚膽戰的清稚嗓音傳入耳中,生生阻止了我的動作。

  第252章:隱翼聚首6

  “小姐。”心洛在軍隊的前方停下來,整整幾萬人的軍隊,隨著他的腳步整齊停頓。

  心洛不可信——這五個字,就是我利用手機,傳達給祈然他們的信息。

  他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眼中卻冰寒的徹骨。只見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手上握著我在小遲手中見過的軍刺,聲音比叮咚的流水更清澈動聽:“小姐,我們還真是小看你了。”

  我苦笑了一下,裙擺下方滴著水,水漬一路沿伸到他面前。我說:“心洛,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心洛冷笑,“小姐是怎麽看出來的呢?”

  “明明答應過不會再拋下你,卻還是不負責任地離開,真的對不起。”我看到他微微蒼白的小臉,顫抖的雙手,心中一痛,繼續說道,“你剛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因爲你的眼睛,金銀雙色實在太過耀目。我見過洛楓的眼睛,你的跟他是一模一樣的。所以,我猜……小遲定然不只受傷,而是……死了。”

  “住口——!!”心洛的軍刺狠狠劃過來,割破了我的衣衫卻未見血,他喘著粗氣向我大吼,“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哥哥死的時候,你在哪?我受盡折磨時候,你又在哪?每次都說會來救我,每次都說會保護我,可是結果呢?只有拋棄,一次次地拋棄!你甚至……離開的時候壓根就沒想過我正過著什麽樣的日子!”

  我……無言以對。說抱歉,說請原諒嗎?可是,傷害已經造成,小遲已經死了,是無論再多的忏悔也換不回來的。

  我退開一步,彎腰低頭,深深、深深地鞠躬,說:“心洛,對不起。”明知無用,卻還是要說。爲了我所犯的錯,爲了我對這個少年造成的傷害。

  “遲了……”心洛愣愣地淒涼地笑了起來,“太遲了……你以爲,這樣說我就會放過你嗎?木離風,既然她懷孩子的事是假的,就隨你處置吧!”

  我一驚,看著那個當年一刀貫穿我身體將我踢入懸崖的男子一步步走出來,面無表情地說:“是,心洛少爺放心,我會留她一條全屍的。”

  心洛的身體晃了晃,垂在身側緊握軍刺的手微微顫抖,卻沒再看我一眼,一步步倒退入重重軍隊中。此時木離風冷笑著,揮手。

  軍陣動了,疾如風,矯如兔,只一眨眼間,我就被重重包圍在如狼似虎的士兵中央。什麽叫做蟻多咬死象?更何況,此刻的我根本連羊都算不上。

  面對這些訓練有素,鐵面無情的士兵。手中只有絕的我能支持多久,又該支持多久?

  眼前銀光一閃,我條件反射地伸手一接,一把鋒利的長劍已然落入我手中。

  我一愣,看到木離風微寒的面色,心洛清透的聲音從軍隊外圍傳來,不帶一絲感情:“如果不給你一點反抗的機會,你一定不會甘心吧?就看看你能垂死掙紮到什麽時候!”

  這個嘴硬心軟的小鬼,我心中一軟,又忍不住苦笑,只是……他說得不錯,水路完全打通至允許人通過至少要半個時辰。我能垂死掙紮到什麽時候呢?

  第253章:隱翼聚首7

  五萬人圍攻一個人究竟是怎樣一副場景呢?是即便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的絕對強弱對比,是群起而攻之利落斬殺,還是一點一點折磨而死。我看到黑壓壓的軍隊退了開去,留出一個五米見方的空地,而我就站在這空地的中央。

  突圍嗎?幾百支閃著寒光的箭頭正牢牢對准著我。他們站在軍陣中層,既不後退也不發動。但我絲毫不懷疑,一旦我向某個方向衝去,那些箭矢就會象流星般射過來,把我變成刺猬。

  木離風殘忍一笑,左手舉向天空,食指豎起,右手輕輕一揮,五萬軍中立時有幾百人持槍握刀圍了上來,極有默契的輪番向我進攻。

  求生的本能讓我馬上舉劍擋格,再沒什麽猶豫,逍遙遊劍法如星芒般揮灑開來。在這個戰場上,容不得半絲遲疑和心軟。哪怕劍刺進心窩,鮮血濺了滿身,也必須不停殺戮下去。

  盡管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盡管心裏清楚木離風就是欣賞著我的掙紮,我的絕望,慢慢折磨死我。卻還是阻止不了求生欲望的本能,即使手酸到舉不起劍,力盡到胸口麻痛,依然會戰鬥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也許,我忽然想,也許這就是戰場吧?是……誰更狠誰就能活下去的戰場。

  只是,當看到木離風左手中食指舉起,右手再次輕揮時,還是忍不住爲那蜂擁而退,潮水而來的近千人顫抖,接近崩潰。盡管未受什麽重傷,盡管這些士兵都只是武藝平平之輩,可是力氣盡了啊!手發抖了啊!我任憑著沮喪絕望以及滅頂洶湧的不舍留戀吞噬我的心。這樣就夠了呢!我想著,揮手擋格掉刺來的一把長槍,手臂猛地一震,長劍脫手飛出。我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得淒美蒼涼卻異常平靜,我果然……還是不適合戰場,真的夠了呢!

  “嘩——”忽然一聲巨響,伴隨著淩厲的氣勢,竟將密不透風的人牆生生斬出一條通路。

  那些被冷冽之氣所傷的人,甚至連呻吟哀嚎都來不及,就已經橫飛出去,壓倒身邊一大片驚惶失措的人群後,昏死倒地。

  記憶仿佛回到了久遠的從前。那把總是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橫貫眼前的長刀,刀身黝黑,刀尖微微上翹。那個總是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在身邊的男子,黑衣黑發,閃著冷漠卻滿含擔憂的黑亮雙眸。

  我晃了晃搖搖欲墜的身體,看著那黑衣黑發的男子手握長刀,面容冷峻地一步步向我走來。多少士兵手持長戟就在他身側,多少弓箭手彎弓搭箭顫抖著瞄准了他,卻沒有一個人有膽出手,沒有一個人。我想起了一句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我忽然很想大聲地叫他名字,用盡一切方法表達我的激動和喜悅,然後,我就真的這麽做了。

  我把手貼在唇邊攏成喇叭狀,大聲喊:“步殺——,我回來了!我回來了!!”略帶沙啞和哽咽的聲音傳得很遠,很遠。眼淚,瞬間盈眶。

  步殺的眼眸微微一亮,多少缱绻連綿的水波在他黒濯石般閃亮的眼中不斷流轉,最終定定落在我身上。他的唇邊勾起一抹淡到幾乎看不見的笑容,右手汲血一收,幾個起落,躍到我身邊。單手扶住我因脫力而搖搖欲墜的身子。

  冰涼的內息鑽入體內,他臉上的笑容頓時斂去,轉爲森寒的殺機,目光所及之處,連木離風也止不住身體微微的顫抖。

  他將冷冽的殺氣收回,看向我,問:“沒事?”

  我虛弱地笑笑,搖頭。感受著從他掌心源源不斷傳遞而來的內息,身體立時如脫胎換骨般又振作過來。

  木離風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雙手交叉一揮,原本被步殺斬出裂縫的軍陣再度迅速合攏,銅牆鐵壁般包圍住我們兩個。

  他咬牙切齒地望著步殺,恨聲道:“好一個步殺,竟讓你無聲無息混進了城來。不過也好,這本爲蕭祈然准備的軍陣,正好拿你來試驗!”

  “何必試驗?”一道清亮悅耳的聲音忽然自城牆上方傳來,“我不就在這裏嗎?”

  第254章:隱翼聚首8

  我,心神俱震,幾無法站立,無法思考。甚至連身旁的步殺,也因爲激動而身體微顫。

  我無法形容,那聲音有多麽悠遠動人,多麽賦有磁性,只是那每一字每一句,甚至是每一拍如音樂般的節奏,都深深烙進我心裏。

  我擡起頭,所有人都擡起了頭。陽光直射下來,讓我禁不住眯起眼,可是卻絲毫不妨礙我看清那伫立城頭的颀長少年,如水晶般透明,月光般皎潔。步殺渾身殺意微斂,眼中露出柔和的神光。我倏的伸手捂住了嘴,止得住口中的嗚咽,卻止不住發熱的眼眶,顫抖的心。

  陽光灑落在少年仍滴著水的長髮上,淺藍色衣衫翻飛,束發銀絲飄揚。一陣霧氣缭繞蒸騰在他周圍,映襯著他手中寒芒長劍,絕世的面容,湛藍的雙眸。所有人,都驚呆了。

  他們看到少年雙手輕張,迎著風踏著霧飄然躍起,帶著一身的光華,輕輕點落,躍到戰陣中,躍到我面前。

  那是神子啊,展翼臨世的神子!戰陣連連後退,直退到那些士兵的雙腳不再顫抖,雙手不再打顫,才停下來。那當真是神子一般的存在啊!要如何去攻擊,如何去亵渎?

  祈然就這麽站在我面前,全身帶著水,水汽被內力蒸發,霧氣仍在他身邊不斷缭繞。他定定地看著我,從上到下,一遍又一遍,藍眸中閃爍的感情比天高比海深,只將我細細打量。

  靈魂仿佛忽然從戰場抽離了出去,只余我們,只余……我們。我無聲地開口,帶著顫抖:“祈然,我回來了……”

  身體猛地被擁進一個溫熱濕漉的懷抱,滾燙的唇帶著熟悉的幽谷清香,帶著無盡的思念和喜悅壓上來,深深吻住。環在腰上的手,仿佛要將我攔腰折斷,嵌入他體內,融入他骨血,緊緊,緊緊地抱住。

  祈然……祈然……!我深深回抱住他,感受著他的愛他的感情,一遍遍回應:我回來了!我回來了!祈然,我終于……回到你身邊了!

  “馬上進攻!”意識迷蒙中,耳邊傳來木離風氣急敗壞的聲音。

  我心中一驚,猛然記起自己仍在戰場上,險境未脫。忙推開祈然,感受到他環在我腰上的手,紋絲不松,臉上不由紅了紅,帶著低低的喘息道:“小心點,他們攻過來了……”

  手勢一緊,我更緊靠住他已然半乾的身體,唇又貼了上來,低沈性感帶著磁性的聲音膠著流連在我唇邊,弄得我一陣顫抖。他說:“有步在,怕什麽!”

  那聲音,沒有一絲矯情,沒有半分阻滯猶豫,如呼吸般一派自然,全心的信賴。

  眼角余光瞥到步殺黑眸一深,汲血橫刀劈斬,劃出一個絢麗的弧度,揚起的塵埃,大面積倒下的士兵,端的讓人看著膽寒。不稍一停,他刀交左手,同樣的淩厲無倫,甚至沒有一絲多余的動作,又是一夫當關的恐怖絕殺。

  他收回汲血,刀交右手,瞥了緊貼的我們一眼,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嘴角卻溢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我大駭,仿佛看到了天下奇觀,抖手指著黑衣黑髮的男子,唇稍分,急切道:

  “祈然,你剛剛看到步殺的的表情沒?他居然……”

  聲音一滯,後面的話盡數被吞進了祈然口中,半晌,他放開氣喘籲籲的我,聲音帶著笑意,摩擦著我唇瓣,啞聲道:“專心點。”說著,反手一劍,刺入背後偷襲者的胸腹。

  我被吻得意亂情迷,身體被抱著左挪右移,迷蒙的眼瞥見他不間斷地反手一劍刺中偷襲者,次次精准無比,唇卻舍不得稍分半息。我忍不住便在心裏哀叫:丫的!叫我專心點,你自己在幹嘛!

  第255章:所向披靡1

  隱翼,曆來是祁國最堅固也是最重要的城池之一。這不僅僅是源于它所處的戰略要地,更因其易守難攻,不利偷襲的特性。

  所謂的不利偷襲,並不單指軍隊而言,同時也指刺客殺手之流。只因隱翼城中多爲高牆滑壁的建築,且百姓房屋首尾相連,無四通八達阡陌交通的小道。刺客即使要藏匿逃遁也尋不到妥善之法。

  更兼其多空曠場地,只需將周圍百姓肅清,即使再厲害的人,一旦被重重包圍,若無飛天盾地之能,最終也只有被消磨死的下場。這是隱翼城中百姓都司空見慣的場景。

  可是今天,他們躲在房中,縮在窗後膽戰心驚地瞅著望著,卻只覺越來越震驚。那密密麻麻的軍陣,至少也不下五萬人吧,而且看裝備都是精良之師,卻怎地整整半個時辰過去了,竟奈何不了區區三人。

  然而,隱翼城中的百姓多是不驚反喜,別人也許他們識不得。可是那個白衣素裙,手中長劍翻飛的清麗少女,那個當初用自己性命換他們千人平安的皇后娘娘,他們又如何會忘記?于是,慢慢地,原本空曠、只有肅殺兵刃交擊之聲的戰場熱鬧起來,喧囂起來。無論清場的士兵如何阻攔,也止不住那此起彼伏的加油聲,阻不了百姓時不時的鬧場、破壞。即使只爲這以少勝多的豪邁三人歡呼,又有何不可呢?更何況這場戰鬥正深深牽系著隱翼城千百人的生命與自由。所有人都如是想著。

  橙兒著了一身普通的荊钗布裙,輕紗掩面,靜靜看著,數萬人包圍中並肩戰鬥的三人。

  黑衣男子在前,藍衫少年居左後,白衣少女與她並排相靠,三人並肩而立,呈“品”字形。橙兒的目光輕輕流轉,最後如著魔般落在黑衣男子身上,心口一酸,無聲地吐字:步殺……

  他的面色冷漠如昔,剛毅的線條,涼薄的氣息,甚至連握刀的姿勢也帶著冰寒。明明什麽也未變,可是卻不一樣了。那雙眼睛,橙兒怔怔地望著那雙如夜般黑沈的眼睛,卻有點點星光閃爍。一個人的時候,他的眼中決不會燃起如此絢麗的光彩;一個人的時候,他永遠無法放下層層的冷漠和戒備,不用顧忌身後,就能全力往前衝。

  在那一瞬間,橙兒忽然想起了谷中的世界,那個歌聲籠罩,楓葉飄飛,默契自然流轉的世界,卻是誰也插不入、進不去。誰也……破壞不了的世界;想起了,火光映襯下那雙溫柔平和的黑亮眼眸。

  每個人……都有只屬于自己的幸福。淚水從橙兒白皙無暇的臉上滑落,她緩緩轉身離去。

  原來,並不是每個人都需要被守護才能幸福的。原來,那真的是他的幸福,共同撐起一片天空的幸福。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10:35 PM

  第256章:所向披靡2

  “乒乓——”聲響,又一把長劍斷裂,手臂被震的發麻。我往後退一步,雙肩與二人相碰,同根同源的內力立時以我爲媒介自然流轉。也不知是誰補充了誰,總之新力盡,舊力生,我扯出絕絲割斷幾把攻過來的長矛,只覺又一陣脫胎換骨般的神清氣爽。

  絕絲收回,探手接過祈然拋來的一把長劍,沒有半分猶豫,再度加入戰局。

  身在戰場的我們其實遠沒有外人看來那麽輕松自如。盡管祈然和步殺兩人武藝超群,可是俗話說蟻多咬死象,此刻圍攻我們的畢竟是五萬精兵啊!

  也不知是在哪本武俠小說中看過,僅三人成型的品字形方陣,前提是三人間有相輔相成的內力互補,三者各據一方,只攻不守,只瞻前不顧後。雖不能說完勝,卻到底能多拖些時候,多斬些敵將。

  利落斬盡右首的敵兵,手臂仍有些酸麻,左方冷冽刀氣劃過,汲血已然帶著千鈞之勢劈斬了我左手邊所有來襲的刀劍,呈半圓形的刀勢殺氣,籠罩全身。

  背上一暖,純厚的內息貼著我透體而入。呈螺旋狀在我體內圓融彙集,隨即自然流轉入步殺體內,循環輔成。

  我回首,黑沈如夜,湛藍如海,夾雜著了然于胸的點點關切。我嘴角輕揚,三人相視而笑,那是渾然天成的默契,那是全心全意的信賴。

  即便身在戰場如何,即便危在旦夕又如何?只要我們三人還在一起,只要我們還在並肩作戰,哪怕是生命的最後一刻,幸福也不會離我們遠去。

  心若自由,身沐長風;無遊天下,不離不去。我們是無遊組,無堅不摧,所向披靡的無遊組!

  第257章:所向披靡3

  半個時辰的久攻不下,終于讓木離風的耐心全體消磨殆盡了。只見他左手高舉成拳,右手狠狠一揮,忽然原本圍攻我們已致筋疲力盡、心膽俱寒的衆人狼狽退去。

  耀眼的寒光晃過我的眼,我閉了閉目,放眼望去,不由嚇了一跳。那是幾千個弓箭手,層層疊疊,圈在我們周圍。第一層是持盾的士兵,第二層是半蹲、彎弓引箭瞄准了我們的弓箭手,第三層士兵手握長弓,蓄勢待發,隨時准備替換前排的。

  木離風……到底還是放棄了生擒祈然的念頭。

  “連誅箭陣。”祈然聳聳肩,無奈地笑道,“大哥若再不來救援,我們可都要變成靶子了。”

  “你還有心情笑?”我頭痛地哀叫,隨手扔掉手中缺刃的長劍,用腳尖挑起一把長刀,握緊,還算趁手。心道:今天怎麽老在垂死掙紮的邊緣徘徊呢?

  轉眼瞥見步殺難得深思的表情,只見他目光落在那幾個搭弓引箭的士兵身上,黑眸微微閃亮,竟莫名其妙燃起了興奮之情。

  靠!我忍不住就在心裏大罵,這兩個家夥到底是不是人啊?

  腹誹還沒結束,隨著木離風一聲大喝,長箭已然如落雨般向我們直射過來。我如木偶般隨手揮劍擋格,若不是祈然爲我清掃了大部分箭矢,我早萬箭穿心了。可是,我卻無暇顧忌,張大了嘴,瞪大了眼,看著那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幾個起落竄入箭陣中,還沒等木離風反應讓人圍殺,他已然撩倒了十幾個弓箭手,又是一陣幻影,淡漠地立在我們面前。

  “步……步殺,你幹嘛?”我愣愣地看著手中多出來的十幾把長弓。

  步殺雙手一松,十幾把長弓乒乒乓乓滾落在地上,嚇了我一跳。他卻扯了扯手中唯一一把長弓的弓弦,冷聲道:“射箭。”

  “好主意。”祈然笑得一臉燦爛,隨手撥開射到我面前的十幾支長箭,道,“冰依別再走神了,小心被射中。”

  我……我……這不是我想走神啊!我眼看著十幾支箭呼嘯地射向步殺,他不閃不避,黑眸中忽然精芒暴閃,如影般雙手探出,一陣飛舞,幻化出十幾雙手影。待回神,古銅色的手掌中竟已握了十幾支箭。

  步殺單手微松,只余八枝,雙雙夾在五指縫間,彎弓搭箭,如有實質的冷峻氣勢及體而來我忍不住打了顫。眼隨箭走,只聽破空之聲響徹雲霄。及體、入肉、穿透、再入肉……那八支箭仿佛被裝置了超強電池一般無堅不摧、銳不可當,竟生生貫穿了十幾人的身體,射裂了四面盾牌。

  震撼!震撼!這是怎生的駭人心神?又是何等的驚心動魄啊!

  所有都面色慘白,滿臉驚懼地看著他,顫抖,除了顫抖還是顫抖。是人是怪?是神是魔?天底下竟真有人強到不畏實力懸殊,不懼生死極限的地步嗎?

  我仿佛是又一次重新認識了步殺,並非天下第一殺手,如地獄修羅般的他,而是不斷成長,不斷變強,終至無可畏懼,所向披靡的步殺。

  可是,他此刻的表情是什麽?只見他微歪了頭,看著倒下一片的士兵,又低頭看看手中弦已崩斷的長弓,眼中露出迷惘之色。

  “是指力的關系。”祈然欣然帶笑的聲音響起,如陽光般溫暖,又如山泉般叮咚悅耳,“你的指力用的太過均勻,是以穿透力沒有你想象中那麽強。”

  說著,他彎身拾起一把長弓,四支箭,側身,搭弓,直射,瞬間秒殺……十二人。回身揚手,祈然張開晶瑩白皙的五指向步殺晃了晃,天使般的笑容卻讓人心驚膽戰:“看見了嗎?中食指所用之力應該占七成以上。”MYGOD!讓我去死吧,這都是些什麽人啊!

  眼看著步殺眸中亮起了興奮的光芒,搭弓拾箭,八支箭呼嘯而出,生生貫倒三十個士兵,甚至震飛了木離風手中長劍,駭得他臉色慘白,慌忙退入軍中。

  第258章:所向披靡4

  連誅箭陣顯然已無用武之地了,即便有,相信也沒幾個士兵敢再將手中箭矢射出,徒然增加步殺手中的利刃。

  總覺得,步殺玩弓箭玩上瘾了,一弦八箭射得不亦樂乎。是以當所余不過四萬的士兵再度圍上來時,他一臉郁郁,汲血揮得寒芒電閃。

  好吧!我承認是我在胡思亂想。可是誰叫這家夥實在太變態了,第一次使用弓箭居然把一幹訓練有素的弓箭手嚇得統統成了驚弓之鳥。

  “誰也不得退後!”軍陣外忽然傳來一陣清亮卻冰寒的聲音,“全力圍殺,否則一律軍法處置!”

  我握劍的手顫了顫,心洛……心洛還在嗎?他竟然親自下令圍殺我。

  在我身邊的祈然眉頭微微一皺,清涼的手握上我的,柔聲道:“別擔心,我會生擒住他的。萬事有我。”

  這話說得囂張又任性,可是出自祈然的口中,卻出奇地讓我的心安定下來。只覺只要全心信任著身邊這個人,就無須擔心任何人任何事。

  祈然說完卻是眼中一亮,回身問步殺:“步,沒有我,能撐多久?”

  步殺微一沈吟,冷聲道:“一柱香。”

  “足夠了。”祈然溫和一笑,向我道了聲小心,竟獨自一人縱身朝著軍陣最密集之處,也是心洛出聲的方向飛躍過去。

  木離風大驚,正待指揮全軍變陣,卻聽心洛微喘帶著顫抖的聲音喊道,“別管我,趁機擒殺小姐!”

  可以說,我們是破釜沈舟,木離風一方卻也是拼死一搏。到了這種生死存亡時刻,人人都知自己命懸一線,是以什麽恐懼什麽驚駭都拋卻了。如潮水般的攻擊一波波向我們襲來,每個人都是生死無懼的義無反顧,每個士兵都是以命搏命的瘋狂反撲。

  沈重的壓迫感和密不透風的戰陣,幾乎讓我喘不過氣來,即便以步殺之能面隊這樣排山倒海勢的攻擊也開始力有不支,面色端凝。

  也許是清楚知道了我們此刻的處境,祈然拼著將心洛重傷加快了攻勢。只聽一聲讓我心驚的慘叫傳來,綿綿不絕的攻勢頓時阻滯下來。我穩住因脫力而顫抖的雙手,擡頭看向臉露憤怒恐懼之色,慢慢讓出一條通道的士兵。

  在通道中央,祈然面色有些蒼白,提著如破布一般垂軟著頸項的心洛向我們走。心洛的喉間仍發出低低的呻吟,雙唇慘白,嘴角溢出血絲,金銀雙色的瞳仁黯淡無光。

  木離風陰寒著臉,眼看祈然就要與我們彙合,突然眼中凶光一閃,臉上扭曲出發狠的瘋狂,大喝道:“別管那個小怪物,動手殺了他們!”

  我根本來不及憤怒他汙辱心洛的話,甚至來不及擔心祈然會不會受傷,只覺那原本退去的攻勢再度如翻江倒海般朝我傾軋過來。原本剛剛松懈的身體,放松的警戒,讓我對這突如其來的的猛攻措手不及,除了狼狽抵擋,連多余的思考都無法顧及。然而,即便如此,我還是越來越力不從心,眼看密密麻麻的軍陣越合越攏,縫隙全無。祈然的身影也離我們越來越遠了,我卻是手臂上一痛,被劃了一刀,長劍差點脫手。

  “退到我身邊。”耳邊傳來步殺冷若寒冰,卻堅如磐石的聲音。我手臂一緊,已然被一陣涼薄的氣息牢牢包裹在其中。

  第259章:所向披靡5

  從背後望去,只見步殺面向祈然被包圍的方向,橫劈出一刀,淩厲的殺氣,讓圍攻的衆人連連後退,狼狽不堪。

  步殺右手反轉,寒芒閃過,汲血已然收回腰間。我心中一動,手心微微汗濕,眼看著他左手提起,雙手緊緊交握在入鞘的汲血刀柄上,全身殺氣如潮水般暴漲。我知道他要用那一招了。

  七零八落的士兵重整了陣形,再度向我們這邊衝過來,我從背後牢牢盯著他握住刀柄的雙手,一邊將背後偷襲之人斬殺,知道他手中黑刀馬上就要出鞘。

  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步殺握刀的手忽然微微上提,森寒的鋒刃露了出來。等不及我阻止,他左手掌心猛地握上刀刃狠狠使勁,鮮血順著黑色的刃沿一滴滴淌落。

  “步殺——!!”我臉色發白地大叫,正要阻止他。忽然一道冰寒徹骨的勁氣從刀刃爆發出來,瞬間籠罩了廣大天地。明明該是看不見的刀氣,卻仿佛如有實質般在步殺周圍,在我眼前蒸騰。我微僵了身體,竟邁不動一步,顫抖的雙唇吐不出一字。

  汲血破刀,欲要取之,必先……與之。

  一聲龍吟衝天起,刀影閃,汲血出,翩若驚鴻,幻若蛟龍。九道純寒的刀氣從他疾抽橫斬的長刀呼嘯而出,仿若九條巨龍,凝冰水爲利刃,化長風爲荊棘,摧枯拉朽,無人能擋。

  九頭龍閃——這是早在無遊組橫行時,我依據對浪客劍心的記憶口述給步殺聽的招數,經他自己改良後,威力竟出奇的強大。

  可是威力再大,也不可能到如此恐怖變態的地步啊!原本只是肉眼難見的銀光刀氣,竟仿佛幻成了真正的巨龍。九霄龍吟,如有實質,九龍所到之處,血霧蒸騰,竟無人有一息相抗之力。

  “呼——呼——”

  我勉強喚回迷失的神態,動了動僵硬的身體,耳中聽到步殺粗重的喘息聲,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一滴滴落下。

  我慌忙上前扶住他,放眼望向橫屍遍野的疆場,忍不住便打了個抖,這真的是人類會有的實力嗎?

  目光猛然一滯,凝注在前方戰鬥良久卻依然不見多狼狽的藍衣少年身上,我望著眼前血腥的場景,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誰能告訴我,這兩個……真的是人嗎?

  只見祈然一手握著寒血劍,舞動的銀光已黯然沈寂,恰恰擋掉了步殺一擊余波的殃及,而另一手握著一把血色通透的玉箫。一端露出鋒銳的尖刃,正精准地紮在木離風胸口。木離風一臉地駭然和難以置信,凸出的眼珠帶著血絲清楚映出笑容如天使般平和溫柔的少年。

  祈然收回手,血箫上利刃自動收回,他彎身扶抱起昏迷在地的心洛躍回我們身邊。

  “沒事吧?”他細細審視我們一眼,藍眸閃著擔憂,待確定我們安然無恙,才放下心來。

  “絕世神醫!”如落地驚雷般的一聲尖叫。

  “冷情刀客!”緊接著又是一聲駭然驚叫。

  “陋顔……奇女?”所有人的目光都如見鬼般落在我們身上,有多少是恐懼,有多少是震驚,有多少是慌亂,又有多少是驚歎愧疚。

  第260章:至死不渝1

  幾萬人的軍隊如著魔般靜寂下來,目光時而落到我們三人身上,時而又在相互間傳遞,竊竊私語從某一處而起,最終蔓延至整個戰場。

  “無遊組,他們是無遊三人組!”終于還是有人驚呼,打破了這詭異的靜寂。

  明明已經沈睡了兩年之久的傳奇,此時卻象野火燒盡,春風吹盡的雜草般慢慢複蘇。那種敬佩感恩,那種望塵莫及的仰望,不濃不烈,卻深深紮根入人心。

  “我們一個村的人命都是他們救的……”

  “若沒有他們除去劉世偉,我們將軍早冤死在獄中了……”

  “他們救回了數百人的生命,卻從來未索取過任何報償……”

  “他們擂台比武,詩詞歌賦,文鬥武鬥,從未嘗一敗……”

  ……

  “他們是所向披靡的無遊三人組啊!”

  主帥死,戰意盡。我看著面前一個個臉露迷惘畏懼之色的衆士兵,忍不住長長舒過一口氣。這場仗,終于不必再打了。

  一松懈下來,才覺渾身酸痛的徹骨。一雙溫涼的手適時扶了上來,將我輕柔的帶入他懷中,讓我可以枕著那胸膛安眠。

  “看來,大哥那邊也大獲全勝了。”祈然貼著我耳邊輕聲說。

  我一愣,正待發問,卻見隱翼後方大門忽然大開,白色铠甲金裝束身的天甲奇兵統一地魚貫而入,將那些再無反抗之力的尹鑰聯軍團團圍住。

  我看到一身藏青武士服的成憂一步步向我走來,臉上帶著極爲少見的欣然笑容,竟走到我面前,彎腰朗聲道:“末將參見娘娘,救援來遲,讓娘娘受驚,末將罪該萬死!”

  我看到他嘴角那抹幾可稱之爲戲谑的笑容,感受到周圍祁國士兵如針芒般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以及祈然微微收緊的手,幾乎有暴起扁人的衝動。

  咬牙,我忍!我低頭,恨恨道:“不必!衛聆風那邊怎麽樣了?”

  成憂笑得極爲欠扁,直起身,仍是一臉恭敬地道:“回娘娘,皇上已經奪回了貿昌和隱翼。傅君漠率領的尹鑰聯軍損失大半,現退守到了銀川風蘭城,他們將帥不合,士兵離心,相信攻陷指日可待。”

  我點點頭,對衛聆風的計策多少還是了解的。他引傅君漠對決,犧牲一部分鑫源士兵,利用陣前佯敗潰逃,掩護混在其中的天甲奇兵退至隱翼城後,貿昌周圍,與早已等在那裏文若彬撤回的依國士兵首尾呼應,連夜奪城。同時,衛聆風親自將傅君漠主力軍牽制在鑫源城下,趁其城內空虛,水道被我衝開,百姓又夾道歡迎配合良好,裏應外合,一舉奪下隱翼。隱翼陷落後,他叫人在城後燃起烽火,傅君漠一見必然奔援,埋伏已久的天甲奇兵則正好將他們拖入陷阱中,一舉重創。

  可是……我嘴角抽了抽,狠狠瞪著成憂,咬牙切齒道:“成憂,你明明早就可以攻進城來,爲什麽拖到現在?”

  成憂臉不紅,心不跳,笑得一派自然,存心氣死我:“皇上說,務必要保得娘娘周全,絕不能傷及性命,是以臣一直謹遵皇上意旨,娘娘此刻不是安然無恙嗎?倒還要謝謝娘娘省了臣收降這些精兵的損失。”

  他媽的,還救援!給我收屍還差不多!君成憂,你給我記著,我——

  祈然含笑將氣得暴走砸劍的我抱在懷裏,與面色冷漠的步殺對視一眼,忍不住便嘴角輕揚,聲音憋屈的甚是辛苦:“咳——算了冰依,就當是鍛煉我們武技吧。再說……咳……你也決計不是他對手啊!”

  第261章:至死不渝2

  天青青,水藍藍。我們三人包括成憂沿著淮河支流往貿昌而去,與衛聆風和文若彬他們彙合。這一仗勝的可謂是相當漂亮,不管是就傅君漠尹子恆來說,還是對戰蕭逸飛而言。

  隱翼與貿昌之間是草原山谷地段,這裏雖雜草叢生,也無鳥語花香,在烽火硝煙的戰場邊卻也是難得的讓人心曠神怡。

  迎面一群十幾人策馬而來,遠遠望去,爲首一人月白錦服,金環束髮,面容俊美無鑄,竟是衛聆風親自前來。

  我微微一愣,看著陽光下策馬徐行的他,一身天資貴氣,優雅非凡卻威稜四射。形容雖仍有些清癯,卻脫了頹廢憔悴之色,全身散發出比陽光更璀璨的光芒,耀人雙目。

  見到我,或者是見到安然無恙的我,他的眼中露出純然欣喜的光芒,長鞭一揮,動作卻優雅的讓人窒息,向我們疾馳過來。

  只余數十步遠的時候,他拉缰停勢,一個縱身輕巧地躍落在地,向我走過來。

  我笑笑,正待開口打招呼。雙肩忽然被一雙手輕柔地扳住,我一個踉蹌,側身擡頭,對上了祈然凝重肅然的面容。

  他靜靜地看著我,面容沈靜黯然,藍眸中卻閃過一絲緊張不安的光芒,迅即斂去。他開口,聲音如融冰之水般潺潺柔和:“冰依,我不想再如以前那般猜疑動搖我們的感情,可是,你至少還欠我一個解釋。”

  我渾身巨震,呆呆地看著眼前淺衣黑髮的男子。他已經不再如初遇時那般完美清澈了,可是他卻也真正的成長蛻變,在經曆過那麽多風風雨雨之後,從青澀的少年成長爲光芒內斂的青年。

  祈然,你知道嗎?在那個世界,我有多少藏在心裏的話,想說,卻無法告訴你!

  祈然,你知道嗎?當我知道可能回不來時,有多後悔,自己竟從來沒有清楚表達過對你的心意。

  祈然……

  肩膀微痛,我擡頭看到祈然一臉的緊張,波動的雙眸,微微顫抖的手,忍不住便心中柔軟酸痛。

  我緩緩伸手撫上他如玉的面龐,聲音沈沈而哽咽,說:“傻瓜,我愛你!”

  他的身體顫了顫,那顫抖不劇烈,卻仿佛牽動了他整個靈魂。許久許久的沈寂後,他忽然松開了手,怔怔地看著我,輕聲道:“你再說一遍。”

  我笑了起來,笑得美麗絕倫,澄澈清甯。我退開一步,視線落在他身上,眼角余光卻能瞥到所有人,包括衛聆風蒼白的面色。

  我微微一笑,笑得心都有點痛了,卻異常平和甯靜。心裏的疲累苦痛,彷徨憂傷,仿佛都在刹那間化去了,消散了,只余……眼前藍衣黑髮的男子。

  我專注地看著他,把所有的目光,所有的心都集中在他身上,然後開口。聲音不輕不重,不抑不揚,卻能讓每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祈然,我愛你,至死不渝!”

  祈然,你聽到了嗎?這是我對你的表白。雖然遲了那麽久,卻是我從未有一刻改變動搖過的心意——我愛你,至死不渝!

  祈然輕輕笑了起來,那笑容,我連做夢的時候,都渴望它能重回到他臉上。

  他松開扣在我臂間的手,忽然退開一步,竟當著所有人的面,單膝……跪了下來。

    第262章:至死不渝3

  陽光灑在他如墨的青絲上,灑在他束發的銀色纏繩上,灑在他清透純淨的絕世面容上,暈開點點璀璨的光芒。

  他左手舉起,手心朝上,在我面前,緩緩攤開。瑩潤如玉的掌心,托著一枚銀光閃爍的白金戒指,正是我讓心洛交給他的其中一枚。

  他靜靜攤著手,一動不動,然後擡頭凝視著我,表情凝重認真地仿佛在進行著天下最重大的典禮,面對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他笑了笑,笑容如月華初顯,融融浸浸,卻意外地純淨透徹,他說,聲音輕柔小心地象兜著易碎的瓷器,又堅決地象在賭咒發誓。

  “水冰依,請你嫁與我蕭祈然爲妻,今生今世我都只會愛你護你一人,此情不變,此志不渝!”

  我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掌心的戒指,眼眶濕熱地要擠出水來。我走進一步,顫聲問道:“爲什麽……你會知道?”爲什麽你會知道現代的求婚方式?

  祈然左手托著戒指紋絲不動,右手卻從懷中拿出我銀色的手機,輕輕一甩翻蓋打開,他熟練地按了幾個鍵,隨後將鏡面面對著我,高高舉起。

  悠揚輕快的樂聲傾瀉而出——

  場面布置奢華來相約試婚紗

  ……

  你會否已預備鮮花著禮服求婚嗎

  戒指戴在無名指嗎尚未完全懂嗎

  未到婚嫁

  如效法經典主角跪我的腳下

  繼續幻想嗎這叫做幸福嗎

  ……

  誓約會否能持續的證明

  生老病窮途同看星

  ……

  祈然羞澀地笑笑,白皙如玉的臉上泛起幾絲尴尬的紅暈:“這個……語言很奇怪。我聽了很久才學會的。”

  “冰依……”在歌聲缭繞中,他說,“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點了點頭,眼淚順著面頰滑下,落進嘴角卻不覺苦澀。我又覺不夠,狠狠點了兩下。

  祈然眼中閃過仿佛擁有全世界的幸福,笑容象個純然的孩子,讓我忍不住又想落淚。

  他放下手機,輕輕執起我的手,溫涼的氣息包圍住我的全身,戒指緩緩套上了我的無名指。

  今生緣來世再續情何物生死相許

  如有你相伴不羨鴛鴦不羨仙

  身體猛然被擁進那個熟悉的溫暖懷抱,緊緊、緊緊地抱住,他的聲音帶著顫抖,帶著喜悅深情,在我耳邊一遍遍說:“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我蜷縮在祈然懷中,閉上眼,深深地放松地歎息。

  心若痛過了,再痛也不過這一次。哪怕明知會傷害到你,卻還是想讓你親眼看到,親耳聽到。只因我再不想欺瞞于你,更不想讓你無望地等待下去。對不起,對不起,衛聆風。你看到了嗎?這就是我的選擇,我的心……所做的選擇。

  第263章:至死不渝4

  到達貿昌城不過用了半個時辰不到時間,一路上祁然都緊緊牽著我的手,一路上卻是沈默死寂地誰也沒有說話,我看不到衛聆風的臉,也……不想去看。

  城門緩緩打開,守衛在城門口的士兵向著衛聆風恭敬跪下,當目光落在我身上時,俱是一喜,竟脫口喊道:“娘娘,您平安歸來了?”

  我心口顫了顫,卻仍是握緊了身側的手,勉力擠出個笑容,道:“對不起,這位大哥,你認錯人了。”

  那士兵迷惘地看看我,和我身邊的祁然,又看看一旁面無表情的衛聆風,尴尬地搔頭笑笑。我們不再管他,快步踏入城中。

  走道中只余我和祁然兩個人的時候,他輕輕撫平我眉間的憂愁,柔聲道:“別擔心,大哥的事,我會處理的。”

  “恩,”我茫然地點頭,任由他拉著我進入一間清靜的雅房,腦中卻是千頭萬緒,現代的、古代的、衛聆風的、心洛的……種種事絞了一堆。

  “你是怎麽讓蕭逸飛放過你的?”

  我“哦”了一聲,心不在焉地回答:“我說我懷了你的孩子。”

  拽著我前往床邊的腳步猛然一滯,祈然回過頭來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我:“你是如何讓他相信的?”

  我神志猛然清醒過來,看著他晶亮的雙眸,一時竟心虛地想脫出他的手落跑。只不過轉念想想,這件事一直如鲠在喉般卡得我心裏難受,即便今日不說,總有一天還是要讓他知道的。

  “冰依?”祈然眼中閃過疑惑,迫近了一步,輕攬住我的腰,語聲溫和卻帶著戒備的氣息,“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我……我服了子母草。”我困難地咽下唾沫,後退一步,忙道,“所以連蕭逸飛也被騙過了。”

  “原來是子母草。”祈然松過一口氣,眼中閃過心痛憐惜之色,輕撫了撫我的髮絲正待回身,神色卻是猛然一變。

  “子母草?你說子母草?!”祈然倏的抽緊我的手臂將我固定在他懷裏,冰藍色的瞳眸灼灼閃著精光,那神情震驚危險地象要將我一口吞下去,“子母草不是只對懷過孕的女子起作用嗎?!”

  (PS:本來想停在這裏再吊一次胃口的,^_^)

  回憶——(大家應該還記得這段接哪裏吧?)

  一年前,淩雲綜合醫院。

  劉叔歎過一口氣,擡手示意我平靜下來,才緩聲道:“冰依,這正是我想跟你說的。前些日子,你全身的詳細檢查已經出來了,報告證明,你……懷了一個半月的身孕。”

  “什麽?!”我唰地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直到他點頭,我才緩緩低頭,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一種無法言喻的激動,一種陌生的情緒洶湧上來,讓我幾乎想哭泣。

  “冰依,如果你真的不想要這個孩子,我可以幫你打掉他。可是……”

  “我要他!”我猛地擡起頭來,幾乎是用喊的,“我怎麽可能不要他?!”他是我和祈然相愛的見證啊!即使相隔兩個世界,卻還是有人見證著我們的愛情。

  我看到劉叔有些被嚇到的表情,不由輕笑了笑,認真地說:“孩子的父親,我很愛他。所以劉叔,你放心吧。”

  劉叔緩過一口氣,一臉如釋重負地笑道:“既然你自己願意要他,那就太好了。我正想說,這個孩子,很可能是救你爸爸的唯一希望啊!他的骨髓,恐怕會比你更符合。”

  這個孩子能救爸爸嗎?太好了……我長長舒過一口氣……

  ——只能穿你來時的衣服,帶上你來時的東西,其他什麽也不能帶,或者說,是帶不走……

  我腦中嗡地一聲炸開了響,水宇天澤的話在我耳邊一遍遍回蕩。良久,我形狀呆滯地問:“劉叔,我一定要在這裏生下他嗎?”

  劉叔一愣,疑惑地問:“不在這裏,你想去哪家醫院?”

  我忽然哽咽了,眼中含著淚,還有濃濃的乞求和期盼:“劉叔,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試試我的骨髓?我真的不想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裏啊!”

  劉叔雖是一臉的迷惘,可是看到我哀戚的表情,不由也心軟了,卻是歎息道:“冰依,你要知道,骨髓捐贈是有一定風險性的,手術前不管是捐贈者還是受贈者都必須把自己的身體調理到最好的狀態。就算……你的骨髓真能符合,前提也是要先打掉或生下這個孩子啊!”

  前提是……打掉或生下這個孩子……

  身體中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希望仿佛都被一下子抽空了,我失魂落魄地抱膝蜷縮回椅子上,良久良久,終于忍不住將頭深深埋入雙膝間,無聲哭泣。

  祈然,祈然,我要怎麽辦呢?我不想拋下我們的孩子,我不想他終究連自己的父親都見不到一面,可是……可是,那個人是爸爸啊!我怎能不救,怎麽能不救他?!

  祈然,請你告訴我,我究竟……該怎麽辦?

  莫殇,抱抱,每次看到你這麽長的評論就好開心。還有其他人說我可愛的(發花癡),說感動的,說要去買書的,真的真的很感謝你們,抱抱。那個關于悠世,我是不認識她,不過因爲跟我是同一個老板的,所以多少知道點。悠世是真的很忙,而且她是完全不喜歡出風頭的人。連簽售會也不想開。可是我卻看到她的書中公告什麽對讀者做了很多解釋,所以我真的覺得你們誤會悠世了,她絕對沒有擺架子的意思,相反,爲了讀者她已經做了很多跟她性格不相符和的事情。每個作者的喜好不同,每個地方的讀者也不同。就比如我在文後狂講廢話,如果在起點或晉江早被讀者砸了,可是你們卻從沒砸我,所以我可以爲自己解釋很多,然後你們就會諒解我了。可是,聽我編輯說的,悠世是那種不喜歡解釋的人,再加上忙,所以,可能就讓N多人誤會了……我都說啥呢,語無倫次了。再說聽說法老的寵妃有續集的,聽說而已哈……

  那個文還沒完,估計還有一千字多點,明天全部貼上。

  第264章:至死不渝5

  九個月後,水家主宅。

  “冰依,你真的決定了嗎?”小雨懷抱著稚嫩小小的嬰兒,一臉的淒惶不安,“你真的舍得丟下他嗎?”

  我抿了抿唇,食指輕輕劃過嬰兒如凝脂般微微泛紅的面頰。只不足一個月的嬰兒一般是看不出長相的,可是他卻出奇的美麗,美到即使冰冷如哥哥看到他也忍不住輕柔了面色,唯恐驚嚇到他。

  如今,仍是看不出他與祈然有多相象。可是那雙僕一睜開便惑人心神的冰藍色瞳眸,卻是生生承襲了他父親因血蠱變異後遺留的特質。

  我輕輕從小雨懷中抱過他,柔軟清香的小小身子仿佛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咧嘴笑著直往我懷裏鑽。柔美如櫻花般的小嘴中不斷發出奇特的呢喃聲,卻是異常清脆動聽。

  舍不得……又能如何呢?我輕輕抱緊了他,任由他白玉般的小手抓住我髮絲玩的不亦樂乎。不是沒有想過留下來,可是背棄得了自己的誓言,卻放不下那個滿心傷痕的少年。不是沒有想過帶他走,可是哪怕只有萬分之一傷害到他的幾率,我也不敢冒這個險。更何況,帶著他走而不被時空隧道撕裂的可能性,只有萬萬分之一。

  “小雨,以後他就拜托你們照顧了。”我輕輕俯身,將臉貼在嬰兒柔滑的臉蛋上。他忍不住伸出舌頭舔舔我的臉,弄得濕漉漉的,又忍不住咯咯直笑。

  小雨眼中閃過同情和憐惜之色,半晌才問:“他姓什麽?”

  “姓蕭。”我直起身,微微一笑,“無邊落木蕭蕭下的蕭。”

  “小雨,等他懂事了,就請你將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他。無論他將來是會怨恨我,或是漠視我都好,他有權……知道自己的一切。”

  小雨點頭,鄭重地說:“我和冰烨一定會待他如親生兒子一樣的。”

  “恩。”我笑笑,“這點我從未懷疑過。小雨,將來或許,我是說或許他會很與衆不同,但至少……請你們一定如普通人一般待他。”

  “我知道,我知道的。”小雨哽咽地不住點頭。

  “小雨,名字……就由你來爲他取吧。”我說。

  耳中聽到小雨的啜泣聲,良久,她才輕柔地說:“叫冰朔吧,蕭冰朔。”

  “冰朔……朔嗎?如初生的太陽一般。”我哭了起來,眼淚一滴滴落在嬰兒——冰朔輕薄的衣服和柔軟的發絲上。我說,“小雨,謝謝你。”

  小雨猛地抱住了我,把頭埋入我頸間低泣,冰朔因爲陡然變狹隘的空間而不滿地踢騰著小腳。

  “冰依,我好舍不得你,好舍不得!”

  我無聲地摟住她,低低啜泣,輕聲呢喃:“我也是,真的……好舍不得你們。”

  每個人都要爲自己所做的事負上責任;每個人都要爲自己所犯的錯承擔後果。我在感情上一再地猶豫、逃避,一再地彷徨不前,終于……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如今,我就在爲自己當年的自以爲是品嘗苦果。那種痛不是撕心裂肺,不是驚天動地,卻一刀刀深深刻入我心髒骨髓,如附骨之蛆,永世揮之不去。那種折磨,有喜悅有悲傷,卻混合著思念與愧疚的煎熬,終將牢牢鎖住我一輩子。

  “夠了,冰依。”祈然牢牢抱住顫抖的我,用同樣顫抖的聲音說,“那不是你一個人的錯,我們……都要爲當年的任性自私,擔起責任。”

  頓了頓,他深吸了一口氣,抱著我的手越加緊,續道:“當年,我只爲自己一時憤恨,便發動冢蠱絕代,害的多少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上天只給我這樣的懲罰,已經是仁慈的了。至少,他在那個世界也能生活得幸福,不是嗎?”

  我狠狠點頭,將臉深深埋入他懷中,無聲地,一字一句地說:“祈然,我們不再要孩子了,好嗎?”

  我感覺到他緊貼著我的身體顫了顫,卻始終沒有說話。

  我抱緊了他,繼續說:“我不想任何人取代冰朔的地位,哪怕他可能不會承認我這個母親和你這個父親。”

  就像……我對水宇天澤所說,盡管不恨,卻永遠無法將他當作爸爸。多可笑啊!轉眼間,那樣的決絕痛苦就降臨到了自己身上。

  我抿了抿唇,聲音低沈卻異常堅決:“即便再有其他的孩子,卻也永遠不可能是那一個了。祈然,這是我們……欠他的。”

  “好,我答應你。。”祈然輕柔地開口,低頭吻去我臉上的淚水,將我牢牢抱在懷裏,聲音淡淡沙啞,“讓你離開至愛的親人,甚至骨肉孩子,把你留在身邊。我雖不後悔,可是……冰依,這也是我欠你的。”

  “只是……”他溫涼的五指貼上我下颚,迫得我擡頭看他,“答應我。如果真的不小心有了,也不要……輕易拋棄他。”

  我點頭,猛地撲進他懷中,緊緊抱住。感受到他像要把我融入他體內般大力的擁抱,還有一遍遍在我耳邊呢喃的話:冰依,我愛你!我愛你!……淚水濕透了他的衣襟,和我的發絲。

  在經曆了那麽多風風雨雨生離死別後,在心痛了一次又一次,愛絕望了一遍又一遍後,我們終于還是在一起了。

  心痛點燃了心動,絕望成就了希望。祈然,我們……再也不分開!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10:37 PM

  潇然夢結局

  第287章:三陣殺降1

  早上醒來,身邊已經沒人了。我聽到外面隱隱約約的鼓聲,知道攻城開始了,忙躍下床,簡單洗漱了一下往城頭趕去。

  一路上被阻了好幾次,都是向我鞠躬行禮的士兵,我也懶得跟他們解釋,整好由他們領路前往。趕到與銀川風蘭城遙遙相望的城頭時,第一波真正意義上的攻城已經開始了。

  先注意到我的是步殺。這丫現在靈覺超高內力超高武功超高,已經強到不可理喻的地步了,估計就算祈然也不一定能勝過他。

  隨著他的目光,衛聆風和祈然的視線也集中到了我身上。一個是沈靜如夜,一個是輕和如水,我歎了口氣,走到他們面前,問:“怎麽樣了?”

  “總體情勢還不錯。”祈然笑笑,走近兩步攏了攏我敞風的衣襟,道,“只是若無奇謀,真正攻下他也需要半月。”

  “這麽說,你們想到奇謀了?”我一臉的躍躍欲試。

  祈然愣了愣,疑惑地問:“你這麽興奮做什麽?”

  “爲何不?”我踏前兩步雙手抓在城牆圍欄上,眺目遠望,半晌才回過頭來,冷笑道,“有仇不報非君子。尹天雪和傅君漠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說不准也是時候討回來了。”

  氣氛靜的可怕,我舉起白皙的手在三人面前晃了晃,無奈地笑道:“安啦!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他們的下場卻是注定悲慘,你們就不要這副表情了。”

  “皇上!”成憂突如其來闖入的聲音,讓我松了口氣,只見他臉上神采飛揚,道,“探子回報,蕭逸飛和尹子恆那五十萬尹鑰聯軍已經從嶽陽,橫渡淮河趕來風蘭了。”“是嗎?”衛聆風淺淺一笑,眼底卻帶著抹殘酷,悠然道,“傳令淮河周圍待命的水師,包抄圍堵,除蕭逸飛和尹子恆外,或殺或降,一個不許放過。”

  “大哥……”祈然微微皺眉,“那畢竟是五十萬精兵,你就如此有把握讓他們全軍覆沒?”

  “在別處朕或許沒有十足的把握,可是如今我們在暗他們在明,趕來救援的尹鑰士兵多擅陸戰不谙水性,蕭逸飛又不會過分在意尹鑰聯軍的損失……”衛聆風神色淡淡的瞥了我一眼,嘴角笑容高深莫測,“更何況,不是還有冰依設計的戰船嗎?此時不滅他們,更待何時?”

  衛聆風的目光集中在前方幾百米遠處登高遠望的傅君漠身上,幽幽的火苗在他眼中燃燒,他冷冷一笑,道:“前後夾攻,孤立無援,三陣……殺降。冰依,你放心,朕必會讓他們嘗到多你百倍的痛苦!”

  我顫了顫,目光複雜地看著他,輕輕一歎道:“謝謝!”

  十日後。

  蕭逸飛和尹子恆躲過了祁國水師的圍殺,帶著身邊僅余不到百人的手下,狼狽逃入風蘭城中。玄天親自率領的三十萬精銳水師和十萬天甲奇兵,損失甚至未超過一萬,而尹子恆手下近五十萬來援的尹鑰聯軍卻是接近全軍覆沒。

  兼且,最終在無處可逃之下,他們還是踏入了衛聆風精心安排給他們的陷阱,退入風蘭城。卻清楚的知道,即便保得一時平安,死神還是離他們越來越近,那種從侵略者到亡命之徒的轉變,那種從天堂猛然墜落到地獄,時時品嘗死亡帶來恐懼的日子,想必會比直接殺了他們,更殘忍吧。

  只是我可沒這點同情心,尹子恆對步殺的陷害、傅君漠傷害心慧步殺侮辱我的仇,還有蕭逸飛加諸在我、祈然、衛聆風身上的種種痛苦,足以讓我恨他們徹底。

  只是,令我擔憂的是,蕭逸飛真的是那麽好相與的人嗎?這個一代梟雄,即便真的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也絕不可能如此落魄地被擒殺啊!

  “看來,他們終于要拼死突圍了。”祈然的聲音傳入耳中,我猛然一驚,這才發現前方風蘭城的城門竟忽然大開,內裏統一裝束的士兵魚貫而出,四散開去。

  第288章:三陣殺降2

  衛聆風眼中精光一閃,朝後揮了揮手,冷笑道:“成憂,傳令點火,奪城!”

  我繞到城牆的左後方,看到成憂面色平靜,甚至可以說是淡漠地朝那些著統一純黑铠甲的士兵下令。我知道,這些都是衛聆風手下最精銳的軍隊——天甲奇兵。他們只會著兩種服飾的铠甲,或純黑或純白。黑色代表絕殺,白色代表守衛。

  所有的士兵眼中都閃現出渴望戰鬥的光芒,可是他們的臉上卻一如往常的平靜,不驕不餒,不急不躁,果然是精兵。成憂一聲令下,貿昌城門開,天甲奇兵分成兩撥,整齊劃一地衝出城去。

  三萬步兵在前,只管衝殺,一往無前,沒有半分遲疑地攻入風蘭城。

  一萬騎兵在中,呈圓弧形四散開去,團團圍住奔逃往各方向的衆士兵,所到之處,長刀揮起,寒光閃爍,將本就駭然奔竄的尹鑰聯軍嚇得動彈不得。

  一萬弓箭手則登上貿昌城牆,因爲從這個城門逃竄之人必要自貿昌城下經過,他們便居高臨下不慌不忙地射出漫天箭雨,屠殺漏網之魚。

  轉了一個圈回來卻沒見祈然和步殺,只見衛聆風,我快步踱到他身邊,正待發問。

  “皇上!”成憂的聲音帶著臨人的自信倏忽間響在耳邊,我嚇了一跳,回頭望去,他卻仿似沒見我一般,一雙灼灼閃亮的眼鏡只望著衛聆風躬身道,“依皇上的意思,尹子恆和冰淩所有勢力已放其逃往霧都方向。另外,不出皇上所料,傅君漠正是往淮河方向潛逃,此刻已經入甕了!”

  我一驚,這麽快?擡頭望向衛聆風,卻只見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淡定笑容,點頭道:“傳令,收網。”

  成憂應了一聲,取出黑白兩面令旗躍上城樓最高處,雙手交叉三次,舒展,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左手猛然揮下,右手橫劈,成合攏之勢。我正看得入神間,底下原本從容緩慢圍攻的天甲騎兵動了。

  一萬騎兵,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要盡殲如此多的士兵卻還是相當困難的。傷敵一萬,自損三千,所損傷的又是己方最精銳之師,這種事,相信衛聆風是決不會做的。

  果然,他們只退不進,卻是將包圍圈擴大圍攏,包圍圈外殘余,則由城樓上弓箭手一一射殺,絕不留情。

  我正納悶,如此架勢該由誰來殺敵呢?騎兵的包圍圈忽然便裂了道口子,密密麻麻身著純黑铠甲的士兵,自風蘭城大開的城門中魚貫而入,我這才想起剛剛衝進風蘭接收城池的三萬天甲步兵,顯然是最爲光明正大的伏兵了。他們進入戰陣後,不做包圍,不余稍息停頓時刻,三人爲組,五人成陣,見人見馬即利落砍殺。想來祁國這些骁勇善戰的悍將勇士被這些尹鑰聯軍屈辱地圍攻打壓了一年有余,早已怒火中燒,恨不能殺光他們洩憤。瞬息之間,哀嚎之聲比是才大了幾倍,鮮血染紅了整片土地。

  我閉了閉眼,即便以我的冷血見到如此煉獄還是有些不忍。再睜開,對上的卻是衛聆風缱绻閃亮的雙眸,那裏隱隱閃現著憐惜和心痛,卻又轉瞬斂去。他回身,右手一伸,正待向成憂下令。

  我衝前一把扯住他衣袖,急道:“不用顧忌我。戰場……本就是如此,我明白的。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衛聆風,你盡管按自己的想法做下去吧。”

  衛聆風定定地看著我,那雙比寶石更晶瑩的漂亮眼眸明明閃爍著奪目的光芒,我卻看不懂那其中的意思,手上一緊,他已面色淡淡地將自己的袖子扯了回去。

  我訥訥地收回手,撇開目光道:“祈然和步殺呢?爲何這麽久不見他們?”

  腰上忽然一緊,我微不可察地顫了顫,聽到衛聆風平靜從容的聲音響在耳側:“朕帶你去親眼看看傅君漠的下場。”話未完,身體已然騰空而起,背後城樓上成憂幾近氣急敗壞又驚惶失措的聲音。

  想起半個月前他戲耍我的舉動,再見他躍到我們身邊一臉鐵青的神色,忍不住便笑出聲來。成憂殺意盎然地瞪了我一眼,可是看到衛聆風一副喜怒不測的幽深笑容,還是悻悻地退到一邊,隨行保護,惹得我又是一陣氣死人不償命的大笑。

  第289章:三陣殺降3

  來到淮河附近戰場時,首先映入眼簾的卻非那身著黑色鎧甲,一臉陰騭的傅君漠,而是淺衣飄飄,溫和淡笑的祈然以及黑衣黑髮,神色冷漠的步殺。

  步殺仍是最早轉首看見了我們,見衛聆風將我帶來戰場,眼中隱隱露出不贊同的神色。卻只是一瞬,黑眸冰寒如雪,擡手、搭弓、射箭。這把弓,還是祈然命人爲他特制,命名“應日”,只因他內力實在太過驚人,往往一箭就能將一把普通的弓弦崩斷。

  話說呼嘯聲響,圍堵到我身後的四個漏網士兵均被一箭秒殺。雖知有成憂在多半不會出事,還是禁不住心裏一暖,朝他露出個笑容。

  緊接著卻是眼前一花,待回神,笑意盈盈的祈然已經到了眼前,只是那笑,那盯著我腰間的藍眸,總覺得寒氣森森。

  “大哥。”他抬起頭來,笑得一臉溫和,卻是在這燦爛的陽光下也讓我一陣顫抖,“西面戰事已經結束了嗎?”

  衛聆風挑了挑眉,松開一直攬在我腰間的手,淡淡道:“祈然,莫要太大意了。別忘了,鑰國軍中多的是擅長水戰之人。”

  祈然把我拉到身邊,擡頭謙和地笑道:“大哥說得是。不過,大哥也說過,祁國的水師精銳無雙,我今日也想親眼見識一下。”

  這下連衛聆風臉上也露出無奈好笑之色,忍不住道:“就爲了這個,你便特意留下防線的破綻……不,也不是……”

  衛聆風眼中精芒一閃,嘴角勾起抹悠然的冷笑,沈聲道:“痛快地殺死魚兒,不如欣賞它在網中掙紮的痛苦。祈然,看來你也不比朕良善多少啊!”

  祈然哧一聲笑了出來,伸手將我攬在懷裏,灑然道:“良善?大哥,他辱我妻子,傷我朋友,欺我兄弟,我爲何要對他良善?”

  衛聆風看看我,淡淡一笑,轉身走向戰場,並不搭話。

  “既然來了,就乖乖待在我身邊,知道嗎?”

  我乖巧地點點頭,心底卻有些不以爲然。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子,就是幾萬人的陣仗,也平安經歷過來了。更何況今日的情勢,明顯就不可能有危險。

  身體忽然一暖,我被包裹進一個清新的懷抱,祈然語帶無奈地道:“哀兵在垂死前的掙紮並非鬧著玩的,你明知我是不想你有一點危險。”

  我心中一陣溫暖感動,正待說話,祈然卻已放開了我,揉了揉我的頭髮,歎息道:“罷了,我也總歸知道你是閑不住的。他們已是強弩之末,多半沒有危險,就一起過來吧!”

  我開心地大力點頭,任由他拽著我飛騰到衛聆風和步殺身邊。

  場上的戰局呈膠著之狀,傅君漠身邊只有三千不到的守軍,圍攻他們的祁軍卻有三萬之多。雖不是如天甲奇兵那般的精銳之師,卻也令出如山,進退有度。本來,如此懸殊的力量差,是絕無任何懸念的。可是,與其說是這些祁國士兵消極怠工、不緩不慢,不如說他們是小心翼翼、緊盯目標。我望了眼被士兵團團圍護的傅君漠,腦中靈光閃過,幡然醒悟,知道定是祈然和這些士兵說了,主帥要捉活的。

  我忍不住便想大笑,別人或許會以爲祈然要將鑰國太子抓回去嚴刑拷問,或是羞辱利用。我們四人卻是相當清楚,衛聆風所謂的三陣殺降,指的便是無論降與不降,傅君漠、尹子恆、蕭逸飛三人都要在陣前被斬殺。可憐這些鑰國士兵,包括傅君漠,卻還因爲這點破綻,而心存僥幸,唯恐抓不住那一線生機。

  交戰呼喝聲此起彼伏,時而還夾雜著粗重帶呻吟的喘息聲。血濺落在地上的滴答聲,便被徹底淹沒了,唯有滿地的鮮紅,猙獰的血色,在形象演繹著這個象聲詞。血肉橫飛,斷肢殘體,讓我忍不住歎息這亂世人命的卑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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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潇然夢開始更新直到結局全部貼完,希望大家繼續支持偶的新文少年丞相世外客,謝謝

  第290章:三陣殺降4

  不過傷悲秋是一回事,我的神思還是牢牢牽系在戰場上。所以當海面那幾艘豎著鑰國旗幟,外形有些狼狽,明顯是突圍而來的戰船,緩緩向這邊駛來時,我還是一眼就望見了。

  傅君漠與那三千士兵本是臨河而站戰,河面地勢並不寬廣,踏腳處粘濕礙行,而且不利反撲,往往衝鋒不成被逼退回去,就會有幾十人落入水中,被早准備在一旁的弓箭手亂箭射死。淮河岸沿一時紅豔似火,美麗異常,偏還帶著濃烈的血腥味。血慢慢融入水中,彌漫向四方,連淮河周圍那密密麻麻幾人身高的蘆葦都被鮮血浸了個通透。

  可是即便如此,傅君漠他們卻還是固執地堅守在河邊,除非包圍圈縮小至危急安全,才會不顧一切地反撲。支撐他們苦戰到這一刻而毅力不倒的,便是這幾艘鑰國戰船。

  是以,當船槳破水,風帆獵獵的聲音傳入他們耳中時,所有人都忍不住歡呼了起來。連傅君漠臉上也閃過劫後余生的喜悅,隨後望向我及我們的目光卻是冰寒憎恨徹骨。

  祁國的士兵明顯被這突如其來的敵軍嚇呆了。他們壓根就沒想過這些已如砧板上魚肉任人宰割的敗軍,會有逃生的可能。是以只一瞬間的遲緩,包圍圈收縮終于晚了一步,鑰國太子與近兩千名殘兵便帶著歡呼和得意登上了鑰國戰船。

  祈然一直淺笑地看著傅君漠登船、下令、起航,甚至射箭還擊,戰船緩緩離岸,直到底下衆人惶恐不安的詢問聲傳來,祈然的笑容不由更甚,右手舉起,“啾——”一聲尖銳聲響,紅光閃耀天際。

  他擡頭望向那紅霞如煙火的信號彈,淡淡道:“當希望變成了絕望,當天堂終成了地獄,被那種滅頂的恐懼和失望吞噬時,會是什麽感覺呢?傅君漠!”

  話音未落,那些被鮮血浸染卻只是隨風輕擺的蘆葦忽然大面積動了起來,一艘艘既是熟悉又是陌生的小型戰船,仿佛憑空出現般,從蘆葦間魚貫而出。

  耳中傳來玄天熟悉的聲音:“他奶奶的,憋死老子了,你們這群沒用的賊厮鳥,若再不出來,老子可要先宰了你們王八太子了!”

  我忍不住好笑,看著那些雖不如鑰國戰船龐大,卻小巧靈便,在淺水域左衝右突勢不可擋的戰艇——風火,自豪與難以置信的矛盾感覺油然而生。這真的……是我設計的戰船嗎?

  在現代這一年,我明知自己要回來,更知道回來了便總有一天要與冰淩、尹鑰兩國了清恩怨,是以經常思索著如何能幫上祈然和衛聆風的忙。

  行軍布陣嗎?我自知不是這塊料。運籌帷幄?算了吧,有這兩兄弟在,何時輪得到我?

  于是最終我便想到了戰船,當初畫給衛聆風的唐朝戰船,無論樓船、艨艟或是海颚都只具其形不達其神。所以,我便在那無事可做的一年天天泡在書中,翻查了各種資料圖稿,當然也是因爲我突發奇想的某種私心……但確實讓我找到了幾種更適合天和大陸的戰船設計草圖。

  而此刻出現在淮河岸沿的小型戰船風火,就是我留給衛聆風的圖稿之一。風火船身蒙有黑牛皮和輕薄金屬,船頭包上攻堅的利刃,船體又是用最爲堅固卻密度最輕的鈞木所制。這種鈞木盛産于原汀國,最適合造船,卻因其難以大量栽種而異常珍貴。天和大陸中普通的戰船,別說是樓船和面前的攻擊戰船,即便是艨艟,也要比風火大上一倍,是以爲了節省資源,鈞木多只用來做船主心骨,而絕不可能用來制作船的本體。再加上,風火的驅動並非是人爲劃槳,而是特制的水中螺旋槳,所以,無論速度、攻擊力都不是眼前這幾艘本就千瘡百孔的攻擊戰船可以比擬的。

  思索間,玄天已經下令祁國水軍進攻。幾十艘風火左衝右突,時而用船頭撞擊敵船,時而投出大石,射出弩箭,卻在鑰國士兵惱羞成怒拼力反撲前從容遁走。它們的行動如靈蛇般迅捷,它們的攻擊如刀尖般鋒利,它們的決斷卻如晴空般明快果決。

  不得不說,玄天表面上看來咋咋呼呼,有勇無謀。可是骨子裏卻對戰爭有著天生的熱血和敏銳。這樣的人,平日裏爽朗粗獷,戰時卻威儀四射,明明該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絕世名將,卻因其斂去的光芒,往往讓人不自覺忽視。雖說是金子總能發光,卻還是不得不很佩服衛聆風這個伯樂,居然能如此早的相中這匹千裏馬,更善用他。

  第291章:三陣殺降5

  鑰國的戰船在一艘艘減少,風火的勢頭卻是越來越銳不可當。畢竟這不是火藥盛行的現代,只需一個炮彈就能擊毀幾艘戰艇。許是他們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原本四散奔逃的船只開始慢慢靠攏,牢牢護住中間那一艘主船。那架勢,明顯在說,即便犧牲了所有人,也要護著太子安全離開。

  “居然被他逃脫了。”祈然略帶無奈地搖頭看著在血路中倉惶逃去的鑰國主船。那些四分五裂的戰船,旗幟搭拉,船體傾斜。船上士兵更是死的死傷得傷,河面上遍布被周圍弓箭手射殺的浮屍,鮮血越加洶湧猖獗,幾乎融浸了眼前的整片淮河支流。

  只是,盡管如此,那艘形狀破爛的主船還是在這些屍體浮木的掩護下,逃出了重重包圍。恰逢此時風起,大船揚帆啓航,即便以風火的神速,仍是差了他半截,只能眼睜睜看著它脫離弓箭手射程之外,安然離去。

  我見祈然右手再度舉起,知道他終于還是要發動第二道埋伏了。生油入水,火海漫天,那恐怕便不只是搏命厮殺,而是又一場人間煉獄。想阻止,卻又覺力不從心,縱虎歸山,後患無窮,這一點我清楚得很,更何況于我們或者無關緊要,對衛聆風來說,傅君漠活著終將成爲一個極大的隱患。

  手頹然放了下來,我歎息一聲,等待那紅光再度閃耀天空。眼前卻忽然有疾如風、快愈閃電的一片黑影閃過,轉瞬間,驚呼之聲充滿了河裏河外。我定睛看去,只見那艘早出了射程外的戰船上,四個士兵心口一分不偏地插著四支箭頹然倒地。而桅桿上,那原本迎風鼓脹的灰白船帆,此刻卻仿佛預示著它主人的命運般,漫天垂落。

  我心口重重跳了一拍,回頭看去只見步殺拿著那把長弓“應日”,從容地縱身後退幾步,退到人人都以爲他自覺射殺無望了,他卻猛然停頓下來。線條分明的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冷漠和堅毅的沈著,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見的灑然笑容,彎弓搭箭,一弦八箭,目標直指前方戰船。

  胸口有血脈噴張的激動在蒸騰,回首望向護在面色慘白的傅君漠面前,全身瑟瑟的士兵,卻是在步殺冰寒的氣機鎖定下腳不能邁,刀不能舉。弦響箭發,黑影比弦聲更早地掠過我身邊,衝著那逃命般倉惶疾駛的戰船呼嘯而去。

  百步穿楊,例無虛發。我覺得我的雙手在顫抖,全身那異樣的豪邁張揚,仿佛已回到了無遊組縱橫馳騁的年代,那般連全身細胞也能感受到自由之風輕吟而顫抖的時光。

  傅君漠也在顫抖,盡管隔了那麽遠,我還是能清楚感受到。因爲他身邊已經沒有能守護他的士兵了,而他的雙手雙腳,卻因爲步殺精神力的牽引而移不動一下,只能赤裸裸地面對那冰寒的驚天一箭,面對生死懸于一線的恐懼絕望。

  “嘩——”巨響,劃破長空,仿佛裂開風勢,奪天地氣機的不是一支普通的鐵箭,而是那把氣吞山河,力壓千鈞的神刀汲血。手中無刀,心中有刀,于他來說手中是否握有神兵利器已經無關緊要了。凝精神爲利劍,化真氣爲長刀,這便是步殺……此刻的境界。

  箭尖及體直穿,明明聽不到鐵刃入肉的聲音,看不到寒冰真氣暴漲的星芒,心卻實實在在地感覺到了。那肉眼難見的寒芒,甚至掩蓋了噴湧而出的鮮血,至陽卻偏偏至寒。

  傅君漠那重逾百斤的身體,竟被一支細箭拖著生生後退了十幾米,他眼中的驚惶、不甘、難以置信統統都沈寂那銀光中,只余一抹絕望的死寂。

  “砰——!”那聲船帆裂帛、船桅倒塌的巨響,終于將衆人從震驚中拉扯了回來。然而,還是沒有人歡呼,沒有人驚叫,甚至連祁國的衆將也是一臉驚駭的慘白,只覺今生今世即便是死,也不能與此人爲敵。

  三陣殺降,第一陣,傅君漠,死!

  我歎了口氣,緩緩轉過身來,看向那黑衣黑發的冷顔男子,依舊淡漠的神情,依舊涼薄的氣息,仿佛剛剛的驚天動地並非他所爲,或者他覺自己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與祈然相視一笑,沒有半分阻止,沒有一絲不協調,在他迎面走來的時候,伸手;在他擦身而過的時候,擊掌。清脆勁節的聲音響徹天地,明快默契的笑容沁融淮河。

  這一刻,所有人都仿佛被這種清朗的氣息感染了,面露微笑;這一刻,那種不羁,那種潇灑,終于還是深深刻入每個人腦海中,席卷滌蕩。

  衛聆風靜靜地看著夕陽余晖中的我們,眼中露出淡淡的笑容,隨即……黯然。

  第16章以命相搏

  回到貿昌城的時候,天色已經沈幕了下來。衛聆風囑咐我們簡單收拾好行裝,明日前往霧都城西南面的建業城,准備圍攻霧都。三陣殺降第二陣,即將開始。

  “小姐,小姐!”聽到這叫聲便知只有一個人,我忍不住露出笑容,道,“心慧,怎麽了?”

  心慧卻是不理會我的好臉色,滿面驚惶,呼吸急促,嚇了我一跳。只聽她帶著哭聲道:“小姐,洛兒他醒了。可是……可是他不認我,把我趕了出來,還說……還說恨我。嗚嗚……小姐,我該怎麽辦?”

  “別急,心慧。”我深吸一口氣,牽住她冰涼滲汗的手往心洛住處走去,該面對的總歸是要面對的。剛剛其實已經猜到了七八分,卻還是忍不住洩氣,心洛,你竟是連姐姐都不認了嗎?

  門推開去,如有實質的清冷肅殺之氣迎面而來。我只是心頭微微一震便也罷了,心慧卻是因爲武功全失而渾身巨顫,面色慘白。

  我暗自歎了口氣,默運心法,體息流轉,將非冷非熱的真氣實體化,釋放出來與之對抗。我的內力盡管沒有心洛那麽精純和高深,卻還是微微起到了阻滯的作用,心慧的面色立時好了不少,眼中的悲傷難解之意,卻只是比剛剛更甚。

  走進這間布置清雅的房間,挑開竹簾,才終于看到了那抹瘦小清冷的熟悉身影。

  “心洛。”我將歎息盡數吞入口中,低低喚道。

  心洛也不回頭托腮端坐在窗前,眉清目秀的稚氣小臉面無表情地對著窗外。光從背影看去,會讓人誤以爲,那不過是個陷入青春期煩惱正苦坐凝思的單純少年,可是只需接觸到他那雙如寒潭般幽深的金銀爽瞳,和嘴角似有若無的冷笑,就知道,這人是決不可小觑的。

  “小姐這回又想了什麽說辭來向我道歉呢?”

  第294章:潇然夢(294)

  清冷的聲音傳入耳中,我一驚這才回過神來,擡眼瞥見他眼中淡淡的嘲諷,以及……深埋其中的孤寂桀骜,還是忍不住憂傷悔疚。

  我深吸了一口氣,面色平靜地看著他,開口道:“心洛,和我比一場吧。若是我輸了,便任你處置。若是你輸了,就原諒心慧。”

  “小姐!!”心慧驚叫了一聲,扯住我袖子,一臉的惶急哀傷,幾欲哭泣。

  我的手覆上她冰涼的手背,安撫的笑笑,隨即望向心洛一臉驚疑的表情,不由笑道:“怎麽,怕了嗎?”

  心洛金銀雙色的眼眸閃了閃,冷笑道:“你既知哥哥死了,就該清楚,此刻他所有的功力都已彙聚到了我的身上。別說是你,就是蕭祈然,在不用奸計的情況下,也不可能輕易打敗我!”

  我看他說起祈然時一臉的憤憤,心裏清楚,那天隱翼城中,祈然因爲擔心我和步殺安危定是用了什麽不甚光明正大的手段將他擒住。如此說來,我還真是相當的不自量力。

  我笑笑,說:“不試過又怎麽知道呢?既然祈然能用詭計,豈知我就不會用呢?”

  心洛不屑地瞥了我一眼,顯然在說,即便你用詭計,又有什麽用?

  我不管,從懷中取出一把晶瑩剔透的紅色玉箫——血箫,單手輕輕往旁一閃,森寒的刀刃便露了出來。我擡頭,神色淡漠地說:“這把箫恐怕你不會陌生吧,真正催發冢蠱絕代的血箫。內裏的刀刃是祈然命人安上去的,轉贈給了我,作爲防身之用。”

  心洛眼中異芒閃過,神色凝肅了不少,顯示想起了另一把血箫的主人,臉上神色雖仍是淡淡,眼中卻有一抹飽經滄桑的痛閃過。

  然而開口時,他的聲音依舊是淡淡且冷漠,“小姐決定就在這裏比試嗎?”

  我苦笑了笑,卻不知是爲他眼中的痛還是爲自己,沈聲道:“我的武技擅長近身而戰,這點心洛你很清楚,所以空曠的場地,反不如這間小屋來得有利。更何況……若真出了這屋,我們兩個恐怕也比不成了。”

  他嘴角一揚,站起身來,手中銀光一閃,軍刺已然在手。望著我的眼神卻越加鄙夷不屑,我知道,他聽懂了我的意思,卻還是無奈。出了這個屋,若讓祈然或步殺知道我不知死活地要與冰淩守護者比鬥,估計……

  “小姐,洛兒……爲什麽,爲什麽你們要自相殘殺呢?”心慧手捂著面頹然坐倒在地上,哭泣道,“爲什麽……爲什麽……明明不是都好好的嗎?小姐回來了,洛兒也平安無事……”

  滾燙的淚珠從她指縫間溢出,一滴滴灑落在地上,我凝神注視著心洛的一神一思,果然看到他眼中閃過沈痛懷念之情,卻迅即斂去,眼中被徹骨的憤恨代替,聲音卻仍是淡漠地讓人寒心:“姐姐,你口中的那個洛兒,早在他親手殺死哥哥的時候,就已經死了,再也……回不來了。”

  哭泣聲被低低壓抑了下來,聽在耳中卻只覺越加悲戚。我歎了口氣,內息流轉,渾身真氣如有實質從內而外沸騰出來,卻是左邊溫熱,右邊冰寒,在空中相互傾軋交融,最終融爲一體,帶著凜冽地氣勢,缭繞在我周身。我說:“心洛,我們開始吧。”

  心洛眼中微微閃過詫異之色,卻也只是一瞬,軍刺緊握,身形微晃,他已經向我身邊欺進。

  眼看那蔚藍的瘦小身影已帶著千鈞之勢衝到了眼前,我卻不閃不避,舉箫橫檔,只聽一聲金玉交擊的脆響,一股熾熱的真氣已隨著血箫傾入我四肢白骸,經脈仿佛被浸在油鍋中烘烤一般,灼熱得我痛不欲生,卻偏偏有一絲冰寒徹骨的逆流夾雜在這赤熱中,侵入我心脈。我很清楚,心洛的殺機是實實在在的,我若任那股寒冰真氣滲入心口,那麽即使祈然趕來,也不及相救了。

  眼中如有實質的精芒閃過,我咬牙忍受體內時冷時若的煎熬,血箫翻轉,以一個匪夷所思的弧度避過他軍刺鋒芒,點到胸前,卻不及體。一股冷熱交替的螺旋勁氣以血箫爲媒介噴薄而出。耳中一聲砰然巨響,我只覺胸口一痛,卻是全身勁力皆消,兩人齊齊飛退出去。

  身體重重撞在牆沿,耳中聽到心慧的驚呼。我心中卻知這一撞看似嚴重,卻恰恰抵消了我所受的攻擊,同時讓我有時間緩衝逼出殘留在體內的異種真氣。胸口一陣氣血翻騰,我單手握緊血箫,扶著牆沿勉力站直了身體,暗自調息。

  心洛比我少退了幾步,在還沒撞到桌沿時就停了下來,可是從他臉上閃現的那一抹豔紅,就知道他也不比我好受多少。

  他定定地看著我,金銀雙色的眼中,驚疑不定,半晌才問:“半個月前,還不堪一擊。小姐,你是如何做到的?”

  我將血箫橫在胸前,神色淡淡道:“事實上半個月前我就已經能自如運用這種內力了,只是……”我頓了頓,不想說自己是不想拿新參悟的內功心法與他生死相搏,只道,“因爲這種內功只適合高手相搏,在對陣萬千士兵圍攻時,卻是徒然縮短自己壽命而已。”

  這話說得倒也是實話。我的內力多來自祈然和步殺,他們兩個的真氣,一個溫熱,一個冰寒,雖非冰火不融,卻也屬于相生相克,所以從前用起來都無法得心應手。而這套冷熱螺旋的內力激發,是我在現代無所事事時運轉體內真氣,不斷演練嘗試,慢慢凝結出來的。

  雖然使用過後對真元的損耗可能會很大,可是卻的確讓我有了與一流高手短暫相拼之力。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10:41 PM

  第295章:潇然夢(295)

  我踏前兩步,氣機牢牢鎖定他,兩人各自心生警備,殺氣四射。我卻忽然淡淡問道:“心洛,小遲在臨死以前說過些什麽?”

  心洛神色明顯一震,眼中露出恍惚的神色。我心道,就是此刻!身形如鬼魅般橫移縱躍,片刻便已來到他身後,血箫利刃閃著森森寒光削向他如玉頸項。

  “小姐——不要!!”心慧聲嘶力竭地驚叫聲傳來,我卻只能充耳不聞。

  心洛嘴角卻溢出一絲冷笑,也不見他回身動作,一雙白皙的小手已然幻化成無邊雪影,向我迎面攻來。我心中一驚,慌忙伸手擋格,只覺手腕劇痛,雖有真氣護體,卻抵不住那天賦神力。

  轉眼間,小小屋裏刀光劍影,竹簾劇烈搖晃。我們只拼了二十余招,卻是招招凶險,實打實,硬碰硬。眼看自己根本不是他對手,也來不及搶攻,我慌忙撤身飛退,血箫舉起抵擋他疾攻而來的掌影。

  就在那一瞬間,他的金銀雙瞳忽然異芒閃爍,奪人心魄。與洛楓打了那麽長時間交道,我自然知道,這是他動用天賦異禀,能力大增的時候,不由心中大駭。

  血箫中忽然生出了無窮的粘力,我飛退後避的身體竟被生生拖了回去。我使勁想甩脫手中像毒蛇般纏住我的血箫,卻不得,心中慌亂之下,連護體真氣也紊亂了,眼睜睜看著那如影似幻的軍刺向我胸口襲來。

  我並沒有想過會死在與心洛的決鬥中,但即便到了這一刻,卻也沒有絲毫後悔。心裏平和甯靜的沒有一絲漣漪。不知道爲什麽,甚至連祈然、步殺都沒有想起。雙眼緩緩閉上,嘴角卻溢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哥哥——”心洛充滿了迷惘和心痛的聲音傳入耳中。

  切膚之痛卻沒有傳來,只聽哐一聲響,我睜開眼睛,看到了掉落在地上的軍刺,看到了驚駭到無法動彈的心慧,還有……一臉痛苦淒惶表情的心洛。

  “哥哥,爲什麽不躲?嗚嗚……”心洛忽然跌坐在地上大哭起來,“爲什麽你不躲開?你明明可以贏的,明明應該是我死的……嗚嗚……”

  我全身酸軟無力,幾乎是跌爬著到了心洛身邊,緊緊抱住他,柔聲道:“沒事了!沒事了!心洛,一切都過去了!”

  腹上忽然一陣劇痛,然後胸口,腿上都是一陣毫不留情地踢打,我卻只咬緊了牙抱住他不放手。心洛一邊痛打我,一邊歇斯底裏地大叫:“我不要你可憐,你滾,滾開啊!哥哥……哥哥他流了那麽多血……心洛一直叫一直叫,小姐,救救哥哥吧!小姐,心洛以後會乖乖的,只要你救救哥哥!可是沒有人理我,姐姐拋棄我了,小姐拋棄我了,連哥哥也拋棄我了,全世界都拋棄我了!嗚嗚……”

  “對不起!對不起!心洛!”我緊緊抱住踢打的他,緊緊緊緊抱住,眼淚一滴滴落下來。耳邊傳來心慧崩潰哭泣的聲音,然後她也是狼狽地爬過來,手腳並用爬到我們身邊緊緊抱住心洛不住顫抖的身子,再不肯放手。

  哭了良久,終于是哭累了,房中彌漫的都是低低的啜泣聲,仿佛剛剛的刀光劍影,只是虛幻。我緩緩站起身來,看著雙頰涎淚,卻一臉倔強憤恨的心洛,以及抱住他死死不肯松手的心慧。右手慢慢舉起,落下,一把薄如蟬翼的匕首自袖口滑出,落到我手中。

  刀鋒青揚,我面色冷漠,利刃已經貼在了心洛頸項上,寒光映著白皙的鎖骨,異常猙獰。

  “小姐,你做什麽?”心慧驚疑地看著我。

  我卻不答,眼光只望著心洛,淡淡道:“心洛,你輸了。”

  心洛渾身一震,蒼白的小臉仰起,神思複雜地看著我。我淺淺一笑,收刀,轉身,離去。

  到達門口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回頭說了一句:“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啊——”心慧的驚呼聲傳來。我微微一哂,拉開門走出去,心道:本來還想拼本身實力取勝的,誰知……還是要耍詐,當真丟臉。

  窗外驟然黑暗的夜幕,銀沙般的月色,讓我忍不住滯了滯,不意外地,看到那抹颀長清俊的身影。

  我誠心地笑笑,道:“果然還是瞞不過你。大概也正因爲如此,我才敢這麽囂張。”

  祈然原本蘊怒憂心的面容,聽到我的話終于還是忍不住一松,甚爲無奈地將我攬進懷裏,低聲斥責道:“知道剛剛有多危險嗎?即便我在窗外,也不一定能即時救下你!”

  “恩,以後不會再輕易涉險了……”我靠著那清新溫暖的懷抱,只覺渾身的酸痛和真氣枯竭後的疲憊感源源襲來,既然心靈可以松懈,身體可以依靠,又爲何不呢?我緩緩閉上眼睛,任憑自己陷入沈沈的昏迷,嘴角卻勾起抹淡淡的微笑。

  “唉——”祈然無奈地歎了一息,打橫抱起我,往住處走去,耳邊傳來他漸趨模糊的聲音,“每次都做這種毫無誠意的保證……誰讓我就是拿你沒轍呢……”

  天和1262元年7月25日,因爲斷絕了後顧之憂,衛聆風和祈然引百萬精兵圍攻銀川霧都,同時大肆清掃屠殺祁、依兩國領土內的冰淩地下勢力以及尹鑰斥候。霧都城內約計困有三十余萬尹國士兵,和五萬鑰國殘余勢力。至于冰淩在霧都的實力,則仍未探察清楚。

  8月2日,霧都本就儲備不多的糧草水源逐漸短缺,霧都城內反尹子恆的聲勢日漸浩大。甚至有不少尹國將士率衆叛變投降,但都于兵變前被秘密斬殺。蕭逸飛利用冰淩勢力,終通過重重關卡,向尹國傳遞求援信息。

  第296章:潇然夢(296)

  9月,霧都城內糧草斷絕,餓殍死屍鋪街,城內兵將已無再戰之力,只待破城。衛聆風卻于此時放緩了攻城的節奏。9月12日,尹國援兵突破銀川邊境防線趕來救主,卻在淮河主流受阻。衛聆風不知如何從我留給他的戰略中演繹而出,讓人捉了幾百只雲雀,餓其一日一夜。在尹國援兵到達淮河長橋時,命人放飛口銜火種的雲雀,飛入糧草辎重間。是時,天雖不再炎熱,卻漸趨幹燥,火借風勢,席卷天地,哀嚎之聲響遍淮河。最終,大橋斷裂,多數兵士都跌落湍急的淮河主流中,被衝了個四散。僥幸逃生的幾批人馬,也被一旁埋伏的祁軍盡皆降服,無路可逃。9月13日淩晨,大火終于熄滅,尹國近四十萬的援軍,幾乎全軍覆沒。

  天和1262元年9月22日,尹子恆終于無法再忍受這種貓捉老鼠式的羞辱,出城投降,卻又暴起發難,豈料衛聆風早有准備,伏兵盡出,尹子恆與尹國幾百人被十萬精兵團團圍住,生死不由己,霧都簡單被奪。

  混戰未起,尹子恆聽信尹天雪的話,欲要擒殺同在戰場的我,威脅衛聆風,以求僥幸逃脫。卻被在我身邊寸步未離的步殺,一刀斬殺。其刀之烈,其勢之強,讓所見之人,無不心生凜然,不敢逾越半步。連感慨這一國之君,竟如此窩囊地死在戰地,也一時忘記了。

  當時,恐怕沒有人會想到。尹國、鑰國、兩代君王,竟都死在一個人之手,這是何等的駭然?是以,當有人開始意識到這一點時,除了感歎命運的神奇外,步殺這個名字,更是成爲了天和大陸不朽的戰神傳奇,甚至一種禁忌,一種……強大到人神共駭的禁忌。

  只是,第二天,潛伏在尹國的斥候便傳來一代名妓蘇婉柔自缢身死的消息,還是讓人忍不住神傷遺憾。

  尹子恆被殺,尹天雪被生擒。尹天雪在混戰開始前便假扮成侍女模樣,由印月保護下欲要突破重圍,卻被早已守株待兔的成憂攔阻,印月爲保護尹天雪身死。

  尹天雪性子倒也剛烈,在被成憂擒住時,就欲服毒自盡,成憂卻仿佛早知道了她的伎倆,點穴,擊昏,毫不猶豫地帶走。我本想攔住他,卻被他冷冷地回絕說:“皇上指明要生擒這個人。”

  短短三個月不到,衛聆風和祈然幾乎殲滅了鑰國和尹國所有的精銳。雖然到此刻爲止仍未找到蕭逸飛,可是,也足夠讓天和大陸所有人對這兩個年輕的統帥,望之生畏,聞聲膽寒。

  事實上,蕭逸飛沒能在衛聆風孤立無援的時候徹底困死他,就已經輸了整個戰局了。正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而後生,一旦讓衛聆風脫出了那桎梏他的牢籠,再加上祈然和依國的援助,其勢便如出閘的猛虎,潛水的蛟龍,勢如破竹,銳不可當,天下再無人能湮其鋒。

  三陣殺降,第二陣,尹子恆,死!

    第17章決勝冰淩

  “皇上駕到——”

  原本陰濕昏黑的地牢中忽然火光大亮。尹天雪擡起疲憊的眼眸,望向那忽然燈火通明的石道。一抹明黃的身影,在刺痛她雙眼的火光中,緩步走來,俊秀的面容,逼人的貴氣,一時間連這個最汙糟的地牢也仿佛明亮雍容的幾分。

  他在自己面前站定,悠然含笑的嘴角微微揚起,語調出奇地溫和,竟讓尹天雪生出他會善待自己的錯覺。他說:“朕沒興趣跟她耗,餵她服下吧。”

  左右應了聲是,然後尹天雪看到兩個形狀粗獷的大漢,手中提了酒壺,往自己這個方向走來。他們的面容明明異常平靜冷漠,可是尹天雪卻仿佛看到了他們嘴角猙獰淫亵的笑。這一刻,她突然想起自己餵那賤女人服下的藥,這一刻,她忽然想通了,爲什麽這個帝王要纡尊降貴地來地牢探視自己。一切……皆是爲了報復,替那個女人所做的報復!

  她開始驚恐地大叫,抿唇咬牙,她不能,她絕對不要變成那種……然而,藥還是被灌了下去,順著她纖細的喉嚨滲入腹中,緩緩向她敘說著一種名爲絕望的滋味。

  “咳咳……”尹天雪鼻涕眼淚流了滿面,原本清麗無雙的面容早已變得猙獰,她擡起頭狠狠地瞪向那個由始至終都淡笑看她掙紮痛苦的男子,一時間心裏被不甘憤恨和嫉妒充斥到瘋狂,她沙啞著喉嚨大喊,甚至忘了恐懼:“那個賤女人到底有什麽好?!她明明……”

  衛聆風眉頭微微一皺,眼中露出森寒的殺機,緊接著尹天雪只覺頰邊劇痛,已被身邊的人狠狠掴了一巴掌。衛聆風退後幾步,彎身坐入早准備好的雕花木椅中,神色淡淡地道:“葛神醫,細細說下這藥的功效吧。”

  “是……是,皇上!”尹天雪這才注意到,衛聆風身邊還站了個青布長衫,頭戴氈帽的老者,此時正滿面大汗地躬身道,“此藥名爲‘心火焚身’,是民間流行最惡毒的春藥之一。此藥原爲世族大家中,用來懲戒善妒心狠的妻妾,一旦心起惡念便會行爲失常,狀似瘋癫。後……後有人發現此藥中多爲春藥成分,便稍稍改良了配方,成爲……最厲害的春藥。”

  尹天雪能感覺到自己全身的毛發都豎了起來,淌入腹中的那藥,仿佛一只只細小的毒蟲,鑽入她五髒六腑啃咬噬齧。她很想問,此藥到底如何厲害法,可是除了呻吟,卻吐不出一句話。

  衛聆風冷冷一笑,道:“繼續說下去。”

  第297章:潇然夢(297)

  氈帽老者回頭撇了尹天雪一眼,那明明沒有一絲惡意反充滿憐憫的眼神,卻讓尹天雪全身如墮冰窖。只聽他繼續道:“此藥在服下後兩個時辰內便會發作,除非與人交合,否則便生不如死。尤其,中毒之人若心情激蕩,藥效發作便會更快更烈。但……此藥的狠毒並非因此,而是,服下心火焚身的人,即便是使用了男女采補之術,也不能將體內淫毒盡去。每隔十二個時辰,或者中毒者心緒紊亂時,此藥都會再度發作,直至……在交合中……脫陰而死……”

  “啊啊啊——————!!”地牢裏發出一聲淒厲的女子尖叫聲,隨即是嚎啕大哭。

  尹天雪不顧身上會磨破她滑嫩肌膚的鐵撩,跌爬到衛聆風面前,抱住他的腳哭喊道:“皇上!皇上!求求你饒了我吧!我……我願意給那個賤……不,我願意給娘娘下跪道歉!求求你放過我吧……嗚……”

  身體被蠻橫地拖離衛聆風腳下,尹天雪只覺渾身一痛,已經如破布般被扔在了一角。

  衛聆風神色淡漠地拂了拂袍角,嘴角噙著悠然地冷笑,擡起頭來望向震驚的氈帽老者,道:“葛神醫,都說完了嗎?”

  “沒,沒有!”氈帽老者不知怎地心中生出無比的恐懼,雙膝一軟竟跪了下去,顫聲道,“此……此藥根本無法可解……”

  直到此刻,衛聆風臉上才終于露出抹滿意的笑容,起身,漫不經心地向身後侍衛命令道:“沒朕的吩咐,不許讓她死了。”

  “是!皇上。”

  “皇上——!皇上————!!求求你,求求你饒了我……”

  尹天雪的慘叫聲聲傳來,衛聆風的腳步忍不住頓了頓,轉身緩緩踱到她面前,雙手負後淡淡道:“你是否在想,即便是無解的毒藥,祈然多半也會有醫治的辦法?”

  尹天雪一驚,一身的狼狽,瑟瑟發抖的四肢,都抵不過她眼中的恐慌。

  衛聆風身體傾前了幾分,俊秀無匹的臉上掛起惡魔般邪魅卻燦爛的笑容,沈聲道:“你卻不知,祈然想的招,多半會比朕更狠。”

  臉上的笑容倏然轉淺,衛聆風直起身,冷冷道:“她當日所受的痛苦和屈辱,今日,朕便要你千百倍地償還給她!”

  “她不愛你——!!哈哈…………”尹天雪頹然坐倒在地,忽然看著那逐漸走遠的身影,瘋狂大笑起來,直笑到披散的發絲亂顫,嘴角溢出血絲,她歇斯底裏地大吼,“她根本就不愛你,你跟我一樣可憐……哈哈……嗚嗚……殺了我吧!衛聆風……求求你讓我死吧!”

  衛聆風身形沒有片刻地停頓,緩步拾階而上,仿似對身後的話音充耳不聞。唯有嘴角那抹淡淡卻憂傷的笑容,越加燦爛……幽深。
  
  =第298章:新更決勝冰淩

  天和1262元年10月2日,鑰國擁立傅經年僅五歲的幼子傅明爲帝,太後垂簾聽政,宰相李暮把持朝政,因歷來不滿太子傅君漠的窮兵黩武,故先後將蒙闊等多名將領下獄暗殺。

  天和1262元年10月18日,尹國繼鑰國之後也另立尹子恆同父異母的弟弟尹子安爲帝。尹子安年近二十,卻懵懂無知,朝堂成爲多方勢力明爭暗鬥的舞台。

  至此,尹國和鑰國都開始由有力一統天下的強國走向了沒落之路。有識之士都能清楚看到,天下統一的契機已經出現了。如今仍殘存的兩大結盟勢力,祁國和依國,各有各的優勢,卻也各有各的顧慮,究竟將來問鼎天下的會是衛聆風,還是蕭祈然呢?

  天和1262元年10月中旬開始,尹鑰兩國國內謠言四起,矛頭一一指向地下霸主冰淩。說是冰淩王爲了一己私欲,挑撥三大國龍爭虎鬥,自己卻暗享漁翁之利。同時,不知何人將冰淩在尹鑰兩國的秘密勢力透入給朝廷軍隊知曉,一時之間,遍地都是清剿的衛兵,百姓人心惶惶,兩國政權越加不穩。

  天和1262元年11月2日,祈然和衛聆風帶兵攻入冰淩在東海冥島的皇宮——風之都,卻沒有看到蕭逸飛。然而也正因爲如此,風之都的守衛看到祈然多不敢阻攔。

  風之都皇宮。

  祈然神色淡然地看著周圍重重包圍了我們的冰淩高手,五指一松,四塊青紅白黑的石頭落在地上,骨碌碌直打著圈卻像被什麽力量套住了,並不滾離祈然身邊。

  “四聖石————?!”

  祈然緩緩擡起頭來,淺笑著一一看向衆人,溫和的目光,讓所有人都放松了大半警戒。他才開口道:“你們不會忘了冰淩百年來的規矩吧?”

  說著,他手中利刃在指尖輕輕一劃,晶瑩的鮮血,一滴滴落到四塊顔色不一的鵝蛋形石頭上。

  他的聲音依舊溫和悅耳,卻有著不容抗拒的威嚴和氣魄,淡淡道:“擁有全陰之血的人,無論能力天賦如何,都會在其年滿二十歲後成爲冰淩王。冰淩上下,無不奉其爲尊,聽其號令。莫非,你們想違背這條祖訓嗎?”

  說到最後一句,平和的聲音稍稍提高了幾度,如臨淵海的氣勢,伴隨著逐漸亮起重彩的四聖石,讓四周幾百人臉上均露出凝重敬畏之色。

  “少主……不——皇上!參見皇上!”

  “參見皇上——”

  宮殿中多半的人都跪了下來,但仍有小部分人臉露猶豫,踟躇在一旁,不願向蕭逸飛以外的人屈膝。

  祈然與衛聆風對望了一眼,兩人自然清楚記下了那些屬于蕭逸飛的勢力,必會……趕盡殺絕。

  第299章:潇然夢(299)

  祈然收回目光,看向跪拜的衆人,一臉無謂地道:“你們也不必跪我了。我今日來就是想告訴你們,冰淩與風之都將來恐怕都不會再存在。若你們想脫離,可以現在就走;若仍想做一番事業,可以跟我回去依國,我會爲你們安排合適的權位。”

  冰淩的勢力,在天和大陸根深蒂固,幾乎在幾百年前就滲入到了這片土地的脊梁中。想要在短時間內拔除,根本是癡心妄想。且不說蹤影全失的蕭逸飛,單祈然那幾個逃逸無蹤的皇兄就是極大的隱患。

  然而,知難而退,便永遠沒有成功的一天。今日,風之都中這些滿目驚駭無法回神的衆人,便是一個開始,一個……徹底拔除冰淩根基勢力的開始。

  也是從這一天起,冰淩——這個存在了幾百年,以其扭曲瘋狂的生存方式稱霸天和大陸至今的地下霸主,終于一步步走向沒落、消亡。

  從哪裏開始,便在哪裏結束。

  當我們接到“天羅地網”的密報,在別有洞天所在山頭看到蕭逸飛時,我腦中便浮現了這句話。他的身邊只跟了三個人,都是認識卻不算稔熟的,傲天君、紅袖和……橙兒。

  遠遠望去,一抹深藍夾雜在兩種截然不同的深紅之間。橙兒則立得較遠,一雙美目千回百轉,定定落在步殺身上。

  傲天君喜穿紅衣,早在望江樓時我便知道了。就如白勝衣天生就該著白衫一般,紅色的長袍穿在他身上,竟是異樣的合體卻不耀目。

  紅袖,七聖女之一的紅袖,橙兒的姐姐,步殺的師妹,只在衛聆風宮中匆匆見過一面,我卻牢牢記住了她,便是因爲那一身耀眼的紅衣。

  明明一身的烈焰如火,卻偏偏冰冷如冰。一雙剪水的秋瞳,也是落在步殺身上,良久不移。

  我擡頭向橙兒露出個笑容,她勉力一笑,隨即黯然。

  蕭逸飛終于轉過身來,目光一一瞥過我、步殺,最終落在祈然身上。他的臉色有些憔悴,卻沒有一絲頹廢死沈的意味,眼中精芒不暗反亮,負手在後,淡淡開口道:“軒兒沒來嗎?”

  祈然點了點頭:“大哥會在今日午時前攻下百裏,隨後與我們彙合,也許……你有機會見他最後一面。”

  蕭逸飛眉頭微皺,凝神靜看了祈然半晌,才道:“然兒,你果然比以前狂傲了不少。”

  祈然淡淡一笑,道:“我知道,若非你的縱容,我們絕對無法在短短半年內就擊垮尹鑰兩國,更無法輕易接收冰淩,和……找到你。”

  “縱容?”蕭逸飛臉上竟閃過一絲苦笑,“不如說我是累了。從你和步殺救出這丫頭,軒兒奪回隱翼貿昌開始,我就累了。明明當初在逸天墳前發過誓會好好善待你們,卻最終……”

  第300章:潇然夢(300)

  “父皇!”祈然打斷他,平和地笑道,“後悔當初,沒有任何意義,這是你教我的,不是嗎?”

  “唰——”一聲清響,祈然已經抽出了腰間的寒血,神態安然地道:“蕭逸飛,不要再動之以情了,你不適合做這種事情。放心,只要你的子孫手下不危急大哥利益,我們就不會趕盡殺絕。至于冰淩,我絕不會容許它在天和大陸再蔓延下去。”

  蕭逸飛眼中閃過異色,卻不搭話,只灼灼地盯著他。

  祈然哂然一笑,似是對那如有實質的目光視而不見,橫劍指地,朗聲道:“蕭逸飛,來做最後的了斷吧!沒有別人,只有……我和你!勝敗無論,不死不休!”

  “若是我死了,步殺和冰依自然會帶著我的屍體離開,從此再不對你做任何報復。若是你死了,我會將你與冷清雅合葬在一起,了你一生心願!”

  “好!好!果不愧是祈然!先機占盡,氣勢絕倫。”蕭逸飛忽然大笑起來,那笑竟是豪邁非常,沒有一絲陰郁,他探手懷中,眼前紅光閃過,血箫已然入手,只聽他道:“如你所願,我們父子……就來做最後的了結!”

  祈然回身看我,如海深的藍眸中盡是波蕩的歉意和深情,還有……無堅不摧的自信。

  我無奈一笑,卻異常堅定地道:“放心吧!我會乖乖等你回來,不會惹事生非的。”

  祈然把目光移向步殺,只一瞬,步殺點頭,神色淡漠地道:“我會保護好她的。”

  祈然固執地糾正:“是你們。”

  步殺一愣,隨即眼中露出露出笑意。我卻已低頭笑個不停,祈然走近兩步,輕輕抱了抱我,然後轉身離去。

  天空中陰沈沈的看不到太陽,山裏的風有些冷,我靜靜地看著祈然一步步走向前的背影,心裏卻在想:如果他真的死了,我和步殺還會活下去嗎?隨即笑笑,又覺無意義,真的到了那個時候,遵從心的選擇也就是了。

  這是我第一次如此用心地觀看一場高手間的對決,而且清楚的知道,過了今天以後,我的武功就會跨越一個新的高檻。我想,這也是祈然帶我和步殺前來的原因之一吧。

  劍氣鋒芒,祈然一個縱身,率先進攻。蕭逸飛卻是面色不變,靜靜伫立在原地,如刃的劍氣及體而來,令得他衣衫迎風鼓脹,獵獵作響。

  本就極快的身形仿佛倏然又加快了幾分,我只覺眼前一花,兵刃交擊聲已經短暫響起。遠遠看去,一箫一劍來去糾纏,輕柔靈動,宛如蓮花盛開。仿似兩人倒象在互結手影,而非生死相搏。然而,只要望見兩人凝重的面色,眼中森寒的殺機,以及四周缭繞如有實質的糾纏真氣,就知雖只是短短幾招,卻已是性命相搏。

  第301章:潇然夢(301)

  纏鬥了這等時刻,終于再度傳來兵刃相擊,拳掌相交兩聲巨響。一藍一白兩個身影,如斷了線的風筝一般,飛退出去。

  我還來不及驚呼,兩人的身形卻已在半空中雙雙頓住,竟淩空停滯了半晌,隨即如翺翔天際的飛鷹般直竄而起。

  矯若遊龍,翩若驚鴻,我瞪大了看著祈然施展逍遙遊劍法的第一招——如魚得水,明明是同一套劍法,在不同的人手中使出來,竟會有如此大的區別。只見他長劍橫指,身體在半空中也不借力,縱身一個旋轉翻騰,人已與蕭逸飛擦身而過,劍卻仍滯留在後方,蕭逸飛面前。轉身、斜刺、直挑,沒有一絲多余的動作。

  蕭逸飛卻是不慌不忙,身體在空中微微後仰,以精准無比的毫厘之差堪堪避過那一指長劍。隨即卻是余勢未盡,上身在幾不可能的情況下扭轉傾斜,腳下如履平地,竟是淩空踏地再度躍高,血箫鋒刃打了個近三百六十度的彎,直削祈然後頸項。

  幾根斷髮自空中緩緩飄落,我大口喘著氣,只覺這一輩子的驚險加起來還不及祈然這短短的幾分鐘,印著深深指甲痕跡的手心攤開來,全是冷汗。

  我擡頭看著如遺世獨立般傲立在百丈高樹頂端的兩人,陰暗晦沈的天空伴隨著滲涼的微風降下綿密雨絲。兩人的身形臨風搖晃,衣袂飛揚,遠遠看去,那一藍一白兩道身影在細雨蒙蒙中,既是缥缈如幻的仙谪之身,又是睥睨天下的無邊氣勢。

  “祈然會輸嗎?”當聲音發出來的時候,我才發現竟帶了一絲顫抖,不知是因爲害怕,還是冰涼雨絲的沁入。

  背上有溫熱融融的真氣侵入,立時緩解了我體內的寒意,只聽步殺沈沈的聲音傳來:“不知道,只能……相信他。”

  我笑笑,心裏立時安心了不少,這恐怕是步殺僅能說的安慰之言了吧,但不知爲何,卻是尤其讓人信服。

  兩人身形一動,踏著柔軟的樹枝在空中幾個交錯,仿佛一藍一白兩道光影纏繞在一起,旋轉起來。速度由快而慢,兵刃交擊聲由間斷至連續,纏鬥的身影再無法輕易分辨出來,無論我如何瞪大了眼睛,也不能象剛剛一般看清每個動作。

  步殺的眼中終于也露出了凝重之色,夜幕般黑沈的雙眸閃著熠熠銀輝,一瞬不瞬緊盯著殺氣縱橫的樹梢頂端,目中透出渴戰的激昂和焦慮的憂心,垂在身側的雙拳一一握緊。

  就在我倆全神貫注幾乎忘記身邊一切的時候,一道清冷含怒的聲音,夾雜著寒冰真氣猛然插了進來:“步殺!”

  我倆同時一震,體內真氣混亂翻騰了幾周,竟仿佛練功的緊要關頭被生生打斷一般。連我都懷了些許怒氣,更惶論步殺,果然,他的面色相當冰寒,卻只望著那抹豔紅的身影不語。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10:43 PM

  第302章:潇然夢(302)

  我擡頭,望見不遠處楚楚滯立風中橙兒,望著這邊,雙眉緊蹙,臉帶哀傷,卻不上前。

  紅袖仿佛對步殺的怒氣絲毫不察,只同樣冷冷地道:“你仍要跟她在一起嗎?爲了她你受了多少苦,都不記得了嗎?”

  她的目光從步殺移至我,僅余的一抹溫柔如潮水般褪去,只余冰寒和憎恨,聲色俱厲地道:“你和少主明明已經在一起了,爲何還不能放過他?你們帶給他的傷害,還少嗎?”

  眼前黑影一閃,步殺汲血刀已毫不留情地劈向了紅袖。紅袖眼中閃過驚痛震怒之色,紅色絲帶漫天飛舞,絲帶末梢的兩個銀色小球與刀刃相擊,發出叮咚聲。她縱身躍退幾步,勉強站穩身子,喘息怒視著我們。

  然後,雙目一凝,如寒冰利刃般的目光集中到我身上,卻是憤恨不語。

  “你想要我的解釋,是嗎?”我歎了口氣,淡淡道:“人本來就是在傷害中成長的。步殺爲了我們受到傷害,我們也同樣爲了他的幸福在努力,根本談不上誰放過誰。”

  我不明白,爲什麽每個人都非要說步殺喜歡我,真的喜歡嗎?我喜歡他,是如哥哥一般的喜歡,親人一般的依賴,朋友一般的親近。那麽他呢?或許……,或許,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吧?是,我是第一個接近他心靈最深處的女子。可是,在步殺心裏,最重要的人卻是祈然,其次才是我。因爲當初,我是先走進了祈然的心裏,然後才能走進他的心裏,繼而松開他一身的防備。

  只是,喜不喜歡真的重要嗎?其實,我也不清楚。然而,我卻能感覺到步殺與我們在一起時的快樂,祈然的快樂,以及……我自己的快樂。這就足夠了,不是嗎?

  心若自由,身沐長風。別人的指責厭棄,與我們又有何幹?無遊天下,不離不棄。我們只需牢牢守住自己的幸福快樂,就足夠了。

  估計是想的太沈入了,竟是紅袖的攻擊到了眼前也未察覺。耳中傳來步殺幾乎氣急敗壞的聲音,卻只喚了聲“冰依”余下的便化爲如風黑影,掠到我面前,接住紅袖雷霆萬鈞的一擊。

  好吧!我承認是我的錯,步殺已然清楚我此刻的實力,是確信我能接下紅袖這一擊的,卻沒想到他歷來精確無誤的判斷,用到我身上,差點就陰溝裏翻船。

  我尴尬地笑笑,看著因爲憂心已經衝到不遠處緊張注視著戰局的橙兒,不由心中哀歎:爲什麽步殺這種萬年冰塊的桃花運會這麽好呢?

  仿佛快進中的電影忽然被按了暫停鍵一般,兩人的身影猛然間停頓了下來。步殺舉刀緊貼在紅袖天鵝絨般的白皙脖頸上,刀尖滑出一抹瑩亮的血絲,雙目冰寒,殺機閃爍。

  “步殺——!”橙兒驚叫了一聲,語帶哭腔,“不要殺我姐姐!求求你!”

  第303章:潇然夢(303)

  步殺轉頭看了她一眼,眼中殺機微微斂去,只是一瞬,退開幾步,汲血收回,劃入鞘中,一切刀光盡斂。橙兒猛地松了口氣,單薄的身子在細雨中搖搖欲墜,幾欲摔倒。

  我一邊擡頭望向空中已經膠著了近半個時辰的戰場,一邊往步殺身邊退去,憂心道:“這樣鬥下去,會不會最終兩敗俱傷呢?若是這附近仍有埋伏,衛聆風又不能及時趕來……”

  “冰依——!!小心!”耳中聽到步殺近在咫尺的驚叫聲。

  我還沒來得及回神,只見一道紅色的光影夾雜著森寒的銀光,朝著我胸口檀中穴疾馳而來。其勢之猛,其勁之狠,讓我在銀球還未及體時,就已經胸口劇痛難當。

  想來,紅袖是在步殺制住她的時候就已經將目標鎖定在我身上。以有心算無心,又是在堪堪被制的情況下,趁其不備,是以連步殺也沒來得及反應。

  話說那紅銀之光向著我胸口呼嘯而來,我眼前卻是一道迅急如閃電的橘紅光影閃過,橙兒已經不顧一切地擋在了我面前……紅袖眼中露出了驚駭,紅銀之光卻是依舊猙獰……

  “铮——……砰——……”

  我在後,橙兒在前,我們兩個前胸貼著後背雙雙飛退出去,直跌了五米之遠才頹然摔跌到地上。我看到步殺手中的黑刀,拔出、斬盡、收回,無邊刀影幻化在這粘膩的雨絲中,濺起點點血光。

  時間,仿佛靜止在這一刻。除了綿綿的細雨,除了耳邊的風聲,除了遠處的激鬥……

  “冰依——!”步殺回身走前幾步牢牢審視著我,頓了頓,又看向面色慘白的橙兒,道,“你們沒事?”

  我動了動仍橫在橙兒胸前的雙手,只覺十指僵硬,骨節欲碎,酥麻地幾乎沒力氣彈動一下。“咝——”一聲響,原本阻在橙兒面前的絕絲自動收回,我困難地收回手,望望身體兩邊,分別落著半顆被切開的銀色小球。

  “姐姐——!!”橙兒大叫了一聲,衝到倒地的紅袖面前,抱住那躺在血泊中的紅色身影大哭。

  “差點就一命嗚呼了!”我甩了甩終于恢複過來的雙臂,心有余悸的道,“不過步殺,你真的殺了她嗎?”

  步殺原本松懈過來的眼中微微一寒,冷冷道:“看在橙兒的份上沒有。不過,也只此一次了!”

  我嘿嘿一笑,笑得有些奸詐。步殺卻一臉莫名,只是轉身憂心地望了眼戰場。

  我心裏一滯,也笑不出來了,祈然……會贏吧?起身走到橙兒身邊,蹲下身去,低聲道:“你姐姐沒有死,我來替她包紮一下……”

  “不用你幫忙——!!”橙兒狠狠一把推開我,一臉的痛苦,喊道,“姐姐她壓根就不稀罕你救她!不用你來可憐我們!”

  第304章:潇然夢(304)

  這話倒讓我想起了家裏頭那個倔強的小鬼,卻不明白她爲何剛剛才舍命救我,現在卻又對我惡言相向。

  仿佛是看懂了我的意思,橙兒抱著昏迷的紅袖,低低啜泣了幾聲,看看面無表情的步殺,才又望向我,嘶聲道:“我根本就不是真心救你!要救你,也多得是法子,根本不必舍命。我只是……我只是不甘心,爲什麽他的心裏一點都沒有我的位置;我只是,想通過這種方式,讓他一輩子也無法忘記我?!”

  “我不甘心……我就是不甘心。我明明可以給他幸福的,我明明那麽想守護他的,可他的心卻已經牢牢地栓在了你們身邊,從來也不會回頭看我或姐姐一眼!呵呵……所以,我就用我的命,來換你的,這樣……只要他看到你,就永遠不會忘記我!”

  我心裏一陣窩火,忽然將沾血的藥瓶狠狠甩在地上,冷聲道:“你們他媽的還有完沒完了?!步殺的幸福是他自己的,又不是別人給的。你們一個個憑什麽認爲步殺與我們在一起就不會幸福。橙兒,也許你真的很愛步殺,可是,你卻配不上他。”

  我頓了頓,只覺罵出來以後心裏終于痛快了幾分,不由放緩了口氣,續道:“你有沒有想過,你這一死,若是步殺心裏沒有你,那就只是平白的犧牲;若是他心裏真有了你,那麽你的死除了帶給他傷害,還能有什麽?”

  “橙兒……”望著她哀傷哭泣的臉,想起愛情本就是盲目的,我又有什麽資格責備她呢?看著她被絕絲劃傷的手臂,我也忍不住心裏一陣柔軟,緩緩蹲下身去將傷藥灑在她晶瑩如玉的皓腕上,又小心包紮,柔聲道,“以前,我也犯過類似的錯誤。犧牲自己,來拯救別人或是……達成目標,那樣的蠢事,以後再也不要做了。”

  橙兒悲傷的點點頭,擡頭又將目光轉向步殺,卻只見到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眸中,微微有著迷惘和不解。那裏面雖有點點的關心,卻太微太小,激不起半點漣漪。

  橙兒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哭聲在雨中顯得越加哀淒悲涼,就連步殺也雙眉皺起,微微動容,眼中一瞬閃過憐惜之色。

  哭了良久,橙兒的聲音終于漸漸安穩下來,她用袖子擦了擦狼狽的面頰,眼中有了堅決之色,擡頭看向步殺,顫聲道:“我會長大的,我會努力變成一個配得上你的女子,到時,請你至少……給我一個機會。”

  步殺仿佛呆愣了很久,終于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橙兒楚楚動人的臉上露出個燦爛卻憂傷的笑容,向我微微鞠了個躬,一雙美麗的鳳目述說著誠摯的歉意和感激。隨即毅然轉身,背起紅袖,一步步離去。

  那道被紅色遮住,微微佝僂起來的橘紅身影,從此看去,在蒙蒙細雨中,竟異常地堅毅美麗,惑人心神。

  第305章:潇然夢(305)

  “步殺,放棄這麽好的一個女孩,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身後良久無聲,直到我以爲他不會回答了,冰冷夾雜著一絲溫度的聲音,卻隱隱傳來:“我現在……還無法喜歡她。”

  我在心裏暗暗歎了口氣,卻未表現出來。心裏相信著,總有一天,會出現那麽一個人,她能帶給步殺幸福,也能因爲步殺而幸福,會有……那麽一個人的。

  我的臉上露出一個憧憬的笑容,隨即轉身望向那刀光劍影更盛的戰場,笑容迅即斂去。恐怕,就要……

  “要分勝負了!”步殺冷然說了一句,前踏幾步,難掩語氣中的憂心,目光牢牢鎖住戰場。

  “砰——!!”一聲巨響,我猛地瞪大了眼睛,那株百丈高、數人無法合圍的大樹,竟從頂部爆裂開來,仿佛被一劍劈裂的竹竿一般,伴隨著轟然巨響倒地。

  兩道藍白身影,在空中凝滯了幾秒,雙掌相擊,瞬間又交換了數十招。雨絲在他們周圍席卷滌蕩,仿佛激起千層巨浪,卻偏偏近不了兩人的身。

  終于,又一聲砰然巨響,如冰玉落盤,白者爲先,藍者緊隨。兩人一前一後,飄然落在地上。

  祈然躍落的地方離我們並不遠,我看到他慘白的臉上,閃過一抹異樣的赤紅,藍眸忽明忽暗,忽然身子一顫吐出一口血來。

  “祈然——!!”我驚叫了一聲,只覺聲音都帶了哭腔,只想衝過去扶住他,卻被步殺牢牢拉住。冰冷卻異常安撫人心的聲音,帶著沈沈的如釋重負響在耳側:“祈他……贏了。”

  贏了?我呆呆地消化著這個信息,轉身看向臉色青紅交加的蕭逸飛,忽然,他胸前的衣服如裂帛般寸寸分離四散開去,胸前猙獰的傷口,大量的鮮血噴湧而出,嘴角更是溢出點點血絲。

  贏了……贏了……真的贏了!我倏地伸手捂住了嘴,只覺生命與靈魂都在地獄的烈火中剛剛兜了個轉,渾身無力。

  蕭逸飛再支不住羸弱殘破的身體,頹然跪倒在地上,胸口的鮮血一滴滴落在已被細雨淋濕的草葉上,泥土中,靜靜敘說著,這一代梟雄消逝的過程。

  步殺身體微微一震,隨即轉身朝著後方山路盡頭看去。我心中一動,目光跟著轉移,果然看到一身錦服的衛聆風、成憂以及一衆祁兵。

  衛聆風的目光掃過我和步殺,最終定定地落在已是強弩之末的蕭逸飛身上,眼中各種複雜的神光一一閃過,卻最終流于平靜。

  一行人走得近了,我目光無意中接觸到衛聆風身後隨行的衆人,忽然忍不住渾身一顫,眼望著一處,難以置信地吐字道:“洛……楓……?”

  第306章:潇然夢(306)

  不,這個人,怎麽可能是洛楓?他的臉上,手上,凡是裸露在外能看到的皮膚,不是發黑發紫,就是潰爛生膿,只余一雙眼睛還留著當年的神采。這張臉,這個身體,甚至比之當年的無夜,也未好過多少。

  只是,我還是認出了他。因爲他身邊那個滿臉刀疤的瘦弱女子,因爲他望向蕭逸飛時刻骨的仇恨,更因爲他那雙眼睛,雖沒有金銀雙色,卻一如他飾演無夜時那般孤寂,渴望溫暖。

  “冰依。”他用沙啞難聽的聲音叫我的名字,話一出口,卻是連他自己也閃過痛色,悲苦地笑著撇過頭,再不肯看我一眼。

  當年的事,我雖沒有在場,可是因爲事關祈然,所以很用心地打聽留意過,也正因此,我知道,洛楓身上的毒,是祈然下的,除非他願意,否則世上沒有任何人能救得了洛楓。

  “咳咳……咳咳……”蕭逸飛忽然不斷咳嗽,身體劇烈顫抖,幾乎要撲跌在血泊中。他勉強撐住了身子,語調平穩卻難掩蕭瑟:“沒想到,我的死,竟勞駕如此多的人特地趕來觀賞。”

  “軒兒……”他忽然擡起濺滿血漬的蒼白面孔望向衛聆風,啞聲道,“然兒不知,你卻是應該清楚的,逸天曾是我最疼愛的弟弟。你的容貌和逸天最像,性子卻與他天差地別。逸天性格溫和,優柔寡斷,你卻是堅忍難測,殺伐果決。當年,我把你獨自一人留在祁國宮中,事實上,是想違背清雅的意願,徹底埋沒甚至殺害你的。我總歸……不願真見你和然兒自相殘殺。可是沒想到,你竟在記憶盡失的情況下,仍挺了過來,還把……咳咳……祁國推上天和大陸第一的位置。”

  蕭逸飛咳得更厲害,鮮血一口口吐出來,仿佛那流失的不是血液只是清水,即便是一個普通人,也知道,他將不久于人世了。

  “軒兒,我雖也害過然兒和其他皇兒,卻終究……負你最多……咳咳……養成了你今日,喜怒不形于色,傷痛長埋內心的個性……咳咳……這一生,你多半要痛苦多于快樂了……咳咳……軒兒……咳咳……對不起。”

  衛聆風靜靜地聽著他說完,沒有笑容沒有憎恨甚至沒有一絲明顯的情緒波動。然後,他只淡淡地回了一句:“過去的便是過去了,多說無意。”

  蕭逸飛聽罷喘著粗氣大笑,直笑到身體再支撐不住,單膝變爲雙膝跪地,他的眼中慢慢失去了神采,生命力一點點從他體內流失。

  洛楓忽然用粗嘎艱澀地聲音道:“蕭逸飛,師父讓我帶一句話給你。”

  蕭逸飛一愣,眼中微微閃過異芒,喃喃道:“謝……煙……客……”

  第307章:潇然夢(307)

  洛楓的嘴角微微勾起一絲冷笑,雖然在他此刻的面容上顯得極爲恐怖,卻也可以清楚看到那一笑中徹骨的恨意。他推開藍瑩若扶住他的手一步步上前,身體雖搖搖欲墜,卻屹立不倒:“師父說,你毀他一家,他便教出三個徒兒,毀你……一個王朝。這筆帳,劃算了!”

  “謝煙客,好……好一個謝煙客!溫和謙厚……淡漠無情,卻是……咳咳……欺瞞了我一輩子的……假面具。我確實……咳咳……太小瞧他了。”

  時已至,暮已遲。蕭逸飛的全身如朵朵鮮花盛開般,在越來越細密的雨絲下,仍覺絢麗。他迷蒙地眼望向祈然,神志已然不甚清楚,卻仍喃喃著:“然兒……然兒……我多希望……你是我的親生兒子……我和清雅的孩子……”

  祈然手中原本垂軟的劍,忽然在一瞬之間崩直閃光。他手持寒血,一步步踏著被雨水打濕的軟草地,往血泊中的蕭逸飛走去。

  第一步,身躍三丈,點塵不沾,卻翻轉了漫天雨絲,襲面輕風。他靜靜地開口,語帶哀傷感懷:“父皇,十八年來,你養我育我。不是親子,勝似親子,爲我擋掉如此多的傷害,私心地留給我十八年的甯和天空。

  第二步,只踏三尺,鞋落泥濘,身過留痕,卻是蓄著水帶著殷紅,仿佛滴滴血淚。他說,聲音淡漠孤寂:“蕭逸飛,你殺我父母,離間我兄弟。更無時無刻不想著利用我身邊的人,將我推入地獄的深淵。”

  第三步,劍尖翻揚,遙指前方,森寒的殺氣透過雨幕點點彌漫在那垂死顫抖的身軀周圍。藍眸微微波蕩,聲音卻比那雨絲更柔和動聽:“父皇,我感謝你的養育之恩,感謝你力所能及下的所有縱容愛護,更感謝你……曾留給我那三個月的自由時光。”

  第四步踏出,我遠遠望去,只覺祈然的身形在雨中若隱若現,竟仿佛融進了天地萬物中一般。有形無形,盡皆自然。只是那缥缈身影中透出的聲音,卻依然一字一句清楚響在耳畔,半分不漏:“蕭逸飛,我恨你一手破壞了我和大哥之間的兄弟親情,我恨你利用步殺妄圖將我推入地獄,我更恨你……一次次將我和冰依逼到如此絕境,甚至生死分離。”

  “這一切的一切,都將在今天……做個了結!”

  萬丈銀芒斬斷雨絲,細雨仿佛被那道道劍氣凝結成了滴滴水珠,從百丈高空傾盆落下,激起點點絢麗奪目的光輝,美輪美奂。

  水幕落盡,我終于看到了細密雨絲中孑然獨立的清瘦身影。祈然的臉上都是水,柔柔密密順著他白皙無暇的面頰緩緩淌落。只不知,那劃過眼簾,滲入土中的晶瑩水珠,究竟是雨是淚。

  蕭逸飛臉上掛著異樣甯和的笑容,仿佛睡去般靜靜臥在雨中,沒有半點聲息,是再不會有……半點聲息。

  第308章:潇然夢(308)

  三陣殺降,第三陣,蕭逸飛,死!

  雨絲,越加綿密。

  騰訊更新最快……因爲有這個功能,哈哈……一口氣更的夠多了吧?一周以後再來貼哈!

  新文少年丞相世外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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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9章:更新有女瑩若

  第14章有女瑩若

  靜靜地站在這越來越綿密的細雨下有多久了呢?我動了動濕透冰涼的手指,只覺那僵硬程度正清楚說明了此刻的甯靜和死寂。

  那畢竟,是蕭逸飛,是一代霸主,冰淩之王,更是……祈然和衛聆風的父皇。所以,我們都安靜地,用這種異樣的方式,悼念這位死去的梟雄,誰也不去打擾,誰也沒有出聲,直到……

  “嗚——”女子的低低呻吟聲在這突兀的靜寂中猛然傳入耳中。

  仿佛是被驚起的飛鳥般,圍在蕭逸飛屍首周圍的我們猛然回過頭去。望見眼前的景象,我忍不住瞳孔一縮,我們竟然……大意到忘了這個人的存在——傲天君。

  此刻,他手中拿著把滲出藍光的匕首,明顯鋒刃上塗有劇毒,牢牢架在藍瑩若頸項上,望著我們衆人微微冷笑。藍瑩若微皺著眉,刀疤縱橫的臉上顯出痛苦的神情,眼神卻異樣倔強,絕不肯求饒乞憐。

  “傲大哥……?”祈然緩緩踏前一步,率先開口。

  傲天君眼中神色微微一閃,隨即苦笑道:“少主還願認我這個大哥嗎?”

  祈然沈默不語,換來的是傲天君略帶自嘲的笑聲:“少主不必爲難,在你心裏,我也不過是個小時候待你尚好的無關之人罷了。你放心,今日我並不想與你爲敵,不……”

  他頓了頓,眼光一一掃過祈然、步殺和衛聆風,蹙眉道:“這一輩子……我都不想與你們爲敵。我也不過是想好好生存而已……”

  “那麽你要找得是我?”洛楓嘶啞的聲音響在耳畔,象指甲劃過岩石般刺耳,但他的表情卻波瀾不驚,唯一神采猶存的雙眼,灼灼盯著傲天君和他手上的尖刀。

  “教主……”傲天君苦笑了一陣,卻沒有否認,半晌,他扯了扯藍瑩若的發絲,另她現出痛苦的神情,才又道,“畢竟這天下如祈然一般有能力醫治血蠱,又願意將血蠱引渡到自己身上的人,少之又少。教主現在命在頃刻,屬下這麽做也是迫不得已!”

  我一驚,不由上下打量傲天君,當然是看不出端倪來的,可是仍然詫異他身上竟也中了血蠱。

  洛楓冷冷一笑,道:“那你又想如何?”

  傲天君臉上掛起無害慵懶的笑容,握著刀柄的手卻是決不含糊,沈聲道:“還請教主交出冷月令和血蠱蠱蟲及藥引配置秘方,否則手下的刀若是不小心擦破了這姑娘的皮膚……”

  一瞬間,我感覺到身前身後祈然步殺氣息一時的紊亂,心裏清楚,傲天君的意思,多半是要從洛楓手中謀奪冷月教的勢力了。

  洛楓微微眯起了眼,眼中已是殺機滿布:“你以爲我會答應?你殺不殺她,與我何幹?”

  第310章:潇然夢(310)

  我能看到藍瑩若眼中一閃而逝的痛,心中一動,難道……藍瑩若竟是喜歡了洛楓嗎?還沒來得及想透徹,眼前森寒刀光一閃,我半張了嘴,一臉驚駭地眼看著那塗滿劇毒的尖刀割破了藍瑩若的頸項。

  刀刃觸膚即止,並未傷及頸動脈。藍瑩若低低喘息著,慘淡的臉色由白轉紅,由紅轉青,並漸漸浮現紫色。她的呼吸開始急促,眼中珠淚盈盈,卻硬是咬著唇不肯落下,反是臉上的倔強之色越加堅韌。

  “砰——”急切短促的一聲悶響,是東西被砸落在地的聲音。我能看到洛楓眼中一閃而逝的痛色,和徹骨的殺機。

  傲天君仰天一笑,脅持著藍瑩若一步步走到那鐵牌前撿起,得意道:“教主,屬下畢竟跟了你三年有余,你是否在乎一個人,屬下還是能看清楚的。”

  聞聲,藍瑩若被制的身軀竟是狠狠一震,融瑩許久不肯落下的眼淚,終于滴滴滑落。

  洛楓陰沈不語,也不看她,雙目死死盯著傲天君,半晌才冷聲道:“藥方在冷月令中間夾層。還不放人!”

  傲天君哂然一笑,目光掃過祈然和衛聆風,沈聲道:“還請兩位少主答應,今日不追殺屬下。”

  祈然歎了口氣,眼神有些黯然,卻還是點了點頭。看得傲天君握刀的手,都是一顫,但隨即穩定了心神,望向衛聆風,耐心等待他的答案。

  只是,他有的是時間等,毒素開始侵入五髒六腑的藍瑩若又如何等得。

  “朕憑什麽要答應……”衛聆風原本冷笑帶諷的語言,在看到藍瑩若刀疤縱橫又萬分痛苦的小臉時頓了頓,眼角余光在我身上停了一息,竟破天荒的開口說:“朕答應你。”

  傲天君臉上終于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全身警戒卻絲毫沒有松懈,脅持著藍瑩若,一步步走前撿起令牌。這短短不到半分鍾的過程,竟讓在場的衆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因著種種顧忌,半分不敢動彈。

  然而,盡管我們人人都希望著這一切可以平安結束,畢竟擒殺傲天君將來有的是機會,然而,意外還是發生了。

  電光火石間,我看到那抹清瘦柔弱的青藍身影,忽然充滿了絕決壯烈的意味,渾身散發出莫可名狀的絢麗光芒。那雙纖細的手,緊緊抓住刀刃,絲毫不顧指間滲出的一滴又一滴暗紅泛青的鮮血。

  她一個旋身,全身的衣衫都在這細雨中鼓蕩起來,飄然若仙,蹁跹若飛舞的蝴蝶。雨絲仍是一滴滴落在她身上,卻異樣的靜寂,仿佛便是連這漫天飛雨,也只怕驚擾褻瀆了她。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表情,可是,我看到了傲天君臉上的驚恐,洛楓眼中瞬間的空白,一臉天塌下來一般的死寂,就是祈然和衛聆風也是微微動容。

  第311章:潇然夢(311)

  藍瑩若一手仍握著刀刃,另一手毅然扯過那塊傲天君仍未來得及抓穩的冷月令,狠狠一甩。那黑色的令牌,在空中劃出一個絢麗的幅度,順著粘膩而下的雨絲,落在洛楓面前。

  這一切的一切,明明那麽驚心動魄,卻都只在靜谧至讓人窒息的空氣中進行著。除了那鐵牌落地的一聲……悶響,再無其他。

  終于,傲天君眼中閃過了扭曲的瘋狂,握住刀柄的右手狠狠一扯,勾畫出異樣淒美壯烈的血色雲霞。手腕翻轉,那把明明閃著森寒藍光,卻被鮮血徹底掩埋的匕首,深深紮入了藍瑩若腹中,直沒……至柄。

  時間停滯了,停滯在那柔弱帶血的身軀緩緩倒地的那一刻。不再有奪目的光彩,不再有絢麗的旋轉,她只是異常安靜地,仿佛睡著了一般,躺入雨幕中。只是,嘴角那抹笑容爲何如此安心,卻又……如此傷情。

  “瑩若————!!”洛楓的驚叫,響徹雲霄,痛入骨髓。嘶啞嗎?難聽嗎?沒有了,都忘記去分辨了,因爲聽著他的聲音,你再無法感覺到其他,只有……心痛。

  傲天君倉惶逃去。洛楓卻也不追,原本搖搖欲墜的身體,也不知從哪來得力氣,迅疾如風般衝到藍瑩若身前,將她輕輕抱起,枕在腿上。

  我慌忙拉著祈然跟了上去。刀刺在腹部,血還在汩汩的往外湧,卻是越發暗紅發青,顯是毒入肺腑,只怕……神仙難救。

  我擡頭看看祈然,他雖被我拉了來,卻沒有一臉幫忙的意思。我知道他扔在記恨洛楓害我們分開的事,並不想出手相援。

  我歎了口氣,蹲下身去,取出銀針刺入藍瑩若胸口各穴,暫時抑制她血液的流失和毒素的蔓延。我想,無論如何,至少能讓她說完最後的話,也是好的。

  我一擡頭,便看到了洛楓的一雙眼睛,忍不住一震。這個人,是洛楓嗎?這個,眼中滿是驚異、悔恨,恐懼,孤寂以及渴望的人,真的是洛楓嗎?

  “能……救嗎?”他用粗嘎的聲音問。

  我忍不住心中一痛,洛楓也是個可憐人。雖然曾經狠狠地恨過他,可是畢竟,他與心慧、心洛和小銀陪伴了我那最爲孤寂的一年!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他有了在乎的人,那個人又如此愛他,結局,卻仍是生離死別嗎?

  我搖了搖頭,黯然道:“對不起,我……”

  “少……主……”藍瑩若虛弱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洛楓渾身一顫,牢牢抱緊了她,卻是如個孩子般倉惶,不知該如何是好。

  “少主……”她執著地叫著祈然,直到祈然低低應了一聲,她才繼續用微弱的聲音說,“少主……求你……原諒洛楓吧!求你……”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10:45 PM

  第312章:潇然夢(312)

  “他只是……嫉妒著你的快樂,痛苦著……他的痛苦,他只是個……渴望溫暖的……孩子。少主……少主……你如今……已經夠幸福了,求你……求你饒恕他吧!”

  我汗濕的手緊緊扯住祈然的衣服下擺,心裏在一遍遍乞求:祈然,答應她吧!答應她吧!可是卻始終沒有出聲,畢竟,這是祈然該做的決定,即便是我,也沒權利干涉。

  祈然的回答雖然停頓了很久,他的聲音雖然冷靜安然,卻短促利落的讓人心安。他說:“好。我會給他解藥。”

  藍瑩若像是終于松了口氣,眼中辛苦凝聚起來的光彩慢慢黯淡下去,她回首牢牢望著洛楓,每一分每一秒地仔細看著,明明瞳孔已經逐漸失去了焦距,卻依然不肯放棄。因爲她很清楚,也許,這是她最後一次凝視自己深愛的人了。

  “教主……洛……楓……”她的聲音,很微弱,幾不可聞。若非我們各個都運起內息凝神傾聽,根本分辨不出她的吐字。

  “洛楓……你知道嗎……從……淩衍把我賣到……妓院去……那一刻起,我就發誓……不再相信任何人……更不會愛上……任何人。你……把我救出火坑……我卻清楚……你……你只是把我當作……一枚棋子。我不可能……會愛上一個……利用我,甚至……心裏裝著其他女子的人,是不是?”

  “瑩若……瑩若……”洛楓緊緊抱著她,臉上只余痛苦和迷惘,他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只是一遍遍重複叫著懷中女子的名字。

  眼淚從藍瑩若的眼角滑落,她吃力地將手舉高,貼到洛楓眼前,說:“可是……看著你的悲傷,看著你的……執著……我的心還是……痛了。該……怎麽辦呢?明知……不該愛,卻還是……愛了。明明……不想讓心淪陷,卻還是……讓你占滿了它……洛楓……我好想說……別難過……不管你是不是……怪物,不管你……是神是魔……我都會陪著你……絕不會拋下你。所以……請你不要那麽……孤獨了。可是,不行啊……不行……你不愛我的……一點都不愛……我怎麽能說呢……”

  “瑩若,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洛楓緊緊抱住他,竟如個孩子般放聲大哭,聲音雖仍嘶啞難聽,卻越加地令人悲傷心酸,“我是愛你的!真的是愛你的!只是……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竟會愛你。爲什麽我竟不知道自己愛你呢!!”

  藍瑩若的眼中亮起了點點星光,嘴角綻放出一抹春日朝霞般的笑容,明明燦爛的耀目,卻偏偏清透澄澈,沒有一絲雜質。忽而,她又一臉的遺憾,輕輕說:“如果……我能……早點知道……該有……多好……”

  第313章:潇然夢(313)

  她的手頹然落了下來,安靜地貼在胸前。長長的睫毛沾著不知是雨是淚的水珠,蓋住了她琥珀色閃爍的雙眸。天地,同寂。

  “啊啊啊——————!!”洛楓的一聲長嘯,究竟飽含了多少的悔恨、痛苦和哀傷,早已數不清,道不明了。只覺聽著那嘶啞的嘯聲,看著那張淚流滿面的可怖面容,竟是心裏一陣陣酸痛,忍不住便淚濕面頰。

  洛楓他,從來都不曾想過,那個他苦苦尋覓,不在乎他是否怪物,不在乎他是否擁有金銀雙瞳的人,原來,一直都在身邊。

  因爲靠得太近,所以忘記了她的好;因爲得的太理所當然,所以忘記了對方愛的艱辛。爲什麽……人總要在失去後才懂得珍惜呢?

  “這是‘腐蝕毒’的解藥。”祈然忽然將一個藥瓶扔在接近發狂的洛楓身邊,神色淡漠地像是對眼前的一切視而不見。

  洛楓楞了半晌,忽然歇斯底裏地大笑起來:“哈哈……解藥?!她都死了,我要這解藥還有何用?何用?!”

  祈然微微挑了挑眉,蹲下身去,查看了藍瑩若的“屍體”半晌。忽然聳肩道:“我本來還想說能用金針吊她一年性命,既然你說無用,那便算了。”

  “什麽?!”我和洛楓同時驚叫著抬頭,象看魔鬼一樣望他。

  “休克……這不是你教授我的醫理嗎?”祈然看了我一眼,無奈地拍拍我頭,眼中閃過笑意,“她只是暫時性休克,用金針刺激她心脈就能活過來。只是毒素恐怕已經有一部分侵入了她心脈。我頂多只能壓制它一年,至于這一年能否找到醫治之法,能否活過來,都要看她自己的意志。”

  “祈然——!”我驚叫了一聲跳起來抱住他,不知爲何,心裏竟是說不出的喜悅自豪,又是哭又是笑道,“我從沒有一刻象現在這般,感謝你是個天才!”

  “冰依……”祈然語帶笑意,半抱住我,道,“你若再不讓我醫治,她就真的沒救了。”

  我一驚,慌忙放開手笑笑,尴尬地推他上前。

  只見洛楓醜陋乖張的臉上一雙眼睛已然在剛剛長嘯時變成了金銀雙色,此時卻是閃著渴盼希冀的目光,牢牢看著祈然。

  祈然冷冷一笑道:“我並不想幫你,所以,一年後,你也別指望我會再救她。我只是……不希望冰依難過而已。”

  洛楓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良久他松開了緊抱住藍瑩若的手,取過身邊的解藥一把倒入口中。隨即神色平靜地看著祈然,道:“一年,足夠了。我自然會想辦法救她。”

  我忍不住一笑,這兩個嘴硬的家夥。我知道,其實如今的祈然,並不如他自己想象的那般冷酷無情。畢竟,我們也曾親身經曆了那麽多生離死別的痛苦,看著別人重蹈我們的覆轍,他又怎能無動于衷呢?

  第314章:潇然夢(314)

  “只是此刻……”洛楓的聲音頓了頓,眼中閃過了感激乞求的神色,啞聲道,“我們倆的性命就拜托你了。還有……謝謝!”

  最後那一聲謝謝,微不可聞,幾乎像個明知犯了錯卻又不肯爽快承認的孩子,所做的坦白,連祈然都忍不住一笑。

  扶過藍瑩若帶血微溫的身體,祈然的眼中藍光閃爍,凝聚在一點,忽然十指如拈花般舉起。一手持針,一手異樣地仿佛蓮花綻放般結出各種手印。銀針穿透雨絲,一一插入藍瑩若體內……

  等到洛楓抱起呼吸微弱卻平穩的藍瑩若准備離去時,天色已經快黑了。

  我叫住了他,問:“洛楓,無夜……葬在哪?”

  洛楓的身體明顯怔了怔,低低地垂下頭去,良久才道:“就在你遇到他的那個山洞旁邊。我只是震塌山的一角……掩埋了他。”

  “只是……掩埋了他?”我心中一痛,卻還是點了點頭,沒再多說。畢竟,人已經死了,如何埋葬,又有什麽區別呢?

  良久,洛楓的聲音傳來,低沈卻清晰無比。他說:“對不起。”然後,便抱著藍瑩若離去,不再回頭。

  “無夜……”我在那一堆早已土石凝結的山丘前,屈膝跪了下來,鄭重地磕了一個頭,低聲道,“無夜,對不起。”

  我抿了抿唇,勉力抑制住即將滑落的淚水。一雙溫潤的手撫上我頭頂,在我身邊輕輕蹲了下來,柔聲道:“冰依,他會明白的。雨下大了,我們……回去吧!”

  我點點頭,反手將頸上已然顯出一條裂痕的十字架項鏈摘了下來。纖瘦蒼白的手指沾著雨水一寸寸挖開岩石泥漿,然後將黯淡無光的十字架連著滴滴灑落的淚水,深深埋進去。

  對不起,無夜,明明答應過給你生的希望,卻還是沒能實現。不只沒有實現,甚至一直沒有察覺,你早已離開了我身邊。

  因爲我而死的時候,你是什麽樣的心情呢?痛恨嗎?埋怨嗎?還是解脫?不,或許都不是!你這個傻瓜,也許只是在想,幸好死的……不是主子。

  無夜,在這個世界上,我與你認識的時間不過短短十幾天,卻還是想說:無夜,請你放心,我會活得幸福,連你的份……一起幸福。

  第315章:更新塵埃落定

  第15章塵埃落定

  十四日淋了一天的雨,我竟然病了。對于從小感冒發燒都很少出現的我來說,這當真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整個人昏昏沈沈了四五天,每天除了吃藥便是睡覺,身邊有什麽人來來去去,只覺混沌的很,沒半分敏銳。感冒這種病,即便是醫術高超如祈然也是束手無策,只能日夜不歇的陪在我身邊守護照料。

  五天下來,我的病是好了。卻只見祈然整個消瘦了一圈,眉宇之間盡是憂色。要知道祈然所練的功法與常人不同,即便幾日幾夜不吃不睡也只是看上去比平日憔悴幾分而已。可以想象,我這一場普通的小病,他的心裏卻有多少分憂心。

  感冒好的那天剛好傳來一個消息,祁國宰相文策竟日夜兼程趕來了霧都。現正在大殿等候衛聆風的召見。

  這半年多來,我幾乎是親眼見證著祈然和衛聆風從逆境中一步步走出,化不可能爲可能,轉劣勢爲優勢的艱難曆程。

  所以,無論如何,不管這段路程是喜是悲,是傳奇是警世,我都希望有始有終地看下去。

  來到大廳的時候,衛聆風已經出現了,形狀慵懶地坐在上首。只聽文策低著頭,絮絮說著:“……朝中衆臣都希望皇上能及早回去,以後也絕不能再拿皇上您自身的安危如此冒險了……”

  聽著覺得好笑,這文策不像一國宰相倒像是衛聆風的管家婆。正抿唇偷笑時,衛聆風的目光唰地射了過來,見到我眼中微微透出驚喜,隨即是上下細細地打量。

  我心緊了緊,忙別開目光。看到殿中已然彙報完畢的文策,卻不起身,臉露難色,顯示有什麽難以啓齒的事要禀奏。

  衛聆風此時已然回過了頭,語聲淡淡道:“還有事?”

  “皇上……”文策苦了張臉站起身來,哀歎道,“皇上,這可不是臣的主意,是她自己非要跟來的。你可不能怪罪微臣。”說著,他微微側開一步,顯出身後躬身跪拜的男子身影。

  那男子一頭如緞的青絲用發帶束起,俯身叩拜時,微微飄蕩,竟顯出幾分飄逸之美。只聽他道:“臣妾叩見皇上。”聲音如黃莺出谷,冰玉落盤。

  說完,他擡起頭。一雙如暗夜幽辰般的美麗杏眼,水光盈盈,呆望著衛聆風。只見他肌膚勝雪,唇紅齒白,全身更是散發著說不盡的柔美雍容氣質,明顯是個易钗而牟的絕麗女子。

  衛聆風楞了,我也楞了。

  衛聆風微皺了皺眉,道:“青衣?你怎麽來了?”

  “芊芊——”我大叫了一聲撲上去,芊芊見到我也是眼中一亮,閃過喜色。久別重逢的兩人相互擁抱了半晌又分開,劫後余生的喜悅,在兩人眼底靜靜流連。

  第316章:潇然夢(316)

  芊芊可以說是我在這個世界,唯一視我爲平等相交的女性朋友。至今回想起來,在祁國王宮的那半年,若沒有她的陪伴,必然要艱難許多。

  激動過後,我才覺身體有些孱弱,畢竟還處于久病剛愈,氣血兩虧中。祈然適時地扶住了我,無奈道:“不要太過激動,否則容易頭暈。”

  芊芊看到祈然猛然一震,脫口喊道:“少主?!”

  祈然溫和地笑笑,道:“青衣,你和大哥聊聊吧。我扶這丫頭回去休息了。”

  說完,便小心抱起我離開。轉身的那一瞬間,我能看到芊芊眼中一閃而逝的黯然,還有,衛聆風落在我身上一瞬不瞬的目光。

  我忍不住抱緊了祈然,臉埋在他胸口,暗暗歎息。

  偌大的殿中,燈火飄搖,此時卻只余衛聆風和文策二人。

  異樣靜默的氛圍持續了好久,文策忐忑地看著眼前喜怒不測的帝王,忍不住咬了咬牙,又沈聲道:“皇上,還請你早下決斷。畢竟,一山容不得二虎啊!”

  衛聆風淡淡一笑,轉身負手,道:“此事朕自有分寸,你不必再說了。”

  “皇上!”文策聽出了他口氣中的拒絕之意,心中一急,竟忘記君臣之禮,跨前一步大聲道,“皇上,你沒聽外面民間已經傳言紛紛了嗎?天下統一契機已現,依國少主蕭祈然,祁王衛聆風,到底誰才是最終稱霸天和大陸的千古一帝。軍中將領也是紛紛猜測,是否要跟聯盟軍開戰,此刻人心惶惶。皇上若不早下決斷,一旦被搶了先機……”

  “文策。”衛聆風冷冷睥視了他一眼,不冷不熱地打斷他的話,“你太放肆了。”

  文策渾身一顫,幾乎是反射性地跪了下去,顫聲道:“皇上恕罪!”

  殿中再度靜寂了下來,文策連呼吸聲也不敢發出,直憋到臉上的冷汗一滴滴落在光滑如鏡的大理石上也不自知。

  可是,半柱香那麽長的時間過去後,文策終于還是忍不住心頭沸騰的火焰,再度開口死谏:“皇上,泱泱天下,大好河山誰不想奪誰不妄占。就算……那個依國少主表現得多與世無爭,可畢竟是個尋常之人。如果他真的毫無爭霸之心,當初也就不會建立依國。皇上,防人之心不可無啊!這世上難道還有比天下寶座更令他心動的東西嗎?!”

  “比天下寶座更令他心動嗎……”衛聆風嘴角緩緩扯出一個笑容,淡淡道,“自然……是有的。”

  那笑容在燭火映照下,在他俊秀無匹的臉上,竟分外璀璨奪目,又隱隱帶著幾縷憧憬哀傷。讓擡頭凝視著他的文策,不由呆了。良久,他才再度開口,聲音沈沈如雨中隨風擺蕩相擊的竹葉,清潤滴水:“便是朕……多半也有。”

    第317章:潇然夢(317)

  然而,也只是一瞬,他已斂起了那憂傷的笑容,凝神道:“傳朕命令,戰事已然結束,一月後祁國國內開始減免賦稅三成,士兵解甲歸田,安心休養生息。短時間內,朕不會再與尹鑰兩國開戰。”

  “皇上……”文策一愣,馬上從剛剛的震驚中清醒了過來,詫異地問道,“皇上不趁勝追擊嗎?”

  衛聆風淡淡一笑,眼中閃過精光,那睥睨天下的霸氣在他身上展露無遺:“朕要勝便要勝的徹底,而絕不是兩敗俱傷。文策,你看著吧,不必朕進攻,不出半年,尹鑰兩國就會從內部崩塌,到那時,才是統一天下的最好時機。”

  文策心中一顫,只覺剛剛那團熄滅的火焰又再度燃燒了起來。統一天和大陸,成就不世霸業,人生來來去去幾十年,有多少人能見到這等盛世,又有多少人能親生參與其中。

  他帶著萬分虔誠的心,恭恭敬敬在衛聆風面前磕頭跪拜,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微臣遵命!”能跟隨眼前這個帝王,並向他誓死效忠,是自己此生做過,最正確的決定。

  天和1262元年11月22日,祈然說要與我成親,他是想盡快,我是想不要鋪張,所以婚禮就定在三天後,讓清楚內情的人都哭笑不得。堂堂依國冰淩少主的婚禮竟然不擺宴,不請酒,只寥寥數人參加也就罷了,還搞得如此古怪。

  古怪?對了,就是古怪。只因爲我堅持要以現代的形式舉行婚禮。在現代,我和哥哥雖然不是基督教的信徒,媽媽卻是的。所以爸爸曾特意爲我和哥哥造了一個空中教堂,裏面有一個黃金鑄造的鐘,就是希冀我和哥哥在結婚的時候,能夠讓天堂的媽媽,聽到看到。

  如今,我和祈然自然不可能再在那個空中教堂結婚了。可是我仍然希望,可以用現代婚禮的方式,來獲得遠在另一個世界的親人以及媽媽的祝福。

  也因爲我這任性的要求,所以此刻只余我和祈然、步殺的房中,呈現了詭異的局面。

  “不——可——能!”步殺狠狠地瞪了我們一眼,那三個字幾乎是從唇齒間蹦出來的,冰冷森寒。說完就走,倒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步殺!”我惶急地叫了一聲,感覺憋在胸口的笑快要溢出來了,忙強自抑下,換上一副哀淒地表情,“步殺,無遊天下,不離不棄啊!你若不答應我便不嫁了!”

  步殺背對著我們的身體明顯顫了顫,祈然斜了我一眼,嘴角含笑卻帶著不贊同,明顯在說:你怎麽老愛耍他?我吐了吐舌頭,用眼神回道:我哪有?

  步殺大概是被我惡搞太多次了,這回竟是鐵了心不上當,冷冷道:“不做便是不做!”

  我啊了一聲,看向祈然,一臉正經痛苦地道:“呐,那我可真不嫁了。”

  第318章:潇然夢(318)

  這回輪到祈然一臉頭痛了,拂了拂額角,明知我是在開玩笑,卻甚是無奈。見步殺就快走到門口了,不由長歎一口氣,忙一個縱身躍到他面前,攔住去路。

  “步……”祈然無奈地笑笑,甚是尴尬,躬身作揖道,“兄弟一場,你不會如此無情吧!”

  不行了!我忍不住趴在桌上,笑得打跌,又要勉力抑制自己發出聲音讓步殺發現,憋得當真辛苦。

  “我不做!”步殺的聲音再冷不起來,幾乎帶了幾分懊惱。估計是太過高超的靈覺,又明顯察覺到我耍人的意味。忽然,眼前黑影一閃,汲血竟然已經到了他手中,往祈然面前橫劈過去。這一刀氣勢雖猛,後勁卻不足,顯然只不過是他惱羞成怒下虛張聲勢而已。

  “不是吧!”祈然呆了半晌,慌忙抽出寒血架住刀勢,飄然後退幾步。臉上再掩不住笑意,道:“步,我們兩好久沒打一場了,要比試嗎?”

  我看不到步殺的表情,卻能感覺到他全身如潮水般仿佛融于自然的氣勢。這兩個人如今武功誰高誰低,還真不好說。

  步殺冷冷回了個好,卻難掩語音中的興奮。看來如今步殺最大的興趣,竟真的成了探索武道的最高峰。但這卻是好事,至少他有了自己的追求和目標。

  祈然眼中詭異的神色一閃,含笑道:“那我們說定了。如果我贏了你便充當神父,如果你贏了,便讓你做伴郎。”

  “好……”步殺好字剛一吐出口,立馬便發現不對之處,卻是怎麽也收不回去。從後面看到他漲紅的脖頸,我再忍不住大笑出聲。

  “步殺……步殺……!”我慌忙衝過去拉住再不願理會我們兩個的步殺,將笑牢牢抑制在喉嚨口,嘴角扯平,終于擺出了一臉誠摯之意,才道,“別生氣啦,步殺!你聽我說,這個決定並不只是耍你玩的。”

  步殺停下了身形,臉色雖仍冰寒徹骨,卻總算是肯耐心聽我說話了。

  “步殺,你是我們兩個最好的朋友。”我笑笑,柔聲道,“難道不想親自確定我們的幸福嗎?”

  我微微躬身,第一次對步殺行這樣的大禮,誠懇地道:“因爲是我們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不希望由其他任何人代替,所以,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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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9章:更新塵埃落定下

  月色,靜好。

  在霧都城的一處隱蔽庭院中,有石桌,石椅,兩個掛在樹梢的精巧花燈。桌上擺著兩壺美酒,幾盤精致的菜肴。石椅上對坐著兩個讓如練月色也失去光彩的俊秀男子。

  祈然將手中的杯舉到衛聆風面前,一臉誠摯渴盼地道:“大哥,這一生是我欠你良多,但我和冰依的婚禮,還是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衛聆風本一直微低著頭,聞言略略擡起,凝視了他一眼,隨後仰首將手中的酒飲盡。

  祈然不動也不收回手,臉上沒有一絲尴尬不耐的神色,只是靜靜等著,等著他唯一的親人,最後的答覆。

  衛聆風微微一笑,那笑說不出的苦澀無奈。祈然握住酒杯的手忍不住一顫。

  衛聆風自懷中取出一張紙,小心的攤平,動作認真仔細地象在呵護最珍貴的寶物,凝視了半晌,眼中種種喜怒哀樂的情緒一一流瀉。隨即他的眼中閃過黯然與絕決,握著紙站起身來,走到花燈前。

  祈然凝望著他看似流暢的動作,實則卻是每一分每一寸之間都有著僵硬的停頓,心裏的愧疚與無奈越發無法遮掩,暗暗低下了頭。

  他知道,那是當年衛聆風與冰依之間所立的契約。雖然,那一紙協議在他看來不過是場兒戲,也絕約束不了什麽。可是,那對大哥而言,或許真的不同吧!

  高舉了良久的手忽然一空,他看到衛聆風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酒液殘留在他唇角,淌落下來,映出點點星光月色。

  衛聆風坐下身來,一杯接一杯的酒飲盡,祈然也不多語,只陪著他同飲。

  “同樣的七個字……”衛聆風略帶沙啞的聲音忽然響在前方,祈然擡起頭來,靜靜看著那張萬分熟悉的面孔,聽他說話,“衛聆風,對不起,我不愛你……祈然,我愛你,至死……不渝。”

  衛聆風將盛滿梨花酒的玉杯端到面前,沈痛哀傷卻又無可奈何的漂亮眼眸,泛起一層幾不可見的水光,仿佛穿透了那杯盞玉液,定定落在祈然身上。

  倏地,他仰首將杯中酒水盡數倒入喉中,純純的酒香一如成親當日那般幹冽清醇,濃郁幽香,順著咽喉,淌入腹中,流入他心底。只是,爲何今日的酒如此烈,如此……傷人?

  七個字啊!爲何同樣的七個字,卻是如此絕決,如此無情,沒有一絲……轉圜的余地。他不放手,又能如何?

  “砰——!”杯底撞擊到桌面的那一刻,衛聆風猛地站起身來,酒杯仍無意識地被拾了起來。他低頭失神地看著,隨即望向祈然,聲音明明艱澀暗啞到發不出聲音,但他卻還是堅持地把它說完:“祈然,我……放手了。”

  他輕輕伸手,將酒杯小心的擱在桌沿,又一寸一寸放開,隨後毅然轉身離去,再不回頭。

  第320章:潇然夢(320)

  祈然只覺心口壓抑地難受,半晌才能喘過去來。想說的那句對不起,卻是最終沒能吐出口。看著早已人去椅空的前方,祈然低聲地喃喃道:“大哥,我送你的禮物,希望你會喜歡。”

  三日後,也是我和祈然成婚的前夜。霧都城中忽然鼓聲大作,我從睡夢中被驚醒過來,身邊卻沒見到祈然。我仔細分辨了一下那鼓聲,竟是召集全軍將士下戰前緊急指令的軍鼓,心中打了個突,慌忙套上衣衫衝出去。

  路上碰到步殺,他也是一臉的驚異,顯是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一時間霧都城中只聞腳踏實地聲,雖混卻並不算亂。

  霧都是銀川的首都,說起來也算是一個小國的皇宮。所以此城雖不算大,造的卻異常宏偉壯闊。城樓分上下三層,底下是可以容納近百萬士兵的演武場,而我和步殺,此刻正是在霧都城樓的第二層。

  “砰砰砰————”鼓聲由緩而急,如落雷般聲聲雜在我耳畔,令我忍不住便把注意力集中在那鼓聲發出的第三層。

  然而我一看便呆了,這擊鼓的男子,銀絲束發,衣袂飄飄,高華如仙,不是祈然又是誰?

  我忍不住看向身旁的步殺,問道:“祈然他打算做什麽?”

  步殺搖了搖頭,眼中卻沒什麽憂色,只扯了我避過熙攘混雜的人群,退到一處刻有棋盤的石桌前坐了下來。

  說起來這霧都城樓中,第一層是軍營,居住的多是普通士兵;第二層就休閑貴氣的多了,連觀看對戰的城欄前都擺了好幾張對弈的石桌,顯示出主將的成竹在胸,運籌帷幄。而第三層,基本上也就衛聆風住在那,旁人無事多半是不上去的。

  那麽祈然今日突兀地上到第三層,又擂響戰鼓,究竟是打算做什麽呢?不過……

  “步殺,好困啊!要是來杯茶提提神,再有點點心就太好了。”我打著哈欠,雖然自己坐在這裏已經比那些警惕而立的戰士將領好多了,還是忍不住抱怨那半夜驚醒我的鼓聲。

  步殺歪頭兩秒,隨即一個閃身離開。不過半柱香時間,一壺茶,兩個杯子,幾盤雖已變冷卻仍可見其精致的點心已然擺在我面前。

  我當場傻眼。這……我不過是隨便說說而已……

  “砰——!!”如擊在胸的一聲龐然巨響過後,幾十萬人的霧都城樓竟然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我順著城欄低頭看去,只見底下的士兵以城門爲界分立兩側。看衣著明顯是祁國和依國的士兵分別。可是,我皺了皺眉,爲何祁國士兵的面上都是一臉茫然,而依國衆將卻是神色肅穆端凝,顯示在緊張等待著什麽。

  這個祈然……到底搞得什麽鬼?

  第321章:潇然夢(321)

  就在這時,另一道颀長的身影出現在三樓城頭。只見衛聆風一身紫色的錦袍,頭發用金冠豎起,悠然緩步地走到擊鼓的祈然面前,淡淡道:“祈然,你要做什麽?”

  同樣是心存疑惑,他問來卻是天經地義的征詢,渾然天成的優雅。每一步,每一個動作,無不自然散發著華貴雍容氣勢。不說祁國衆將,就是依國士兵,此時若讓他們跪拜此人,也絕對是心甘情願的。

  祈然微微一笑,讓人如沐春風般的和煦自然,卻又偏偏找不到一絲破綻。只覺近在眼前,又遠在天邊,只需他一笑一言語,便可驅使你做任何事,而無怨無悔。

  這兩個人,是天生的領袖。

  祈然並不回答衛聆風的話,轉身踏前幾步望向城樓下密密麻麻,多半一臉迷惘的衆人,負手道:“今日用緊急軍令召大家前來,是有一件事情要向你們宣布。”

  他頓了頓,見底下衆人都屏息以待,不由淡淡一笑。那笑在光華月色下,如仙如幻,立時便放松了所有人的警戒。于是他繼續道:“你們都知道,如今天下大論紛紛,迄今爲止有能力統一天和大陸的也就剩下祁國和依國了。”

  此話一出,原本緩和下來的局勢立時又緊張起來,竊竊私語聲慢慢從一處蔓延,迅速擴大到整個霧都城。

  我端起一杯清茶飲盡,與對面的步殺相視而笑。不需言語,何須言語?

  “砰——!”又一聲力貫千鈞的鼓聲,終于將那聲聲議論壓制下來。

  祈然凜然一笑,一個縱身躍到衛聆風身邊,輕聲道:“大哥,我送你的禮物,希望你會喜歡。”此話若非內力精純的步殺轉述,我還真聽不清楚。

  說完,祈然甩手扔掉擂鼓的鼓槌,翩然退後一步,忽然……就在這些豪氣幹雲、曆經生死的將士面前,在這個見證了風雨曆程的千年古城中,在這片月色靜好、星光閃爍的動人夜幕下,單膝……跪了下來。

  那一夜,雲淡風清,夜色撩人,卻抵不過那一襲青衣的男子,蔚藍眼眸,絕世光華。

  那一夜,鼓聲陣陣,人頭攢湧,卻及不上那青衣男子屈膝俯首,寥寥數語,所帶來的震撼。

  祈然將手中代表依國最高權利的令牌高舉過首,俯跪在難掩錯愕之色的衛聆風面前,用內力催發的聲音一字字響在耳側,清晰無倫:“我,蕭祈然,謹代表依國向祁王衛聆風發誓效忠。今生今世,自我以下依國所有將領文臣、軍士百姓,都願奉祁王爲尊,聽其號令,禀其旨意。如違此誓,天地不容!”

  “如違此誓,天地不容————!”

  那一道道並不激昂卻異常堅定的聲音,清潤悅耳,響徹雲霄,在所有將士文臣耳中,一遍遍回蕩,回蕩……

  “撲通——撲通——……”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3 10:51 PM

  第322章:潇然夢(322

  仿佛是爲了響應祈然的誓言,大門左側所有的依國將領士兵整齊劃一地跪了下來,叩首呼喝:“祁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緊接著,那些如夢初醒的祁國的衆將也跟著跪了下來,那近百萬人組成的宏大陣容,自無法用一個人的內力相比。直將整個霧都城都震的聲聲作響。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叮——”我和步殺舉杯相擊,一飲而盡,隨即又是了然輕笑。

  至此,這天和大陸將只余一帝,只剩一國。

  至此,海闊天空,山高水長,終將任我們遨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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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3章:第16章無遊天下更新

  天和1262元年1126日天微滲寒,晴空萬裏。

  既非大凶,也無大吉,然而今天,卻是我和祈然成親的日子。一座空置良久但早已布置清雅的偏僻宅邸,那就是我們的禮堂。

  我在祈然的牽引下一步步走進與現代教堂一般布置的大廳,心慧、文若彬、芊芊,還有不甘不願的心洛,都盯著我看,一臉的驚歎和誠摯的祝福。

  我忽然有想哭的衝動,雖然爸爸和哥哥不在身邊,雖然沒有了華麗的音樂、雪白的婚紗……祈然握了握我的手,將緊張到顫抖的我攬在身邊。我擡頭看到他一臉的凝重,這才發現他手心微微汗濕。原來會不安會緊張的,不只我一人。

  我們相視笑笑,給彼此安慰和信賴。然後一步步走到“神壇”面前。

  步殺仍舊穿著那一身標志性的黑衣,靜靜地在前方看著我們。我一想到他等下要代替神父念出結婚誓詞,就覺好笑。可是,一看到他一臉誠摯端凝的表情,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所有人,都在認真看著我們呢!看著我們……走向幸福。

  “皇上!這是朝廷遞來的奏折,多是恭賀皇上您收編依國軍隊。同時也希望皇上您盡快回宮,以免遇到危險……”

  “文策。”衛聆風打斷他,神色淡淡地道,“朕今日不想聽這些。”

  文策一愣,擡起了頭,看到衛聆風臉上明顯的憔悴和眼中淡淡的悲傷,卻不知道是爲什麽。這個帝王,年僅二十五歲,就成爲了天下最強大的霸主,從此再無人能膺其鋒。他明明應該是意氣風發,睥睨天下的不是嗎?

  “皇上,您……”

  衛聆風揮了揮手道:“你下去吧,命他們替朕准備梨花酒送進來。今日,沒有朕的吩咐,誰也不許進來。”

  “皇上,喝酒傷身,您……”

  “文策!”衛聆風如遠山般的俊秀雙眉微微一凝,冷聲道,“朕的話,你沒聽明白嗎?”

  禮堂中,有輕柔和緩的氣息在慢慢流轉,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靜靜等待著……

  我看著上方黑衣黑髮的步殺,牽著祈然略顯濕冷的手,微微顫抖。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刻啊……

  步殺的聲音冰冰涼涼,卻帶著異樣鎮定甯神的作用。他望向祈然,問:“蕭祈然,你是否願意娶水冰依爲妻,並發誓永遠愛她,尊重她,保護她,像你愛自己一樣。無論她生老病死,貧賤富貴,都對她不離不棄?”

  祈然緊了緊握住我的手,聲音有些發顫,面容卻無比鄭重,答道:“我願意。”

  步殺黑亮的眼中波光閃爍,轉頭望向了我:“水冰依,你是否願意嫁蕭祈然爲妻,並發誓永遠愛他,尊重他,保護他,像愛你自己一樣。無論他生老病死,貧賤富貴都對他不離不棄?”

  第324章:潇然夢(324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尤其那雙湛藍的雙眸,帶著毫不遮掩的期盼與喜悅,定定地望著我。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衛聆風仰頭飲盡一杯酒,忽然轉頭環視了下這燈火通明的大殿,眉頭微微一皺,已微晃著站起身來。走到燭盞前,長袖拂過,將火光一一熄滅。

  偌大的宮殿一分分昏暗下來,映著那颀長俊挺的身影,不斷變暗拉長,越發顯得孤寂難抑,但衛聆風卻不管不顧,只知拂袖熄火。

  直到大殿中終于只剩桌前最後那一盞燭火,衛聆風挽起寬袖,露出晶瑩如玉的修長十指,貼向燭芯。明明只需兩指便可埝熄了那唯一的火光,可是他的手卻停頓在半空,良久未動一下。

  要不是滄海桑田,真愛怎麽會浮現。

  我再沒有半分猶豫,擡頭,嫣然一笑,清晰地回答:“我願意。”

  步殺淡淡一笑,卻也只如風過無痕,他退到了一邊靜靜望著我們。問出這兩段話,顯然已經到步殺的極限了。

  祈然一臉虔誠地,輕輕執起我的手,將白金的戒指戴在我的無名指上。銀光閃爍,映著我白皙細瘦的五指,和我一生的幸福。

  我想起,現代神父的祝辭。戒指是金,表示你們要把自己最珍貴的愛,像最珍貴的禮物交給對方。黃金永不生鏽,永不褪色,代表你們的愛持久到永遠。戒指是圓的,代表你們的愛毫無保留,有始有終,永不破裂。

  祈然摟住我的腰,在我額頭輕輕印上一吻,如羽毛般輕柔溫和。他說:“我蕭祈然,娶你水冰依做我的妻子。從今以後,無論順境逆境,富足或貧窮,健康或疾病,我都將愛護你,珍惜你,直到天長地久。我承諾生生世世,對你忠心到底。”

  我一愣,擡起了頭,深深望進那雙蔚藍的眼眸中。這本是我告訴他的結婚誓詞,他卻把最後一句的一生一世,改成了生生世世。

  生生世世嗎?多麽……漫長的四個字啊,我真的願意生生世世都與眼前這個男子,相遇、相知、相愛嗎?

  我笑了,答案從一開始就清楚了不是嗎。我執起他瑩潤修長的手,將戒指套在他無名指上,柔聲卻堅定地道:“我水冰依,願嫁你蕭祈然爲我的丈夫。從今以後,無論順境逆境,富足或貧窮,健康或疾病,我都將愛護你,珍惜你,直到天長地久。我承諾生生世世,對你忠心到底。”

  “啪啪啪————”禮堂裏響起了掌聲,祈然將我牢牢擁在懷裏,淚水盈滿了我的眼眶,又融進他淺藍的衣衫中,我緊緊回抱住他,在心裏一遍遍念著。

  爸爸,媽媽,哥哥,還有冰朔,你們……看到了嗎?我很幸福,我很幸福呢!

  第325章:潇然夢(325

  衛聆風的手在空中停滯了很久,久到他幾乎要忘了時間的存在。

  “噼啪——”火燭清脆的爆裂聲,此時在這幽寂的宮殿中,卻顯得異常響亮。

  衛聆風自嘲地笑了笑,終于收回手,扶著案沿,坐了下來。桌上的酒杯是空的,裏面仍留有梨花酒的醇香,衛聆風取過酒壺倒了一杯,再度飲盡。

  梨花酒的酒性溫存,後勁也不大,適合女子或喜慶時刻飲用。卻獨獨不能多飲,不該多飲啊!否則,瘾入肺腑,終難自拔!

  珠簾脆響,衛聆風擡起頭來,看到來人微微皺了皺眉,卻不說話,自顧自又斟了一杯,仰首飲盡。

  酒杯僕一放下,一雙欺霜賽雪的玉手便伸過來將那玉杯一把奪過。輕輕柔柔的聲音,帶著幾分心痛和指責:“皇上,酒喝多了傷身。”

  衛聆風擡頭瞥了她一眼,失笑道:“青衣,你不是趕去參加他們的婚禮了嗎?如何又趕了回來?莫不是怕朕借酒消愁?”

  芊芊眼中閃過痛色,卻又勉強掩去,嗔道:“那皇上如今又是在做什麽?”

  衛聆風一愣,隨即嘴角一揚,扯出個極端苦澀的笑容,淡淡道:“是啊,朕可不正是在借酒消愁嗎?”

  “坐吧,青衣。”衛聆風手腕一翻,也不知從哪又取出來一個酒杯,自行斟滿,一臉漫不經心地道,“陪朕喝兩杯。”

  “皇上……”芊芊蹙眉看了他良久,終于柔柔歎息一聲坐了下來,接過他斟的酒,一口飲盡,歎道,“清新唯梨花,徒留滿齒香。果不愧是皇宮珍藏的梨花佳釀啊!”

  衛聆風淡淡一笑,卻不搭話,目光有些迷離地落在殿中唯一的燭火上,腦中卻不時翻騰出那些久遠的畫面。

  唱合卺宴開時,她的無措求助;嘗到梨花酒時,她一臉的贊歎;提到洞房花燭時,她的惱羞成怒;還有自己間接觸到她唇香時,那一刻的心動……一切的一切,仿佛就在眼前,卻又遙遠地像隔了兩個世界。她從來都不曾屬于過自己,從來都不曾……只是……

  “皇上……”

  芊芊的輕柔喚聲打斷了他的思緒,衛聆風笑笑,擡頭又是一口將酒飲盡,道:“青衣,你明日便先回去吧。”

  “皇上!”芊芊眼中閃過慌亂,無論怎麽也掩飾不過來,半晌才顫聲問道,“皇上你不回去嗎?”

  衛聆風搖搖頭,擡眼望見她一臉的驚惶,不由失笑:“你怕朕會拋下皇位離開嗎?青衣你多慮了……”

  ——你把那些年少時的夢想統統掩藏在高深莫測的笑容背後,埋得究竟有多深呢?以至于誰都沒有發現,蕭祈軒,其實一直在衛聆風的心裏。

  第326章:潇然夢(326

  衛聆風的心微微一抽一痛,他猛地放下酒杯低下頭,來掩飾發熱的眼眶。半晌,他才開口,卻發現聲音帶了微微的沙啞:“青衣,朕會讓文策帶回諭旨。讓他父親文群認你爲乾女兒,並加封你爲皇貴妃。你乖乖地先隨文策回去,朕過幾日就會回宮。”

  “皇上!”芊芊的眼睛蓦然紅了,她的身體微微顫抖,卻還是輕柔地說,“皇上,你明知青衣要的並不是這些。你明知,我留在你身邊是因爲……”

  長長的走道仿似看不到盡頭,我將臉埋在祈然懷中,任由他將我抱向我們的新房。

  淡淡的幽谷清香從他體內散發出來,我忍不住擡頭看了看他俊秀出塵的面容,心裏卻在想著:若是冰朔長大有七分象祈然,那麽將在現代造成怎樣的轟動啊?少女殺手?絕世容顔?天縱奇才?我忍不住笑了起來,但願哥哥和小雨別被嚇壞了!

  “吱嘎”聲響,祈然一邊推門把我抱進去,一邊低頭看我竊笑的面容,不由好奇道,“你獨自一人在偷樂什麽?”

  我一愣,忽然想到與冰朔的永世相隔,心中一痛,再笑不出來,眼中卻已浮起淚花。

  祈然見我如此不由慌了,將我放到床上,忙道:“冰依,我不過是隨口說說,我自然希望你臉上永遠掛著笑容……”

  “傻瓜……”我摟住他脖頸,將臉貼在他光滑清香的鎖骨上,柔聲道,“沒事的,只是想起了冰朔而已……”

  祈然明顯松了口氣,眼中閃過幾絲黯然,隨即又釋懷。俯身細心地除去我鞋襪。

  我面上一紅,忙道自己來。他也不堅持,除了自己的鞋襪外衣,摟著我滾進床中。

  “冰依……”他的眼眸漸漸由淺轉深灼灼地落在我臉上,修長的十指撫過我全身,將貼身的衣衫一一除去。

  我雙眼迷離,呼吸急促,緊緊貼靠在他懷中,腦中有什麽問題閃過,卻又抓不住。

  良久,被中的兩人衣衫盡去,原本讓我覺得寒冷的空氣,此刻卻只余熾熱,吞噬人般的熾熱。我抓著腦中僅存的那一縷神志,抓住他灼熱的手,阻住他的探索,啞聲道:“今……今天不是安全期……你答應過的……”

  祈然呼吸微粗,反手制住我的手,一個翻身欺了上來,柔聲道:“冰依,你記錯了……”

  “我……我沒……”後面的話,被盡數吞入他口中。

  他微支起手,喘息著將話講完:“你的醫術……是我教的,我說錯了,便是錯了。”

  我待要再分辨什麽,卻被那鋪天蓋地的熱情徹底淹沒,只余低吟喘息。

  靠!既不讓服藥,又……這還避什麽孕啊!第二天醒來看到那張心滿意足的絕世面容,我忍不住憤憤地想。

  第327章:潇然夢(327

  火光幽暗的宮殿中,原本孤燈獨酌的身影,變成了相對而坐的兩人。

  “青衣……”衛聆風緩緩擡起頭來看著她,俊秀的面容泛著幾縷紅暈,在火光映襯下,絢爛地讓人移不開目光。可是他的語調卻仍是平靜的。他說:“青衣,其實你可以選擇離開。只是,朕的後位,會永遠爲她虛懸,這一點,誰也改變不了。”

  “我……我明白的。”芊芊忽然迅速舉袖擦去臉上的珠淚,仿佛是怕被人瞧去了自己的狼狽。白玉般的面頰上,淚痕猶在,卻是更添楚楚之色。她柔聲道,“感情的事,半點由不得人。無論皇上如何待我,我都會陪在皇上身邊,絕不會離開。只是皇上,你又何苦待自己如此殘忍呢?”

  “殘忍?”衛聆風微微一愣,啞然失笑道,“青衣你錯了,朕永遠不會待自己殘忍。冰依有的話聽來古怪,卻往往自有其道理。帝王專情便是禍。青衣,你看清楚了,朕那虛懸的後位,在朝政動蕩時期,說不准會成爲最好的制衡工具。”

  衛聆風說完自己也覺得頗爲有理,淡然一笑,又自斟了一杯酒飲盡。卻發現對面的人良久沒有言語,不由擡頭望去。

  清俊的雙眉微微一皺,衛聆風有些討厭青衣那樣的眼神。他覺得自己今日說不定會醉。

  芊芊輕歎了一口氣,語聲哀婉淒涼:“皇上,你騙得了別人,可還騙得了你自己?若是難過,就哭出來;若是不甘,就去搶回來;若是後悔,就忘記她……”

  “青衣!”衛聆風冷然打斷她,聲音恢複了平日的淡漠和高高在上,“你逾越了!”

  “少主!!”芊芊眼眶一紅,這個人爲何永遠這樣不懂得示弱呢?她不恨冰依,也不怨自己得不到他的真心。只是,卻獨獨看不得他自苦啊!若是……若是冰依能留下來……留在他身邊該有多好,至少……他還會知道喊痛,他還會……懂得軟弱。

  衛聆風仰首又是一杯,他覺得自己體內的血液被酒精燒得火燙,一顆心卻因爲時間的流逝一點點冰涼死寂。她終于還是嫁給祈然了,她終于……還是離自己遠去了……

  “青衣,即使到了今時今日,朕也從未後悔遇見她,愛上她。”衛聆風放下酒杯,扶著桌沿搖晃著站起來。他明明是在跟芊芊說話,眼睛卻是定定地看著那紅燭,閃亮如星辰的眼眸微微閉上,那些快樂憂傷心動憤怒的畫面就在腦中一一浮現。

  他定了定神,長長的睫毛微顫,睜開眼來,望著芊芊。他的聲音明明帶著沙啞,卻堅定執著地讓芊芊都忍不住微微顫抖。他說:“若將來有一天,朕統一了天和大陸,成爲那殺伐決斷、冷酷無情的千古帝王,想起她,至少可以相信,原來,朕也曾那麽刻骨銘心地愛過、期盼過……一個人。”

  第328章:潇然夢(328

  曾經,他那麽渴望過那溫暖的懷抱,如許的笑容,卻眼睜睜看著她離去。

  曾經,他那麽執著過那琥珀色的雙眸,清潤入腑的聲音,卻最終選擇放手。

  衛聆風放開扶在桌沿的手,腳下有些虛浮地一步步往殿外走去,絲毫不管身後之人的呼喚。

  冰依,你可知道,在你身邊我也曾真心的笑過,快樂過;冰依,你可知道,在你懷裏我也曾真正地哭過,軟弱過;冰依,你可知道,愛到至死不渝的,並不只……你和祈然二人……

  1127日,天氣依舊晴朗。我推開窗戶看著外面晴空萬裏的藍天,心情豁然開朗。

  一切的一切,不管是喜是悲,是仇是怨,統統都塵埃落定了。心裏有種想放飛的急切和喜悅,聽到開門聲,我倏地轉過臉去,蔚藍如海,黑沈如夜的兩雙眼眸雙雙映入眼中。

  我展顔一笑道:“有沒有想過以後去哪?”

  步殺冷然不語。祈然淡淡一笑道:“你先說來聽聽吧!”

  我身形一晃,從窗沿上跳了下來,沒好氣道:“你又知道我想好了?”

  隨即卻不等他回答,我忽然深吸了口氣,看著他們兩人,靜靜地道:“祈然,步殺,你們知道嗎?我的性格,隨遇而安,得過且過,所以一個人的時候便絲毫不會去考慮究竟喜歡怎樣的生活。與祈然在一起時,多半時候溫馨甜蜜……”

  凝眸看到祈然赤裸裸的眼神,我面上紅了紅,忙又定神續道:“我喜歡的是那種平靜甯和的感覺。可是……當我們三個人在一起時,我卻總也止不住那熱血的沸騰,就如當初所說的,萬分想要創造一個,只屬于我們自己的,絢麗多彩的人生。我永遠都記著,我們是無堅不摧,所向披靡的無遊組!”

  我看到他們的眼眸一分分清亮起來,仿佛有點點星光在其中閃爍,看得我全身血液一陣陣沸騰。是啦!就是這種感覺。仿佛整個生命都在燃燒,都在如火苗般跳躍,想要去探險,想要去遨遊,想要去肆意縱橫。那就是……無遊的感覺!

  祈然靠近一步,輕輕撫過我被風吹亂的髮絲,道:“那麽冰依你想去哪呢?”

  我翩然一笑,笑得雲淡風清,卻傲氣無雙,倏然轉身,舉手指著從此看去浩瀚無邊的東海,揚聲道:“你們這半生幾乎都在天和大陸上你爭我奪、縱橫馳騁,可曾想過,在茫茫大海的另一頭,或許有著許多全新的大陸,全新的世界,是你們從來無法想象的。”

  此話一出,連步殺眼中也閃過了動容之色,黑眸閃著灼灼精光凝視著我。我能感覺到,他們的熱血也在沸騰了,他們渴望翺翔,不甘平庸的心火,也被點起來了。

  第329章:潇然夢(329

  如今回想起來,第一次從時空隧道墜落的時候,我隱隱有看到,這是一個與地球及其類似的星球,七成是水,三成是土。既然是圓的,那麽在海的另一端,就肯定有其他未被發現的種族和國家。想想,這該是一條多麽誘人的路程啊!

  我從容一笑,收回手,仰頭望著他們,朗聲道:“祈然,步殺,我們出海吧!那裏可能會有全新的未被我們開發的醫術,會有別樣的威力難以想象的武功,還有各種無法言喻的美食佳肴。還記得我們當初的夢想嗎?一起縱橫馳騁,一起肆意飛揚,去開創只屬于我們的人生,去探索每一個全新的世界!”

  我淺笑吟吟的伸出手,高舉在頭頂,看到自己在他們眼中微紅的臉,晶亮的眼眸,只覺從未如此地激動渴望過那未來的人生。我說:“無遊天下!還等什麽呢?!”

  “啪————!”兩聲重合的脆響,三張淺笑自信的面容,渾然天成的信賴默契。

  心若自有,身沐長風;無遊天下,不離不棄!

  拾起最初的夢想,我們即將遠航。還等什麽呢?Let’sgo

  三日後,我們跟著衛聆風返回了祁國車坩。畢竟霧都剛經戰亂,不可能有什麽儲備物資可以讓我們無條件搜刮。

  接下來的幾天,出航計劃開始,我們三個包括衛聆風和其一衆手下,都開始在恐怖的地獄忙碌中度過。想要出海遠航,絕對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大海可謂是這個世界上最危險,最無可預測的地方了,所以我們不得不謹慎。

  也因爲這個想法很早就在腦中成形過,所以我在現代時便已查了很多船只和這方面的知識。然而即便如此,還是覺得會有許多遺漏,巨船、指南針、食物、武器,甚至船夫……幸好有祈然在一旁幫襯著,再加上衛聆風在財力物力上的無條件資助,才沒有使這個計劃被扼殺在搖籃裏。

  當我的那艘現代版超級大遊輪詳細設計圖畫出來時,別說祈然和步殺傻眼,衛聆風那灼灼的眼神簡直能把我燒出洞來。我只好幹笑,是啦!當初畫給衛聆風的那些戰船我的確做了許多保留,可那是因爲我以這個時代的科技水平來做准則的啊!

  如這種大遊輪,我想盡了辦法改良替換各種零件以及驅動,才有可能集齊這個時代的所有能工巧匠,將它制作出來。且不說時間上的大量消耗,整整三個月幾百個大師,幾千個船工拼命趕工,才勉強完成。單單物資上的耗費,就已經讓所有人傻眼了,也意識到大量生産的不實際性。

  船身本體全用最珍貴堅固的鈞木所造,外包這個世界價值貴過黃金一倍的錫金,三角架風帆。正副五個駕駛艙位,水力自行驅動螺旋槳……我想著,幸好衛聆風這人不算小氣,否則光這艘船的造價,絕對能讓他心痛到跳腳了。

  第330章:潇然夢(330

  不過衛聆風最近真的很奇怪,我的要求有求必應也就算了,而且還往往做到最好。譬如說我問他討要船工、航海士吧,他二話不說將他手下中最精銳的三十幾人都派給了我。還外加了十二個武功高強、深谙水性的護衛和五個細心忠誠的侍女。令我大歎其考慮之周到果然不是我們可以比擬的。

  另外,我一說外國的貨幣可能不是黃金,而是貝殼或只能用絲綢之類交換。他就不惜勞動全國,搜來了大箱大箱物資,一一堆積在國庫中,准備將來搬入船艙。還有那幾株他已經在叫人養殖的果樹,那些越堆越多的乾糧……看著這些,我忍不住會想,那些老百姓會不會把我當成禍國殃民的妖姬呢?心中卻仍是極爲感動卻又無奈的。

  那艘即將載我們遠航的船外形與現代船只極爲相似,雖比不上真正遊輪的精密牢固,卻也可以肯定,只要不出大的意外,就絕不會有翻船的可能。當然,在茫茫大海上,風險肯定是有的,這一點我們都很清楚。然而,人生本來就存在著很多未知的變數,若是輕易便被這些危險阻住了自己的夢想,那麽,活著又有何意義呢?

  我將這艘船命名爲玻拉麗斯(Polaris),是希望它能如北極星一般,永遠閃耀在海洋中。

  萬事具備,只欠東風。十日後,只待玻拉麗斯最後一次檢修完畢,我們就要出航了。而此刻,我和祈然、步殺三人卻在幽幽深谷中,拜別祈然的師父,步殺的恩人——謝煙客。

  謝煙客聽完我們的話,含笑微微點頭:“你說你們三年後回來?”

  祈然笑笑,回道:“預計是這樣。但並非一定。”

  “唉!”謝煙客低低一歎,仰頭露出憧憬的神色,道,“師父我若是年輕個三十歲,也必然會跟你們一起出海。這果然是個絕妙的主意,丫頭,是你想到的?”

  我啞然失笑,這謝煙客可真好玩,忙斂容答道:“是。在我們那個世界,早有人實踐過了,我只是重覆他們的路而已。”

  謝煙客看著我深深一笑,道:“你這丫頭倒也有趣。那麽我就將我的徒兒交給你了。”

  “好。”我眉眼彎彎如月牙般輕笑,向他做出保證。

  謝煙客轉頭看向步殺,道:“三年後回來,記得回我這裏一趟。”

  步殺一愣,但還是回道:“好。”

  直到我們離去,謝煙客站在門口遙望我們身影,不由搖頭歎道:“居然不問我回來幹什麽,步殺果然是步殺!三年啊,也不知橙兒等不等得了……”

  隨即又覺無聊,自遣地笑笑,像是對著什麽人,繼續呢喃:“瞧他們三個,年輕真好啊……怎麽,羨慕了?那就一起去吧……相信丫頭不會怪你的……”

  第331章:潇然夢(331

  回來的時候,我們從端木崖下繞過。那個當年制造了天和大陸最恐怖煉獄的地方,如今早已沒有什麽跡象了,卻仍是讓我們心中難過。

  聽說,那天死了很多人;聽說,那天步殺用自己的痛苦來阻止祈然的毀滅;聽說……那日白勝衣被洛楓一腳踢落斷崖。

  祈然在一株結有白色綢緞的樹前停滯了許久,我發現那綢緞破爛不堪,幾乎看不出底色,但那個結卻明顯是人爲打上去的。

  祈然眼中微微露出笑意,攬過我,道:“我們走吧!”

  山裏的清風,拂過樹梢白綢,帶來春日百花的點點清香,這谷底甯靜安詳,與世無爭。

  天和1263元年32日,天朗氣清,暖風拂人。我們終于決定在這一天起航。

  當親眼看著那艘停泊在海岸的華麗巨船時,我還是忍不住激動到熱淚盈眶。這真的是我設計的玻拉麗斯號嗎?這真的是要載著我們起航的方舟嗎?我如今究竟是夢是醒?

  心慧哭紅了眼睛,直說要與我們同去。但我自然知道是不行的,文若彬如今在祁國雖非身居顯赫職位,卻管理著祁國所有暗探斥候,這可是一個掌握著國家命脈的重要職位。他又如此愛心慧,既不能陪同,又怎麽可能放她離開。

  心洛一臉倔強既不哭,也不鬧,撇過頭,冷冷道:“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拋下我。最好別再回來!”

  “嘴硬的小鬼!”我一把扯過他摟在懷裏,也不管他的踢騰,柔聲道,“我會想你的。”

  說出這一句,離別的傷感就一下子湧了上來,我吸了吸鼻子道:“心洛,你姐姐身體不好,要好好照顧她,知道嗎?”

  心洛狠狠推開我,眼眶紅了半邊,啞聲道:“你這女人怎麽這麽囉嗦。”

  我啞然失笑,好不容易醞釀的離愁別緒都沒了,我說:“心洛,你的口氣怎麽越來越像小遲了?”

  “皇上駕到————!!”本就很規模浩蕩的海岸邊,隨著這一聲呼喝,規模更大了。

  不過也只是片刻,只聽一渾厚凜然的聲音在空氣中穩穩傳遞:“皇上有令,送行之人可以自行回去,跟隨遠航之人各就各位,一柱香內,皇上不希望在此碼頭看到任何閑雜人等。”

  如流而來,潮水而退啊!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退得一清二淨,退得幹脆利落,退得潇然灑脫……咳……的衆人。再擡頭,那一席月白長袍的身影,已經映入了眼簾。

  他的身邊沒有任何人,連成憂也不在。脫去一身皇袍,頂上只余金絲束發的他,此刻根本不像一個高高在上帝王,倒像個俊秀儒雅的……書生俠客。

  想到衛聆風成爲書生俠客的樣子,我忍不住撇過頭輕笑,原本壓抑的心情頓時明快了幾分。

  第332章:潇然夢(332

  衛聆風緩步走到我身邊,目光落在我身後的祈然身上,淡淡道:“朕想單獨與冰依說幾句話。”

  身後良久無聲,衛聆風也但笑不語,反是我被SHOCK到了,夾在兩人中間,尴尬地一動也不敢動,心裏默念:祈然若不答應,他不會把那一船的東西都要回去吧。看他也不是那麽小氣的人……不對,這不是小氣不小氣的問題,他現在是畢竟是傲視天下的帝王……

  額頭上蓦然一痛,我低叫了一聲,皺眉看向那突襲我的禍首,怒道:“幹嘛打我?”

  衛聆風一臉無敵欠扁的閑適得意,眼中滿是笑意,悠然道:“誰讓朕與你說話,你居然敢不理。也不知這顆腦袋裏,每天裝著些什麽?”

  “腦袋裏當然裝腦漿啦,難道你以爲跟你一樣裝豆腐啊!啊——幹嘛又打我——!”

  我憤憤回頭看了一眼,祈然果然無聲無息消失了,偌大的海岸邊碼頭上,只余我和衛聆風二人。

  再回過頭來,我已經收起了玩笑的心情,牢牢望著他,淺笑道:“衛聆風,我要走了。”

  “我知道。”他笑得一臉雲淡風清,回答。

  我一愣,感覺有什麽地方不對。不是他太過安然的笑容,也不是他太過平靜的回答,而是……這小樣居然是第一次在我面前自稱我。

  當然,山洞中隱藏身份和他陷入對祈然回憶時不算。我暗自回憶著,不比祈然、蕭逸飛,他似乎真的很少在我面前用過朕以外的自稱啊!

  手腕猛然一緊,我踉跄了幾步跌入他懷中,一雙手牢牢抱住了我一瞬,又松開。

  我勉強扯出個笑容,取笑他:“怎麽,離別的擁抱啊?”

  他垂下長長的睫毛並不言語,修長的十指動作優雅地從頸上取下一條紅繩,繩下墜著一塊晶瑩剔透的白玉,往我頸上套來。

  我猛地退後一步,神思複雜地看著他,良久卻只輕輕吐出“衛聆風……”三個字。

  “冰依,還記得你說的,帝王專情便是禍嗎?”他踏前一步,雙手架在我肩上牢牢固定住我身形,再次將紫鳳往我頸上套來。

  我依舊執著地後退,皺眉道:“我記得。可是衛聆風……”

  “噓——”他溫熱的手指貼住了我的唇,輕輕搖頭道,“你聽朕說完。”

  我無奈,只能保持著這個曖昧的姿勢,聽他說話。

  “冰依,以後,朕一定會如你所願統一整個天和大陸,做一個好皇帝。”

  我眉頭一皺,詫異地看向他。爲什麽說是如我所願呢?這不是他自己的願望嗎?

  但是我仍沒有開口,靜靜地聽他說下去:“以後,朕依然會娶很多妻子,有衆多子肆,可是朕的後位,將永遠爲你虛懸。”

  第333章:潇然夢(333

  我唰地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仍貼著他溫熱手指的雙唇微微開合,喃喃道:“衛聆風,你肯定是瘋了。”

  衛聆風先是一愣,隨即是無奈地輕笑,收回手指,道:“冰依,你的反應爲何總與別人不同?這個時候,不是應該感動嗎?”

  拜托!對著你這種行爲如此古怪的人,我的反應能正常嗎?

  他的笑容斂了斂,雖未完全消失,卻深深掩埋在那雙燦若星辰的黑亮眼眸之後。陽光照在他輕輕飄拂的發絲上,白皙瘦削的臉上,精致絕倫的五官上……一襲白衣的身形仿佛會發光,又仿佛深深地嵌在了空氣中,融入天地自然的體內。

  他深深地凝望著我,一分分,一寸寸,然後伸手輕輕撫上我的面頰,理順我淩亂的發絲,柔聲而堅決地道:“冰依,朕會好好治理這個國家,好好對待身邊的每一個妃嫔,可是唯有愛……朕……再也給不了了……”

  我渾身狠狠一顫,擡頭怔怔地看著他。他晶瑩修長的食指握住紅繩的兩端,再度貼上我的頸項。微微顫抖的波動順著單薄的衣領傳遞進來,我呼吸滯了滯,這一次卻沒再拒絕。

  臉忽緊忽離地貼著他胸膛,溫柔霸氣的聲音隨著沈沈顫抖的胸膛傳入我耳中,滲入我心底:“朕會以一顆帝王之心來治理這個國家,包容朕的子民。可是,我的真心……就只能永遠寄放在你這裏了。你必須時時帶著它,不能丟棄,不能放手,偶爾……想念……”

  身體猛地被擁入他堅實的懷抱,隆隆的心跳聲就在耳畔,帶著無盡的不舍、思念和感情,讓我忍不住潸然淚下。

  “朕好……舍不得你!”他啞著嗓子,在我耳邊如是說。

  我伸手握了握胸前仿佛仍帶有他余溫的紫鳳,暗暗歎息過後,忽然便下了決定。我靜靜地貼靠在他胸口,聲音甯和平靜地說:“衛聆風,那麽,我們說定了。你的真心就先寄放在我這裏,我會帶著它暢遊這個世界,看遍天下奇觀,歷盡人間喜樂,直到……你收回去的那天。”

  我輕輕掙脫了他的懷抱,擡頭默默地看著他,忽然眉眼輕彎,甯靜清和地微笑。

  腳尖輕輕掂了起來,我手指貼上他光滑微涼的額頭,將眉宇間那道日益加深的皺紋抹平,隨即退回身仰首道:“衛聆風,你也要答應,想起你那遊歷在外的真心時,就要如此這般展顔微笑。你的一生,絕不會是痛苦多于快樂的。我們,約定好了!”

  這一日,海風輕拂,陽光明媚。如霜男子,對著我展開清俊悠然的笑顔。

  如果驕傲沒被現實大海冷冷拍下

  又怎會懂得要多努力才走得到遠方

  玻拉麗斯號揚帆啓航,帶著大家的祝福,承載著我們的夢想,向未知的遠方前進。

  第334章:潇然夢(334

  我站在船頭,透過高高的船欄,望著底下奔流的海水,心中的感動喜悅,幾乎難以自持。

  我們,終于還是走到這一步了!我們,終于還是攜手向著夢想前進了。

  眼睛輕輕閉了起來,前程往事在我腦中一一閃爍回放。

  禮堂中對著我虔誠起誓的男子,隱翼城中三人並肩作戰的豪氣,從空中墜落時牢牢接住我的年輕帝王,不得不拋下冰朔時的無奈悲苦,與祈然吵架時的滿心委屈,看到他胃痛蹙眉時的焦慮憂心,重遇祈然時的滿心彷徨,被步殺守護時的安心信賴,引渡血蠱黯然離去前的決絕與不舍,無遊縱橫時的快意恩仇……

  一幅幅畫面,一幕幕場景,如電影回顧般在我腦中一一回放,最終定格在那雙燦若星辰,又清澈如一汪秋水的蔚藍眼眸上。

  那便是我們的相遇,那便是命運的開始啊!祈然。

  如果夢想不曾墜落懸崖千鈞一發

  又怎會曉得執著的人擁有隱形翅牓

  我微微一笑,忽然縱身躍上了船頭。雙腳穩穩立在鐵欄內狹小的船舷木板上,仰首挺胸,及目遠眺。

  從此以後,便是海闊憑魚躍,天空任鳥飛,我自逍遙。

  從此以後,便是攜手共進退,生死永不離,無遊天下。

  我輕輕張開雙手,感受著身體在危險臨界點中搖晃的奇妙感覺。海風輕輕鼓起我的衣衫,吹亂我的髮絲,帶著鹹鹹粘粘的味道,我輕輕歪首,閉眼微笑。

  “冰依,你在做什麽?!”身後傳來祈然又是無奈,又是氣急敗壞的聲音。

  我暗自吐了吐舌頭,回過頭去,卻並不躍下。

  把眼淚裝在心上會開出勇敢的花

  可以在疲憊的時光閉上眼睛聞到一種芬芳

  “祈然……”我笑著向他招手,道,“上來,給你一種全新的體驗。”我誘惑他。

  祈然無奈地與身後的步殺對視一眼,眼前一花,已然落到了我的身邊。

  他的手牢牢箍在我的腰間,雙腳分立我左右,牢牢踩住船舷,唇邊掛起無可奈何的寵溺笑容,道:“你啊,就沒有一刻能讓我放心。”

  我心虛地笑笑,轉過身去,面對著碧海藍天,反手執起他修長食指,向著左右伸展開來。

  清新溫暖的氣息就在身後,海闊天空的世界就在眼前。

  我深吸了一口氣,對著遠方,放聲大喊:“Iamthekingoftheworld!”

  聲音傳得老遠老遠。我回首對著震呆了的祈然笑道:“聽清楚這句話的意思哦!”

  就像好好睡了一夜直到天亮

  又能邊走著邊哼著歌用輕快的步伐

  我回首,將握住他手的雙臂展得更開,將我的聲音,我的喜悅與期盼,在這海面上更遠地傳遞開去:“我——是——世——界——之——王!!!”

  第335章:潇然夢(335

  我含笑拖著仍處于震驚狀態的祈然躍回甲板,見步殺正拿見鬼的眼神瞪著我,立馬回瞪回去。

  不過,他們兩人總算是定力非凡,馬上就恢複了過來。

  祈然問:“冰依,大海茫茫,第一站,你准備先往哪個方向走?”

  我回頭伸手一指,一臉的淡定從容,成竹在胸,笑道:“西方,第一站,我們先向西行,那裏……”

  “不對。”步殺冰冰涼涼的聲音立時打斷了我的豪言壯語,他低頭看了看手裏的羅盤,擡頭冷聲道,“那個方向是北方。”

  ◎#¥%……%¥#×!#,我咬牙切齒地大罵,步殺!別以爲我看不到你眼底的嘲笑!

  沮喪時總會明顯感到孤獨的重量

  多渴望懂得的人給些溫暖借個肩膀

  “既然冰依說向西行,那便向西行吧!”祈然笑著抱住張牙舞爪的我,溫和道,“別說是冰依,我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那些未知的世界了。”

  “是吧!”我心中一喜,立時便忘了剛剛的不忿,看著他們欣然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用有限的生命去探索無限的空間,雖不可能實現,卻仍讓人甘之如饴。”

  其實,在哪裏,往什麽方向而去,又有什麽關系呢?只要我們三個還在一起,不斷努力,不斷前進。生命的燦爛就不會褪色,人生的幸福也不會消失。

  我舉掌在空中,擡首仰望兩人:“無遊天下,不離不棄!今日,我們就將踏出第一步!”

  很高興一路上我們的默契那麽長

  穿過風又繞個彎心還連著

  像往常一樣

  有夢的地方就能燃燒希望,有愛的地方就有彭湃的熱血如浪。

  兩雙毫無相似的眼眸,卻閃爍著同樣的光輝定定凝視我,那裏有包容,有寵溺,還有……無條件的信賴守護。

  “啪————”兩聲脆響,清澈剔透,響徹雲霄,連忙碌中的船工也忍不住擡頭看著我們微笑,連天空中飛過的海鳥也一次次俯衝貪看我們的笑容。

  碧海藍天下,習習輕風中,我們三人相視而笑,不約而同地轉身望向已經調轉了船頭的前方,胸中有彭湃的激情在燃燒,體內有沸騰的血液在奔流。

  世界,我們來了。我們無遊組,來了————

  隱隱地,有聲音在耳邊不斷回蕩回蕩——

  無遊天下,不離不棄……無遊天下,不離不棄……

  最初的夢想緊握在手上

  最想要去的地方

  怎麽能在半路就返航

  最初的夢想絕對會到達

  實現了真的渴望

  才能夠算到過了天堂

  “小姐!小姐!……”一個侍女匆匆地跑到我面前,又向祈然和步殺行禮,“請兩位公子安。”

  第336章:潇然夢(336

  “小姐,奴婢在你房中發現了這個小東西。”她將一團毛茸茸地銀色小球抱到我面前,苦惱道,“奴婢也不知道它是什麽時候進來的。”

  我一愣,詫異地伸頭過去看,恰巧對上一雙黑琉璃般的晶亮眼眸。

  我大驚失色,脫口喊道:“小銀——?!”

  最初的夢想緊握在手上

  最想要去的地方

  怎麽能在半路就返航

  最初的夢想絕對會到達

  實現了真的渴望

  才能夠算到過了天堂

  第四卷無遊天下完。

  第337章:後記

  天和1263元年5月,尹鑰兩國內部矛盾越演越烈,衛聆風看准時機,命玄天率五十萬大軍,先平鑰國。玄天憑著他對戰爭的敏銳,大膽啓用青年將領,悍不畏死地堵住鑰國所有水路,從後繞東海偷襲。短短三個月內,一舉攻破鑰國。

  天和1263元年6月,傲天君接收的部分冷月教勢力開始在尹國滲透,並妄圖控制朝政。7月,他與衛聆風接洽,希望能與之合作,並願奉其爲尊。9月,鑰國被滅,衛聆風開始圖謀尹國。在傲天君的裏應外合下,尹國在僅僅兩個月內,就結束了他長達幾百年的曆史。傲天君身上被下了禁制,交由文若彬統領,負責全國密探事宜。

  天和1263元年10月,衛聆風橫掃整個天和大陸。登基爲帝,定國號爲祁。

  天和1264元年1月,衛聆風宣布琴甯皇後薨逝,後位永遠爲之虛懸。背後真相,只有寥寥數人知曉。

  天和1264元年3月,衛聆風命人在東西海各個港口多布警哨,一旦有異國船只經過立即來報。

  天和1264元年4月,衛聆風第一次在民間宮廷選秀。擴充容妃一名,昭容兩名,婕妤兩名,其他才人宮女多數。

  天和1264元年12月,衛聆風得一子,賜名子甯,嫡母爲後宮品階最高的皇貴妃陳芊芊。

  天和1265元年3月,有外國使臣求見,言語不通,遞上印有圖案的絹帕一條。衛聆風見後幾乎當衆失態,收下使臣禮物,並安排他入住,款待周到。

  天和1265元年4月起,祁王衛聆風開始陸續頒布各種聞所未聞的政令,但因其于國大善,于民有利,故深受百姓崇敬和愛戴,

  天和1266元年5月,夜深人靜之時,一艘白帆上繪有北鬥七星的大船,在天和大陸西部出雲島海岸緩緩停靠……

  潇然夢全書完。


潇然夢到這裡就完結了,要是大家對於無遊三人組接下來會去的地方感到興趣的話,請繼續留意《潇然夢之無游天下》嘍!
作者: bluesky0601    時間: 2015-9-27 11:17 PM

番外之後記 禮物

  天和1265元年,陽春四月。此時,天和大陸已由原祁國皇上衛聆風一統,定國號為祁。

  經過一年多的修生養息,天和大陸逐漸由原來的民生凋敝、滿目瘡痍,變為繁華寧和、兵精糧足。安居樂業的生活讓百姓的臉上開始展露出笑顏,衷心地崇敬和感激那個為他們帶來幸福平靜生活的千古一帝。

  車坩臨都皇宮,御花園中繁花似錦、鳥語花香,好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色。

  然而,如此美景卻仍在園中那些秋波流轉、吟吟淺笑的絕色女子面前失去了些許顏色。

  這一群宮裝打扮的女子儀態萬方地圍坐在園中落影池的玉階前鶯鶯細語,好不熱鬧。

  「姐姐,聽說楚貴人生了個龍子可是真的?」開口的女子一身雪綢裹身顯出曼妙玲瓏的身姿,外罩一件粉紅色的輕薄細紗,映著她比花嬌麗的如雪容顏,越發顯得楚楚動人。

  被稱為姐姐的那人顯然是眾人之首,只見她一身青色絲裙,容貌雖不及階前眾人年輕嬌豔,卻自有一股說不出的嫺靜雍容氣質,是此中任何一個女子都無法比擬的。

  只聽她神色淡淡地開口,聲音輕柔悅耳,如珠玉落盤:「秦妹妹說得不錯。昨兒個皇上清晨才從心雲宮回來,言說楚貴人確實生了個小皇子。」

  聞言眾女都忍不住臉色一變,半晌,那粉衣的秦婕妤才勉強擠出個笑容,道:「這是我們祁國好不容易又得的第二個皇子,皇上高興重視自是理所當然的。倒是姐姐,實在好肚量啊!」

  那青衣女子聞言無所謂地一笑,並不搭話。

  一眾女子看她如此漫不經心的神情,心底卻是越加不甘。是以待另一個藍衣女子開口時,語調中已帶了濃濃的諷刺:「姐姐的肚量我們自然是無法比的。否則,姐姐又怎能獨得皇上歡心,榮寵不衰呢?更何況,姐姐那皇貴妃的身份,在宮裡可也是絕無僅有的……」

  那青衣女子,正是芊芊。她聽得那帶著濃濃酸味的話語,竟是禁不住輕笑出聲,隨即又略微黯然,正待說話,卻見一黑衣侍衛匆匆趕過,往皇上辦公的風吟殿而去。

  「林侍衛。」芊芊也不知為什麼,這一刻竟開口喚住了他,問道,「何事如此匆匆?」

  那林侍衛猛地頓住腳步回過頭來,看到御花園中千嬌百媚的眾女子,立時呆住了,一張臉紅的能滴下水來。直到眾女銀鈴般的笑聲傳來,他才如夢初醒,忙躬身答道:「回……回娘娘,是有一個奇怪的外國商人,堅持要見皇上。屬下正要去向皇上請示……」

  「外國商人?」芊芊一愣,道,「在天和大陸,哪裡還有外國?」

  林侍衛此時已完全恢復了冷靜,聞訊忙沉聲道:「回娘娘的話,文丞相也是覺得奇怪,才沒有趕他出去。可是那黃毛鬼……咳……外國商人說得語言我們沒一人能聽懂,唯一勉強能聽清楚的一句話便是,我要見皇上。是以,屬下才會帶了他的信物趕來向皇上請示……」

  芊芊眉頭輕輕皺起,隨即淺笑福身道:「有勞林侍衛了,你趕快去吧。」

  林侍衛尷尬一笑,樣子彆扭的還禮,引得底下眾女又是一陣嬌笑。他忙轉身,向著前方不遠處的風吟殿逃也似的飛奔。

  一時間玉階前又回復了剛剛的輕聲細語,鉤心鬥角。然而芊芊卻總覺集中不了精神,一顆心砰砰跳個不停,仿佛預示著有什麼事將要發生。

  「砰——!!」風吟殿的宮門被猛地撞了開來,聲音之大,氣勢之烈,連玉階前的眾女也被震動了,齊齊抬頭呆望著前方。

  只見一道紫色的頎長身影從殿中,直沖而出,手上握著一塊白色的絲綢,絲綢一角似乎印著一個紅色的圖案。他箭步踏到林侍衛面前,顫聲問道:「來人呢?」

  林侍衛顯然被嚇呆了,作為守在皇上身邊的御前侍衛之一,他從未見過這個青年有如此失態的一刻。即便是完成統一大業,成為千古帝王,他也不過是淡然一笑,從容即位。

  帶著急切和怒氣的話響在耳畔,幾乎是在向他低吼:「朕問你話!」

  林侍衛霍然一驚,冷汗都嚇了一身,撲通跪倒在地,顫聲道:「在……在承乾宮,文丞相正在……」

  眼前紫色的光影一閃,待再回神,才發現自己跪拜的那人早已影蹤全無了。

  玉階前的眾女也是癡癡望著那紫色的俊秀身影遠去消失,才堪堪回過神來。好幾個拍了拍自己發燙的面頰,忍不住暗想,剛剛那個,真是皇上嗎?

  「是你嗎?」芊芊低垂著頭,絲毫不管眾人詫異的目光喃喃自語,眼中逐漸泛起了淚花,她望著倒映在水中的如花錦蔟,顫聲道,「定是你回來了,瑩若。」

  一直未說話的白衣女子忽然開口道:「姐姐說得可是琴寧皇后?」

  芊芊猛地抬起頭來,只見到一雙秋水剪瞳,裡面閃著無限複雜的神光。她心中一緊,勉強扯出個笑容道:「司徒妹妹說得什麼,我聽不明白。」

  那白衣女子幽幽一笑,有如空谷幽蘭般美麗綻放,聲音更是比水珠落在玉盤上更為悅耳動聽:「姐姐又何必自欺欺人呢!從天而降,又返回天際的神女娘娘,皇上視她若珍寶,士兵敬她如天人,后位則永遠為她虛懸。」

  「其實,身在後宮的女人都不相信那些傳言,卻很清楚。皇上心中唯一愛的人是她啊!——琴寧……皇后!」

  前往承乾宮的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也足夠衛聆風冷靜下來。所以,當他走入那氣勢宏偉的殿堂時,便又恢復了平日的淡漠悠然、雍容華貴。唯獨掩在寬大衣袖下的雙手,無論他將拳頭握得多緊,也無法阻止它們的顫抖。

  「皇上駕到——」

  文策聽到那一聲有些慌亂措手不及的呼喝聲時,忍不住便有鬆過一口氣的感覺。這個黃毛鬼,除了我要見皇上,竟是問他什麼都是胡答一通,偏又喜歡東奔西竄,一會碰碰這個,一會又摸摸那個,當真讓他頭痛不已。

  文策一把扯住又想去搬動那名貴古董的金髮青年,指了指緩步走入的衛聆風,道:「皇上來了……不明白嗎?……皇……上……」

  那金髮青年面容白皙,顴骨高起,倒也算得上清秀。聽明白了文策的話後,他一雙棕色的眼睛豁然亮了起來,三步蹦到衛聆風面前,上下細細打量,口中不住發出讚歎的聲音。

  良久才用生硬的語調,一字一頓問道:「你……就是……皇上?」

  衛聆風含笑點了點頭,心中有些明白,他估計是把皇上當作自己的名字了。想到說不定是那人故意如此誤導的,就忍不住好氣又好笑。

  「啊——啊——」一雙棕色的眼睛毫不避諱地盯著他猛瞧,不時伸出大拇指比比,嘴裡嘰裡咕嚕卻不知念叨些什麼。

  文策見他如此無理,眉頭一皺,眼中已經有了殺機。衛聆風神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文策,你先下去吧。準備個住處,再找幾個聰明點的丫頭伺候他。」

  文策一驚,那一瞥裡已經含了警告的意味,他忙躬身道:「臣遵旨。」便退了出去。

  那金髮青年見殿中人都走光了,望著衛聆風的眼中忍不住也閃過了讚賞之色。他伸手甩了甩自己不算長的一頭金髮,說了幾句話,仍是完全聽不懂的。

  衛聆風卻也不急,他很清楚,冰依既然把印了紫鳳的絹帕教他帶來給自己,就必定會想法解決這言語不通的局面。

  果然,那金髮青年說了半晌,只見衛聆風不急不躁,也覺無趣了。伸手從懷裡掏出一串鑰匙,仍是一字一頓的道:「鑰匙,外面……紅色箱子,冰依說……給你……」

  眼前一花,金髮青年駭然發現自己原本握在手中的鑰匙,居然不見了。他攤開空空的手,尷尬地向著眼前的俊秀男子笑笑。

  衛聆風甩手將鑰匙握入掌心,望著他,神色淡淡地道:「朕會命人安排好你的住處……謝謝……」

  金髮青年詫異地看著他神色數變地說了幾句自己根本聽不懂的話,隨即瀟灑悠然地轉身離去,經過門口的時候還對身邊的黑衣男子低聲吩咐了幾句什麼。

  那高高在上,雍容華貴的氣勢絕對是渾然天成的。

  「Oh My God!」金髮青年對著那背影喃喃自語道,「Bing yi why don’t you tell me Huang shang is as ter ribleas Qiranactually? You nearly killed me!」

  衛聆風走入風吟殿的時候,那個紅色的箱子已經被成憂靜靜地安放在他寢殿中了。

  將所有人遣出殿外,他緊了緊握著鑰匙,有些汗濕的手,走上前去。「呲哢」聲響,銅鎖掉了下來,衛聆風將紅綢裹住的木箱蓋打開,立時傻眼。

  裡面竟密密麻麻地堆放著十幾個小箱子,他啞然失笑地看了看手中的鑰匙,心道:難怪有這麼大一串。

  十幾個紅木箱子大小不一,最大的那個恰好能裝入大箱中,但只有其三分之一高度,墊在最底層。以上大大小小的箱子依次疊放,竟奇異地沒有剩出多少空隙。每個箱子上都標了一個奇怪的符號,有些面善,倒似在哪裡見過。

  箱蓋裡面繫著一條紅繩,紅繩中央吊著封信,上面用清秀的字體寫著:衛聆風,先看這個。著實令他哭笑不得。

  他取過,展開,細讀。想起當初在貿昌閱讀那封信時的萬念俱灰,如今又是完全不同的心情了。

  衛聆風:

  展信佳。

  沒想到我會用這種方式給你送信吧?那個替我送信的青年叫傑森,是我們途徑的艾非而大陸非常有名的侯爵。他為人風趣,又善於學習,是一個外交的天才!此次,他除了替我送信外,還帶了許多艾非而大陸的特產來向你敬獻,所以你定要好好招待於他。也許,這將是天和大陸踏出與外國通商協作的第一步!

  衛聆風,收到這封信的時候,你一統天下了嗎?登基為王了嗎?天和大陸可有讓你玩垮了?……嘿嘿,開玩笑的。只是想問問,你有記得時常微笑嗎?

  衛聆風頓了頓,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繼續讀下去。

  沒有對不對?啊,我就知道啦。你看我如此辛苦帶著你的真心遊歷世界,逗它開心,你卻不遵守承諾,小心我回去拿粘膠粘平你的額頭。-_-

  其實,是想跟你說,我們過的很好。目前已經到過了兩個大陸,無遊的名號傳得人盡皆知。雖然仍會出現危險陰謀,雖然也曾有過苦惱矛盾,可是,心情是輕鬆的,心底是幸福的。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們,我們……真的過的很好。

  廢話說盡了,接下來輪到我好好介紹我們送你的禮物。這些都是我們的心血結晶,你可千萬不能等閒視之。

  看到那個標了「1」號的箱子嗎?用貼了對應號碼的鑰匙打開它。對了,就是墊在最底下的那個,取出來,打開了嗎?……記著,乖乖按順序來,不許先開其它的!

  衛聆風笑得甚為無奈,很是鄙視自己得將那些小箱子都一一取出,才打開標著「1」號的紅木箱。翻開,他有些呆愣,那竟是……厚厚一疊畫。

  衛聆風探手將厚厚一疊畫小心翼翼的取出來,捧到案几上,然後一張張翻看,卻越看越是驚心。這些畫有的精緻傳神,畫的是不同地方的種種風土人情、街道建築、山川地理,看筆法精妙絕倫分明是祈然細心繪下來的。有的畫,筆觸簡潔帶著冷峻,畫的多是習武招式,出招形態以及兵刃鑄造,顯是步殺的手筆。剩下的三分之一筆法稚嫩,畫工潦草,卻帶了勃勃生機,其中有形狀古怪的各式船舶,也有各式衣著美食,不用說自然是冰依留下的啦。

  衛聆風默默地聽著紙張頁頁翻動的聲音,竟覺得無法抑制心裡那股暖流的奔騰。這上百張的畫,張張細緻,浸融心血,絕非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

  他粗略地將那些畫翻完,重新地放入1號箱中。取出信來,繼續細讀。

  看到那些畫了嗎?總想著要有數碼相機該多好,我們三個就不用每到一個地方就畫的如此辛苦了。恩,接著開2號、3號、4號箱。這裡分別是祈然收集整理的醫書,步殺融會的武功心法,還有我記錄的各色佳餚烹製方法。不要覺得這些沒用,其實對一個國家來說,這些都是很基本的民生,你可以把好的提取出來,傳授給專人,然後在民間多方流傳,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5號、6號箱中的東西都是祈然一人整理的。好像是他閱歷了如此多國家之後,總結出來的許多對你施政有好處的方案,以及每一個地方詳細的風土人情,管理文化等等,你可以對照那些圖細細研究一下,應該會對你有好處。

  7號箱中是我們在艾非而國吃到的一種可長時間保存的美食,特地捎去讓你嘗嘗。8號箱中是我們在伊修大陸看到的一種很奇異的小佩劍和……

  ……

  16號箱,呼,終於到最後一個箱了。衛聆風,聽祈然說元月十六日是你的生辰,所以我是在這一日讓傑森帶出的。雖然不知道這個木箱何時才能到你手中,但還是要跟你說一聲:生日快樂!……

  衛聆風渾身狠狠一震,竟止不住眼眶的發紅,手指的顫抖。上個月八號,宮中曾舉國慶祝他的生辰,甚至大赦全國三日。可是,卻無人知道,那個日子是衛聆風的生辰,而非蕭祈軒的。只是短短的一句生日快樂,只是簡簡單單的一箱禮物,僅此……而已。他淡淡一笑,已然恢復了平日的冷靜,繼續讀下去。

  最後這個箱中,是我單獨送給你的生日禮物。你打開來,裡面是一本我精心杜撰和收集的笑話……好吧!我承認我很無聊,可我實在是想不出能送你什麼。除了快樂,你還會缺什麼呢?什麼也不缺了啊。所以,這裡的三百六十五個笑話,就算不能讓你開懷大笑,至少也能讓你稍稍展顏吧。一日一篇,一年後,我定會想法托人將第二本笑話、我們三人的禮物以及正在編纂的《無遊天下錄》送去給你。以後,每年的每年都是如此,直到……我們回來的那一天。

  衛聆風,最初的夢想,最早的渴望,你,握在手中了嗎?不是對天下權勢的貪戀,不是對至尊寶座的嚮往,而是……心底最深處的那份憧憬和願望。如果,你已經在一步步向你夢想的邁進了,那麼,還有什麼理由放棄,還有什麼理由讓自己不開心呢?

  無論走得多遠,走了多久,天和大陸終究是我們的家,我們的歸處。衛聆風,希望你能好好治理這個國家,好好對待你的子民,更希望……你能幸福快樂。

  此致!

  天和1264元年1月16日淩晨三點(?)

  水冰依字

  衛聆風小心地將信紙折起平放在手心,良久都只是這麼面露微笑靜靜地看著。心底有細細的暖流在竄行,淡淡地幾乎察覺不到的溫暖,讓他說不出的舒適安心。

  轉瞬,他又覺得自己好笑,居然會有一瞬間慶倖,自己從來未被她們……遺棄。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心思,衛聆風忍不住抬手拂了拂額角,笑得三分苦澀、七分無奈,還有一分異樣的沁人心脾。朕定是被那丫頭帶壞了,他如是想著。

  晶瑩修長的五指拾起那本裝訂精緻的《開心每日》,為那幼稚的封面又呆愣了許久。隨即搖頭輕笑,衛聆風一手執書,另一手動作優雅的翻開第一頁,清秀娟雅的墨黑字跡瞬間映入眼簾。

  開心第一日。

  一日旅行船在海中遇到風暴,遊客扔掉了船艙中所有的東西,卻還是不能阻止船的下沉。旅行船中共有八人,李大,李二,李三,李四,李五、李六、李七和一個小孩。他們中必須有幾人跳下海去來阻止船的下沉,可是誰都不願意放棄求生的希望。於是最終他們決定以講笑話的方式來決定生死,抽籤決定講笑話順序,若是講出的笑話能讓所有人都發笑,便不用跳海自殺。

  第一個抽到簽的是李三,他雖自歎黴運,但一想到自己平日能說會道,倒也不怕。三角眼滴溜溜轉了個圈,開始繪聲繪色地說道:

  「從前有三個人,張三、秦四。王二麻子,一起在冬天結伴出行,路上因為太冷,投宿在一戶農家避雪。但農家屋子太小,只能擠進去兩個人,另一個必須睡豬圈。於是三人划拳,張三輸了,只能去睡豬圈。過了一會兒,張三捂著鼻子跑了回來,說那豬實在太臭了,他受不了,寧願凍死。秦四沒辦法,只好換他去豬圈。過了一會兒,秦四也捂著鼻子跑回來說,那豬不是一般的臭,他也寧願凍死。王二麻子無奈之下,只好自己去豬圈。過了一小會兒,那頭豬跑了過來說,那個人是誰啊,實在太臭了。」

  滿船的人哄堂大笑,李三正得意之際,卻發現李五一臉迷惘,臉上沒有一絲笑意。絕望之下,他只好縱身跳入了海中。

  今天的笑話講完了,預知後事如何,請聽明天分解。(PS:不許偷翻下去!)

  衛聆風微微一哂,心道:好笑不覺得,愚蠢倒是真的。想著,便毫不在意地往後翻了一頁,權當無聊……

  我說衛聆風,沒聽我的勸告是吧!又翻過來了是吧!好,那你就繼續看。

  衛聆風一愣,心裡莫名突了一下,該不會被這丫頭算計到吧?定了定神,他又覺自己杞人憂天,於是繼續看下去。

  開心第二日。

  李三跳下海後,船扔在下沉,下一個抽到簽的是李大,他雖不如李三活躍,卻也講得有模有樣:

  從前,有個姓張的當官的人,他的性子特別急,有一天他去拜訪同僚,正在喝茶敘話,有個僕人匆匆上堂稟道:「不好了,家鄉來信,大人的姐姐死了。」這個姓張的立即嚎啕大哭,傷心欲絕,他的同僚在旁邊哭了一陣,見它如此悲切,不禁問道:「我姐姐死了,你哭這麼傷心做什麼?」姓張的吃了一驚道:「方才急著哭沒注意到,原來是你的姐姐啊,我也正奇怪呢,我根本沒有姐姐啊!」

  結果仍是滿船皆笑,唯有李五一人茫然。李大悲嘯一聲,無奈之下也只能跳下海去。

  今天的笑話講完了,預知後事如何,請聽明天分解。(PS又PS:都叫你別偷翻下去了。)

  衛聆風微微眯了眯眼,修長白皙的十指瑩瑩如有融光,迅速拈起書頁翻過。

  衛聆風,你也太沒有帝王風範了吧?怎能如此沒耐性,無涵養呢,都叫你別往下翻了還翻。我如此衷心的建議你不聽,待會可別後悔啊!

  衛聆風嘴角抽了抽,不再管那些廢話,繼續念下去:

  開心第三日。

  船仍在下沉,第三個抽到簽的是李七。李七不善言辭,結結巴巴的說完了一個故事:

  有個人很愛學習,他變賣了財產,到很遠的地方拜師學了三年殺龍的技術。回家後,鄉親們問他究竟學了什麼,他就比劃著給大家表演怎麼按住龍頭,踩住龍尾,怎樣從龍頸上開刀……鄉親們笑了,問他:「什麼地方有龍可殺呢?」

  說完,餘下眾人無一人發笑。李七灰心之下正準備跳下船去,李五卻忽然爆發出一陣大笑。

  眾人不由奇怪,於是問他為何發笑。

  李五抹掉笑出來的眼淚說:「我在想,剛剛李三那個笑話好好笑哦!」

  看到這裡衛聆風忍不住抿嘴一笑,心道:這個笑話倒也別出心裁,也虧冰依想的出來。正思索間,發現這一篇仍未完,空了兩行下面還有故事,於是噙著淡淡的笑容繼續念下去:

  李五雖然發笑,但李七畢竟輸了,當然仍要跳下海去。船的下沉之勢變慢,眼看只要再拋下個人就能安全返航,於是,剩下幾人繼續抽籤。

  忽然李六臉色一變指著牆角的小孩,罵道:「哎呀,這裡還有個更傻的呢!聆風,還不過來抽籤!在那對著本書笑什麼笑,你以為你姓衛,就當自己是皇帝了?!」

  ^_^,今天的笑話結束了,衛——聆——風……PS:以後兩天你就沒笑話看了。

  空曠明亮的寢殿中,大大小小的紅木箱子放了一地,案几上堆滿了各種書籍珍品。而那個日日可見在案前批閱奏摺的優雅男子,此刻正低垂了頭,雙手握拳貼在面前的書頁上,從下方望去還能看到他克制不住,微微抖動的雙肩。

  芊芊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還未等她開口,上頭的男子已然抬起了頭。臉上的笑意雖斂去了不少,情緒卻顯然還沒從某些地方脫離出來。俊秀非凡的面容微微泛紅,帶著一分喜悅,兩分懊惱,還有七分深不可測。

  芊芊忍不住問道:「皇上,是瑩若來信了嗎?」

  衛聆風點點頭,指了指地上已經被他翻得七零八落的箱子,道:「這些都是她托人送來的。裡面有些東西是給你和心慧、心洛的。」

  「是嗎?」芊芊欣然一笑道,「那臣妾先謝謝皇上,也謝謝瑩若了。」

  衛聆風淡淡點頭,含笑將手邊的書籍小心理起來。

  芊芊探頭望了一眼那本藍色封皮的書,忍不住踏前幾步,好奇道:「皇上剛剛看的什麼?怎的如此開心。臣妾也想分享……」

  「咳——」衛聆風臉上的狼狽之色一閃而逝,乾咳了一聲,迅疾如電地把那本《開心每日》塞入奏摺最底下,仍覺不放心,左手漫不經心地壓在上方,面色淡淡道,「也沒什麼。不過是本無聊的典籍。青衣,朕今日有些累了,就不召人侍寢。你也回去歇著吧。」

  芊芊眼中一暗,盈盈拜了下來,柔聲道:「是,皇上。」

  芊芊退去後,衛聆風頗為無奈地掃視了眼從來都是乾淨空曠的寢殿,今日竟被自己弄得如此這般淩亂。正待召人來清掃,心中忽然一動,他緩緩收回了手。

  眼裡泛起微微柔和的星光,帶了幾抹思念的酸甜苦辣,衛聆風最終長歎一口氣,召人進來伺候更衣就寢,卻未許他們清理殿中的一紙一物。


作者: bluesky0601    時間: 2015-9-27 11:20 PM

番外一 快樂生活二三事

  一、青蛙

  時間:無遊組建立前

  某日上街,冰依強拉著二人閒逛許久,正覺無聊。忽聽前頭傳來吵鬧聲,連忙湊進人堆。

  原是本地惡霸帶了群手下來收取保護費,眾人怕了他們自不敢不給。正行到這裡,賣水果的青年卻是死活不從,說是急需錢給娘治病。惡霸豈肯甘休,指揮手下對著青年一陣好打,末了還叫手下抬了水果罵咧咧走人。

  祈然眉頭微皺,正待上前,卻被冰依一把拉住,含笑問道:「你覺的他那張臉可像青蛙?」

  說完也不待回答,掩在紗巾後的嘴角微微上揚,眼裡閃過一抹戲謔的光芒,信步走上前去。

  那惡霸生得面肥耳闊,寬盆大口,鼻子又是扁平內凹,細細一看,還真有幾分相像。祈然莞爾一笑,不再動作,只不回頭地向身後之人道:「看來待會你又要幫她收拾爛攤子了。」

  步殺神色不變,微微眯眼。

  「這位大哥,您手下抬的這些水果可賣否?」冰依攔住他們去路,禮貌問道。

  那惡霸先是一楞,隨即大笑道:「賣,當然賣,一律一兩銀子一斤。」

  眾人開始竊竊私語,被那惡霸一瞪,卻是敢怒不敢言。

  「好!」冰依爽快地扔出一錠銀子(作:真是花別人的不心疼。),指著一籃瓜,笑道:「我就要這些葫蘆。」

  正樂呵呵拾起銀子的惡霸卻是一楞,疑惑道:「這明明是瓜,怎麼說是葫蘆?」

  冰依驚訝道:「這位大哥,你怎的會連葫蘆跟瓜都分不出來?這明明是葫蘆嘛!」

  惡霸心裡一陣不悅,但畢竟是財主,不好動粗,只略略提高了聲音反駁:「這明明是瓜!」

  「是葫蘆!」一個面紅。

  「是瓜!」一個耳赤。

  「是葫蘆!葫蘆!」一人跺腳。

  「是瓜!瓜!」一人瞪眼。

  「葫蘆!葫蘆!葫蘆!」

  「瓜!瓜!瓜!」

  那惡霸紅了張眼,轉頭向眾人吼道:「你們說這到底是葫蘆還是瓜!」

  水冰依此時卻是再也忍耐不住,捧腹大笑起來,末了連眼角也滲出淚水。祈然更是憋笑憋到站立不穩,低著頭卻是渾身發顫。就連步殺眼中也暗含笑意。

  眾人從一開始的愣怔,到慢慢醒悟,不可抑制地笑聲如落地春雷般在大街上擴散開來,多數人皆捧了肚子,邊是笑邊是呻吟。

  那惡霸卻尚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正待發火。冰依卻已擦掉眼角最後一滴淚珠,勉力直起身子,道:「真沒想到閣下不但長的像青蛙,連叫聲也如斯傳神,小女子佩服佩服!哈哈……哎喲!」

  最後的結局很明顯,一班小嘍羅被步殺疊羅漢般丟成一堆,冰依細細端詳了趴在最下面已經鼻青臉腫惡霸許久,才一臉恍然地道:「難怪你這麼生氣,原是我搞錯了,現在看來,你也不怎麼像青蛙,反倒更像……癩蛤蟆!」

  「哈哈……!!」街上歡笑一片,許久不見的生機盎然。

  三人卻已於這熱鬧聲中,淡笑離去。

  二、情歌

  時間:無遊組建立前

  這日,天氣濕潮,陰雨綿綿,三人不得不窩在房中「休養生息」。為打發時間,冰依繼續向祈然討教古代瑤琴的彈法。起初仍是興致勃勃,到後來卻是抱怨連連。

  「這宮、商、角、觶、竽怎麼那麼難搞?我都開始懷念五線譜了。」

  祈然看她垮了張小臉,嘴嘟地半天高,不由好笑:「何謂五線譜?」

  這一問,冰依不由來了興致,拿筆桿蘸了墨汁在紙上邊畫邊興奮地解釋。祈然自是聰明,沒多久便通曉了這規律,有些訝然地讚歎道:「確實比原先的記法簡單許多,冰依你從何處學來的?」

  這番讚揚,著實讓冰依小小得意一把。五線譜的來歷自是不能細說,她索性裝作不知,轉頭偷笑。這一轉頭,卻正好瞥見步殺不屑冷笑的臉。想起前幾日學內功不成,他也是這番似笑非笑的嘲弄。某人心裡一陣不爽。

  忽地靈光一閃,冰依嘴角上揚,吊起抹邪惡的淺笑。一個絕妙的主意已然在心中形成。不顧祈然有些嚇到的神情,她一把操起桌上瑤琴,豎直抱在懷中揚手一撥,一陣輕快地音符就自然地流瀉出來。

  彈奏之前她別有深意地向步殺拋了個「媚眼」,直嚇得冰山似的殺手都忍不住渾身一哆嗦,忙暗自戒備。祈然卻已換上了一副看戲的表情,好整以暇。饒是如此,兩人仍是被之後的發展……

  「對面的帥哥看過來(手勢一頓,拋個媚眼,某殺手一陣惡寒。某惡女心中得意,暗道:敢惹本姑娘,看你是活膩了!)

  (咳!)對面的帥哥看過來

  看過來,看過來

  這裡的表演很精彩

  請不要假裝不理不睬

  (某殺手石化中……可憐ing。)

  對面的帥哥看過來

  看過來,看過來

  不要被我的樣子嚇壞

  其實我很可愛

  寂寞女孩的悲哀

  說出來,誰明白

  求求你拋個媚眼過來

  哄哄我

  逗我樂開懷

  ……

  祈然背過臉,看不到表情,卻能從他不住抖動的雙肩看出他忍笑的有多辛苦。

  步殺冷著張臉,起身,穩穩地拉開門,冰依卻是看到他握著門把的手於不停抽搐。不由輕觸了下琴弦,正待再唱,門口之人卻是一個趔趄,忙關上房門。

  冰依與祈然對望一眼,終不可遏制,屋裡傳出一陣毫無節制的暴笑。

作者: bluesky0601    時間: 2015-9-27 11:23 PM

番外二 命運(一)——步殺

  我是一個殺手,從小就是。

  十一歲那年我第一次殺人,師父問我感覺,我搖搖頭說:「沒有。」

  真的沒有,刀刺進人的身體,血液流出來,我像看著水一般,沒有一點感覺。

  那天,我一個人跑進了深山中。他們以為我是第一次殺人恐懼,真是笑話,我只是想把武功練好一點,殺人,也容易一點。

  「你這招使得不對。」一個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猛然一驚。因為聲音離我很近,而即便是師父,也不能離我這麼近而不讓我察覺。

  我回過頭,看到一個錦服的男孩站在不遠處。陽光透過樹木灑下來,落了他一身。一瞬間,站在陰暗處的我竟被晃得睜不開眼,心裡卻有些暖暖的感覺。我想,可能是光的關係。

  那天,是我第一次見到祈然。

  他走過來,接過我的刀——我明明牢牢握著的刀,便舞了起來。明明這裡沒有陽光,可他小小的身體舞起來,竟映得我眼中一片閃亮。

  一個迴旋後,他停了下來,臉不紅氣不喘,把刀遞到我面前,微笑道:「明白了嗎?你剛剛那一招,我不知叫什麼,但不應該身隨刀轉,而是意隨心轉,帶動刀勢。」

  師父說我是武林中無人能出其右的天才,同年紀的小孩沒有人可能比我更厲害了。師父顯然沒有見識過什麼叫真正厲害的人。

  我接過刀,沒有說一句話,轉身離開。走了許久,忍不住回頭,看到他仍在林間閒適而立,陽光照在他臉上,而他,對著我微笑,然後說:「我們也許可以做朋友。」

  他的聲音很稚氣,可是臉上的表情、語氣,卻沒有一點這樣的感覺。

  那時的我還不知道什麼是朋友,於是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回到冷月教,教主的兒子冷玉帶了一個女子回來,說是天下第一美人,叫什麼沒有聽清。我卻忽然想起那男孩的臉,心想,大概只有女子才能被封為天下第一美人。

  以後,我再沒去過那個樹林,連邊緣也沒踏入過,原因我不是很肯定。可能是怕那晃了眼的陽光,可能是怕他一臉溫和的笑容,也可能是怕他再說:「我們也許可以做朋友。」

  二十歲那年,冷玉教給我一個在別人眼中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殺謝煙客,奪取玄武石。

  謝煙客,人稱天和大陸「三大高手」之一的「青竹居士」。

  我自然知道自己的武功跟他相差甚遠,可是殺人並不僅僅依靠武功。殺手守則第三條:為了任務需要,必須不擇手段,哪怕變成另一個人。

  於是,我去接近謝煙客。我其實不會偽裝自己,奇怪的是,謝煙客竟沒有懷疑我,還待我格外的好。

  他有些話,我聽不懂。他說,你其實跟我那徒兒很像。

  但我不會管那些,我只要完成任務。所以,我在他飲食中下了藥,然後在打鬥中一刀刺入他胸口,問他:「玄武石在哪?」

  他明明快死了,可是還用很奇怪的眼神看我,我討厭至極提了刀便想殺他,因為那眼神叫憐憫。

  「師父!」一個少年的聲音忽然響起,離我那麼近。我猛然一驚地同時竟有些怔忪這種熟悉的感覺。

  我很清楚,眼前這個少年,便是當年林中那個說:「我們也許可以做朋友。」的男孩。因為世上絕找不到第二個人,能有他這樣的容顏。

  他隔開我的刀,卻沒有看我,蹲下身抓起了謝煙客的手。

  謝煙客咳出一口血,說:「你別怪這個人。」

  他點了點頭,手還把在脈上。

  「祈然,以後……你一個人千萬要保護自己,別什麼事都逆來順受……」

  原來他叫祈然。我心中暗道,卻不知是哪個「祈」,哪個「然」。

  「師父……」祈然叫了一聲,卻被謝煙客打斷。

  「以後師父不在了,你肯定會被接回風之都,記得……」

  「師父……!」

  「記得一定不要任由別人欺負都不還手。別難過……師父我……活了這麼多年也……」

  「師父!」祈然臉上竟露出苦笑,終於伸手點了謝煙客身上兩個穴道,才道,「誰說過你會死了?放心吧,沒有傷及心脈,我能救的。」

  我心中一驚,那一刀我刺的很穩很准,雖然不是心臟,可是也斷定謝煙客絕對活不了,他竟然說能救?

  他在那邊取出銀針忙碌,沒有顧及我,而我竟也有些呆傻地看著他忙碌。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回頭看我,額上的汗珠仍未乾,他用衣袖抹了一把,忽然一楞,臉上露出一個笑容:「是你?」

  我點了點頭,說:「是我。」

  他笑得更開心了,又說:「我就說我們可以做朋友的。」

  我看著他沒有說話。教主說,殺手不需要朋友。但這句話我說不出口。

  「你為什麼要殺我師父?」

  「命令。」我說,「我要拿到玄武石。」

  他一楞,隨即從頸中拿出一塊黑色的石頭拋給我,說:「這個就是玄武石。我師父你也殺了,不過又被我救活的,所以不關你的事。」

  點了點頭,說,「那我回去覆命了。」

  他點頭,然後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步……」我忽然響起教主說我是天下第一殺手,不能隨便說自己的名字,但猶豫了半晌還是說出了第二個字,「殺。」

  他笑了起來,說:「那我就叫你步吧。你可以叫我祈然,當然也可以只叫我祈。祈福的祈。」

  看著陽光在他臉上跳躍,我竟鬼使神差地露出一個淡到幾乎看不見的笑容,叫道:「祈。」

  然後,我便離開了,以後謝煙客這個人就消失無蹤。我把玄武石交給冷玉,冷玉卻遞還給我說:「你想不想脫離冷月教?」

  我說:「無所謂。」

  冷玉又說:「如果你想脫離的話,這裡面有個人會給你最後一個任務,只要你完成了。我就不再指使你做任何事,你依然可以每個月拿到血蠱的解藥,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任何事。但這個任務非常困難,如果完不成,與教中眾人一樣,你也將拿不到解藥。怎麼樣,要接嗎?」

  我會有什麼想做的事?想拒絕的時候,腦中莫名其妙地冒出祈那句「我就說我們可以做朋友。」原本拒絕的話,竟變成:「隨便。」

  於是冷玉帶我進了一間我從沒進過的房子,那裡已經有個人在等著我。

  我是一個殺手,就算冷玉說,我完成了這個任務就不用當殺手了,可是殺手就是殺手,什麼時候都不會改變。更何況,怎麼說,我現在都還沒完成任務。

  因為我是個殺手,所以殺手守則第一條牢牢刻在我腦中:任務第一。於是,我毫不猶豫地提了刀出去,即便現在準備去殺的那個人是祈,即便我知道那是一個天大的陰謀。

  不過,這些又有什麼關係呢?我不過是個殺手。

  失敗!

  失敗!

  失敗!

  ……

  我在明殺、暗殺、下毒、偽裝無數次刺殺祈失敗後,終於知道這世上真的有我殺不了的人。他的武功很高,我不想評論有多高,但至少絕對比我高。

  他的體質百毒不侵,所以,那些冷月教中屢用不爽的毒藥一點也派不上用場。血蠱,也許有用,可是我手頭沒有。即便有,我也下不到他身上。

  偽裝、暗殺更不行,他仿佛天生能洞穿別人的心思,還對周圍的危險有感應。他說那是一種很特殊的靈覺,能感覺到對方心跳的幅度,危機時全身會拂過輕微的躁意。

  他每一次都拿劍指著我的喉嚨,然後說:「你殺不了我的。我也不想讓你殺。」

  最後一次刺殺,我知道血蠱的期限已經到了,也許可以,但我卻不願承受那種痛苦,於是我決定孤注一擲。

  我抓了他的妹妹,對他說:「你如不自殺,我便殺了她。」

  「燕兒別怕。」他柔聲對他妹妹說。

  我懷中的女孩聲音清脆,卻很堅定:「燕兒不怕,燕兒知道然哥哥會救燕兒的。燕兒絕不會象雪兒姐姐那麼死去,燕兒要陪著然哥哥。」

  他皺眉看著我,眼中有些受傷的神色,我不知為何心裡有些難過,想起他說的話:「我們也許可以做朋友。」忽然很想告訴他,其實我是為了這句話才接了任務。

  不過既然接了任務,就必須完成,因為我還是殺手。

  「我真的以為,」他說,「我們可以做朋友,你不想嗎?」

  想的聲音竟是脫口而出。

  他笑了起來,眼中受傷的神采沒有了,我難過的感覺也跟著消失。

  忽然,頸間一痛,我詫異地看著他手中的細繩,我知道他趁我不備,把塗有藥物的針紮入我身上。我的意識漸漸模糊,想起殺手守則第四條:無論何時,對不要對任何人失去警戒心。我想我是大意了。

  我還想起,我從小被藥物泡大,體內又有血蠱,大部分藥都對我沒作用,不知他用的是什麼……還沒有想完,我便倒了下去。

  醒來的時候,我在一間陌生的房子裡,不豪華也不簡陋。我盤膝坐著,手中身上插了好幾根銀針,祈就坐在我對面,身上也插了銀針,離我很近,只有一手不到的距離。

  我摸上懷中的匕首,現在他的全副心神都集中在銀針上,把手上的三枚銀針也插在他自己手上,然後拿出一把匕首。

  我知道,現在是殺他的最好時機。錯過了,一輩子也不可能再殺他。

  他反手握住他的匕首,臉上眉宇一絲猶豫,一刀割裂了他的手臂……

  我摸出我的匕首,不知為何,有些顫抖,卻還是送入了他的身體……

  他臉上血色褪盡,猩紅的血染透了他淺色的衣服,和我握的手。可他的表情卻絲毫未變,一如開始的堅定,在我紮了銀針的手臂上劃了一道,然後,傷口與傷口覆上。

  我拔出刀,他渾身一顫,血紅映著他蒼白的臉,我竟忽然害怕起來。

  我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害怕,可是這一刻,我竟終於明白了它的含義。我怕我完成了任務,卻不知為了什麼。我怕他其實不知道我也想和他做朋友。我怕他死了,我便再也見不到那跳躍的陽光……

  我張了張口,卻沒能發出聲音,一道精純的內力灌體而入。我竟感覺體內的血蠱動了起來,順著銀針的脈路,到淌著血的傷口,然後消失了蹤影……

  不!不是消失!是到了祈的體內,竟到了祈的體內!

  我駭然地想要驚呼,想要發洩。冷玉不是說血蠱無藥可解,無人可解的嗎?

  祈重重呻吟了一聲,終於撐不住滿身是血的身子,向後倒去……

  醒來後,祈的眼睛變成了藍色,內力也喪失了,而且他說血蠱的侵蝕性太強,他很可能活不了多久。

  我試了無數次想把血蠱引回來,也想回去找冷玉,可是祈說沒用。他說他的血很特殊,別人即便肯,那蠱也是引不走的。

  他不會痛苦,可是同樣,冷玉的藥引除了發作時防止血蠱吸取他內力,並不能延長他的命。

  那個人如果知道,即便同樣的方法也救不了祈……可惜除了我,再不會有人知道。

  祈說:「我們走吧,離開冰淩,否則我和你都活不了幾天。」

  我說:後又問,「為什麼要用自己的命幫我解血蠱。」

  他笑笑,說:「因為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朋友。」

  那笑有些欣慰,卻也有些悲哀,讓我也跟著忽喜忽悲,然後說:「祈,那讓我一直保護你吧。我絕不會讓你死,也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

  他點點頭,認真地說:「你不要再殺人了,也不要再當殺手,因為殺手沒有朋友。」

  我忽然真的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因為我看到陽光在祈蒼白微笑的臉上歡快跳躍:「朋友也好,殺手也好,我是誰都沒關係,只要能讓我永遠保護你。」

  望向風之都的方向,眼中並沒有一點不舍,卻有些許落寞和傷痛。然後轉過身再不回頭地向那陽光下的大地走去。

  祈是我死寂的生命中,第一個想要用性命保護的人,也是第一個把陽光鋪展在我眼前不斷跳躍的人……他是我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可以稱之為朋友的人……

  曾經,我一直這麼以為,也這麼堅信,我們兩個,也只有我們兩個會這麼孤單又相互扶持地走下去。

  直到,那個狂風暴雨的黑夜……

  直到,那個躺在懸崖下,那個滿身是血卻依舊睡的安然的女孩,出現在我和祈的生命中。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其實命運的巨輪,在那時剛剛轉動。明明既定的結局,我們卻是誰也……猜不到。

  那個女孩的名字,叫——水冰依!


作者: bluesky0601    時間: 2015-9-27 11:26 PM

番外三 雪天

  (PS:此文本在正文第23章的中間部分,就是步殺被衛聆風下毒剛放回來那會。發現這麼寫下去,實在不知要拖到何年何月才能將上一章寫完,所以,這章就作為番外單獨立出來了。)

  事情發生在下雪後的第二天。

  這場雪一下便下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日推開大門,我和心慧都忍不住驚呼起來,當真是一片銀裝素裹,漂亮的仿佛只有電視中才能看到的北國風光。

  「心慧,去打雪仗如何?」

  「小姐,什麼是打雪仗?」心洛剛在宮女伺候下洗漱完畢,興沖沖地跑過來拉住我裙擺,問道。

  我抬頭見心慧也是一臉疑惑,不由一楞。

  對啊!汀國地處南方,又是海濱,常年高溫潮濕,又不象現代有電視書籍互通訊息,哪看得到如此景致,自然也不知道何謂打雪仗了。

  我嘴角露出一抹古怪笑容,拉了心洛跑到外面,身後無夜、心慧和小銀緊隨而來。我掩去嘴角的笑意讓心洛離我幾米遠處,乖乖站好,努力抓了一大把雪,信手一丟……

  「啊——!」心洛和心慧的大叫聲傳來,我直起身笑得更燦爛了。

  心洛擦著滿頭滿臉的白雪,嘟著嘴,委屈地道:「小姐好壞,欺負心洛。」

  我手上悠閒得顛著個搓好的雪球,壞壞地笑道:「怎麼?還不明白什麼是打雪仗?」

  「心慧,把顏靜和芊芊也一起叫過來吧。如此良辰如此雪,現在不玩更待何時?」

  我正說得興奮,沒料到一個雪團迎面而來,我狼狽地躲過,卻還是被砸了一身,不由氣憤地大叫道:「心洛,你小子竟然敢偷襲我!」

  ……

  玩得,真可說是相當盡興的。心慧她們和我待一起久了,自然放的開,落影宮的那些女官、太監畢竟年歲太小,一開始還膽戰心驚,後來玩瘋了便什麼顧忌都沒了。

  就算是顏靜和芊芊,多少也感染了我們無拘無束的氣氛,開始有些拘謹,又有些興奮地與我耍玩起來。

  起先跟無夜還有點隔膜,我或多或少總不想去接近他,後來……也不知心慧那傢伙是不是存心的,每次丟了一大團雪到我腦袋後,就一股腦兒往無夜身後躲。

  在我第三次,惱羞成怒、氣急敗壞、一不小心用一個大雪球狠狠砸了他滿頭滿臉後,原本安靜站立一旁的他終於火了……可憐我頭頂馬上漫天飛雪!

  既然連無夜也可以加入,我索性連隱在暗處的步殺也叫了出來。

  可惜他除了在我即將跌倒時會偶爾扶一把外,那張千年冰山臉卻絲毫不給我面子,只冷漠地立在一旁,反正也沒人敢往他身上砸雪,就算有像我這麼不要命的,前提可也得砸得中啊!

  許是這裡的笑聲實在太過歡快,許是冬日的皇宮太久沒有了生氣。慢慢,遠處的,近處的,不管是不是在落影宮當差的人都會有意無意地靠近這邊,探頭張望。

  偶爾不小心被砸中的,也會不知不覺間投入戰場……於是,好象被砸中的人,莫名其妙越來越多……

  我懷裡抱著小銀,抬手拍掉肩上的雪汙,對著心洛、心慧和無夜咬牙切齒道:「你們這群沒良心的傢伙,我平常很虐待你們嗎?今天一個個來跟我清算舊帳?」

  眾人看看狼狽的我,又看看好整以暇的心慧三人,不由轟然大笑。

  此刻,我錦貂雪裘上的白色毛皮,都因為沾了融化的雪而多處濕粘,糾結在一起,髮鬢更是淩亂不堪。

  我興頭一起,索性放下小銀,抬手將頭上的宮髻全部打散,一頭黑亮的青絲如瀑布般披散下來。到了古代一年之久,想不到頭髮長了這麼多。

  我順手扯下一片衣襟,攏起如絲黑髮,隨意地束在身後。彎腰抓起一大團雪,一邊揉搓一邊笑道:「不知你們有沒有聽過,孫子兵法第十七計:在戰術上重視敵人、在戰略上藐視敵人,以弱制強,以少勝多,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分頭圍殲,各個擊破,最後取得勝利。心慧……」

  我趁她們聽得雲裡霧裡之際,右手猛地舉起一甩,大笑道:「第一個要擊破的就是你!」

  只可惜楞得是旁人,他們三個卻是無時無刻不全神戒備著。

  心慧咯咯笑著,靈巧地往旁邊一躲,竟然堪堪避過了我的偷襲。

  「啪——」雪球砸在人身上才有的聲音清楚傳來,我正哀悼著誰又這麼倒楣成了心慧的替罪羔羊,卻忽然發現四周的氛圍一下子變了,安靜地只餘我一人囂張粗重的喘息聲,更有不安和恐慌的因數在空氣中滋長蔓延。

  我撥開淩亂在眼前的碎髮,抬眼看去,只見衛聆風披著一件石青錦袍站在不遠處,錦袍的領口與垂下的髮絲間沾了不少雪痕。

  此時,他正面無表情地用晶瑩修長的手指輕輕撣掉粘在臉上的雪花。底下那群人,估計是被嚇昏了過去,一時竟沒人反應過來要幫他清理。

  我乾咳了兩聲,很是尷尬,卻又不想道歉,或者跟他說話,於是氣氛更加詭異沉悶起來。

  「過來。」他的目光微微上移,隨即冷冷地開口。

  我四處張望了下,顏靜乖順了頭沒敢看我,芊芊一臉你自求多福的表情,心慧低著頭嘴角含笑……再回頭,見衛聆風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我瞧。

  那……就是叫我過去了?我一咬牙,索性豁出去了,反正砸都砸了,死豬不怕開水燙。

  我三兩步踏到他面前,平平淡淡地開口,像是例行公式般,道:「皇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衛聆風俊秀的臉上完全看不出喜怒,右手微微抬起扶上身邊的樹幹,忽然緊盯著我的眼中閃過狡黠的笑意,嘴角一揚,我只覺漫天飛雪撲簌而下……

  「衛聆風!」雪花都落進我的領口髮間,甚至嘴裡,直凍得我瑟瑟發抖,我抬眼惡狠狠地瞪著早退了幾步,留在安全區笑得好整以暇地衛聆風。

  我努力擦掉臉上的雪跡,間歇間竟忽然看到衛聆風的眼中微微一震,身子正待往旁移。我卻只覺一道白光在眼前閃過,瞬息間,一團雪球不偏不倚砸在衛聆風的身上。

  好強!我下巴脫落,來不及回神,內裡卻暗歎不已,心中萬分好奇和敬佩竟有人敢攫虎須。

  回頭之下差點一個趔趄跌倒在地,只見步殺面色冰冷,一派從容、萬事與我無關的淡然模樣,正輕輕拍了兩下手中沾上的雪屑,光明正大地——「毀屍滅跡」。

  現場的氣氛愈加詭異,人人大氣都不敢出一口。衛聆風身上被砸了兩次,形容多少有點狼狽,果然,他那雙漂亮的眼睛已經微微眯了起來。

  危險的徵兆啊!

  不能笑!我猛低著頭,強烈警告自己,絕對不能笑,否則依衛聆風小心眼,又不容褻瀆的性格肯定會把我生吞活剝了。可是……

  「哈哈……」這不怕死的笑聲怎麼那麼像我的聲音?完了,這次死定了。

  可是,想起他剛剛被步殺砸到時一臉震驚和鬱卒的表情,哈哈,真的……從來沒見衛聆風這麼狼狽過。看來,步殺就是步殺啊!

  只可惜,我果然還是忘了古來就有的忠告,小心——樂極生悲。

  也不知跟在衛聆風身邊的那個太監小順子是什麼時候回神的,還很狗腿地用衣擺捧了七八個雪球搖晃著到衛聆風身邊,諂媚道:「皇上,要報仇嗎,奴才來幫忙。」

  只見衛聆風嘴角微微一揚,眼中閃爍著精光,瞥了在我後方冰冷一如這雪天的步殺一眼,隨後帶著危險資訊的目光完全落到我身上,開口道:「回去有賞。」

  喂!喂!砸你的又不是我,幹嘛把盯獵物的眼光盯到我身上,有本事你砸步殺去啊?

  「啊——!衛聆風,你到底要不要臉,啊——!」我狼狽地抱著頭東奔西竄,邊跑邊片刻不稍停頓地叫駡,「砸你的是步殺又不是我,啊——!,幹嘛把帳算到我身,啊——!,上,有本事你找他單挑去,啊——!……」

  身邊的眾人,當然除了無夜、心洛、心慧和步殺全部化身冬日裡栩栩如生的冰雕。

  所有人都忍不住在極度地震驚之下為我默哀,直呼皇上的名諱已經是大逆不道了,竟然還敢當眾對著皇上叫囂咒駡,難道這新娘娘註定還沒登上后位就要香消玉隕了?

  逃竄中的身子忽然一輕,我已經被攬入一個清涼的懷抱中,「啪啪——」的兩聲巨響落在我耳側,我愕然抬頭,看到步殺正小心護著我,頸間和臉上卻結結實實被雪塊砸中。

  咳~,我還以為衛聆風惱羞成怒,隨便抓了我當替死鬼打擊報復呢,原來……他竟連打個雪仗都要面面俱到算計周全!

  雖然……那個雖然,步殺是為了保護我被砸中的,我知道我應該感激,應該憤怒的,可是……就是止不住嘴角的上揚……

  剛剛我砸得那麼辛苦就是沒砸中他一個,沒想到……咳~果然,他們兩個才是同一級別的。

  我站直了身子不敢去看步殺全黑的臉,慌忙憋住笑轉過身子看向衛聆風,緩緩走前了幾步,站定在悠閒自得的他面前。
 
  忽然,露出嫣然一笑,扯著嘴角道:「你剛剛砸我好像砸的很不亦樂乎嘛!」沒等他從我的笑容中回神,我飛起一腳,眨眼間只見漫天雪霧朝他侵襲而去,直沒了他一個鋪頭蓋臉。

  我咯咯笑了起來,朝心慧和芊芊他們招呼,道:「喂,心慧,沒聽過先攘外後安內嗎?整皇帝和天下第一殺手,這麼千載難逢的機會,錯過了包你們後悔一輩子。」

  我回頭看到滿臉黑線的步殺正不著痕跡地往僻靜處退去,不由嘴角一揚露出惡魔般的笑容:「步殺,你要是敢落跑,我以後天天給你唱《對面的帥哥看過來》。」

  步殺的腳步僵了僵,慘痛的記憶浮上心頭,冰冷的臉上尤有懊喪和蘊色,卻終究沒再往後退一步。

  身後忽然一暖一寒,危險的氣息已經充斥在周身,我乾笑著轉身看向灰頭土臉,愈加狼狽卻絲毫不減其魅力的衛聆風,嘴角又忍不住上揚,忙辛苦忍住。

  衛聆風湊近了我幾許,在我耳邊吐息道:「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我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看著他:「衛聆風,你有沒有聽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衛聆風微微一楞,隨即神色一變,馬上向旁退去,一團精緻的雪球從他身邊堪堪擦過。

  我搖了搖頭,回頭歎道:「拜託,芊芊,你稍微有點準繩好不好?枉我給你營造了一個這麼好的機會。」

  芊芊不置可否地笑笑,再度彎腰拾起一雪團,輕輕揉搓,道:「一次砸准了還有什麼意思,我也不過是練練手……」

  「啪——」一個雪球突兀地砸在我身上,顏靜面色微紅,看著我笑道,「不好意思,一時失手。」

  「啪——」第二個,卻是砸在芊芊身上,仍是顏靜,靦腆地笑著說,「一時失手。」

  緊接著,第三個、第四個……竟然一股腦兒往我和芊芊身上招呼,還時不時冒出一句:「不好意思,奴婢(奴才)一時失手。」

  靠!不過就一帥哥,不過就一操縱你們生死的皇帝,用得著拼命打擊我們來討好他嗎?

  不過,幸好心慧、心洛和無夜總算還有點良心,一致站到了我們這邊。

  於是,一場不分男女、不分等級的大混戰就此展開……


作者: bluesky0601    時間: 2015-9-27 11:29 PM

番外五 憶在落英紛飛時

  看著眼前正在一遍又一遍用清水沖洗自己雙手的人,步殺濃黑的雙眉不自覺地皺起,走上前去。

  「步,我一直都不知道,原來……殺人的感覺是這樣……」那人沒有回頭,卻忽然開口,清潤的嗓音,微微的顫抖,還有隱隱壓抑的暴戾之氣。

  步殺抿緊了唇,沉默不語。

  身前的人停下手裡的動作,起身,擦乾手上的水珠,轉過身來。

  什麼都沒變,只是臉上多了張面具,只是眼中少了些生機,卻似乎……什麼都變了。

  「祈,不適合你。」步殺忽然開口,明知道沒有一點意義。

  「什……麼?」祈然迷茫地問出口,卻忽而自顧自的笑了,「你是說,殺人不適合我嗎?」

  陽光穿透他的笑容,步殺眨了眨眼,仿佛能看到那張記憶中醜陋卻溫暖的容顏。

  然後,相同的一幕,當他開始懷著期待,開始莫名雀躍的時候,那張容顏就象水霧一樣,蒸發在空氣中。

  祈然仰起頭,望著遠方:「其實,殺人的感覺……挺好。血沾在手上,總還有熱度,不像這裡……」祈然舉起纖瘦的手指比比胸口,笑容像在哭泣,「已經沒有一絲餘溫了。」

  久久的……沉默,或者是,死寂。

  可能,真的有些懷念那個聒噪的聲音了,步殺想著,這種感覺不強烈,甚至沒有多少起伏,卻像他自己的呼吸一樣絲絲綿綿,無有斷絕。

  「少主,有個叫傲天君的人求見。」

  (我想可能有很多人已經忘了傲天君這個人。在望江樓比試中,與依依鬥詩的那個天下第一才子,也是冰淩的四大丞相之一。)

  莫言恭敬地向祈然報告,然後轉身對步殺微微頷首,眼神溫暖、親近。

  這樣的神情,是在感激自己的救命和收容之恩吧?步殺輕輕擰起了眉,心中平靜冷酷地沒有半點感情,甚至連自己當初為什麼要救此人都想不起來。

  可是,為什麼同樣的表情,在那個人眼中……

  「傲大哥?」祈然微微挑眉,臉上悲傷的神色稍減,「步,一起過去見見老朋友吧。」

  「少主,你應該很清楚,現在建立國家是很不明智的。別說你父皇那邊不會同意,就是祁尹鑰三國,也不會坐視第四股勢力的崛起。」

  「傲大哥……我需要你的幫助。」祈然抬起頭來,直視著眼前一身紅衣的男子,藍眸輕輕水漾,仿佛望到了遙遠的彼方。待再回神,只覺得有什麼尖銳的東西,直刺心臟。

  「我只想知道,你今天的身份,是冰淩國的丞相,還是從小照顧著我的傲大哥。」

  「祈然……你!」傲天君握緊了雙拳,眼中光芒閃爍,「你到底想做什麼?」

  良久,傲天君頹然歎了口氣:「你要我怎麼幫你?」

  「傲大哥……謝謝!」祈然輕輕喊了一聲,心中壓抑著無盡的酸苦、悲傷和絕望……在這個自己從小除了大哥外,最親近的人面前,莫名洶湧。

  好生,才壓抑下來。

  傲天君、文若彬,還有那個……白勝衣,步殺坐在一旁,默默聽著,想著,四大丞相祈然收了其三,對上那個人,應該有勝算了。

  應該……有吧?心頭忽然有什麼暴躁起來,腦中有仿似沉寂了千年的記憶像冒泡一樣湧現出來,步殺握緊了手中從不離身的「汲血」。

  「這個可以了,步,把杏樹種在這裡。」

  步殺沒有搭話,只是默默地用輕鬆地姿態把一株六尺多高的杏樹插入挖好的坑中,安靜看著祈然小心地把土培好。

  這已經是第幾株了呢?步殺放眼望向花香輕送,柳枝飄搖的湖岸,這裡的每一草,每一木,都是他和祈親手佈置的。

  「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又是……聽不懂的話……步殺搖了搖頭,把最後一株柳樹插上,等待祈然來培土。可是,半晌,卻沒有一點動靜,他慢慢抬起了頭。

  「步,你說冰依看到這裡會開心嗎?」祈然望著遠方,嘴角輕輕彎了彎,「肯定會的。你沒有看到,那天,她描繪著我們三個的未來時,表情有多麼快樂!」

  未來……快樂……?步殺輕輕蹲下身,學著祈然的動作,把土一點點培好。

  祈然拿出隨身的玉簫,放到唇邊,吹奏。

  雖然不懂,可是步殺卻清楚知道這首曲子,那個人輕柔的聲音,低低的語調,仿佛還響在耳畔。然而,只是仿佛,永遠都不可能再聽到了。

  讓軟弱的我們懂得殘忍

  狠狠面對人生每次寒冷

  依依不捨的愛過的人

  往往有緣沒有份

  …………

  當初,第一次握著她冰涼顫抖的手,自己說過什麼呢?——這世界上沒有忘憂草。即便有,有些事,也不可能忘掉。是了,是這句。

  步殺在心裡歎了口氣,其實……那三個月,自己到底記起過多少以前的事呢?

  蕭聲不知在什麼時候停了下來,步殺有些渙散的視線再度集中在對面頎長的身影上。

  「落英紛飛的季節……」祈然攤開手輕輕接住幾瓣飄落的花葉,「為什麼,如此短暫呢?」清潤的聲音,低低哭泣,像交擊的兵刃,一寸寸砸在他心口。

  「流星,美的是一剎那,懷念的卻是一輩子。」步殺看著祈然低喃著蹲跪在地上,輕輕撫過地上每一寸草皮,象撫摸那個人的臉時一般輕柔、憐惜。

  長而豐厚的黑髮被風揚起,遮住了他的臉,他的眼,只有一滴滴反射著璀璨陽光的水珠,落在他們親手栽種的草皮上,滲土……消失。

  步殺的思緒,茫然得很,一忽而前,一忽而後,然後慢慢飄搖到那個,久遠得,他幾乎遺忘的夜晚。

  「啊——!,祈然,流星耶!」

  祈看了看天,對她笑笑,眼神象在看小孩子:「又一顆,你不許願嗎?」

  她雙眼瞪得老大,琥珀色的光在夜色下,一遍遍閃爍:「原來你們也流行對流星許願啊?」

  她的話,總是很奇怪,分為我們和你們,一道鴻溝,兩個世界。

  祈有片刻發怔,但隨即釋然地笑笑,眼裡的溫柔和眷戀卻愈加深了。

  「我試過哦!」她忽然仰面躺倒在柔軟的草坪上,火光在她佈滿疤痕的臉上跳躍,「因為發現是不可能實現的,所以後來就不再許願了。更何況,它也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好……」

  她閉了閉眼,長長的睫毛斂去所有神色:「流星啊,就像短暫的愛情,美的是一剎那,懷念的……卻是一輩子。」

  步殺走在從雪梨園出來的路上,忽然,他的腳步猛然一頓,右手輕輕握上了汲血。

  出現在面前的,是一個他意想不到的熟人——傲天君。

  傲天君撣了撣衣袖,神色平靜地看著他,像在看一個木偶:「步殺,至今為止,你的任務完成的很好。不過,兩年的期限已到……」

  「主人,要見你。」

  步殺從那座地處偏僻的廢園走出來,步調平穩,呼吸輕勻,神色冷漠如昔。可是他的腦中,像有千根針在紮。那個人說……

  「別忘了,當初……這個任務,是你親手接下的。」

  「即便你不聽命令,我也有辦法讓他跌得更慘、陷得更深,這一點,我想你早就清楚!」

  「我給你兩條路選擇,一是按我的計畫去做,一是……自己死在祈然面前,讓他再嘗試一次被拋棄的痛苦。」

  「我就是想看看,你們所謂的信任,能深到什麼地步……」

  「我需要的,是一個徹底冷血無情,對這個人世沒有半分牽掛的——蕭祈然!」

  「作為報酬,我倒是可以告訴你一個……與祈然切身相關的秘密……」

  背叛……真的要背叛祈?!然後,回到過去那個無邊黑暗的世界?!

  ——我想,我們可以做朋友。

  ——祈,那就讓我一直保護你吧。我絕不會讓你死去,也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

  命運轉到這一刻,終於還是回到了老路,原來,自始至終,什麼……也沒有改變。那麼,祈的痛苦、冰依的犧牲到底有什麼意義?還有……什麼意義?!

  步殺抽回手中的汲血,帶出漫天的血幕。腥甜溫熱的血液濺到他臉上、身上,好像……從沒有一次殺人,做得如此狼狽過。

  「砰——!!」一聲巨響,房門不意外地被撞了開來。

  「三……三公主!!」千玄慘叫了一聲,瘦小的身體,發出尖銳的童音,直沖進來。

  (不知還有沒有人記得千玄,在擦身而過那段中,跟著祈然的那個小男孩。)

  步殺抬起頭,看到祈然面具外慘白的臉,顫抖的雙唇無聲吐出兩個字:「燕兒……」

  步殺低頭看看汲血,又看看地上猙獰班駁的屍體……

  ——燕兒不怕,燕兒知道然哥哥會救燕兒的。燕兒絕不會象雪兒姐姐那麼死去,燕兒要陪著然哥哥。

  那個,曾經在汲血刀下,都沒有過半分畏懼的女孩,終究……還是死在了自己手上。

  「是他!是他殺了三公主!」千玄對著祈然嘶啞地大吼大叫,「少主,你為什麼不相信我們的話?!是他把我們的秘密洩露出去,是他引我們入陷阱,是他殺了四皇子,也是他……他親手殺了你唯一的妹妹。嗚……少主,你為什麼還要護著他!」

  人群,擠過幾乎呆滯的祈然,湧貫進來,把步殺團團圍住。

  白勝衣的冷笑,文若彬的無奈,莫言的擔憂,傲天君的沉默,步殺統統都沒有看到,他只是望著祈然一天比一天冰冷的藍眸,握緊了雙拳。

  那個即便受到再多傷害,也會溫柔微笑的少主,那個寧願自己變得心狠手辣,也不肯讓他受一點傷害的朋友,那個……被冰依一遍遍稱作爛好人的少年,終於,被自己……親手扼殺在了……這個蕭瑟的秋天。

  「少主!」千玄把長劍遞到祈然手中,瘦小的身子微微顫抖,「求求你,親手殺了這個人為三公主報仇,求求你!!」

  祈然低頭看著手中的劍,劍身閃爍著眩目的寒光,他一步步走進房內,輕聲淡漠地開口:「你們退下吧。」

  「少主!!」傲天君、白勝衣、千玄,所有的人都驚叫出聲。

  「滾——出去!!」

  祈然背著身站在窗前,修長白皙的食指輕輕撥弄著案几上的琴弦,叮叮冬冬……

  「讓軟弱的我們懂得殘忍,狠狠面對人生每次寒冷

  ……

  傷痕累累的天真的靈魂,早已不承認還有什麼神

  美麗的人生,善良的人,心痛心酸心事太微不足道

  ……

  忘憂草忘了就好,夢裡知多少

  ……」

  步殺靜靜地看著那抹孤寂絕望的背影,柔軟動聽的歌聲伴隨著血腥味彌漫在房中。他的腦中閃過很多片段,幸福的,激揚的,憧憬的……,然後混亂。

  她說:心若自由,身沐長風。無遊天下,不離不棄。聲音輕柔,喜悅。

  不離……不棄!那個……不經意說出這句話的人,如今,在哪裡?

  步殺,攤開手,看著慢慢在上面凝固的血跡。那雙與他們擊掌相慶的小手,如今,又在何方?

  那個曾經快樂自由的無遊組,如今……早已消失了!

  「鋥……」琴弦,忽地斷裂。

  「步……」祈然的手緊壓在弦上,殘破的琴音掩住了話語中的悲傷、顫抖和哽咽,「冰依她……說過,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背棄了我,你也……絕對不會!不……會……」

  原來,真的只是因為少了一個人,只是……一個人,那個世界,就崩塌了。

  「祈,是我……背叛了你。」步殺握緊了手中的汲血,一步步走出房間,外面等待他的,是上百個高手的圍殺,他很清楚。

  步殺怔怔地看著仿如君臨天下般,仗劍站立在所有人面前的祈然。為什麼……還要救他?

  「放他走!」祈然說。

  「少主……少主你怎麼可以這樣……?!」千玄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曾經讓他最崇拜,最親近的少主,「對你來說,只有這個殺手才是重要的嗎?那麼,我們算什麼?!剛剛慘死的燕兒又算什麼?!」

  祈然一個轉身,在白勝衣手上劃了一道猙獰的血痕,聲音冰冷的有如地獄修羅:「你沒聽清楚嗎?誰敢動步殺,我讓他死無全屍!」

  「少主!」沉默至今的傲天君終於開口了,他的眼中是遮掩不了的失望和沉痛,「你讓我,很失望。這樣的你,根本沒有資格對抗你父皇,你也不適合……做一個王。」

  「祈然……」文若彬的眼中已經帶了絲微微的懇求,「你會弄到眾叛親離的。」

  「那又怎麼樣?」祈然嘴角輕勾,冷笑彌漫了他整張被面具遮蓋的臉。

  「祈……然……」步殺低垂著頭,一字一句說,「我剛剛說的話,你沒聽懂嗎?我真的……背叛你了。」

  祈然的身體輕輕晃了晃,臉上的冷笑慢慢褪去,轉為深沉的悲傷和決絕:「步,要我相信你背叛我。除非……我死!」

  在所有人面前,他用清楚的語言,一遍遍重複。除非……我死!

  傲天君走前了兩步,抱起渾身篩糠般顫抖的千玄,柔聲道:「夠了,小玄,少主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我們……走吧。」

  「若彬,勝衣,你們怎麼說?」

  文若彬歎了口氣:「我跟著少主。」

  白勝衣的雙唇血般鮮紅,撇過了頭,默然不語。

  傲天君抱著哭泣的千玄走到祈然面前,寬厚的笑笑:「少主,傲大哥不能再幫你了,你以後要自己照顧自己,知道嗎?」

  祈然漠然地點了點頭,像是個任人操縱的木偶,無論多努力,也擠不出半分表情。

  大殿中空蕩蕩的,沉靜死寂。

  祈然收起手中的長劍,原本像天空般美麗耀目的眼中,如今只餘一片冰寒的深藍。他的手緊握上胸前的項鍊,一寸緊似一寸,直到鮮紅的血液滴下。

  然後,他終於開口:「步,你要走,便拋下我走吧。」

  步殺低垂的頭終於抬了起來,看到又深又黑的走道上,那一抹孤獨絕望的背影,對他說:「如果,還記得那個落英紛飛的季節……」

  「無論什麼時候,你都可以回來,我們……那個家。」

  落英紛飛的季節,終於……徹底逝去了。

  步殺握拳輕輕抵上胸口,海浪般洶湧翻騰的思念、痛苦、悲傷、絕望,冒著泡,湧上來。

  沒有無遊組,沒有家,甚至沒有真正的祈……只是,少了一個人……一個家人。

  那張醜陋的容顏,那抹溫暖的笑容,那個……短暫的季節……一直以為可以遺忘的……

  原來,只是埋在了心底最深處,隨著心跳,痛到麻木,生生……不息!

 
作者: bluesky0601    時間: 2015-9-27 11:31 PM

番外六 搶奪十字架大作戰

  作戰一:話說某人入浴時……(相認前)

  到滄雪國皇宮後的第三天。

  暮色臨近,整個皇宮中都籠罩了一層近似輕紗的金色。

  偌大的昭陽殿前,站了個長髮披肩的白衣少女,夕陽斜斜疏疏落在她身上髮間,映襯出她臉上仿如壯士斷腕的悲壯神情。

  「俗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冰依喃喃地念著這兩句話,心一橫猛地推開門。

  刺耳的「吱啞」聲響著實把她七魂嚇掉了六魄,她慌忙抓住緩彈開去的門,一個閃身,從門縫間鑽了進去,又小心關上。

  殿中水霧繚繞,嫋嫋蒸騰,冰依忍不住往水霧的中心瞥了一眼。她知道這是因為,昭陽殿正殿前方有個室內的「人工溫泉」。

  所謂人工溫泉,也不過是一個平日乾涸整潔的水塘,待少主要入浴時,便從隔壁水房源源不斷注入溫水,直到沐浴結束,再放乾清理。

  這裡沒有……這裡也沒有……冰依痛苦地抓頭,洗澡的時候,這種貼身物品不是應該放在左近的嗎?

  「誰讓你進來的?」清冷不悅的聲音在水霧中響起。

  原本低頭小心翻著池邊衣物掛件的人,被狠狠嚇了一跳,忙轉過身,手上還抱著都快被揉皺的衣物。眼見著原本只是影影綽綽的身形,伴隨著淌水的聲音,慢慢清晰靠近。

  「香……香兒姐,讓我把衣服拿過來。」

  祈然被霧氣濡濕的眉微微皺起,又向著水沿走近了幾步:「放下,出去!」

  冰依在心底暗自沮喪了一陣,十字架項鍊到底被祈然放在哪了呢?平日都是光明正大地在自己眼前晃,可就是看得著,拿不回。

  好不容易想抓個他洗澡睡覺的時間在旁伺機而盜,可是,直到前日方知,堂堂冰淩少主,依國開國皇上,平日竟不愛侍從跟著,也從不讓人伺候著沐浴更衣。

  無語凝咽……冰依嘴角不自覺地勾了勾,卻符合祈然的作風。

  「沒聽清楚我的話嗎?」微慍的話音暫態近在咫尺。

  冰依猛地瞪大了眼睛,只覺熱血在一股腦兒往上沖,鼻腔開始發熱發癢……

  晶瑩的水珠一滴滴從他裸露在水池外,修長的上半身滑下,勾勒出性感魅惑的曲線。

  軟暖的水氣彌漫在宮殿這一角,長髮沾濕糾結披散了一身,像絲滑卻豐厚的綢緞。

  光潔如玉的胸前,映襯著清水潤洗過,越發熠熠奪目的十字架項鍊……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冰依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亂語些什麼了,一把捂住鼻子,頭也不回地直沖出大殿。

  仍懶懶靠在水池邊的祈然,挑眉看著那抹根本來不及阻止,就消失在宮門外的狼狽身影,竟也跟著錯愕了半晌。

  輕搖了搖頭轉身,祈然忽然想起了什麼,嘴角一勾,露出一抹若有似無的淺笑,三分火大,六分無奈,外加一分……好笑:「這丫頭,連衣服都沒留下……」

  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

  外面慌不擇路的冰依,一邊落荒而逃,一邊一千遍一萬遍地詛咒自己想出的狗屁作戰計畫。腳步忽然猛地一頓——

  那個十字架,不是正掛在祈然胸前嗎?想到那個胸前……

  冰依唰地捂住鼻子……的,祈然竟然戴著項鍊洗澡,不知道水會腐蝕金屬嗎?雖然那個是鉑金……可是,嗚……叫她怎麼下手啊!

  「小若,香兒姐讓我來找你,快!把少主的舊衣給我吧!我好去清洗。」小燕手上端個木盆,推了推靈魂出鞘的冰依,一把扯過她手中快被揉爛的衣服,婀娜離去。

  作戰一,冰依VS祈然。結果——失敗!

  作戰二:誰的疏忽?

  某天……

  然後……

  沒想到……

  接著……

  終於……

  冰依望望注意力暫時放不到自己身上的兩人,親了親久違的十字架項鍊,忙塞進領口內貼身掛上,然後撣了撣衣服,隱去陰謀得逞的笑容,若無其事地走上前去。

  作戰二,冰依VS祈然。結果——勝利!

  作戰三:誘惑

  「冰依,別鬧了,乖!把項鍊還給我。」祈然笑地溫和,瞥了眼緊拽著銀鏈的小手,又望向小手的主人。

  乖你個頭啦!冰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卻不自覺退後一步,恨聲道:「我又不是小孩子。還有,這個十字架本來就是我的!」

  祈然卻不發怒,臉上的笑容越加溫柔,無辜地眨了眨眼:「可是,你已經把它送給我了。」

  冰依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從牙縫裡蹦出來:「是——暫—時—寄—放!」

  原本在空中抓住她細腕準備硬搶的手頓了頓,祈然垂下長長的睫毛,藍眸暗淡無光。

  「喂……祈然……山洞裡,可是你自己還給我的……」冰依有些心虛地囁嚅,發現對面的人神色越加慘澹,不由心慌了,急忙解釋道,「我不會回去的啦,這個是哥哥送的,我只是想留作紀念而已!」

  「是嗎?」祈然忽然抬起頭來,臉上的鬱色一掃而空,藍眸滿滿地都是笑意。

  「是……是啊!」總覺得自己是被算計了,冰依忍不住退後一步,卻因為左手被制而動彈不得。

  「如果是紀念的話,放我這裡也是一樣的。」祈然的嘴角勾地更深,話語一派自然。清涼的手指卻沿著少女的手腕,慢慢移向緊握的掌心。

  那張顛倒眾生,仿如神子般的俊臉,慢慢向著呆滯的少女靠近。

  熱熱的呼吸觸到臉上、鼻尖、唇瓣,冰依恍恍惚惚中抓著項鍊的手想握緊,卻遇到了什麼阻力,使不上半分力道。

  「你……不要……誘惑我……」冰依艱難地吐出一句,下一刻,雙唇一熱,剩餘的話便被封在檀口中。

  她沒有看到,吻住她唇的祈然,睜開有些迷蒙的藍眸,望向門外不知何時無聲站立的黑衣男子,眸中溢出幸福的笑意。

  白皙修長的手緩緩舉起,上面掛著一條銀光閃耀的十字架項鍊,忽地,中食指豎起,快樂地向他比了個V的手勢。

  勝利……步殺想著冰依解釋過的,這個手勢的意思,面色淡漠無痕,眼中卻緩緩流瀉出溫柔的淺笑,轉身離開。

  作戰三:祈然、步殺VS冰依。結果——勝利!

  作戰四:反擊

  清晨不過五六點時分,天卻已大亮。

  冰依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沉睡的俊顏。又是新的一天。

  貪看了半晌,她的目光慢慢落到祈然頸上那根白金的項鍊上。

  不是都跟他說,這個十字架已經失去穿越功能了嗎?為什麼還不肯還給她呢?這畢竟是哥哥和……留給她的唯一紀念嘛!

  冰依撇了撇嘴,臉上露出惡魔的笑容,伸出清瘦的手指將那根細鏈輕輕拽出來。

  一寸……兩寸……很好,正得意間……誒?十字架好像被什麼卡住了?

  冰依細瞧了半晌,終於沮喪地發現,十字架竟在祈然裡衣的布扣上打了個圈,也就是說,被纏住了。

  不死心!冰依咬咬牙,騰出另一隻手,開始艱難地解那兩個布扣。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呼……」終於解開了,冰依臉上綻開笑容,在心裡偷偷給自己比了個V的手勢。

  正準備繼續她的偷盜大業,目光卻忽然被眼前的美色迷惑住了。

  只開了兩個扣子,若隱若現的光潔胸膛,白皙的鎖骨……

  平時看祈然好象很單薄修長的樣子,其實胸肌也很結實,一點也不瘦弱。

  冰依抿著嘴,越想唇角勾地越高,忍不住伸出食指戳了戳,確實不瘦弱……恩,好光滑的皮膚啊,像絲緞一樣……改戳為摸……

  「摸了這麼久,我的身體你還滿意嗎?」頭頂傳來好笑的聲音。

  「滿意!滿意……」某女絲毫不知危險降臨,笑得開懷。

  忽然,床身搖晃,眼前的景物天旋地轉,身上重量陡增。等回過神,冰依已然對上一張清俊的容顏,一雙含笑的藍眸,鼻尖充盈了淡淡的清香。

  「祈……祈然……」回過神來,直覺開始裝傻充楞,標準地笑容,「早上好啊!恩……那個……我們快起來吧,某個偉人說過,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不!是早睡早起身體好……一年之際在於春,一日之際在於……」
 
  祈然垂目看了看自己胸前被解開的扣子,視線再度落在某個,聲音越來越低,恨不得挖地洞鑽進去的人臉上,笑得一派溫文和氣:「不急!總得讓我把被占走的便宜,要回來吧?」

  「慢!慢著!」冰依駭然抓住某人已經挑開她一個衣扣的手,聲音已經緊張地全然結巴,「早……早上了,要是呆會步殺……進來……」

  「你不知道嗎?」祈然單手扣住兩隻纖細的手腕鎖在枕上,笑容幾許溫柔,幾許幸福,又有幾許奸詐,「步現在的靈覺比我還高,絕對不會來打擾我們好事的。」

  (¥#%~*—#%……某人完全忘了她開始的偷竊目的……)

  作戰四,冰依VS祈然。結果——失敗!

  --------------

  PS一下:第一作戰場景發生在依依和然然相認前,本來當初就想寫的,介於時間不夠和防止拖戲而刪除了,今天突發奇想把他放在番外裡,作為聖誕禮物,鞠躬!

  另外其他幾個情節中(請大家把二忽略不計,謝謝!),人物嚴重走型,某作暴走中……大家別見怪,別見怪,因為是聖誕禮物嘛,哈哈~~~~至於情節,也許有劇透,也許米有,請大家忽視,無視,謝謝!

作者: bluesky0601    時間: 2015-9-27 11:35 PM

番外七 聖誕快樂

  聖誕禮物一:俗套的選擇

  某日,冰依、祈然、步殺、衛聆風、LF等人坐在一起野餐。

  (咳咳~終於到了某佚的番外解釋時間了:

  首先,是關於這個神秘人LF,這是正文中即將出場的人物,此處,請做路人甲看。謝謝!

  然後,關於這幾個人會不會坐在一起的問題。答案是,肯定滴。

  最後,當然,就算他們坐在一起,也絕對不會是因為野餐~~—_—)

  LF看著舉手投足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無間默契的三人,忽然發問。

  LF:「冰依啊,有個問題我很好奇。」

  冰依:「恩?問!」含糊著吞下滿嘴的食物。

  LF:「如果有一天,你、蕭祈然、步殺三個同時遇到危險,而你只能救其中的一個。你會選擇救誰?」

  冰依嘴巴張地老大,半晌才回過神來:「天哪!原來古代的人也會問這麼惡俗的問題……咳……祈然你幹嘛拍我!」

  「古代的人?」衛聆風敏感地抬起頭來。

  「嘿嘿,沒……沒……」某人乾笑,「我的意思是,他們兩個這麼厲害,有誰能讓他們同時遇到危險啊?」

  LF但笑不語,半晌才道:「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呢?」

  冰依不耐地甩了甩手,正想回句「無聊」,卻愕然發現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

  「你們真想知道?」

  LF點頭,其餘幾人雖不言語,眼神表達的意思卻非常明確。

  冰依戀戀不捨地放下手中經祈然烹調,色香味俱全的精品烤肉,拍了拍手,正色,標準的微笑,開始——背答案:「如果有一天你的朋友和愛人同時遇到危險,而你只能救其中的一個,你選擇救誰?咳~~我想,我會把生的機會留給我的朋友,然後和愛人同生共死。」

  此話一出,聽的幾位盡皆動容,神情不一。

  「吶——」冰依拿起了未吃完的烤肉,咬了一口,咽下,「好吃~~各位,以上就是這個問題的標準答案。」

  砰——!!什麼倒地的聲音?

  LF艱難地撐起身子,咬牙繼續問:「那……你的答案呢?」

  「我嘛……!」冰依歪頭想了半天,忽然望望祈然,步殺,衛聆風詭異地笑了起來。

  「他們兩個這麼厲害,就算遇到了危險,放他們自生自滅應該也沒什麼問題啊……說不定倒楣的還是別人……」

  「安啦,安啦……我知道是如果……如果他們真的不幸喪生了……」

  某人擰眉,苦思,忽地唇角一挑,左手握拳在攤開的右掌上乾脆一擊,豁然笑道:「那我就真的嫁給衛聆風,當皇后好了!」

  「噗——!」衛聆風剛含進嘴裡的一口水,楞是全噴了出來,半滴不落。

  「玩笑……」冰依好生避開身旁兩個臉色由白轉黑,又由黑轉綠的人,繼續乾笑,「純屬玩笑,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某個被嗆到的皇帝,卻已經低了頭兀自在一旁謀劃——這個計畫實施的可能性~~~^_^

  (PS:關於「左手握拳在攤開的右掌上乾脆一擊」,不知有沒有那位漫迷的讀者大大,猜出這是哪個錢鬼一號的招牌動作了嗎?嘿嘿~~~~)

  聖誕禮物二:鬼故事

  話說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冰依、祈然、步殺、無夜、文若彬、心洛、心慧等人因為錯過投宿的客棧而不得不在野外露營。

  (再說,關於這幾個人會不會在一起的問題,請自動忽略,謝謝!)

  中間篝火一堆,四周人圍滿群。

  晚上天冷露寒,冰依手腳發涼,貓進了祈然懷中取暖。正舒適地想要睡覺,眼前忽地黑影一晃,嚇了一跳,睡意全被嚇沒了。

  冰依抖抖:「這種氛圍,還真適合講鬼故事啊。」

  「鬼故事?」心洛雙眼黑晶閃亮,「小姐會講?」

  冰依貼近祈然溫熱的身體,懼意立馬被驅散了,看著除某殺手外炯炯發光的四雙眼睛,不由也來了興致。

  「從前,有一個秀才叫張鎮,他十年寒窗苦讀,為的就是有一天能金榜提名,光宗耀祖。但他家中貧窮,父母又早亡,為了籌措上京的路費,他只好把祖屋賣了。自己獨自一人居住到一個偏僻的小屋,安心等待船期。」

  「小屋的四周人跡渺茫,卻偏偏有個破爛的寺廟,聽人說那裡常會鬧鬼。但張鎮此人膽大心細,兼且問心無愧,故此每日在小屋中讀書,日子倒也過的清淨。只是每日一到午夜子時,就會從那個破廟中傳來女子(鬼?)的哭聲。那哭聲時而撕心裂肺,時而哀婉纏綿,時而又低吟魅人,往往吵得張鎮無法安心讀書。」

  「這一夜,午時一到,哭聲又起。張鎮想就算是鬼,也終忍無可忍,披衣出去看個究竟。到了廟中,饒是他也嚇了一跳,臉色發白……」

  說到這裡,冰依停了下來,吸了口氣,坐直身體,為接下來的故事做好準備。

  「小姐,他……他究竟看到了什麼?」

  「他看到一個女子的背影,黑髮下垂,身姿曼妙,素白的羅裙衣袖長及地面,看不到手腳,仿佛懸掛在空中。」

  張鎮死咬住顫抖的嗓音問道:『請問小姐……』那女子聞聲慢慢轉過身來,張鎮瞪大了眼睛,想看那女子的容顏,卻忽然慘叫了一聲,他看到,他看到……

  「看……看到什麼?」心慧往文若彬身邊靠了靠,緊張地問到。

  「他看到那女子的正面……還是一頭披肩的秀髮!」

  「啊——!!」尖叫聲把冰依都嚇了一跳,她只好縮回那個溫暖的懷抱繼續。

  張鎮回過神來,已經肯定那女子是個女鬼,他發著顫音問道:『小姐,你……你的臉呢?』

  那女子嘿嘿一笑,也不知從哪發出的聲音,道:『我沒有臉。』

  『那……那你的腳呢?』

  女鬼面前的黑髮飄了飄,聲音哀婉:『我也沒有腳……』

  張鎮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問些什麼了:『那你……你的手呢?』」

  「我的手……」冰依學著女鬼哀婉的聲音,慢慢直起身子……臉色在火光月光映襯下萬分恐怖。忽然,他猛地把白爪遞到步殺面前,尖叫道,「我的手在這裡!!」

  「啊————!!」

  「哈哈……」在被驚嚇到的各位還沒有回神,在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地某殺手終於臉色微微發白的同時,身後的祈然再忍不住大笑起來。

  而冰依,自然是心滿意足,帶著無比的成就感,再度滿意地蹭回某個溫暖的懷抱中。

  聖誕禮物三:現世報(繼續上面的鬼故事)

  冰依的這個鬼故事雖然恐怖,卻著實吊起了眾人的癮頭,於是在心洛和文若彬等的強烈要求下,冰依開始絞盡腦汁,講第二個故事。

  「有個叫李六的商人,平日脾氣比較暴躁,一日心情不好,與妻子發生爭執,不慎失手把妻子打死。他怕惹官司上身,所以肢解了妻子的屍體,將她埋在後院的樹下。」

  「李六和妻子彼時還算是恩愛的,有個六歲的孩子叫李玉,長得唇紅齒白,兼且聰明伶俐,深得李六喜歡。妻子被自己失手殺死,李六怕兒子問母親的去向,所以一早就在心裡編好了說辭,來哄騙於他。」

  「可是,過了好幾天,兒子卻依舊笑口常開,沒有一點懷疑的跡象。這日,李六終於沉不住氣……」

  說到這裡,冰依撥了撥面前的火堆,把火光弄地幽暗不明,在每個人眼前跳躍,聲音開始由平日的平穩轉為低沉:「他抓住兒子,問道:『玉兒,你不奇怪你娘親去哪了嗎?』」

  冰依頓了頓,仔細盯著眼前幾人的臉,繼續低聲說:「兒子奇怪地看了李六一眼,歪頭問道……」

  冰依湊近了面前幾人,嘴角詭異地勾起,聲調轉為最最純潔無邪的童音:「爹爹,你為什麼要把娘親背在背上呢?」

  幽幽的火光,慘澹的月色,漆黑的夜幕,嗚嗚的山風……夜半無人,鬼出沒……

  「就像你背上的那個一樣?」冰冷的聲音,帶著微微的戲謔,忽然響起。

  ………………

  …………

  ……

  「啊啊啊————!!」冰依慘叫了一聲,光速離開那個曾經溫暖,如今只覺毛骨悚然的懷抱。

  「哈哈哈哈……」步殺,你給我記著,此仇不報非女子。

  聖誕禮物四:新版守護一生

  (咳咳,大家應該還記得在衛聆風宮中時,守護一生那幾章吧!某佚今天要把它從步殺中毒被抓前重寫,當然,純屬惡搞,請勿當真。)

  …………

  「是……花蒸釀?」

  我點頭,取笑道:「吃到現在才知道?」只是笑中卻在不知何時夾雜了淡淡的苦澀。

  步殺放下空碗,平靜地道:「沒有祈弄的好吃。」

  我真有拿起碗砸死天下第一殺手的衝動,他非得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冰依……」

  「恩?」我含著絲甜潤滑的湯,含糊應道。

  「你要不要……試著跟我在一起?」

  「噗——!!咳咳~~」我一口湯全噴了出來,被嗆得可以,卻遠比不上那驚嚇的恐怖,「咳……步殺,你……你剛剛說什麼?」

  步殺神色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冷聲重複:「你要不要試著跟我在一起?」

  我抖著手探上他額頭,好冰!怪了,沒發燒啊,還是跟他那副表情一般無二的溫度。

  我拖著下巴開始認真地思考,關於感情上少根筋的步殺會不會問出這個問題的可能性。答案絕對是否定的,這比讓天下紅雨還沒可能嘛!

  可是,問題到底出在哪呢?

  腦中忽然有什麼一閃,某個很久遠,很久遠以前的片段,竄入腦中。

  話說當年無遊組盛行天下,有多少人崇拜,有多少少男少女慕名而來。祈然的粉絲自是不用說了,就是步殺,也因為太過出名和冷峻孤卓的形象,而時常接到各路女子拋來的媚眼(你問我的行情?咳咳~~~PAI飛,什麼不好問問這個!)。

  某日,我眼看著某個清秀可愛,楚楚動人的女孩,抵擋不住步殺冰冷的寒氣而失望離去,不由抱怨道:「步殺,這個女孩很不錯啊!你要不要試著跟她在一起看看?」

  「試著在一起……?」步殺挑眉,黑眸中有微微的不解。

  「啊?!」我抓頭,難道這個外表看似冷酷,歷經滄桑的殺手,在感情方面其實是個小白?

  我開始困難地做出解釋,「在一起的意思,就是說你要一直在她身邊保護她,照顧她,不讓她受一點點傷害……」

  步殺的眼中微微露出恍然的神色,隨即蹙眉,冷聲道:「麻煩。」

  我錯愕地看著他轉身離去的背影:「祈然,你確定步殺聽懂我的意思了嗎?」

  祈然忍不住叩了下我的額頭輕笑出聲:「你和步說這些,無異於對牛彈琴。」

  啪——!回憶結束!

  我小心翼翼地回過頭觀察步殺的表情,確定無異後才顫巍巍地問道:「我說步殺,你確定自己……知道『在一起』是什麼意思?」

  黑眸中透出半分疑惑,半分茫然:「守護一生?」

  「咳咳~~」我忍不住臉紅,「這個……就算是守護一生,也分很多種的。而當一個男的,對一個女子說,我們試著在一起吧!這種守護一生,就是……就是……求愛的意思!」

  「——?——!!」某殺手低下頭去,手中還抓著銀勺,局促的翻絞。

  「哈哈……咳咳~~,我……我沒有笑你,哈哈……!!」

  我發誓,剛剛那一瞬間我看到步殺的臉紅了,哈哈……,還有……:「步殺,咳~~,你碗裡已經空了啦。如果真的很餓,就開口啊!……咳咳……我再給你盛一碗好了!」

  (某佚自我感覺,這篇才是最終極的惡搞!哈哈!)

  聖誕禮物五:聖誕快樂

  (PS:由於祈然和冰依暫時是湊不到共度耶誕節的,所以這最後一個聖誕禮物,只好便宜小衛那傢伙出場了!來結束某人的聖誕終極惡搞。)

  時間:天和元年12月24日

  地點:祁國皇宮

  出場主要人物:水冰依(我),衛聆風

  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看著衛聆風在那張剛剛改良完成的戰艦圖上簽名,寫上日期。

  天和元年12月24日。

  「原來今晚是平安夜啊!」我歎了口氣。

  「平安夜?」衛聆風疑惑地看著我忽然黯然下來的表情,「不開心?」

  我搖了搖頭:「只是想起我們家鄉,這個時候肯定燈火通明,大家聚在聖誕樹前,開心地慶祝了。然後互道一句聖誕快樂。」

  「生蛋快樂?」衛聆風愕然地想著,生蛋有什麼好快樂的?

  「恩,因為明天就是一年一度的耶誕節了……」我又輕輕歎了口氣,我到古代,也快一年了,不知道這個耶誕節,爸爸、哥哥和小雨能不能快樂地度過。

  晚上十時左右(亥時),我正準備就寢,卻見心慧匆匆趕來。

  「小姐,李公公傳來皇上口諭,說是要小姐馬上去風吟殿。」

  我愕然,這個時候,衛聆風找我去幹什麼?

  走出落影宮的時候,我生生被嚇了一跳,原本這個時間應該寂靜昏暗的皇宮,此時竟然燈火通明。每條道上都掛著排排燈籠,每座宮殿裡都透出明晃晃地燭火。

  我茫然地跟著太監往風吟殿走去,看著那一個個亭閣的廊簷,精巧地掛著幾個燭臺。每個亭台仿佛都會發光閃爍,耳中恍惚間聽到了久遠世界的歌聲……

  We wish a merry Christmas!……

  「衛……皇上……這些……?」我站在衛聆風面前,看著他幽雅的笑容,卻掩飾不住眼裡微微的局促。

  「你們退下吧!」

  衛聆風揮了揮手,等到風吟殿中只剩下我們兩人,他忽然牽起了我的手:「朕有東西給你看。」

  我直覺地想要收回手,但不知為什麼,看著這個燈火通明的宮殿,忽然便由他拉著了,畢竟……他的手是溫暖的,我想著。

  我被拉著跑,確切地說是爬了好久,終於到了風吟殿的頂樓,這裡可以說是整個皇宮中,最居高臨下的地方了。

  冷風呼呼地吹,我抖了抖身子,四處望了望,卻始終不知道,他要給我看的東西是什麼。

  一件溫暖的披風落到我身上,衛聆風放開我的手幫我上扣子,俊秀的面容在黑夜中越發地眩目:「等等,馬上就開始了。」柔軟地呼吸輕輕觸到我臉上。

  我回過神,把目光調到他望地方向,心裡竟也隱隱雀躍地期待,自己會在平安夜,收到怎樣一份禮物。

  牽著我的手忽然握緊,本該是睥睨天下的聲音此刻竟隱隱帶了分孩子氣的得意:「開始了!」

  我眼一眨不眨,盯著底下燈火通明的皇宮。

  燈火,忽地——全滅!

  然後正前方,那個我日日在閒逛的御花園中,卻慢慢閃起亮光。

  跳躍的火苗漸漸連接在一起,形成一個圓環,黯淡的燭火和月光下隱隱能看見,火光中央是一棵巨大的百年老樹。

  光芒忽地從樹的頂端驀然閃爍,迅速蔓延至整個樹身。

  那是……「啊——!!」我猛地捂住了嘴巴,那竟然是一棵聖誕樹!
 
  一棵,沒有五彩的聖誕燈,卻異常溫暖的古代聖誕樹。

  我……我一直以為,衛聆風問我聖誕樹是什麼樣子,只是因為好奇,只是……一時無聊。

  「喜歡嗎?」衛聆風好笑地理了理我被風吹亂的頭髮,小心擱到耳後。

  我笑著點了點頭,完全出自於真心的感激。

  衛聆風跟著笑笑,握緊了我漸漸溫熱的手,柔聲道;「還沒有結束。」

  我微微詫異,瞪著正下方,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生怕錯過什麼好戲。

  圓環上的火苗慢慢熄滅,直至消失。然而轉瞬間,聖誕樹前又有什麼奇異的火光竄起,一分一寸,向平行著樹的方向直直蔓延。

  然後,慢慢地,燃燒地火苗竄成了四個字……

  生蛋——快樂?!

  我舉起手揉了揉眼睛,沒變,我再揉再瞪,天哪!真的是……生蛋快樂!

  「哈哈……生蛋快樂!!」我全身笑得沒有半點力氣,癱軟在衛聆風懷中,明明連呼吸都不暢了,可就是停不下來,「衛聆風,生……生蛋快樂,哈哈——!!你也有擺這種烏龍的一天!」

  衛聆風苦笑地抱住站立不穩的我,有些茫然,有些懊惱,有些無奈,半晌才歎了口氣,寵溺地道:「你開心就好。」

  可憐某個皇帝,終其一生也沒想通,真正的生蛋快樂,究竟是哪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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