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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素衣渡江 -【嫡妻不好惹】《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09 PM     標題: 素衣渡江 -【嫡妻不好惹】《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2-2 11:09 PM 編輯

【書名】:嫡妻不好惹

【作者】:素衣渡江

【內容簡介】:

  穿越成了醫藥世家吳家嫡孫女吳暇玉,本來已經許了門當戶對的世家子弟為妻,卻被錦衣衛同知穆錦麟橫插一腳,成了他的妻子。

  既來之,則安之,日子總得過。可很快,暇玉發現日子過不下去了。

  她和丈夫的三觀嚴重不合。

  而三觀這種東西,不是他毀了她的,就是她掰正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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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09 PM

第一章 冤家初見

俗話說,「不為儒,便為醫」「秀才行醫,如菜做齏」。早年的落地書生吳再林,苦於沒有銀錢再考功名,便間或研讀醫書,給人問診看病。時間久了,漸漸鑽營越精,原本考取功名的心思反倒淡了,一門心思投入到自己的醫術上。皇天不負有心人,幾年後吳再林的神醫的名聲傳到了京城,由禮部下令征入京城。並在太醫院每三年的大考中得了一等,順利補了醫士。又三年,在醫士三年的大考中,得了一等,成為了御醫。

吳再林醫術官運齊頭並進,在四十歲上下成了太醫院正六品院判。之後娶妻妾共五人,生子三人生女四人,嫡長子子承父業,年紀輕輕便進了太醫院供職,其餘二子分別打點京中的藥房濟號,到吳再林八十歲的時候,回顧自己的一生,他自認為配得起無憾二字。

但就在他八十大壽前夕,出了岔子。

他嫡孫吳澄玉偷了副方子給禦史齊霄,而不幸的是,齊霄按照方子配了藥,當夜服下不久就一命嗚呼,去了閻羅殿報導。更不幸的是,據說這副方子是齊霄打算自己試驗好了,獻給皇上的。至此大案通天,任誰也化解不了了。第二天錦衣衛便上門,直接鎖了吳澄玉,丟進了詔獄大牢。

當天晚上一家人聚在大堂裡,只點了一根燈火飄忽的蠟燭,各個哭喪著臉,半晌沒人說句話。

終於長子吳敬仁以極低的聲音說:「這樣......我明天準備銀子看能不能買通詔獄的獄卒,進去後告訴澄玉,讓把罪名一個擔了。別連累旁人,如果只死他一個,把這件事化解了,也,也......」說到這裡,心如刀絞不禁哽咽:「澄玉這孩子,一向乖巧,別人嚇唬幾句就亂了陣腳,就把方子偷出去給人家了。”

妻子方氏趕緊掏出帕子遞給丈夫:「敬仁,事情還沒到這一步。咱們想想看,就沒別的辦法了?”

次子敬義雙手插袖愁眉苦臉的搖頭:「不好辦吶,這案子是通了天了。齊霄上次敬獻‘揭被香’得了甜頭,瞄上了咱們家的祖傳秘方,也不知從哪傳出來的消息,說爹耄耋之年,尚能每日禦女數人,就是靠咱們家的‘滿春丸’。這才動了歪心思,威逼利誘澄玉把方子偷了出去。」說完抬頭看老爹陰鬱的表情,毫無感覺的繼續嘮叨:「小妹妹婉欣出生那年,爹你都快六十歲了吧。難怪齊霄相信那方子......哎,你掐我做什麼?!”

敬義家的許氏狠掐了丈夫一把後,並不說話。她不想說什麼,也求丈夫別亂說話。

吳再林憤怒的一拍桌子,指著次子罵道:「你在怪我這個做父親的嗎?澄玉出了事情,叫你們過來,瞧瞧你們,沒一個拿得出主意的!這件事追究起來不光是澄玉自己性命不保,若是治咱們吳家一個圖謀不軌的罪名,弄不好都得把命搭進去!”

「爹,你言重了。我聽說是齊霄的同窗寫了奏摺告了咱們一狀,皇上只說讓錦衣衛查,具體查什麼,反正沒說查謀逆之罪。我看吶,就是一個官員死的蹊蹺,皇帝為了給官員們一個交代,讓錦衣衛查查死因而已。」敬信輕描淡寫的說完,順手摘了粒葡萄放嘴裡嚼:「依我的意思,再等等看。澄玉是上午被帶走的,一晚上該說什麼應該都說了。明天錦衣衛上門,看看他們要什麼,如果使銀子能把人弄出來,多少咱們都給!”

敬仁聽了,忙道:「老三說的有道理。越到關鍵時刻,越要冷靜。”

敬義嘀咕:「也不知道剛才是誰說要大侄子自己一個人扛的。」剛說完,胳膊一疼,馬上瞪妻子:「你又來?”

吳再林繃著臉道:「那就再等等。明天老大在家等消息,老三你在帳房支筆銀子,看看有沒有門路塞給獄卒,探探澄玉的消息。要是動刑了,送上好的金瘡藥進去。”

眾人低沉的應聲,各自散了回自己的小院。待就剩敬仁和方氏的時候,方氏一低頭,拿帕子擦眼角:「這孩子怎麼竟犯渾吶,好好的路不走,非得和歪門邪道的人拐搭在一起。我就澄玉和暇玉兩個孩子,暇玉身體不好,看樣子不知還能挨多年,如果澄玉沒了,我這個老婆子也不活了......嗚嗚嗚......我死了,正好給你外面養的那個狐狸精倒地方。”

「哪,哪有什麼狐狸精啊,你,你啊你......說澄玉的事,你往別的地方扯什麼呀,真是的。」敬仁抓耳撓腮,被人戳破心事,百般尷尬。

方氏帕子一扔,啐了口:「敢做不敢當的熊種!我懶得跟你說,反正話給你撂這兒!澄玉有個三長兩短,我立馬抹脖子!變成厲鬼叫你和狐狸精一輩子不得安寧!”

「好好的,你幹嘛說這些。咱們說澄玉......說澄玉......」

「說個屁!」方氏叉腰罵道:「剛才在爹面前,我不好意思駁你的面子,你可好,竟然說出讓澄玉一個人攬下罪名這種狗屁不通的話來!這是當爹的該說的話嗎?澄玉到底是不是你兒子?刀還沒架到脖子上呢,你就把兒子推出去了,等真大禍臨頭了,我和暇玉你都能眼睛不眨的賣了?你能,你肯定能幹得出來,等我們死絕了,你好跟那狐狸精雙棲雙宿啊!反正你兒子多,在德昌濟號學徒的小孟翔是誰,當我不知道?!是不是等他醫術精了,領回來認祖歸宗呀,有小孟翔了,澄玉就不是兒子了。嗚嗚嗚嗚......我真是命苦,嫁給你這麼個披著人皮不幹人事的王八蛋。”

「你少說兩句,牆薄......再讓別人聽到。」敬仁趕緊捂住妻子的嘴巴,不讓她出聲。

而站在門外的暇玉,在這個晚上,知道了寬厚和藹的父親,不僅有外宅,還有私生子。更恐怖的是,他打算讓哥哥澄玉一個人承擔罪名,甚至做了叫他赴死的打算。

暇玉咽了下口水,在黑漆漆的夜裡,原路返回自己的臥室。

這是她穿越而來,最黑暗的一天。自打她穿越到八歲的吳暇玉體內,優哉游哉的過了八年,生活波瀾不驚,養在後院的大小姐,等著嫁人。而她的丈夫亦定好了,是祖父在太醫院的原院使遲代山之孫。和她年齡相仿,門第相配,在大人眼中是最合適不過的姻緣了。

現在家裡出了事,她沒心思想個人幸福,思慮澄玉的事到天光,一早上起來,神情倦怠,在屋子裡等信兒。晌午光景,貼身丫鬟浮香急匆匆跑進來:「小姐,錦衣衛來人把咱們府圍住了,據說要話要盤問,夫人叫奴婢帶您去前廳。”

暇玉剛到客廳前,就見了兩列身著棕色錦衣的帶刀官兵把守在門口。她一進門,一個身穿明黃色飛魚紋絡的曳撒,坐在太師椅上低頭品茶的年輕人,聞聲抬頭。他有一雙似笑非笑的風流眼,見了她,秀眉一挑,對吳再林道:「倒養了個惹眼的好孫女。」然後朝暇玉招手:「過來,過來,叫本官好好瞧瞧。”

見他這德性,暇玉哪敢上前,面無表情的對長輩們福禮:「祖父大人,爹,娘,二叔,二嬸。”

「脾氣還不小。」他笑問:「可許配人家了?”

吳再林冷冷的提醒:「大人,這和澄玉的案子有關系嗎?”

「我問她,你搭什麼腔?」他冷瞥吳再林。

「小女子已許配了太醫院院使遲大人的孫子為妻。」暇玉冷然回答,對付這種人,驚慌失措正中了他下懷。

「啊?」他十分失望,往椅背上一靠:「嫁給那個病秧子,你是要去守活寡呀!」自顧自的望天黯然了一會,才端正了身子對暇玉道:「昨天你兄長在獄中都交待了,把如何見到齊霄,如何交接方子的事情說了個清清楚楚的。其中有個細節,本官很在意,他說,妹妹暇玉曾撞上了他偷方子出來,還和她交談過。即是說,你也是這案子的知情人,是嗎?”

吳敬仁大驚失色,忙厲聲質問:「暇玉,這是真的嗎?”

“……是。我確實碰到哥哥慌慌張張打祖父的書房出來......」話到嘴邊,語速變得緩慢:「我問他幹什麼,他說齊禦史想要滿春丸的配方,他已經吃喝拿用了齊禦史的,拒絕不了了。我便勸哥哥不管這方子是不是偷的,都要叮囑齊大人,服藥前後不能疏于自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現在看來,哥哥似乎忘記叮囑齊大人了。或者齊大人並未按照我大哥的叮囑,服用了其他發物。”

他手背支著下顎:「慢著,你說的服藥前後不能疏于自律和其他發物指的是什麼?”

暇玉道:「這個,我大哥應該已交代過了。”

他一瞪眼:「我要你說!”

暇玉冷然道:「服藥後半個月內,不能服助情藥,不能和女子同房。”

而聽吳澄玉交代,這藥一個月服一次,就是說每次吃完藥,得過半個月清心寡欲的生活。「看來這藥,正常人還真吃不得。」他撇著嘴,很快笑道:「好了,問清楚了,本官有事要辦,不叨擾了。」說罷,起身向外走。

吳敬仁趕忙跟上去,隨在他身後,低著頭打探:「穆大人,不知小犬什麼時候能返家?”

「等我們調查清楚,自然會放人。」他笑眯眯的安慰吳敬仁:「吳太醫別急,查案講究的是人證物證俱全,急不得。」他表明了不說准信,聽的吳敬仁滿心的失望,但份子不能少,招呼小廝端著一託盤的銀子過來,道:「大熱天的,各位爺上門查案辛苦了,這是點茶水錢,務必笑納。”

「你倒是蠻機靈的。」他撿了兩錠銀子揣進袖子,朝身後的隨從道:「吳太醫是個大方人,兄弟們都有份。」於是那十幾個校尉,也湧上來,伸手在託盤上摸銀子。

吳敬仁本是想全孝敬領頭的,不想眾人都來分刮,銀子眼見不夠,便又讓人去提,做到人人有份才算完。

吳家男丁都去送錦衣衛們出門,而方氏則跌坐在椅子上,哀歎道:「這錦衣衛同知穆錦麟。人稱‘玉面閻羅’,這案子由他辦,不訛個咱家萬把兩銀子不算完。”



第二章 心思萌動

「今天問詢這個,明天審問那個,案子拖著不結,孝敬的銀子就像是倒進了無底洞!再把涉案的家眷關進去,慢慢吊拷,有的人家傾家蕩產也未必熬得過牢獄這關!」方氏越說越悲觀:「咱們吳家算是栽在了這個坎上了......你哥哥真是最近得了失心瘋,在外面結交狐朋狗友,到底捅了簍子。”

「娘,這麼被動的等他上門訛詐不是辦法,他這麼拿走多少銀子,都是白拿,我看穆同知壓根沒放在心上。」暇玉道:「咱們認不認識能跟穆同知說的上話的人,哪怕是個門子,只要能遞上話。套出半句實話都好!」他到底想要多少銀子,給個痛快話。

方氏搖頭:「穆同知的父親是當今梁安侯的弟弟,母親是清陽郡主,咱們這種尋常人家哪能認識他們家的人。”

難怪那副囂張的派頭,敢情和皇上沾親帶故。暇玉聽了母親的話,也犯起愁來。而這時一直沒說話的二嬸許氏突然出聲:「那個......大嫂,我族中有個弟弟常年混跡教坊司,據說和梁安侯府奶媽的兒子是好朋友......這個奶媽聽他提過一嘴,伺候過清陽郡主。如果沒錯,該哺育過穆同知。”

一席話讓絕望的方氏瞬間雙目放光:「甯蓮,有這層關係怎麼從沒聽你說過!”

「我這個弟弟,不大長進,是個不成器的......」許氏越說聲音越低:「要不是今天看他有用處,平日我是連提都不願意提的。”

方氏很是激動,拉著妯娌坐下,仔細詢問她弟弟這個朋友的姓名和手段。

正說著,暇玉聽到腳步聲,抬頭見是祖父和爹回來了,趕緊從座位上起來,站在母親身後。吳敬仁見女兒這般乖巧,心裡怒氣去了一半,但語氣仍舊不善:「暇玉,你既然知道你哥偷方子,你怎麼不告訴我?反倒替他瞞著,爹一直以為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你怎麼......」

方氏在人前,歷來尊重丈夫的權威,暫時擱置和許氏的話題,也跟著埋怨暇玉:「這麼大的事兒,你怎麼不知會一聲!”

暇玉抿唇鎖眉,靜靜不語。吳再林一邊搖頭一邊說:「罷了,罷了。澄玉在家做事,哪個敢說個不字,是老夫把他慣壞了,怨不得別人。要埋怨的話,輪不到暇玉。”

方氏見公公不准備責怪暇玉,馬上轉換話題:「爹,剛才老二媳婦跟我說,她族弟有個朋友是穆同知奶媽的兒子,能說上話。」吳再林聽了,捋須思忖半晌,才看向許氏:「事到如今,不管是誰,能幫的忙,便都去求求看罷。這麼等下去,總不是辦法。”

「是,那我這就派人去找我叫我家兄弟來。」許氏看了眼丈夫,便出了門。

留在屋內的人,商量了半天,仍舊在原地打轉,沒有其他進展。這時二房院裡的丫鬟來說:「小姐又暈倒了。」於是敬義朝吳再林道了聲:「那兒子先走了。」便出了門。

暈倒的是暇玉的堂姐吳美玉,常年臥病在床,一年到頭的猛喝藥。吳家的女兒身體都不怎麼好,她自己也是,外面風吹草動,風寒來襲,她必然中招,最近天氣好了,才有點精氣神。她出嫁的幾位姑姑,身子也不濟,難產辭世一位,病故去世一位,剩下兩個據說也是常年喝藥的主兒。

聽說美玉病了,方氏不由得擔心起女兒來:「你要是不舒服,就回去罷。你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

暇玉看向父親:「爹......」

「浮香,扶小姐回去休息。」吳敬仁道。浮香便趕緊入門,攙著暇玉出了客廳,往後院的閨房走。暇玉進了屋,讓浮香把窗戶打開通風,自己搬了個繡墩坐在床邊納涼吹風。過了好一會,才覺得胸悶緩解,呼吸重新順暢起來。

哥哥澄玉是嫡長嫡孫,被祖父當眼珠般的疼愛,如果偷藥方的是別人,恐怕祖父真會讓那人死在獄中不聞不問了。其實暇玉也想不通,哥哥自小看著父親問診配藥,一門心思都投在了醫術上。為了年底的太醫院大考,一直潛心備考,可最近幾個月轉了性,和齊霄那個洗□禦史勾在一起了。可見損友毀一生。

浮香讓小廚房做了點心給暇玉端來,暇玉沒胃口,只在一塊桂花糕上留下了串輕輕的咬痕便放下了。說不定哥哥這會正在詔獄裡挨鞭子,她哪有心思吃東西。浮香好勸歹勸,無奈暇玉就是沒胃口,只得把糕點端了下去。

在祖父和父親面前,她身為晚輩女流根本沒說話的份兒,只能等著和母親交流。令她驚訝的是,晚些時候,父親竟然主動叫她去書房說話。

「爹,您叫我嗎?」暇玉進屋後把門關好,規規矩矩的站在父親面前。

吳敬仁抿緊薄唇,道:「你知道今天,你說你看到澄玉偷藥方的時候,爹有多害怕嗎?!如果姓穆的,今天把你也抓進詔獄,該如何是好啊。你身體那麼弱,挨不了幾日就......」

「爹,其實我並沒有看到哥哥偷藥方。”

吳敬仁一怔:「那你怎麼對穆錦麟說......」

「爹,我是這樣想的。肯定是哥在獄中說他交代過齊禦史用藥注意,可是齊禦史沒有聽從。然後錦衣衛便問他,有誰可以作證,他找不到別人,就把我說出來了。我今天聽穆錦麟的話,猜測十有七八是這樣,便配合著說了。如果不是的話,他犯不著為了核實這點,特意登門。可見他很在意這個。而且我說完,他並沒說反駁的話,可見我和哥哥的說辭,大抵可以對的上。”

“……你,你......」女兒說的坦坦蕩蕩,吳敬仁倒是不知該如何教育了,說她錯,可她是為了救哥哥。

「那你怎麼知道滿春丸服藥忌諱的?」暇玉在穆錦麟的盤問下,說的頭頭是道。

「這個,是我有一次在後院裡偶然聽伺候過祖父的丫鬟們說的。」腦海裡響起丫鬟們的對話‘老頭子吃了藥,半個月內不能折騰咱姐妹們了,否則的話立即歸天。’‘我寧可他召咱們去伺候,他一命嗚呼,咱們也解脫了,現在活脫脫是他續命的藥引子’

吳敬仁無語。這時就聽女兒說:「所以,如果穆同知想結案,就應該去查齊禦史服完藥後的活動,而不是拷打盤問大哥。”

吳敬仁道:「那依你看,穆錦麟打算結案嗎?”

「我相信他內心已經有答案了。他聽我說完,說了一句‘看來這藥,正常人還真吃不得’,可見他至少有幾分贊成齊禦史服藥後亂性致死的結論。」暇玉低垂眼眸,把自己的分析說給父親聽:「不過,我隱隱覺得他似乎並不想結案......爹,三叔那邊有消息嗎?我哥在獄中怎麼樣了?受刑了嗎?”

「據說連夾棍都沒上就暈了,潑了冷水弄醒,問什麼說什麼。”

「暈倒是對的,免得受苦。這麼看的話還好......」哥又不是寧死不屈的忠臣,犯不著和錦衣衛硬碰硬。

「爹今天叫你來是因為......」看到二房家的美玉又病倒了,害怕女兒擔心哥哥安危,傷了身體,本是打算安慰女兒的,不想女兒比他還冷靜。吳敬仁道:「家裡的事兒,你不用擔心,保重身子就是了。等你哥哥這樁事解決完,也該為你準備婚事了。好了,你回屋去罷。”

「是。”



許氏族弟的朋友正是穆錦麟奶媽羅氏的兒子李苒。幾杯酒下肚,吹噓起和穆錦麟的關係毫不含糊,按照他的說法,穆錦麟做的樁樁件件壞事,都有他的相助。倆人關係極為要好,連他李苒補的這個錦衣衛校尉用的三十兩銀子,都是穆錦麟幫他出的。

既然關係這麼好,約出來吃個飯,自然不在話下。很快,李苒派人告訴吳家,說初五晚上穆大人有時間,場所他都幫著想好了,就邀月樓。能私下見到從三品的錦衣衛高官,吳家千恩萬謝,就是地點真選在月亮上,也得照去不誤。

吳敬仁和吳敬信早早到了邀月樓,把整個三樓都包了下來,有名的歌姬點了四人,就等貴賓到場。比約定的時辰晚了足足半個時辰,一身便裝的穆錦麟才姍姍來遲,坐下便笑道:「吳太醫,客氣了不是。約晚輩出來說話,何必這麼大排場。”

吳敬仁是個本分的太醫,平素只懂看醫書研究藥材,人情世故多有不通。這時瞠目結舌,啞口無言,忙看向三弟敬信。

敬信則賠笑道:「大人在上,為國操勞,我等致敬是應該的,穆大人才跟我等客氣了。」穆錦麟輕笑聲,摸了下鼻樑:「我今天不想談公事,最好談些別的,當值是公事,離開衛所還是公事,任誰也受不了。”

不談公事,不談澄玉的事,那請你出來幹什麼?!敬信面上溫笑道:「我等理解,大人一路而來,怕是該餓了,我吩咐傳菜了。」穆錦麟輕輕點頭:「也好,就是不知我今晚胃口如何。”

那幾個歌姬隨菜品一起入室,得了許可,朱唇輕啟彈唱起來,曲子唱的纏綿悱惻,不過聽慣了這些曲子的穆錦麟只覺得這些女人黏黏答答,油油膩膩,遠不如前幾日在吳家見過的吳暇玉清爽乾淨惹人憐愛。不,不對,眼前這幾個女人的姿色哪配和暇玉比,根本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施粉脂的釉白色無暇美人豈是濃妝豔抹的庸脂俗粉能齊肩的?

「吳暇玉......無暇美玉......原來是這個意思......」

李苒離他最近,聽他嘴裡念念叨叨,便瞥向敬仁和敬信,那意思是你們知道大人在說什麼嗎?吳敬仁早駭出一身冷汗,聽他念叨自己女兒的名字,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只好裝作聽不懂,端起半杯酒,咬著杯沿,戰戰兢兢的看穆錦麟。

「吳太醫,我聽說遲代山的孫子身體不大好,沒幾天活頭了,你把女兒嫁給這種人,是怎麼想的?」穆錦麟漫不經心的問。

「這......其實小女身體也不大好,稍受驚嚇就會大病幾日。我這個做父親的,歷來不敢深說,養成了刁蠻的性格......所以許配給遲公子,或許是我們吳家對不住人家。”

「是嗎?可那天她見了那陣仗,依舊能應答如流,我可看不出半點羸弱來。”

「穆大人一身正氣,小侄女當然不怕了。」吳敬信趕緊岔開話題,端起酒杯:「來,穆大人喝酒......」穆錦麟推開他的酒杯,對吳敬仁道:「你把好端端個女兒嫁給短命鬼,有你這麼做父親的嗎?!”

吳敬仁尷尬的說:「穆大人說的是,只是婚約早在五年前就定了......」

李苒在旁邊笑道:「哈哈,大人今個說不說公事,果然不說公事,偏挑人家的私事過問......」乾笑了兩聲,被酒水醉倒的頭腦清醒了不少。穆大人是個天塌了都不管的人,除了他自己,什麼時候關心過旁人的幸福。便立即懂了,端著酒杯搖搖晃晃的走到吳敬仁身邊,拍了怕他肩膀,語重心長的說:「咱家大人這麼關心你的女兒,你該知點趣,就把婚約消了罷,另尋個好丈夫疼她。”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09 PM

第三章 深夜拜訪

話說的如此明白了,可吳敬仁仍然不想聽懂:「李校尉說的有道理,是該為女兒選門好親事。可是太醫院同僚中有兒子孫兒的,只有遲院使的孫子年齡合適。”

李苒道:「怎麼,就打算在太醫院一棵樹上吊死了?”

吳敬信眼看事態失控,朝那幾個歌姬使了個眼色,鶯鶯燕燕們立即放下琴具,笑盈盈過來斟酒,有個眼尖的,拉過李苒勸酒。他是個見漂亮女人就走不動步子的人,立即笑嘻嘻的等著那歌姬給他斟酒。

這時就聽穆錦麟冷笑一聲:「真是個不識趣的老東西!」筷子一甩,起身就走。李苒驚的嘴巴微張,當即瞪了吳敬仁一眼,道了聲:「不識趣」也急急的跟上了穆錦麟的步子。坐在屋內的吳家兄弟,就聽一行人將樓梯板踩的咣咣響,不多時便徹底安靜了。傻愣愣坐在椅上的吳敬仁,側頭看了眼弟弟:「該怎麼辦?”

暇玉是哥哥的女兒,吳敬信無論如何也說不出獻出侄女給禽獸這種話。吳敬仁呵呵傻笑了兩聲,突然起身,朝樓下奔去,到了酒樓前,正見穆錦麟準備蹬馬離開,忙上前拽住馬韁,大聲說:「定是這裡的酒菜不合大人胃口,如果大人沒盡興,不如到我宅上繼續暢飲。”

穆錦麟仰著下巴,淡淡的說了句:「既然你有心,那好吧。」然後對身後的隨從們道:「你們可以先回衛所了。李苒,你跟我一起去。」李苒樂呵呵的應道:「是。」這時吳敬信打樓上下來,聽到這番話,心裡不是滋味,但是既然大哥允許了,他這個做弟弟的只能奉上笑臉,歡迎穆錦麟夜入吳家大宅。

夜已深,吳家都準備休息了,突然聽說吳敬仁和吳敬信兄弟把錦衣衛同知穆錦麟這個時候弄到家裡來了,全家上下立刻重新穿衣戴帽,在大廳站好,拜見穆大人。穆錦麟掃了圈沒看到想見的人,臉端的老長,李苒心領神會,皺著眉朝吳敬仁使眼色。

吳敬仁到了家,看到一家老小,剛才那股衝勁,消退了大半,這會冷靜了,後悔起自己的莽撞來的,這大晚上把這尊瘟神請到了家裡,要是不滿足他的無理要求,如何送的出去。手心手臂都是肉,這世上哪有為了救一個孩子把另一個孩子搭進去的父母。

「吳太醫不是請我來吃酒的麼,那有什麼好酒好菜都端上來罷。」穆錦麟意興闌珊,懶洋洋的說。吳敬仁騎虎難下,只得到硬著頭皮命令廚房熱菜端酒。等酒水來了,穆錦麟小抿了一口,就把酒杯擱下了,看樣子是味道不滿意,不打算再飲了。然後撐著下巴盯著吳敬仁看,看的吳敬仁滿頭冷汗。

此時穆錦麟悠悠的說:「令郎的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說大,畢竟齊禦史拿了藥方是準備獻給皇上的。吳太醫想必知道,他這個人,平時最愛鼓弄丹藥,曾獻過藥方給孫閣老,使孫閣老‘洗之複起’,上面對他關注的人不少。他死了,死的蹊蹺,死因多少人盯著呢。可巧你們吳家揹運,好心辦錯事,惹上了這門官司。說小,他不按照令郎的吩咐,服藥後行房自己找死,他的死和令郎關係不大。”

李苒在一旁附和:「調查清楚,出了文書,令郎即刻出獄。不過,嘖嘖,調查不清,就說不定了,在詔獄裡關了十幾年二十幾年的大有人在。”

吳敬信試探著問:「調查這案子,有勞錦衣衛諸位了,缺查案的銀子,大人只管直說,吳家一定會傾其所有全力協助各位。”

穆錦麟冷笑一聲:「我們缺你家那幾兩銀子花?”

既然不要錢,那肯定要人。事已至此,就算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明顯手背的肉掐起來更疼些。吳敬仁心虛的說:「大人不如喝杯清茶解解酒,小女存著幾種香茗,叫她挑個大人喜歡的,為大人沏茶可好?”

穆錦麟終於展露笑顏:「極好。”



暇玉原本已經睡下了,半夢半醒間聽到有人叫門,便坐起來,讓浮香去看看是誰。浮香拖著燭臺到門口,打開門一眼,見是夫人,立即請進屋內。暇玉則披了件衣裳,坐到床沿邊問道:「娘,這麼晚了,您怎麼來了?”

難道想和自己說,爹養外宅的事情?

方氏看著無辜的女兒,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口。暇玉越發奇怪了:「娘,到底怎麼了?是不是詔獄裡傳來不好的消息了?」這麼一說,自己竟也怕的心臟漏跳了半拍似的。

叫已經卸簪批發的女兒大半夜的見陌生男人,自己的行為有失為人母的資格,越想越哀涼,她跌坐在椅子上:「叫我怎麼說的出口,哪有我這樣做母親的。”

暇玉皺眉:「到底怎麼了?您不說,我更擔心。”

「穆錦麟在府上,你爹叫你去給他沏茶。”

暇玉腦海裡就三個字‘不能去’。哪朝哪代也沒這樣的事兒,大半夜的叫醒未嫁的女兒面見陌生男子。暇玉回答的乾脆:「娘,我不能去,這種事傳出去,咱們以後怎麼抬頭見人啊。”

方氏一闔眼:「可不是。」須臾起身對暇玉道:「好女兒,你把門關好,娘就說你身子不好,已經休息了,斷斷不會叫他今夜見你。”

這番話說的,根本像家裡闖進了一個暴徒。送走了母親,暇玉將門關牢,沒心思再睡,過了許久,不見母親折返,才忐忑的重新上床躺下了。

穆錦麟從小到大,只要剛做的事情掛上了心頭,就一定要達到目的,不管是三伏天吃冰,還是三九天看花,只要想,一定得滿足他。本來想見的心思還沒那麼強烈,但他們如此藏著掖著,反倒激起了他的興趣。吳暇玉,他見定了。

這時吳敬仁得到丫鬟從夫人那邊帶來的消息,說小姐不舒服已經睡了。他又失望又輕鬆,如實跟穆錦麟說:「穆同知,小女身子不適,已經休息了。不如明日罷,明日等她身體好了,我帶她來給大人請罪。”

穆錦麟一肚子的火,但面上卻笑的燦爛,只捏緊手中的薄胎白瓷酒杯,道:「明天?好,那本官就等明天。」轉頭問李苒:「現在是什麼時辰?”

「回大人,是亥時。”

「離我去衛所還有三個時辰,我等的起。」說完,當真端坐在椅子上,等待起來。李苒心裡暗罵吳家不會辦事,這不是成心調戲穆錦麟呢麼,把人勾來了,說了句女兒睡了,便想推辭過去。他走到吳敬信耳邊,抿了下唇低聲道:「你要是想讓吳澄玉活著出詔獄,就別拿咱們大人的心思不當回事!」吳敬信也不知事情怎麼就到這一步了,左右為難,只得低聲說是是。吳敬仁急的一後背的冷汗:「我再派人去,把暇玉叫醒。”

「不用,我等她醒就是了。”

吳敬仁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只得和穆錦麟等天亮。好在兩撥人,一批是熬夜抓人審訊的錦衣衛,一批是習慣夜晚出診配藥的大夫。四人就大眼瞪小眼,竟真的熬坐到了天明。

寅時剛到,吳敬仁立即派人去把女兒暇玉叫來。當時暇玉也迷迷糊糊的醒了,聽人說穆錦麟在家中待了一夜,嚇的不輕,趕緊梳洗乾淨換了身體面的衣服去見他。

「小女子參見穆同知穆大人。”

他一笑:「你今天長進了,知道參見本官了。」他記得清楚,第一見面時,她只拜了自家長輩,對他熟視無睹。

暇玉渾身不自在:「因為小女子,那日不知道大人官職,怕莽撞中說錯了話,反倒開罪了大人您。」不管理由站不站得住腳,總比沒有理由強。

「那現在你知道我是誰了?”

「是。”

「說說看。”

「您是錦衣衛同知穆錦麟穆大人。”

穆錦麟道:「你應該知道的更多,畢竟和你以後的生活休戚相關。等我走了,叫你的父母細細跟你說說我的事。”

暇玉心說人說你幹過的壞事嗎?她對錦衣衛這個職業沒看法,卻對穆錦麟本人很有看法,她對他這樣沒深沒淺,囂張跋扈的人實在沒好感。

「是。」嘴上老實的回答。

穆錦麟淡笑著問:「聽你父親說,你通茶道?我想討一口吳小姐沏的茶喝,不知吳小姐肯不肯賞臉。”

暇玉死的心都有了,她哪裡懂什麼茶道,不過是平日喜歡沖泡些花茶喝,只為養氣補血。但現在只得對穆錦麟說:「請大人稍等。」轉身出了屋子,不多會硬著頭皮泡了盞茉莉花茶,並奉給他。

泡開的花茶帶來滿室馨香,穆錦麟本就對暇玉有好感,此刻只覺得這抹清雅的淡香和她的氣質相得益彰,越看眼前的美人越是可心。

「雖無豔態驚群目,幸有清香壓九秋。」穆錦麟由衷慨歎。

吳敬仁見穆錦麟笑眯眯的看女兒,心如刀絞,在心中安慰自己,他說的這句詩讚美的肯定是茉莉花,而不是女兒暇玉。

穆錦麟想了想,問:「茉莉花是胡人從西國移植到南海栽種的,在咱們這種北方可不常見。吳小姐是怎麼得到這花的?”

「京城有人用鮮花窖養殖鮮花,所以此物並不少見。”

穆錦麟的詢問還未完,小抿了一口道:「這花茶是你自己的做的嗎?”

暇玉不知不覺按照被審訊的態度,認真的回答起來:「閒時無聊時,我會自己做花茶,因為工序簡單不復雜。去年夏天,我在花窖摘了些半含半放的花朵,去掉枝蒂,用瓷罐一層茶一層花放滿。今年初春取出來用湯煮一下,等涼了用紙封好,放在火上烘乾......」說到這裡,有些醒悟過來,抬頭正對上他一對風流笑眼。

他只是想聽她說話的聲音而已,聽她輕柔的聲音娓娓道來,活像一根羽毛撩在心尖,癢的很。見她不願意再說話了,他便挑剔起茶壺來,端看了下,一邊搖頭一邊說:「茶是好茶,只是茶具差了些。我那裡有把閒置的‘供春壺’。都說那把壺沏上茶,從內看,內胎像碧玉,外面如紫玉。我不喜歡鼓弄茶具,我看送給吳小姐,正合適。”

暇玉不想和他扯上關係:「茶具不在新奇,用的順手......」話沒說完,就見穆錦麟手臂一掃,把桌上的茶壺推地上,摔的粉碎,淌了一地的茶水。

他便笑道:「賠吳小姐一把,總該能收下罷。”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穆錦麟微微頷首:「那我一會就派人送過來。時辰不早了,我今天還得把吳澄玉的案子結了,就此告退。”

暇玉懷疑自己聽錯了:「今天就結案?」此話一出,屋內的人都盯著穆錦麟看。

「齊霄不聽吳澄玉勸告,服藥後與女子同房,害了自己性命。我今日就結了這案子,我進宮上報給皇上,如果順利,午時後就可以去領人了。”

「穆大人大恩大德,吳家感激不盡。」吳敬仁拱手連連拜謝。

「哎。吳太醫說的哪裡話。令郎本就是冤枉的才遭此橫禍,實在令穆某痛心,穆某能幫上忙,將他平安返家是應該的。」穆錦麟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扶住吳敬仁這般說道。吳敬仁被他喜怒無常,忽冷忽熱的態度弄的暈頭轉向,此時只能怔怔的說:「大人千萬別這樣說,大人的恩德,吳某沒齒難忘。今生今世不知該如何報答您的恩情。”

他呵呵笑道:「吳太醫替我照顧好我想要的人便是了。”



第四章 尋找退路

吳敬仁想一耳光掄過去,再叫家丁拿棍子把人打出去,但想歸想,希望兒子和自己能活下去的吳敬仁還沒瘋,所以只能點頭稱是。

李苒拍著吳敬信的肩頭,爽快的笑道:「遲家那邊,你儘早捎個口信過去,你不說,等我們親自去說的時候就不是那麼容易處理的事情了。”

穆錦麟勾著嘴角,回眸看向暇玉,只見她微眯著雙目,眼底一片冷漠。這種眼神他很熟悉,因為他看那些在詔獄中瀕死的囚犯就是這種眼神。

「吳小姐,對本官的話,有異議?」他輕鬆的笑問。

暇玉把頭稍微瞥向別處,看了眼外面的明亮的晨曦光芒,悶悶的回答:「小女子怎敢對大人的話有異議呢。」不咸不淡的口吻,飽含不滿。不過穆錦麟卻不在乎,和他打交道的人,哪個不是口是心非的。在謊言中長大的穆同知只要‘口服’,至於心裡服不服,等吳暇玉成了她的人,再說。

「李苒,一會你去我府上取供春壺,給吳小姐送來。」穆錦麟吩咐完,朝吳敬仁拱了拱手,便大搖大擺的出了門。

他那是什麼意思?打算讓自家去跟遲家退婚,然後把自己獻上給他做妻妾嗎?最近糟心的事頻出,真真累心。暇玉就這麼想著,一直站在客廳等父親和叔叔送客回來。吳敬仁心裡有愧,見了女兒,不知該如何開口,輕咳一聲:「暇玉,穆同知的意思,你明白嗎?”

「爹,三叔,你們明白嗎?」暇玉深吸一口氣:「有些事,我明不明白並不重要,反正我的意見無足輕重。”

吳敬信忙道:「好侄女,你別這麼說,你的意見當然重要,做父母的肯定不會把女兒往火坑裡推,是不是大哥?」既然如此,她就不保留意見了,暇玉一字一頓的說:「爹。我不願意,非常不願意。”

吳敬仁趕緊斥責弟弟:「你瞎說什麼呢,什麼火坑不火坑的。澄玉今天出了獄,此後再求不著他穆錦麟了。我是那麼沒有信用的人麼?和遲家的婚約不能毀!」然後又去安慰暇玉:「穆錦麟這個人生性輕浪,見到秀麗的女子都要調笑幾句。過幾天,他就忘了。好了,好了,你昨夜沒休息好,快回去睡罷。等休息好了,準備接你哥平安返家。我和你三叔這就去詔獄,你休息好了,多陪陪你娘親。”

暇玉辭了父親和三叔,回到自己屋裡幹坐。約莫著過了一個時辰,母親身邊的丫鬟瑪瑙過來找她,說李校尉送供春壺來了,夫人叫她去前廳見客。於是暇玉挪著步子,來到前廳,母親和二嬸正和李苒說話。

李苒見了她,立即起身,拱手客客氣氣的道:「屬下見過吳小姐。供春壺送到,您驗驗?」暇玉瞥了眼桌上的紅錦包的禮盒:「不了,李校尉親自送來,有勞了。”

「哎,這是穆大人對小姐您的一份心意,屬下自然要送到。」李苒說完,彎著眉眼笑看眼前的吳暇玉。原來大人昨晚念叨的暇玉就是這位,今晨一見果然是位清秀佳人,只是氣質過於清冷,說話也是不緊不慢,不冷不熱的,看不出明顯的感情波動。李苒笑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大人對人這麼上心。說句不好聽的話,吳大公子能出獄,全是托您的福氣。既然穆大人看中了您,捏著吳大公子的命,要你們吳家主動上門雖然是個法子。可是相中的女子,哪有未入門先傷了對方的心的呢?所以,便賣了個人情,希望吳小姐萬萬把大人這份心意記在心上。”

暇玉微笑:「李校尉對穆大人真是瞭解呢。」李苒呵呵笑了笑,算是預設。方氏聽李苒和女兒一問一答,但話裡話外說的都是穆錦麟對女兒沒安好心的事兒,越聽越氣,對李苒下了逐客令:「李校尉若是無其他事,小女身子不濟,不便久談。」李苒哦了一聲,當即躬身道:「屬下告辭,吳夫人和吳小姐好生休息。日後還有打攪的日子,屬下不急一時。」說完,又呵呵笑了聲,才走了。

方氏跟見了鬼似的對暇玉說:「我的心頭肉,你可不能嫁過去。娘聽說穆錦麟後院的女人多的數不過來,你去了,若是挨了欺負,受了冷落,該怎麼辦啊?」說完,看向和自己透漏這些資訊的許氏:「是不是?她二嬸?”

許氏苦著臉點頭:「......聽我家兄弟說,穆錦麟雖未娶妻,但有妾十三人,其他有染的院內歌姬丫鬟,更是不計其數。他長暇玉五歲,今年不過二十有一,在他這個歲數,就有這麼多女人,真真嚇人。”

有的男人,努力一輩子,也不及他目前數量的十分之一。

「呵,不奇怪。」暇玉苦笑。自己和他只有一面之緣,話都沒說句話,就盯上來,必然求的是‘色’。所以按照這個秉性,他有多少女人都在情理之中。

方氏哭喪著臉,哀哀的說:「真是造孽,好端端的惹上了這活閻羅。以咱們家這地位,你嫁過去只能做個妾。甯為窮□,不做富人妾,做妾哪有一天好日子過啊。」說了兩句,遍體透寒,仿佛真看到了女兒被其他女人欺負到慘不忍睹的樣子,一咬牙對暇玉說:「你放心,我去跟你爹說,絕不讓穆錦麟得逞。”

暇玉只能祝母親成功,但就她判斷,希望渺茫。

許氏默不作聲,大概和暇玉想的一樣。

「娘,現在要緊的是確定大哥平安無事。」來到這個時代後,她越來越清楚,女人想要反抗,除了死最有效果,除此之外,幾乎沒有任何方法。

但,實際不等於悲觀。

方氏這才坐下,與許氏和暇玉一起等澄玉的消息。

未時,外面的聲音越來越雜,待近了,能聽清‘輕點’‘扶好大少爺’‘去告訴夫人’這樣斷斷續續的隻言片語。方氏便趕緊撲了出去,許氏緊接著也趕了出去,暇玉在門邊看了眼,外面烏泱泱的都是人,根本看不到大哥人在哪裡。她現在擠上去也是白搭,便在屋內又坐了會,準備等人少些了再去探望大哥。卻不想,很快得到浮香傳來的消息,說祖父大人已經給大哥下了禁足令,關在靜園,不許任何人探望。

在這個家,吳再林的命令就是聖旨,任誰也不敢反抗,還沒和兒子看上幾眼就被分開的吳敬仁和妻子方氏,傍晚時分在屋內唉聲歎氣。方氏拿帕子抹了眼淚,看著窩窩囊囊的丈夫,氣不打一處來:「你歎氣幹什麼,你不是還有個兒子呢麼,看不成澄玉,你只管去看小孟翔好了。”

吳敬仁嘖嘴:「你瞧瞧你,怎麼又說起這件事了。澄玉在獄中不知被什麼怪蟲咬了,現在滿身是疹子,等天黑了,我丟副五味消毒飲進院,讓紅雪熬了給他喝。」指節敲了敲桌面:「眼下這才是要緊的。」見丈夫就是不面對事實,方氏惱然站起來怒道:「我每次跟你說這事,你都扯上澄玉!我只問你,我說的對是不對!德濟號的小孟翔骨子裡到底姓不姓吳?”

吳敬仁的嘴巴缺水的魚一般的一張一翕,然後盯著妻子說:「......是。」方氏聽罷,頹然跌到椅子上,捂著眼睛,渾身抖個不停。吳敬仁見妻子隻身子顫抖,卻不出半點聲息,擔心的走上前:「惠箐,你不要緊罷......」不等伸出去的手觸到妻子的肩膀,就見對方蹭的一下站起來,沖到門口喊道:「來人,去把小姐請來!”

「你幹什麼呀?!關暇玉什麼事!」吳敬仁扯回妻子,朝外面吼了一嗓子:「不用叫小姐過來了!」方氏含淚恨道:「自己做的事,還怕兒女們知道?做都做了,怕什麼?澄玉和暇玉早晚會知道,你還能藏一輩子?」「要說也不是現在,澄玉剛放回來,這會被禁足正難受,暇玉被穆錦麟盯上了,估計心裡正痛苦呢,你還給他們添亂,有你這麼做娘親的嗎?”

方氏震驚了。丈夫怎麼能說出這番話,敢情錯的還是她了?等清醒過來,便哇的一聲哭開,對丈夫連撕帶扯:「你個沒良心的,我瞎了眼才會嫁給你這麼個東西!」吳敬仁咬著牙任她打,生生挨了頓粉拳,待妻子打累了,才押了口茶道:「天黑的差不多了,我去抓藥偷偷給澄玉送進去。你在屋,別嚷,把人招來,發現我不在就露餡了。」說完,借著夜色的掩護,偷偷溜出院子,到廂房存藥的地方抓了副五位消毒飲所需的藥材,順便拿了花椒和鹽巴一併包好,拎著向靜園潛進。

四下觀察,確定沒人發現,使勁一甩胳膊把藥包投了進去,之後躡手躡腳準備潛回自己的院子。他做賊心虛,回去的路上遠遠聽到迎面有人來,明明是嫡長子卻一個閃身貼在牆邊,等著來人走過去。

「唉,咱們小姐可真可憐,好端端的被錦衣衛的人看上了,也不知以後該怎麼辦。”

「你操哪份心?!不管小姐何去何從,咱們只管盡心伺候。”

「話雖這麼說......要是小姐真跟了穆錦麟,咱們兩個作為陪嫁丫鬟就得在穆家生活了。每天和那麼多女人的丫鬟周旋,想想就嚇人。浮香姐,你不害怕?”

「你就惦記你自己!別嘮叨了,小姐還餓著呢。”。

吳敬仁越聽越不是滋味,□暗中站出來,叫住兩個丫鬟:「你們兩個,過來。」那兩個丫鬟被突然出現的男音,嚇的一跳,回頭見是大爺,馬上低頭恭敬的等待差遣。

他走近,端看清楚是女兒房裡的浮香和綠影兩個丫鬟,本想訓斥一頓亂嚼舌根的念頭便消了,繃著臉問:「是給小姐做的飯嗎?”

「是,小姐飯碗吃的少,這會餓了。我們熬了羊腎粥,正給小姐端過去。”

吳敬仁道:「羊腎粥火氣太重,不宜晚上食用。下次給小姐熬些芡實粥喝。”

「是。”

吳敬仁一擺手:「你們下去罷。」那倆丫鬟趕緊端著粥走了。他則背著手一邊仰望天上的月亮,一邊歎氣。自己現在是腹背受敵,妻子只會埋怨他,回去了耳根不得清淨。他便在外面閒逛,不知不覺的到了書房那院,見父親書房裡面燈燭大亮,竟神是鬼差的叩響了門。

吳敬仁得了允許進屋,垂著頭等父親訓斥。吳再林合上醫書,捋著鬍鬚閉著眼睛道:「你明日太醫院當值罷,怎麼這麼晚了,還不睡。」說完,睜開眼睛盯著兒子看:「是在擔心澄玉嗎?”

「那個不肖子,不值掛念!就讓他死在靜園。”

「你先把鞋底從靜園那邊帶來的紅土蹭乾淨,再這麼說吧。”

吳敬仁聽了,恨不得把腳縮成三寸金蓮藏到衣擺下去。吳再林擺擺手:「我想你來找為父,為的不是澄玉,應該是暇玉吧。”

被戳破心事,吳敬仁索性說開:「爹,穆錦麟要咱們和遲家退親,可是我不想讓暇玉跟穆錦麟那種人......要不然,這輩子就毀了。”

吳再林道:「......你對外說暇玉犯了星煞,然後把她送到姑子廟待上三年五載。如果遲家少爺在此期間不幸亡故,暇玉反而因禍得福,不用做遲家未亡人。至於穆錦麟那邊,他那種人等不了那麼久的。”

「可是,他會這麼容易就收手嗎?”

吳再林微怒:「把好人家的女兒逼到去姑子廟避他,他不收手,還想怎麼樣?!”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09 PM

第五章 腹背受敵

天氣熱了,暇玉貪涼多吹了會風,便落了個腰疼的毛病,想起羊腎粥合著枸杞煮粥,治療腰腿疼,正好白天吃的不多,半夜餓了就讓浮香和綠影煮了羊腎粥給自己喝。可惜喝了幾口,覺得油油膩膩不合胃口,放下碗筷,粥不再沾唇了。

要說對穿越後的生活有什麼不滿意,除去遇到穆錦麟,便是身體底子不好這點了,冷了熱了,都招病。於是這般嬌弱的暇玉姑娘,自然不敢挑剔未來丈夫的身體狀況。如果她不幸年紀輕輕懷了孩子,極有可能像姑姑那樣死于難產,或者在月子裡落下病根,耗不上幾年,便香消玉殞。她和遲公子,說不定誰死在誰前面呢。所以可能早逝的丈夫,她都能忍,現在的穆錦麟,雖然打心眼排斥,但考慮到自己的狀況,也能想的開了。

從暇玉的角度看,吳家乍看之下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洶湧,光是母親和父親的矛盾,就夠鬧上多少年的了。但養病最重要的是保持心情開朗,暇玉不想過分糾結,天塌了也砸不死穆錦麟,愛怎麼著怎麼著罷。

暇玉早上起來,聞著哪裡都是一股子羊臊味,忍不住幹嘔,泡了花茶喝,也沒緩解,仿佛那味道紮根進了大腦裡,陰魂不散揮之不去。因丫鬟向方氏彙報了小姐早上有幹嘔症狀,方氏立即讓廚房燉了治療心腹脹滿的豆蔻湯給女兒喝。待端到暇玉面前,她用湯匙翻著裡面浮著的甘草和丁香枝梗,許久才舀了半匙湯,嘬進口中。

方氏勸道:「貓都比你喝的多,快多舀點,喝光了,你的病症就好了。”

暇玉便勉強的啜飲了半碗,再喝不下去了,方氏只得作罷,讓丫鬟把湯碗端了下去。暇玉尋了圈不見父親:「爹,今天去太醫院了嗎?」「嗯,事情都過去了,你爹當然回去當值了。”

暇玉哦了一聲,小心翼翼的問:「那......我哥沒事吧......」

方氏默然,擠出笑容道:「他當然好了,偷藥方吃死了人,這會還能在家裡安睡,誰比得上他。」兒子是安然無恙了,女兒的問題則擺在了眼前。她越看女兒越覺得難受,拉過暇玉的手道:「好女兒,讓娘好好看看你。”

「......」暇玉只得由她看。就在母女兩人深情對望的時候,瑪瑙從外面進來,道:「夫人,小姐,奴婢聽翠煙說,昨晚美玉小姐又暈倒了,還咳了一帕子血。”

暇玉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來。忙道:「娘,我想去看看姐姐。」方氏起身道:「你別去,你身子弱,再從她那沾了病回來。你坐著別動,娘去看看。」攏了下頭髮和瑪瑙出了門。

暇玉坐了一會,覺得腰酸,便站起來想活動活動筋骨,卻聽門外有人道:「暇玉侄女,在麼?」說完,門已被推開,走進來個三十歲上下的女子,正是三嬸邱氏,她看到坐在外間桌前的暇玉,高興的笑道:「我還怕你去美玉那了呢,還真在。”

「三嬸,找我有事嗎?」暇玉起身讓座:「您先坐,浮香,看茶。」無事不登三寶殿,她來做什麼?邱氏笑呵呵的說:「侄女的茶,我這個做嬸子的,也想討一口喝。”

聽出來是暗指穆錦麟,暇玉不打算配合嬸子的調笑,淡淡的說:「不知嬸嬸想喝哪種茶,木樨,茉莉,蘭蕙,木香,梅花侄女這裡都有。」邱氏見暇玉冷漠,討了個沒趣,便表明了來意:「聽說你這有把供春壺,不知侄女願不願意給嬸子過過眼癮。”

原來是為了這個,三嬸最喜歡湊熱鬧,看新奇。暇玉爽快的吩咐浮香拿了供春壺去泡茶招待三嬸。很快,浮香端著一壺香茗到兩人面前。邱氏由衷感歎:「我出嫁前聽我父親提起過這種壺,果然百聞不如一見,沏上熱茶通體呈澄明,不知道的還以為材質是紫玉來著。聽說這壺是用淘洗過的細土摶胎,然後茶匙按壓內壁,又用手指按壓外壁,反復不斷......」邱氏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燒製成了外壁上有指節紋理。”

暇玉端看眼前供春壺,只見它外表光潔如玉,並無指節紋理,不禁嘀咕:「可這把卻沒有。”

「所以這不是一把新壺,而是被人把玩數年,把紋理摩挲掉了。」邱氏道:「聽我父親說,他出診時在袁尚書家見過一回,之後便念念不忘,時常念叨。袁尚書死後被抄家,他還曾打聽過這把壺的下落,據說袁尚書死前,吩咐兒孫把壺陪葬了。但是......」

暇玉隱約覺得三嬸話中有話:「但是?”

「後來你也知道,袁家被抄,他本人被刨棺挫骨,興許開棺時,這把壺重見天日了。」邱氏啐了口,笑道:「瞧我在胡說什麼,哪有這麼巧的事兒!供春壺雖然不常見,可也不見得就是那把。”

看著眼前這把可能和死人一起安眠過的茶壺,暇玉仿佛嗅到了一股**的味道。刨棺的錦衣衛發現了這個寶貝,後來獻禮也好,行賄也罷,總之最後落到了穆錦麟手裡。

倘若真用這把它在夏季裡泡一壺清茶,飲上一口,想想它背後的故意,怕是三伏天裡都會打冷顫吧。不愧是消暑佳品。

“……是啊,怎麼會是同一把呢。」暇玉雖不待見這把壺,可也不想它是陪過死人睡的,她提壺給三嬸斟茶:「來,別光說話,嬸嬸喝茶吧。」而邱氏盯著芳香四溢的茶水,和侄女互相對視,忽然她笑道:「瞧我,一說話就忘了時辰,醫館那邊還有一堆新進的藥材沒曬呢!不聊了,你坐著罷,嬸子走了。」到底,那杯茶,一口未動。

暇玉起身送了三嬸出去,待回來後越瞧那把壺越不順眼。她姑且理解為三嬸聽人說穆錦麟送了自己一把供春壺,怕這把壺陰氣重她用了,身體受損,又不好直說。才挑了個自己母親不在的空檔和她單獨透露資訊。

「浮香,你改天去觀裡求道符回來。」給這壺貼上。她緊緊盯著如紫玉般的供春壺,搖頭道:「穆錦麟,這世上還有你不敢要的外財麼?”

後來嫁給穆錦麟的吳暇玉曾問過他這件事。他一共說了兩句話,第一句:「我花銀子,難道還管這銀子都經過誰的手嗎?」第二句:「別說放在是放在棺木的,就是死屍嘴裡摳出來的,又能怎麼樣?哎,家裡好像真有個明器夜明珠......你等著,我去找找。”



皇帝對外稱夜感風寒,身體不適,停了早朝。翌日傳了太醫入宮問診,本來有資格給皇帝把脈的吳敬仁,因為今日受了兒子的拖累,被排擠到後面去了。只能跟在前兩員太醫身後,湊成規定的四人進宮面聖。在皇帝寢宮前邁過燒的通紅的火盆,四名太醫叩頭完畢,排在前兩位的遲德航和謝光,分別替皇帝左右手把脈,然後調換位置,重新把脈。而做為湊人數進來的吳敬仁則一直跪在地上,直到給皇帝問診結束。

遲德航和謝光兩人當著皇帝的面說明了病情,然後叩首退出了皇帝的寢殿。

在吳敬仁看來,接下來沒他什麼事了,因為遲德航和謝光到一旁的聖濟殿寫出方子,已讓禦藥房拿著方子去抓藥了。卻不想離宮的時候,遲德航跟上他,壓低聲音恨恨的說:「你這老畜生,坑了我們!反倒裝作沒事人一般,連句話都沒有!”

吳敬仁心說不可能這麼快遲家就知道消息了罷,心虛的笑:「親家公,大熱天的火氣這般大,這是怎麼了?”

遲德航見近處無人,揪住吳敬仁的衣領凶道:「昨天錦衣衛封了我開的明善堂,還在路上卡了我從宣府進的三車藥材!你叫我血本無歸,我就叫你血濺五步!”

吳敬仁是個愛好和平的人,趕緊示弱:「親家公,這是錦衣衛做的,和我有什麼關係。」遲德航惡氣憋在胸口,恨不得掐死吳敬仁:「為了把兒子弄出大獄,就把女兒獻給穆錦麟,你行啊,瞧不出你這老小子原來還有這道道!穆錦麟說了,遲家必須退婚,否則就算吳暇玉進門,我們家也留不住這個媳婦!”

吳敬仁被他勒的喘不上來氣兒,漲的面皮紫紅:「有話好說,對天發誓,這些我真的不知道,你要是怨氣,去找錦衣衛的人說好了。”

正僵持的時候,才前面來了對小黃門,瞧一位太醫卡著另一位的脖子,帶頭的忍不住駐足問道:「遲太醫,吳太醫,您們二位還好吧?」遲德航趕緊放開吳敬仁,乾笑道:「吳太醫脖子裡進了蟲子,我幫他找找,公公們忙,公公忙。」吳敬仁配合著也笑。

等那群小黃門過去了,遲德航哼道:「在宮裡不便和你理論,咱們到長安路上再說!」吳敬仁臉一苦:「出宮還說?!」可究其原因是吳家對不起人家,只得慫狗一般的跟著遲德航。快要出宮門的時候,就見走在前的遲德航突然駐足,跟見了鬼似的,渾身篩糠。

吳敬仁抬眼一瞧,也跟著抖起來:「穆同知。”

穆錦麟是進宮給太子殿下送東西的。不想見到兩人,也頗驚喜:「來的正好。遲太醫,我跟你說的事,希望你認真考慮一下,畢竟你家廟小供不起吳家小姐那麼大的佛。”

遲德航蔫了,低低的說道:「穆大人說的是......吳小姐該配的是大人。」本來想諷刺,可沒那膽子,話到嘴邊,語氣太弱,直接成了妥協。穆錦麟得意的笑笑,又看向未來的泰山:「吳太醫,等我最近幾日忙完衛所的事,婚事我上門細談。雖說我父母不在了,但禮數肯定不會少了你們的。你只管照顧好暇玉,其他的事情不用你勞心。”

那意思是叫他把女兒洗剝乾淨等著進獻麼。再說了,依自家的地位,暇玉過去頂多是個良妾,有什麼禮數可操辦的。

明目張膽的搶自家兒媳,當著自己的面和原本的親家談婚論嫁,遲德航被氣的幾乎吐血,然後,把這口惡氣生生咽了。

「穆大人......其實......」吳敬仁支支吾吾的說:「其實,暇玉她......」他不擅長說謊,現在還要在以詢問人最為拿手的錦衣衛面前說謊,奈何嘴笨舌拙。穆錦麟退去笑容,陰森的反問:「她怎麼了?”

犯了星煞四個字就是說不出口,因為他害怕這麼說了,便讓穆錦麟的怒火毫無阻擋朝他傾瀉。他舔了舔嘴唇;「她挺好的。」穆錦麟瞬間煥發笑意:「好就成!我還趕著見太子殿下,不和你們說了,二位慢走。」說罷,帶著身後的隨從揚長而去。

等穆錦麟一走,遲德航便再也忍不住,掄起手裡的藤製藥箱砸向吳敬仁:「你這沒膽的老狗,以後咱們兩家就是仇人了!」說完,氣哼哼的踱步走了。吳敬仁被砸中額角,一抹滿臉的血跡,幸好他手中也有個藥箱,當即打開給自己做了處理,然後借著日頭烈,一路拿扇子遮著傷口回了家。

一入門,連帶血跡的衣裳都沒來得及換,就召見了暇玉,言辭懇切的說:「京城夏季太熱,對你不好,爹想讓你去你姑姑家避避暑氣。」他一貫做賊心虛,補加了一句:「絕不是送你去別的地方。”



第六章 路與阻難

在世的兩個姑姑,有一人嫁給了遼東巡撫庶子為妻,暇玉想來父親是要把自己送到那裡去避風頭。雖然對這個辦法持懷疑態度,但既然是父親的命令,她只得遵命。但眼下,她更好奇父親的傷勢。那被拉下的帽檐若隱若現遮蓋的傷口,已經紅腫,帶著半個額頭脹起老高。

「爹......您的傷......」

吳敬仁趕忙道:「啊,這個啊,不小心碰到了,不打緊的。還是你的事要緊。你儘快動身,明早準備好馬車就走罷。”

「不提前寫封信給姑姑嗎?”

吳敬仁心太急反倒把這個忘記了,哪有侄女遠道拜見姑姑不帶父親手書,趕緊補道:「這個為父當然記得了,今晚上便手書一封給你帶上。」怕女兒再提出紕漏來,趕緊藉口讓暇玉為出行休息,打發了女兒回房。

方氏不知丈夫和公爹做的打算,真以為丈夫要把女兒送去遼東避穆錦麟。晚上從丈夫嘴裡知道這件事後,高興的說:「她自小就喜歡和她三姑姑親近,這回好了,可以在遼東好好聚聚。”

吳敬仁艱澀的附和:「可不是,嘿嘿。」方氏見丈夫要歇息了,還戴著四方頭巾,不解的問:「你那頭巾是租來的?要睡覺了都不摘。」猛地心裡起了狐疑,莫不是那外宅給他做的?捨不得脫掉?一把扯下丈夫戴的方巾,瞧見額角紅腫的傷口,唬了一跳:「你這是怎麼了?被誰打的?”

「不小心碰的。」吳敬仁遮住傷口,往床上一躺:「睡覺罷。」方氏扳過他的身子,戳了那傷口一下:「傷口棱角分明,我看著像是被你那藥箱砸的。」她眼睛一轉,驚呼:「是遲德航打的?”

見瞞不住了,他說道:「咱們也算是因禍得福。穆錦麟這麼一鬧,反正遲家是不想接暇玉過門了。但他們覺得氣不過,又不敢去找穆錦麟,只能打我一下消氣。這樣挺好,婚約一筆勾銷了。我已抹過藥了,沒大礙,怕爹瞧到,才一直戴著方巾。”

方氏聽了,抖抖眉:「也罷。他家那兒子一臉短命相,等咱們暇玉從遼東回來,再選個好人家做少奶奶。”

吳敬仁不表態,待妻子吹燈上床後,側身背對著妻子裝睡,一夜沒合眼。



因是出遠門,除了家裡指定的兩個老嬤嬤路上照顧她外,暇玉把自己貼身伺候的兩個丫鬟浮香和綠影亦都帶上了。早晨收拾停當,到廳堂辭別父母,暇玉沒看到祖父,便道:「女兒去給祖父大人辭行。”

「不用去了,你爺爺最近試一個方子,這會正忙。你去姑姑......那裡,他放心。快出發罷,到傍晚趕不到周邊縣裡的客棧,就糟了。”

在父親的催促下,暇玉出了門。坐上馬車後,接過父親遞上來的書信,貼身放好,對父母笑道:「爹娘放心,我一定聽姑姑的話......」話還沒說完,就被父親拉下簾子喊了聲:「出發。」硬生生給送走了。

出門在外才知家的好,平常這會她用了早飯正在屋裡看書,而現在,她顛簸在不知何時到目的地的路上。均勻的顛簸讓她頭暈腦脹,才出了京城,她就無精打采的靠著車壁上了。浮香見了,道:「小姐,奴婢想從後面的馬車上給你拿個引枕墊著,能不能讓馬車停一下?”

她正好疲倦,點頭道:「也好,我正好歇歇。」要不說這身子羸弱,這點旅途勞頓都受不住。

跟來的宋嬤嬤忙阻攔:「馬車跑的正順溜,這麼停了,再跑起來不容易,小姐莫不如再等等。”

想到旅途還長,前面吃不了苦後面更熬不住了,暇玉便道:「那就依嬤嬤的......只是不知道還需要我撐多久。”

「小姐放心,要不了多久就到了。」宋嬤嬤眼中閃過的精光,弄的暇玉一怔。

又行了一段路,倒是另一輛馬車停了下來,於是暇玉坐的這輛只得停下來詢問狀況。原來是坐在後面那輛車的綠影暈車,吐的七暈八素。同輛車的林嬤嬤本不想停車的,奈何綠影吐的厲害,才不得不停下來讓她歇息。

「這才是第一天就這樣,以後可怎麼辦。不如這樣,林嬤嬤你帶綠影回京去罷。」暈車可不是說能吐著吐著就習慣的事。暇玉說完,宋嬤嬤第一個反對:「小姐,您只留浮香姑娘伺候您,怕是人手不夠用,還是帶上綠影姑娘吧。”

「一路上有你和浮香就夠了。到了遼東,如果需要,三姑姑家的侍女暫時借來一個就是了。”

「這......」宋嬤嬤不知該怎麼說好,自家小姐可不是去享福的,多帶個人伺候沒壞處。

此時吐的差點翻白眼的綠影揉了揉眼睛,說了句讓所有人都震驚的話:「這是什麼路,不像是去遼東的啊......至少我當年進京走的不是這條。」綠影的老家在關外,當年被人牙子帶進京,想著總有一天要回去找自己的親生父母,故此記得清楚。

這麼一說暇玉也覺得奇怪了:「既然是去遼東,怎麼這條路這麼僻靜?嬤嬤,您得說清楚了,否則這馬車不能再走了。”

宋嬤嬤哎呀一聲,拍著腿懊悔的說:「老奴我也早想告訴您的,可這話到了嘴邊就是說不出口。這是,這是老爺的意思,叫我和老姐姐把您送到慈聖庵靜養。”

暇玉懵了,眨眨眼:「慈聖庵?尼姑庵?我爹叫我出家?”

「不是出家,是叫您暫時避一避,先做幾年女居士。女居士帶發修行,到了時間,老爺再接您下山。”

這不是頭髮的問題,而是被欺騙的問題。她想不通:「就為了避穆錦麟?”

林嬤嬤也走過來,苦口婆心的勸道:「小姐,您就聽老爺的安排吧。”

「如果我不打算聽呢?”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您自個想想,老爺的命令是您想聽就聽,不想聽就不聽的嗎?」宋嬤嬤說的乾脆:「您還能怎麼樣呢?來,那慈聖庵就在前面,等您做了居士,任誰也沒膽子去闖姑子廟。」說完,便攙住暇玉的胳膊,想硬拽她的上馬車。

就算抵抗不了,也要抵抗,這是個態度問題。暇玉用力掙扎:「我娘知道嗎?我要回去見她!」浮香也上來幫著小姐,無奈吳敬仁用了心的,選的嬤嬤牛高馬大,加上綠影病了,自己都站不住,兩個身強力壯的婆子對付個暇玉和浮香易如反掌。待林嬤嬤把綠影弄回車上,馬車重新啟程。

把暇玉重新弄上車,宋嬤嬤告罪道:「小姐千萬別怪,不這樣的話,我們也不好交代。」暇玉咬唇並不說話。

浮香心直口快,恨恨的說:「在姑子廟青燈苦佛的熬著,比蹲大監好不了多少!老爺怎麼能這樣?!”

暇玉拉了下浮香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說了:「......父命難為......我只歎我命苦......」說著,雙目含滿淚水,掏出絲帕擦拭:「我就怕我經此一難,命殞慈聖庵......孝敬不了二老了......咳,咳!」越說越淒然,她突然痛苦的嗚的一聲提了一口氣,接著用帕子捂住嘴巴劇烈的咳嗽起來。

「小姐,小姐!」浮香慌忙給小姐順背:「您這是怎麼了?”

暇玉拿開手帕,只見白絹牡丹紋絡的帕子上染了一塊血跡,灼灼奪目。浮香呀的驚叫一聲:「血——血——」

“……我命數怕是......」暇玉捏著那帕子,氣若遊絲的斷斷續續說了半句,而後半句則湮沒在喉嚨間,弱不可聞。

「快停車——回京城——」浮香喊道:「小姐不行了!”

事情發生的太快,宋嬤嬤完全被嚇呆了,小姐竟然因為受不了打擊,嘔血暈厥了。浮香見她不動,急道:「你倒是叫馬車調頭啊!”

暇玉聽了暗喜。

正此時,就聽車身後傳來陣陣馬蹄聲,越靠越近,幾乎就在嬤嬤準備撩開簾子看的瞬間,那馬隊就奔到自己所坐的馬車前面,使得馬車被迫停下。

暇玉本來正沉浸在自己悲情的演技中,不想馬車卻停了下來,浮香和嬤嬤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外面去了。她也看個究竟,可她現在是傷心難過以致嘔血的吳家大小姐,所以只得硬著頭皮裝暈。心說,就算是強盜的話,她起來也不頂用,還是暈著吧。

而這時,車簾唰的被撩開,漏進外面溫暖刺目的陽光來,還伴著一把曾聽過的聲音:「你們要把她帶到哪裡去?”

是穆錦麟。

原本的打算咬破舌頭,做出嘔血病重的樣子,唬宋嬤嬤帶她返家的。可半路穆錦麟竟殺了出來,事已至此,她必須繼續演下去。她本偎靠在浮香懷中,此時緩緩睜開眼睛,強作難過的樣子:「穆大人......您怎麼來了?」見他身著飛魚服,一見便知是從任上匆忙追逐而來的。

要說穆錦麟百花叢中過,什麼調性的美人都見過,唯獨沒見過病美人。見慣了光彩奪目,豔如驕陽的女子,只覺得眼前的暇玉像是冬日梅花上積簇的落雪,清冷的氣質最合他眼緣。一改剛才責難的語氣,溫聲問道:「我聽說你出城便追來了。你們這是要去哪裡?”

什麼叫聽說?聽誰說的?還不是聽手下的校尉報告才得知她的行蹤的,想到自己的行動舉止都在穆錦麟的監視中,便遍體生寒。不過他只知道自己外出,卻不知去哪裡,反正人都被他找到了,不能再給家裡添麻煩,於是暇玉準備撒個謊,就說是去進香,省得穆錦麟知道實情再做出為難吳家的事來。

可誰知偏這時,宋嬤嬤跳下馬車,咕咚磕了個頭:「大人饒命,老奴只是聽老爺吩咐做事的,要把小姐送去慈聖庵的事,老奴也是今早才知道的。”

暇玉心說,唉,全完了。果然穆錦麟聽了,劍眉倒豎,登時火了:「好哇,竟背著我做出這樣的事來,姓吳的他是活膩了!”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09 P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1-28 09:02 PM 編輯

第七章 冤家過招

暇玉見他喜怒無常,對他的印象又差了幾分,但眼下為了阻止在他的怒火下,自己受無妄之災,只得假裝乖順的樣子勸道:「穆大人,我爹送我去慈聖庵,是為了讓我給美玉姐姐祈願......」她心中打定主意,一會到家,趁著穆錦麟未質問父母前,先跟父親統一口徑。

穆錦麟卻不信,斜眼看她:「真的?」又瞥了下跪地的顫抖宋嬤嬤,便冷笑道:「你真是你爹的好女兒。急著給他辯解!如果是正常的祈願,你家這個老嬤嬤為何著急坦白?現在又這麼害怕?恐怕原因只能是你爹要把你送到尼姑庵躲避我吧。”

既然被看穿了,狡辯沒有任何意義,暇玉默默的別開目光,拿帕子捂住嘴巴輕輕咳嗽。這件事超出她的控制範圍了,眼下自保更要緊。一直不敢說話的浮香見小姐又咳嗽了,急道:「您是不是又咳血了?快給奴婢看看!」穆錦麟一聽,將身子探進馬車,先浮香一步奪過暇玉手中的帕子,展開看到上面的血跡,驚詫道:「你咳血?”

「是啊,大人,我家小姐知道老爺要送她去慈聖庵才氣的嘔血的。”

這倒提醒了暇玉,對啊,任誰也不願意娶個病秧子。便馬上拿帕子捂住嘴巴,暗中咬破舌尖,咳出一口血沫來,然後神色哀然的說道:「我是個不中用的人......自小就叫身邊的人擔心,我這樣子,還不知能不能熬過今冬......」一席話說完,穆錦麟看不出有什麼觸動,倒是浮香劈啪落下眼淚:「小姐,您別說了。穆大人,求求您了,快帶小姐返家吧,這病耽誤不得。”

暇玉繼續道:「大人,趕來救我,只是我......咳,咳,無緣和大人......」這時穆錦麟撥開浮香,抓過暇玉的手腕,提她到自己胸前,勾著嘴角笑眯眯的說:「張嘴,讓我看看你的舌頭!”

暇玉快被他嚇死了,他怎麼知道她嘔血是假的?還是說自己的偽裝騙騙丫鬟和嬤嬤還行,碰到錦衣衛就不頂用了?穆錦麟道:「你這血不像是咳出來的,倒像是含在口中吐出來的。」說著,用另一手的食指揩了下她的下巴:「如果是咳血的話,至少該有零零星星的血跡噴濺到唇角......」

雖然內心緊張到了極點,但她表面上卻努力保持冷靜,不叫他看出破綻恐懼之色來。她捏著帕子,淒慘一笑,別開和他對視的目光,闔眼流下一行清淚:「連咳血都要被懷疑......大人是把我當犯人審訊麼。在大人眼中,病人咳血和犯人被毆傷嘔血的樣子理應一樣,都該濺的到處都是。”

浮香也疾聲控訴:「我們小姐的堂姐,美玉小姐就有這咳血的病症!”

難道自己冤枉她了?他心裡嘀咕,再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不免生出幾絲悔意。這個女子是想娶回府做妻一起生活的,他不分青紅皂白的懷疑豈不是在兩人起嫌隙。恰好這時手下一個校尉來問:「大人,時辰不早了,該折返了。」穆錦麟便放了暇玉的胳膊,對浮香道:「好好照看你家小姐,咱們現在就動身回京。」說完,身子撤出車廂,將車簾蓋上,翻身上馬向京城方向折返。

待車子啟動後,暇玉渾身無力的靠在車壁上,心說穆錦麟真難對付,八成是職業病,見誰懷疑誰,以後可不能隨意蒙蔽他。這時浮香拿出水袋遞到小姐嘴邊;「您要是不咳了,便喝些水潤潤喉嚨吧。”

暇玉搖頭:「還不想喝。」猛地想起宋嬤嬤來:「宋嬤嬤人呢?被扔下了?”

浮香探腦出去看了圈,便縮回來道:「不僅是宋嬤嬤,連車夫都被扔下了。現在給咱們駕車的是個錦衣衛的人。您不用擔心,張師傅和宋嬤嬤兩個人有個照應,走也走回京師了。」這麼說的時候,心裡報復的痛快。誰叫那嬤嬤剛才那般兇狠的推拉小姐和自己,這會報應來了。

一路關卡暢通,接近黃昏的時候,順利返回吳家。暇玉一路上既擔心吳家又擔心自己順便再擔心宋嬤嬤,加之體力消耗極大,一下車要不是浮香扶著,險些栽倒。穆錦麟趕緊走過來,攙住她的胳膊:「小心些!”

「大人不會以為我連這也是作假裝病吧。」果然說出來舒服多了。

出乎意料的是穆錦麟不僅沒發火,反倒賠笑道:「呦,你還真記仇。 都是我的錯,快別氣了。」暇玉不知他葫蘆裡賣什麼藥,但蹬鼻子上臉這種事少做為妙,既然他對她好聲好氣的說話,她也溫聲回道:「只要大人相信我,縱然是病著,心裡也好過。」穆錦麟便笑笑,下巴向前努了下:「你爹來了。”

吳敬仁帶著一家老小打門裡出來迎暇玉。他上前幾步對穆錦麟作揖,想要解釋:「大人......這......」

穆錦麟嘖嘖嘴,對著日影正了正衣冠:「事情來的突然,沒想好怎麼編瞎話是吧。我給你時間,想吧。」吳敬仁抹了把冷汗:「大人,您聽我說,暇玉犯了星煞,我送她去慈聖庵是為的是躲避災禍。」穆錦麟冷笑:「我這星煞可給你們吳家帶來災禍了,你是這意思嗎?」吳敬仁道:「絕不是這個意思。大人您是吳家的救命恩人。”

穆錦麟臉子一撂:「既然當恩人這麼累,我還是當惡人好了,落個痛快。」嚇的吳敬仁忙道:「大人,您千萬別這麼想。您是吳家的大恩人,傍晚的日頭曬人,大人家裡請,有話好說。」他在前面引路,而穆錦麟輕哼一聲,一行人跟在他身後踱步進了吳府。暇玉由浮香扶著下去先做休息,其他人去客廳細聊。

入客廳後,奉上好茶。吳敬仁垂首等著挨訓,而對方也不叫他失望。那穆錦麟啜了一小口,越看吳敬仁越生氣,拿起茶盞就想砸過去,但轉念一想這位好歹未來的岳丈,砸到頭上終究不好,便將茶盞啪的一下摔到了吳敬仁腳底:「我給你們面子,凡事商量著來!你們可好給臉不要,在背後耍鬼計!我穆錦麟究竟哪點配不上你家小姐,你今天要不說明白了,有你好看的!”

「這,這......」吳敬仁嚇的雙膝一軟,差點跪下。現在哪敢直說對方的缺點,只能從女兒身上挑錯:「是小女配不上大人,她身體虛弱,不能順心順意的伺候大人。她這樣的人,做不了大人的侍妾。”

穆錦麟眯著眼睛,吸了一口氣問道:「誰跟你說我她要做妾了?」吳敬仁愣了,心說難道連妾都不是,只想把玩之後拋棄?

「你聽清楚了,我要娶吳暇玉做嫡妻。」身子向後一靠,翹起二郎腿,環視了屋內一圈,對吳家其他人道:「還有什麼想問的沒有?”

吳敬仁懷疑自己聽錯了:「要娶小女做嫡妻?”

「你不願意把女兒嫁給我?”

「不敢,不,我們受寵若驚,暇玉能得大人垂青,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穆錦麟心說,原來把女兒藏起來是以為他要納她做妾而已。如果是這樣,還算情有可原。姑且原諒他們這一回:「今天的事,我不想追究了。如果有第二次,我絕不會這麼算了!」他敲著桌面對未來的親戚們道:「以後大家就是一家人了,無需那麼拘謹,有什麼想說的,只管說。”

他不找麻煩就好,誰也不想和他多說話觸黴頭,,一個個都眼觀鼻鼻觀心,一心做個旁觀者。穆錦麟見沒人說話,便道:「那我有個問題問你們,暇玉的堂姐,是不是有咳血的病症?”

聽到問到自家頭上了,吳敬義和妻子許氏立即道:「是,小女的確有這個病症。”

看來是真的,他又問:「那暇玉呢?”

吳敬仁夫婦面面相覷,如實相告:「暇玉雖然身子不大好,但並沒出現過咳血的症狀。”

穆錦麟便懂了,自笑道:「也好,沒心思的蠢貨也做不了我的妻子。」吳敬仁瞧他笑著自言自語,不僅捏了一把冷汗。這時穆錦麟道:「我明天差個媒人過來,把婚期定下。」說到這裡,不免心花怒放,笑意滿滿:「只希望一切順利,不要橫生枝節。”

吳敬仁頭搖的撥浪鼓一般:「保證再不會出紕漏。”

穆錦麟本想再去見上暇玉一面,但今日一天勞頓,想她該休息了,不想折騰她過來。便就此收手,起身告辭。吳家人見這閻羅王要走,嘴上不說,心裡都松了口氣。

而出了吳家大門的穆錦麟,正翻身上馬準備回府,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對李苒道:「你一會差幾個人把這宅子給我看住了,每天進出多少人統統向我彙報!」李苒領命:「大人,小的知道了。」說完了,頓了頓,忍不住問:「大人,您要娶吳暇玉這件事,太夫人和侯爺知道嗎?”

「我娶妻,幹他們什麼事?!」穆錦麟滿不在乎的說:「請東府的人過來吃喜酒已算是給他們面子了。」提起韁繩喝道:「回府!”



吳敬仁和方氏送完穆錦麟,趕緊去看望女兒,也知道了暇玉在路上嘔血的事。此刻最惱火的是方氏,歸根究底全是丈夫搗的鬼,如果不是穆錦麟把人帶回來,她還傻乎乎的以為女兒是去了遼東她姑姑家。但在女兒面前,她不能折損丈夫的顏面,只能強忍憤怒和傷心。

「好好的女兒給折騰病了......難怪穆大人問暇玉的身子狀況呢,原來是路上見到了她咳血,就我這個做母親的什麼都不知道,早上將女兒往鬼門關送。”

吳敬仁就手摸了下女兒脈象,見平穩有力,再觀察女兒面相一如往常,不禁皺眉:「你再說說你咳血時的狀況,爹給你看看。”

暇玉見瞞不住了,又不忍母親傷心,只得如實相告,把自己咬破舌尖裝病的事和盤托出。吳敬仁聽了,很是生氣,繃著臉道:「你倒是會玩心眼!難怪穆錦麟要娶你做妻子,你們正般配!”

「娶我做妻?」她亦吃驚,原本的設想,按照自己的出身或許只能做妾。

方氏則喜道:「是呀,剛才在大廳,他親口說的。還說明天就差人來商量婚期呢!」暇玉對此疑問頗多,要說庶人娶妻尚且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一個堂堂郡主之子,怎麼說成婚就成婚呢:「他的父母同意這門婚事?”

方氏道:「他哪裡還有父母。他的父親娶了清陽郡主,兩人一共育有兩子,長子夭折,麼子便是這穆錦麟。清陽郡主夫婦把他當眼珠子般護著,溺愛的沒邊。他十四歲的時候,清陽郡主撒手辭世,他父親思念亡妻,不久便抑鬱而終。偌大個府邸落在他一個十幾歲少年的手裡,想怎麼鬧就怎麼鬧。據說早些年,他叔父梁安侯還敢說他兩句,可自從他入職了錦衣衛,叔侄兩人愈加互相看不順眼,見面跟仇人一樣。”

就是說,她要嫁的人,是個在家裡沒人管也沒人敢管的主兒。



第八章 待嫁閨中

暇玉早上起來,只覺得骨頭像散了架又被重新組裝起來的一般疼,靠著床屏叫浮香過來:「你快給我揉揉肩,現在好像從骨頭縫裡往外疼。」那浮香放在打來的洗臉水,坐在床沿給小姐捶肩:「小姐,您就別起了,今個就歇著罷。”

暇玉正猶豫要不要真的在床上躺一天好好休息一下,就見綠影打外面進來,臉色很是怪異。浮香道:「怎麼,還覺得暈?」綠影端起臉盆放到架上,才回頭說:「我聽門子說,他今早開門,看到前門有兩個錦衣衛的人守著......」

這是要幹什麼?把她當犯人看著麼。她應該告訴穆錦麟,她腦筋沒那麼死板,不會因為嫁不成原本的丈夫就私奔或者尋死覓活,她不想折騰,只想多活兩年。浮香臉色一白,驚看小姐,但見小姐面色平靜,除了閃過的一絲厭煩外,沒旁的表情,於是自己也不好驚慌,便對綠影道:「除了這個呢,你出去還聽到什麼了?”

綠影想了想,呀了一聲:「對了,剛才老爺身邊的暖月告訴我,要小姐您趕緊起來梳洗打扮,今天穆家的人過來相親,下聘,雖然是小茶禮,也不能馬虎。」浮香聽了,氣不打一處來:「你怎麼才說?!你昨個真是吐暈了。」綠影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後腦。

既然今天是小茶禮,那就不能休息了。暇玉端著一身骨頭快散架的身體,洗漱完畢坐下梳妝。一邊端詳鏡中的自己,一邊納悶,穆錦麟究竟看上自己那點了呢?論姿色未必就比他院中現在的小妾好,論家世更不值一提。這麼想著,待綠影給她梳完頭,向著父母的上房走去請安。

昨天顛簸的感覺似乎還殘留在體內,她每走一步都發飄,活似踩在棉花上,晃悠到上房門口,竟然雙目一黑,險些暈倒。嚇的浮香趕緊道:「小姐,不行咱們回去吧。」暇玉擺擺手:「我沒事,一時半會暈不了。」忽然有幾分可憐起穆錦麟了,弄不好沒幾年,他便要喪妻,那樣的話,他真可謂孤家寡人,父母不再,哥哥夭折,妻子早逝。不知有沒有人說他命硬克死親人。

給父母請安的時候,她動作輕慢,就怕一個閃失自己先栽倒了。方氏心疼女兒,拉過暇玉一併坐著:「你要是不舒服便回去躺著吧,今天是小茶禮,媒婆和穆家的長輩過來吃盞茶,咱們家送個信物給他們便是了,沒你什麼事兒。”

「她的婚事,怎麼沒她的事兒?」這時吳敬仁哼道。他還記著昨天暇玉說的,咬舌尖做嘔血騙人的把戲。心裡疙疙瘩瘩,任誰也不願意見女兒鬼主意多。方氏惱道:「是呀,這是咱們吳家的事,那要不要跟你沾親帶故的都叫來,德濟號那位一併招呼過來得了!」吳敬仁臉掛不住,一甩袖:「和你們婦道人家理論!我去看看準備的羹果。」說罷出了門。

暇玉知道母親說的是父親外宅生的那位小孟翔,但這會母親不挑明,她這個做女兒的總不好戳破。方氏也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忙笑道:「你別怪你爹,他到底是不想你和穆錦麟扯上關係,覺得那是害了你。”

「女兒知道。」嫁給穆錦麟的壞處很多,眼下最急迫的怕是置辦嫁妝的事,吳家雖不缺銀子,但嫁妝物品必須上檔次,許配遲家的時候還好說,門當戶對,用心置辦就行。但嫁入穆府,送過去的東西失了檔次,定會被人恥笑。於是差不多得推倒重新來。

「暇玉啊,雖然嫁過去是做嫡妻,但咱們家小門小戶,不能給你撐腰。你過去了,莫叫那些小妾們欺負了。」擔心歸擔心,她這個做母親的也想不出什麼法子能交給女兒的。自己的丈夫至少在家裡就她一個妻子,這個家的家主公公還活著,凡事他做主,治家頗嚴,兄弟間妯娌間沒有敢生事的,所以一直頗為和睦,沒做過爭鬥和算計。

「娘,您就別擔心我了,我沒事的。」挨不挨欺負是氣場和實力問題,就像黔之驢暫時唬的過老虎,等對方發現了你的草包本質,還得挨宰。

母女兩人細細碎碎聊了些別的,這時瑪瑙過來叫方氏,說是老太爺叫她過去。方氏知道是今日的聘禮快開始了,又安慰了女兒幾句,叫浮香和綠影照顧好她,便帶著瑪瑙急急走了。而留在房裡的暇玉著實無聊,吳家和她年紀相仿的堂兄妹們,女眷只有二叔家的美玉姐姐,可她病的厲害又有咳血的症狀,不叫人探望。而長兄被禁足,其餘的兄弟們不是在私塾念書,就是在濟號幫忙,常年不見一回,感情並不大好。

或許去穆家見到他那幫小妾,會比自己這麼多年見到的同齡女子的總數還要多。

京城這邊下聘禮分兩次,分別稱為大小茶禮,小茶禮就是今天定下迎親的日子,留下信物就算完了。大茶禮才是正式下聘,把聘禮盡數送到女方家中來。對於出嫁後的情況,她當真沒做過細想,原本打算是去遲家與自己相似的病秧子一起熬著等死。現在好了,突然變成穆錦麟的妻子了,雖然沒有公婆,但她相信穆家,絕對信奉叢林法則,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綠影不時回來稟告,把聽來的細節如數講給暇玉聽,待說完了換浮香出去打探,一上午輪著番的講。暇玉瞭解到替穆錦麟提親的長輩竟然是他的表哥,即她母親的同胞姐姐宜城郡主的兒子。不禁心說這傢伙難道得不到長輩的認可,便從同輩人中間勉強選了個長輩來湊數嗎?吳敬仁和方氏也抱著這樣的看法,直道穆錦麟做事隨意不守章法。於是暇玉猜測,自己這個嫡妻除了他本人認可外,他的族人即梁安侯府那邊是不大可能認可的。

正式下聘禮的日子很快到來,金玉器物從福祿壽三星白玉像到如意仙白玉像乃至無量壽佛皆有,可謂縱橫佛道兩界。穿的有綢緞有藍緞,百花緞,彩緞,杭綢,綾,紡,絲品類齊全,能擺一個綢緞莊。且事無巨細,連廚房用具都想到了,瑪瑙葵花碟碗,鑲金象牙筷子也都有。光禮單就有有八十八折,唱單的人從早上一直念到午後才算完。

外面不知道的,都說是吳家的女兒攀了高枝,父母靠嫁女發了橫財。但吳敬仁夫婦顯然不是這麼想的,收到禮單後,更愁沒相應規格的嫁妝陪嫁給女兒,讓穆家笑話了去。而暇玉自聽到聘禮的數量,則忐忑不安起來,若是穆錦麟把她搶去做妾,兩家扯平,誰都不欠誰的。現在他如此大手筆,不得不讓暇玉懷疑他是怎麼想的。

難道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她就打了一個寒顫,趕緊在三伏天裡抱著肩膀抖了兩抖。他花叢中打滾的人,又不是情竇初開的少年,怎麼可能有一見鍾情這碼事發生在他身上。

不過奇怪歸奇怪,穆錦麟做事的緣由除非他自己說,任誰也不敢去問。吳家暫且就當他是色迷心竅非他家暇玉不可了。

暇玉日趕夜趕的將蓋頭在婚期前繡完了,而吳敬仁則東挪西借籌了不少現銀,大手筆置辦了嫁妝,雖然在懂行的人看來依舊寒酸,但好歹盡力,過了自己心裡這關。於是萬事俱備只等出暇玉出嫁。成婚的前一日,新郎家來人挑新娘的嫁妝,結果穆錦麟可謂人盡其用,讓下屬的錦衣衛十四所的千戶帶頭做短工,將嫁妝安全的送到穆府。好在做這事的時候穿的是便服,否則百姓肯定當這幫人是打哪抄家回來。

眼看第二日便要出嫁,暇玉不知穆府那邊是怎麼個情況,但吳家上下是一片假歡喜,每個人都看似歡歡喜喜帶著笑容,可背地裡一旦四下無人都趕緊去揉笑僵的臉蛋。因為幾乎所有人都認定,身子羸弱的暇玉小姐不消幾年就得被穆錦麟和那幫小妾折磨死。而穆錦麟淫心大動,冒冒失失的就娶了暇玉,保不齊看到別的更合心意的女人就轉身忘了嫡妻。他那種人,做出寵妾滅妻,停妻再娶這種事,太正常不過了。吳家又不敢找他理論,恐怕只能叫暇玉一個人苦苦挨著。

出嫁前夜,方氏將女兒叫到屋裡,翻出壓箱底的春宮畫,準備按照自己母親教習自己的樣子教導女兒。作為一個看過東瀛特產愛情動作片的人,暇玉對靜態的畫面沒甚興趣,抱著很純粹的藝術欣賞的心態瞭了眼。

「你明晚上別害怕......千萬別哭,要不然穆錦麟當你是不願意嫁給他,婚後難免刁難你。”

她點點頭:「我依由他就是了。」否則還能怎麼樣?玩婚房自殺拿剪刀戳脖子?

方氏歎道:「看你這麼冷靜,母親就放心了。你說我和你爹心性還不如你,這些天一直提心吊膽,倒是你看的開。嫁過去以後,你也要這般心態才好,他侍妾和寵姬很多,這輩子不可能只有你一個人,你萬萬要賢慧,不能管束他和其他的女人親近。”

讓老虎不吃肉這種事她是不會做的。再說穆錦麟挨個女人睡才好呢。十幾個小妾輪下來,她這個做妻子的只需每月晚上工作兩天。

「不過,有時間的話,你要多把他留在身邊,等你有了孩子才算熬過一關,真正有做妻子的資格。」方氏握住女兒的手,不停的叮嚀:「有了孩子,別人就不敢欺負你了。”

暇玉按照母親的說話語速的輕重緩急,或微微頷首或重重點頭,不停錶示自己記住了。

「娘......我哥還在禁足,不能喝我的喜酒嗎?」暇玉失望的問。

「你爺爺對這門婚事頗有微詞,認為是你爹沒處理好,最近都沒和你爹說話。你爹也不敢問。」說罷,娘倆齊齊長歎了一口氣。暇玉道:「那便那算了,等哥哥解除禁足。我再單獨宴請他罷。」方氏道:「這叫什麼事兒,親妹妹成婚,當哥哥的被關著!」嘀嘀咕咕的抱怨了幾句後,對暇玉道:「你嫁給穆錦麟,沒有家長管著,日子好過多了,只需將他籠絡住便行了。”

籠絡他?那廝有嚴重的疑心病,誰能攏住他的心思?

「我會盡力猜他的心思的。」暇玉笑道:「娘,您放心,我從來不是惹禍的人,嫁過去安分守己,不會有事的。”

成婚前夜哪有不停念叨要女兒做好受虐待的準備的,方氏只得見好就收,不給女兒增加出嫁的負擔。便藉口天色不早了,讓她早些休息,讓丫鬟接暇玉回房。

出嫁前夜不緊張是不可能的,她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熬到五更天更有些睡意,就被綠影叫起來說:「小姐,該起來梳妝了。」浮香則開門迎了伺候她穿衣的幾個婆子進來。五六個人圍著她一個人轉,耗了近兩個時辰終於打扮妥當,將蓋頭給她蓋上,退了出去。

暇玉只知道自己穿的裡三層外三層活像裹住的粽子,僵硬的在閨房坐了估摸半個時辰,就聽外面有人喜氣洋洋的喊:「姑爺來迎親了——」

她真的要出嫁了。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09 P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1-28 09:04 PM 編輯

第九章 新婚之夜

只聽得外面鼓樂喧天,迎親的轎子已經到吳家門口。媒婆先進來看見新娘如花似玉,歡歡喜喜的給罩上蓋頭,儐相則念詩賦,請新人上轎。暇玉向母親做別後,由方氏一路哭送著出了門。上了轎子,兩個陪嫁的丫鬟跟在轎旁伺候著,向夫家一路行去。

暇玉一進轎子就把蓋頭掀開,讓自己保持呼吸順暢。外面鑼鼓喧天,但她只能聽個熱鬧,不免覺得可惜,自己的婚事卻連究竟是個什麼場面都不知道。以後回憶起來,僅有蓋頭下黑漆漆的光景和耳邊的鼓樂聲而已。

她晃晃悠悠的坐在轎子裡,心裡盼望著早些到夫家,否則時辰久了,新娘因為眩暈,剛下花轎就嗚哇一聲吐出來那多不好啊。這麼想著,忽然就聽劈裡啪啦一陣脆響,似是鞭炮炸響,接著轎子晃了幾晃,她趕緊撐住轎子內壁,心說這是怎麼了?還沒到夫家就放起了炮。

「小姐,您別怕,有人想鬧事,不過人已經被抓住了。」浮香小步跟上來,悄聲告訴小姐,外面的情況:「現在已經沒事了。”

哎?有人鬧事?八成是穆錦麟的仇家,逮到他成婚的日子專門噁心他。

要說穆錦麟今日成婚,乃是人生中大事一件。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早就派手下把沿途的街道調查了個清清楚楚。不僅有護衛隨著花轎護送,連周遭看熱鬧的人群中都有他安插的眼線,就這樣瀟瀟灑灑的行到商鋪林立的正街口時,卻冷不丁打馬前竄出來一人,蒙著面,手裡拎著一串鞭炮,點著了直接便往空中一拋,劈裡啪啦直落到他馬前。那馬受了驚嚇,揚起前蹄長嘶一聲,眼看就要驚了。穆錦麟自幼舞槍弄棒,飛鷹走馬,這點狀況還應付得了,雙腳夾緊馬腹,勒緊韁繩,使得那馬在原地轉了圈後,靜了下來。

而這時,花轎行處的酒家二樓上,李苒和另外兩個校尉圍著一個人在扭打。那人打懷裡掏出個圓球,罵著:「穆錦麟——老子叫你——」還未喊完,李苒打後面一撲,直接將人按在地上,而那漢子手裡的東西沒來及扔遠,只摔在了面前另一校尉的臉上。那校尉只覺得圓球破了,濺了他一臉的腥臭汁液,用手抹了把臉,紅赤赤的竟然血。

「這廝是想拿這玩意潑花轎——」李苒氣喘吁吁的罵道:「虧你這小殺才想的出來!何穗,你先將他腳脖子踹斷,待會帶回去慢慢審訊。」身邊叫何穗的校尉二話不說照準那漢子的腳踝狠狠踱上一腳,而李苒則瞅准那漢子叫的空擋,團了塊破布塞進他嘴,算是將人徹底逮住了。

除了這兩個插曲外,之後倒是順風順水,一路平安到了穆府門前。儐相年了攔門的詩賦,請暇玉出了轎子,她跨了意味著平安的馬鞍後,也不知是由誰扶著,走向何方,只知道走了許久才停下步子。她視線只有低頭時從蓋頭下看到的寸余大,周遭的情況一概不知。按照贊禮的吩咐,依口令照做,先拜天地,次拜高堂,最後夫妻對拜。

三拜起身,暇玉頭昏腦脹,幸好最後一句:「送入洞房——」將她解救了。至少進了洞房可以坐著了,她這樣想。

進了新房後,僕婦們進進出出做最後的打點,期間有個聽起來上了歲數的女人叮囑了浮香和綠影一番,但聲音不大,暇玉聽不真切,又過了一會,聽到關門聲,終於安靜了。浮香和綠影守在新房門口,屋內只有暇玉一人,她便將蓋頭扯下,動了動脖子,環視四周。能看出置辦新房是用了心的,新漆門窗新刷的牆,連身下坐的堆漆螺鈿描金床亦像是新打。桌上中央擺了個糖稀澆的鴛鴦,下面是各種蔬果。暇玉見了果點,想到自己從早上開始還沒吃東西,穆錦麟在外面大吃大喝,她總不能自己餓著,要不然到晚上被他折騰一番,興許真得暈過去。便下了床,打糖稀鴛鴦下拾了塊栗子糕吃。

比起新房的安靜,外院就熱鬧多了。往來賓客不斷,京中大小官員,加上旗下錦衣衛的千戶百戶以及沒品級的校尉們都來給穆錦麟獻忠心。有請帖的那是穆大人給面子,自然不敢怠慢準備了厚禮前來,沒有請帖的便留下賀貼,將自己的名字工工整整的寫在花名冊上,以求穆錦麟事後在翻看的時候,道一句‘某某人還算懂事。’

穆錦麟自從父母去世,承襲了府邸,他和東府的叔父家幾乎沒什麼來往。但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難得想將這份喜悅和東府的人分享,應酬賓客的時候,得空就問管家:「東院的三少爺來了嗎?」聽說還沒見穆靜宸這人,不免有些失望又有些得意。

「再派人去請,收了請帖哪有不來的道理。」穆錦麟打發了人下去。這時就見眾賓客的目光都望向前方,嘀咕著:「是指揮使,指揮使大人。」他循著目光一看,登時掛上慢慢的笑容,拱手向前相迎:「原來是周大人來了,沒去門前相迎,怠慢大人,大人勿怪。”

周聃哈哈笑道:「穆同知的婚事辦的大半個京城都知道了,連皇上都派了宮人來相賀,我哪敢不來啊。”

這話說的夾槍帶棒,太不好聽了,周遭的人都捏了一把冷汗。要知道穆錦麟和周聃關係不大好,雖說周聃掛著指揮使的名頭,但穆錦麟是郡主之子,和皇帝沾親帶故不說,自身更是有武舉的頭銜,照眼下的升遷速度,不用幾年指揮使的位置就要換人做。所以面對能夠威脅自己的人,周聃自然沒有好臉色。

「大人這話嚴重了,屬下一直等著大人賞臉駕臨,特意為您從您老家送了酒釀來,就在那邊。」穆錦麟弓著腰,笑呵呵的側身迎著周聃前行:「聽說大人只愛喝家鄉的酒,我就怕這席上的酒不和您的胃口怠慢了您,婚期一定便派人去運這些酒。”

周聃眉毛一挑,心說你小子倒是有心。但面上裝模作樣的說:「哎呀,這怎麼使得。今個是你的喜日,為我特意準備酒水,我是不是喧賓奪主了?」穆錦麟趕忙搖頭,言辭誠懇的說:「大人就是大人,沒了上下尊卑,那還是咱錦衣衛麼。」周聃忍不住諷刺道:「你這話說的不假,千戶百戶升遷靠的是為聖上獻的拳拳之心,不是旁的。」你以為憑你是郡主之子就能飛到我頭上嗎?

穆錦麟點頭附和:「大人的教導的是。」然後親自開了酒罈給周聃斟酒,繼而雙手奉上畢恭畢敬活似侍候家長一般。周聃品了口酒,覺得舒暢極了,慢悠悠的問:「穆同知,我們來的路上聽說迎親隊在路上出了點岔子,可有人傷著了沒?”

「一個喝醉的乞丐而已,能起什麼事端。」穆錦麟一直保持微笑,心裡則罵別以為老子不知道,就是周聃你搞的鬼。周聃諷刺的笑道:「這醉漢稀奇,不過年不過節的,隨身便帶著鞭炮,可見是穆同知婚禮的動靜太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連乞丐的都跑出來湊熱鬧。」說完,哈哈大笑,聲如洪鐘。

婚宴的氣氛瞬間凝重,沒人想摻和進這矛盾裡,眾人端著酒盞不做聲。倒是穆錦麟本人沒心肺一般的跟著周聃一併發笑:「是啊,想來這乞丐是想給我賀喜,原來是好心,那我明個就把他放了。」穆錦麟的表現對周聃來說,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輕飄飄沒有任何效果,又揶揄了幾句後喝了幾盞酒後,覺得無趣便藉故有事,悻悻離開了。穆錦麟親自把人送到府門口,然後繼續沒事人兒一般的回來招待客人。

酒筵直到傍晚還沒散。暇玉在心中祈禱穆錦麟酒品要好,千萬不要有撒酒瘋的惡習。直到夜深了,後院才熱鬧起來,暇玉想是穆錦麟來了,趕緊罩上蓋頭等他。在門後守著的浮香和綠影從門縫裡對她小聲說:「來了,來了!」聲音又急又怕,好像來的是吃人的狼。

暇玉挺直腰杆等他進門。這時聽到他吩咐喉在門口的人:「你們都下去吧。」口齒清晰,不像是喝多的樣子,暇玉暗自松了口氣。聽他推門進來了,她忽然緊張起來,今天到底是她新婚之夜,是從沒應對過的局面。在腦海中暗自回想了遍母親的叮囑,等待他掀蓋頭。聽他似是拿起來了秤桿,她趕緊擠出那個演練過的笑容——眉目含情兼有羞澀之態。

秤桿挑起她的蓋頭,暇玉抬眸看他,見他這個紅衣的新郎官笑的跟朵花似的,心裡松了口氣,暗說看來剛才那個笑容擠的還算合格,起碼讓他滿意了。正打算再甜甜叫上一句相公,可話還未出口,他就蹭的一下坐到她身旁,一手攬過她的肩膀,一手端起她的下巴,笑眯眯的問:「好玉兒,這些日子沒見,可想過我?”

「......」如果對他說想了,他會不會以為她說假話糊弄他?說真話,萬一把他惹怒了,豈不是更不好辦。還是含糊其辭吧。想到這裡,她羞答答的將頭埋在胸口:「自己的郎君,怎會不想......」那穆錦麟自見暇玉開始,她就對他冷冰冰的,這時她在燭光的映照下,面色旖旎,神態嬌羞,看的他心癢,也不管還有合衾酒沒喝,扣住她的後腦便吻上櫻唇。

暇玉被他突然而來的親吻嚇了一跳,連呼吸都忘了,待親熱過後,她憋的雙頰緋紅。穆錦麟自然當她是沒做過這樣的事,更覺得她可愛,恨不得現在就把她吃到肚裡去。想到這,立即摘了她的鳳冠,將人按在床上去脫她的衣衫,暇玉原本的設想是雙眼一閉由他來,但是猛地想起合衾酒還喝,便想坐起來:「合衾酒,還,還沒喝呢......」經她一說,他才想起這回事來,放開被他扒的差不多的妻子,回身取了酒壺來,先飲了一口,又含了一口爬到她跟前,托起她的後腦嘴對嘴的喂給她,然後笑的眼睛眯成一條縫的問:「咱們這算喝完了吧?”

穿越之前,她也是沒經人事的姑娘,如今赤條條的躺在男人身下,她本能的還是緊張害怕,指尖的痙攣了一般的酥麻,她閉上眼睛咬住指節,只求他能顧及她一些不要弄的她太疼。見她緊張備戰的模樣,他忍不住在她耳邊笑道:「別怕,又不是上刑。”

暇玉如今只能寄希望于他:「......能輕點兒麼......」。軟綿綿帶著幾分求饒的語氣聽的他心神蕩漾,心甘情願的顧及她的感受,慢慢的將她這塊未經世事的身體捂熱了,不那麼乾澀了才進入,但進去後的事情就不那麼好控制了,興致上來也不管妻子的感受了,在她身上心滿意足到短暫失神才停下,這方才想起身下的人來,抬起她遮掩的手背,見她雙目迷蒙有幾分哀怨的看他,他明知故問的笑:「玉兒,怎麼了?”

暇玉被他只顧自己沒輕沒重的行為弄的下身撕裂般的疼,這時聽他還有臉這般問,心裡直想罵你他娘的剛才怎麼和我保證的?但話到嘴邊,理智還在,只霧眼濛濛嗔怪了一句:「......騙子!」此話一出,她不知這話擊中他哪根筋兒了,她身體裡的東西再次脹大,他則喘著粗氣,在她耳邊啞聲道:「我娘子生氣了,這怎麼好?那再來一次吧,讓你知道其中的好......」說著便開始動作。

暇玉死的心都有了,嫁了這麼個如狼似虎的丈夫,這一夜有的熬了。



第十章 新婦拜客

穆錦麟是折騰的她到盡興為止,只是苦了暇玉身子弱,好不易積存的精氣神都被他折騰光了,一番糾纏下來,哼哼唧唧的抱怨,不再由著他了。穆錦麟一天下來,又是迎親又是陪客亦累了,搶樓著暇玉睡了。這可苦了她了,冷不丁身邊多了個人,睡不安穩,生生煎熬了一會,以為他睡實了,側身想逃到一邊,結果被他扣住腰又給搬了回來。如此心煩意亂的直到天光大亮,她才迷迷糊糊的睡著。

也不知睡了多久,耳邊傳來穆錦麟的聲音:「玉兒,快起來,咱們該去東府給太夫人和叔父請安。”

她登時睜開眼睛坐了起來,新婦睡過頭是要被挑理的,她可不想第一天入門就這麼被動。而這時穆錦麟已經穿戴好了,坐在床沿邊上笑著看她。暇玉可沒他這好心情,心裡埋怨開去,他自己倒是穿戴妥當了,弄的她這麼被動。

「我,我不記得請安......對不起......」暇玉誠心道歉:「我這就穿衣裳,你等等我。」穆錦麟攬過她的肩頭親了下,笑道;「我又沒和說過去東府請安的事兒,你當然不記得了。”

「......」暇玉默默的看了他一眼,心裡安慰自己,這點小事不要計較,他沒告訴你便沒告訴麼,現在說也不晚。這時她忽然看到屋內除了他們兩人外,還在外間的幔帳邊站著四個人,分別是自家的丫鬟浮香綠影和另外兩個年紀相仿的丫頭。

「你們過來伺候夫人起床。」穆錦麟一招手喚來那四個人,對妻子介紹道:「你帶的丫鬟雖然用著順手,但這家裡的好些東西她們不清楚,暖雪和青桐這倆丫頭還算機靈,先給你用著。」他剛說完,暖雪和青桐便齊聲道:「奴婢給夫人請安。”

「也好。浮香和綠影,你們兩個有什麼不懂的便問她們。」暇玉心裡默念,吊眼梢的是暖雪,嘴邊有痣的是青桐。認下這倆丫鬟,暇玉便由她們伺候著開始梳洗打扮。見新房內的梳粧檯上有玉華花粉和畫眉石和其他的妝奩物什,她自娘家帶來的還不及穆家給齊全。她挑挑眉,心說不愧家中女人多,準備的真細緻。

「太夫人和叔父叫咱們幾點過去?我是不是得快點?」暇玉從鏡子裡看到他無所事事的靠在床屏上翻一本冊子,便問了句。他頭也不抬的說:「幾點他們不都得等著。」暇玉道:「還是不要遲了,哪能叫長輩等。」他這回抬頭了,將冊子往床上一甩,冷笑道:「我都不急,他們急什麼。”

話不投機半句多,暇玉只恨自己多嘴問他。她便坐定讓暖雪和青桐兩個丫鬟給她仔細的裝扮。如此不知耗費了多少光景,總算能出門了,她便跟著他向所謂的東府走去。一邊走穆錦麟一邊跟她介紹:「咱們住的這院離連通東西兩府的門很近,沒辦法,誰叫當初就這麼建的呢。你要是心煩,以後重新封死就是了。」暇玉這次學乖了,知他和東府的叔父關係不好,便憂愁的說:「剛成婚就封死總不大好,還是等等吧。」穆錦麟回眸看她:「我也是這麼想的。”

出了正房坐在的院子,便有兩頂轎子停在門口,穆錦麟親自給她掀開簾子,笑道:「一會見了太夫人,她說什麼,你左耳進右耳出就行了。」長輩說的話是這麼隨意拋在腦後的嗎?他滿身的反骨,壓根誰都不放在眼中。跟他比起來,她似乎才是古人。暇玉坐進去,由轎夫抬著向東府而去。

從連通東西兩府的西門進去,便能聽到有人輕喊:「西苑的二少爺和新婦來拜見太夫人和老爺了,轎子已經進了太乙竹園了!」於是暇玉知道了她現在的位置,轎子走了好一會,才停下,這次撩開轎簾的是個眉目如畫的小丫鬟,笑容可掬的說:「奴婢紅翡見過二奶奶,二奶奶萬安。太夫人見你們遲遲不來,便叫奴婢過來接應二少爺和二奶奶您。”

這位大概是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暇玉便也露出個暖人心的微笑:「有勞姑娘了。」紅翡一怔,心裡不禁道這位二少奶奶似乎和麟二爺不大一樣呢。但嘴上可不敢洩露半句,忙道:「二少奶奶這麼說可折煞奴婢了。”

這時就聽穆錦麟道:「來接人罷了,你哪那麼多廢話!」說的紅翡忙不迭的請罪:「奴婢知錯了,二爺恕罪。」穆錦麟看這樣子懶得和她計較:「好了,帶我們去見老祖宗吧。」那紅翡再不敢多說半句話,默默的在前帶路。暇玉忍不住以別樣的目光看了丈夫一眼,他就不能假裝樂樂呵呵的來請安嗎?哪怕不願意,但面上總得過的去罷。

因為轎子停的地方離正房很近了,於是沒走幾步路便進了一個院子。走到門口時,紅翡先進去稟告,接著打裡面掀開簾子讓兩位新人進去。這時暇玉就見穆錦麟跟瞬間登仙似的開心,眨眼間的功夫笑的跟吃蜜一樣甜,率先走了進去。

廳堂內烏泱泱站著十數人,當然最顯眼的是在最上座坐著一位老婦人,想是地位最尊貴,她看得出養尊處優保養極好,一見穆錦麟馬上又氣又心疼的說:「你這孩子,娶了媳婦才記得我這個祖母!還知道新婚第一天來請安!」穆錦麟似是沒聽到祖母說什麼,只笑著對暇玉道:「這便是老祖宗,你這做孫媳婦兒的快些敬茶罷。”

這時旁邊的一丫鬟遞上清茶一盞,又一丫鬟在地上放了薄墊,她趕緊接了茶下跪雙手奉上:「老祖宗,您請用茶。」太夫人顯然對突然蹦出來的孫媳婦缺少認可,但眼下也只能接了茶:「唉——錦麟你滿意就好,我這個老太婆能說什麼呢?”

坐在太夫人右下座的一個中年男子此時開了口:「賢侄,昨天叔父有事,沒去參加你的婚事,你不會怪叔父吧。」穆錦麟笑道;「小侄怎麼會怪您呢,叔父為國操勞,小侄的事哪能勞您掛在心上。暇玉,快給叔父大人奉茶。”

暇玉便從太夫人面前起身,轉身跪到梁安侯穆燁松面前再次奉茶:「叔父在上,請用茶。」穆燁松繃著嘴角,問暇玉:「你是太醫院六品太醫吳敬仁的女兒吧。”

暇玉如實回道:「回您的話,侄媳的父親正是太醫院吳太醫不假。」故意說出幾品來,是在揶揄她出身不高麼?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她趕緊打消了,自己確實出身不高,做侯爵的侄媳婦難怪人家要挑理。梁安侯聽了,皮笑肉不笑的說:「就像老祖宗說的,只要錦麟滿意,我這個做叔父的有些話就不便說了。」接過暇玉奉上的茶,並不喝只放在了一旁。

此時暇玉看了眼坐在梁安侯對面的夫人和分列在兩側的那些個穆錦麟的堂兄堂妹們,不禁咽了下口水,這得認識到什麼時候?打地上起來,她便又給叔母敬茶,叔母錢氏的看得出唯叔父馬首是瞻,只學了丈夫的模樣笑笑並不喝那杯茶。

三個長輩都拜見完了,穆錦麟把她扶起來,彎身給她揉膝:「跪疼了麼?」暇玉趕緊攔住他,低聲道:「快別這樣!大家在看呢!」他才做恍然大悟的說:「對了,還有人沒認識呢。」拉著妻子的衣袖來到站列的年輕人面前,挨個介紹。暇玉一直懷疑自己有臉盲症,今天可算證實了,五六個人介紹下來,她只記住有個看起來也病怏怏的三男穆靜宸,他年歲和穆錦麟相差無幾,但穆靜宸看起來更穩重老成。

「請帖都發給你了,你怎麼沒來吃我的喜酒?」昨天他可派人找了他好幾次。

靜宸神色晦暗,想了想才說:「哥哥見諒,我最近身體不大舒服,昨天實在病的起身不得,才沒去喝你的喜酒。”

「既然病了,我哪會怪你。」錦麟笑道:「心病得靜養。」靜宸按捺憋住一口惡氣,嗯了聲點點頭。

太夫人等他們認識完了道:「錦麟,你好不易來一次,和你媳婦留下用早飯罷,飯菜早都準備好了,就等你們這對新人了。」錦麟想都沒想就答道:「不了,我總共只有幾天假期,家中還有好些事要辦,就不多留了。改日我得空了,再帶暇玉過來給您請安。」說罷,朝梁安侯夫婦拱了拱手:「侄兒告辭。諸位兄弟留步,不必相送。”

暇玉跟著丈夫走出大廳,忽然聽到身後有個小女孩兒說:「哎,西府的二奶奶好像在哪裡見過。”

難道她長了張大眾臉?

穆錦麟聽了,臉色一變,待出了門就問她:「這裡有你覺得眼熟的人嗎?」暇玉蹙眉搖頭:「......怎麼會呢,我現在還不大能分清他們誰是誰。」他高興的笑道:「我們回家,還有其他人給你認識。」牽起妻子的手,去坐轎回家。

暇玉弄不懂他的想法,匆匆來匆匆去。不過她沒空想這些,一會面對的才是主戰場。



雖然做了準備,但是看到這一屋子的鶯鶯燕燕,還是被晃的眼暈。大概這幫女人準備給她個下馬威,一個個打扮的光彩奪目,正好今天還是個大晴天,從窗欄裡漏進來的陽光照在頭飾上,當她們齊齊給她行跪禮的時候,一片璀璨叫人無法直視。

她便拿手遮住眼睛,隨即揉了揉:「......眼睛好疼......跟妹妹們商量個事兒,以後早上來請安,大家儘量穿的素一些,現在這樣,從我這裡看跟掉進花叢似的,眼睛都花了,根本分不出大家來。」還不忘向穆錦麟求證:「老爺,你覺得呢?”

穆錦麟很少把自己的女人湊到一起,今天得見,只覺得眼前一片姹紫嫣紅,珠光寶翠,也很震撼,尤其她們的裝扮都是時下流行的,咋一看都差不多:「......還真是!”

眾人愕然,初來乍到的夫人這麼說也就算了,老爺竟也說分辨不出自己,這麼一想,眾人的心肝碎成一片。

她笑著補充了句:「大家放心,我一般起的挺早的,寅時四刻就能起,過來請安回去再梳妝打扮也不遲。當然了,如果老爺在誰那過夜,誰就不必來請安了。”

對方一張口就帶來兩個噩耗:第一,她們再沒散漫的日子,每天要給這位二八年華的夫人請安。第二,這位夫人愛好起早,她沒得睡,其他人通通沒得睡。

有人心直口快,或許也是沒把她放在眼裡,立即反問:「請安?”

暇玉眨眨眼:「是啊,你們未出閣的時候難道不給父母請安嗎?」說完,觀察到下面幾個人的臉色登時變得難看起來,不禁在心裡說,哦,原來這裡面出身果然分三六九等,有的人出身卑微,並非是好人家的姑娘。

下面有人哼笑,有人互相使眼色的,更驗證了暇玉的猜測。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09 P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1-28 09:05 PM 編輯

第十一章 請安風波

「請安只是個說法,其實是借這個機會和妹妹們相識相聚。府院這般大,咱們不往一起聚攏,各過各的,怕是一年半載也不得相識。」暇玉瞥了眼一旁的穆錦麟,看他似乎並不想摻和女人的事情,這時露出有些不耐煩的表情,想是在提醒暇玉快些結束會面。

「咱們做姐妹的相熟相知,共同伺候老爺才是。今天就到這裡吧,各位妹妹們回去吧。”

那些是侍妾們才各個款款施禮,嫋嫋退下了。個別走的時候,還不忘深情的瞥了穆錦麟一眼,看的暇玉在心裡說,穆錦麟啊,把你大卸八塊都不夠這些女人們分的。

穆錦麟這時才坐正身子,對一旁立著的小廝道:「闌信,讓管家把人都叫到客廳前的空地,拜見夫人。”

那叫闌信的小廝生的一雙眯縫眼,離遠一看,像是在笑一般。他應了聲是,便下去了。暇玉撐著椅子的扶手便要站起,可是或許是起的猛了,竟然眼前一片白光,險些重新跌回去,幸虧穆錦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帶到自己胸口。

“……是不是昨晚累到了?」他調笑道。

“……讓我這麼待一會......我馬上就好......」她輕聲說,一手扶著他的胳膊,一手捂著腦門。穆錦麟倒是很受用,便雙手抱住她的腰,拿鼻尖蹭她:「你要是累了,咱們現在就回去休息。”

聽他這麼說,暇玉瞬間覺得眼前的狀況比起來,和他回去休息才更難熬,立即覺得好多了,虛弱的笑:「我好多了,咱們走吧。」可是這麼說了,卻見對方臉上瞬間沒了笑意,冷冰冰的說:「那你可要撐住,暈倒了,可別說我沒提醒你。”

他翻臉比洗臉還快,但暇玉此時心裡也不順,只當沒發現他的變化,微笑著說:「我真的沒事,把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再休息不遲。」穆錦麟不冷不熱的哦了一聲,放開妻子,讓浮香和綠影攙扶著妻子往前廳走去。

大管家和二管家的模樣和姓名,暇玉是記住了,至於其他的什麼管膳食的,管香料的,管衣裳的七七八八的人,她統統只有個大概的印象。而管著府裡養的歌姬舞姬的琴坊老嬤嬤,因臉上抹一層能刷牆的粉,她倒是記住了,只在心裡說以後看到跟廟裡神胎一樣的人,便是舞姬們的領頭人了。

這些烏泱泱的跪了一院子的人,還都只是這府裡能管事的,其餘的諸如劈柴洗衣的粗實下人,並不在列。暇玉不禁愕然,這幫子人都繞著穆錦麟一個人轉。難怪他個性如此彎扭,敢情是嬌生慣養,以自我為中心慣了。

「拜見夫人——」

暇玉聲音平直的說:「好了,都起來吧。」話音落下,那些人跪地的人才起身,但都弓著腰不敢直身。直到穆錦麟開口讓他們退下,那些人才散了。該見的人都見過了,她終於得空可以回去休息了。

本來穆錦麟打算和她一起回臥房,但似是有人找他,他匆匆去會客了。她反倒松了一口氣,獨自回了臥房。回屋見到暖雪和青桐,說不出來的彆扭。可這倆丫頭是剛到自己身邊的,就算信不過,總不能現在就丟到一邊。

過了好一會,穆錦麟還沒回來,她才放心的叫過暖雪和青桐打聽各個姨娘們的概況,然後美美的歇了一覺。待醒過來,發現已是下午光景,但不見穆錦麟的人。一問才知道,他曾回來過,見她睡了,便沒打擾,換了衣裳去衛所了。

新婚第一天就有事情要忙嗎?雖然不知出了什麼事,但肯定有人要倒楣了。直到夜深了,他帶著一身的酒氣回來了,見暇玉坐在床頭看書等他,心裡一暖,才想起自己現在成家,有人等自己回來,不像以前,從外面回來,要是有心便隨便找哪個侍妾過夜,不願意就自己睡。

「你在等我?”

暇玉懵懂的頷首:「是啊......」難道她還能自己先睡不成?

穆錦麟將繡春刀解下隨手一扔,合身去抱她,推倒在床上便吻,丫鬟們見了這個,趕緊掩門推了出去。暇玉心裡叫苦,但無計可施,只祈禱老天爺讓他暫時離家最好。

「我明後天多陪陪你......」他埋頭在她鎖骨處這麼說。暇玉心說倒楣催的,還要多陪。他又接了下句:「我三天后要動身去湖廣,要留你獨守空房了,恐怕至少要一個月才能回來。”

「去那麼遠的地方做什麼?」太好了。

「抓個王爺回京。」公務上的事情沒必要和妻子多說,眼下貪歡才最要緊,退了妻子的衣衫直奔心中所想。好在暇玉心裡有個盼頭,加上心理沒昨天那麼恐懼了,儘量配合他。事畢後,兩人皆有一陣失神,他則抱住她,強摟過來睡了。

才成婚三天就被外派,這都多虧了指揮使周聃大人的照顧,憎惡下屬又不能把他怎麼著,只能變著法的噁心他。正好有人彈劾長沙的慶王不守法度,皇帝勃然大怒, 讓錦衣衛傳旨削去王位把人帶回京城關押。周聃便熱情的推薦了穆錦麟,說他是郡主之子和慶王都是皇族眷屬,是最合適的人選,於是新婚伊始,他便要遠行千里抓 人。

穆錦麟對抓人抄家有天生的熱情,他又不是個拘泥的人,反正妻子已經入門了,以後的日子還長,不圖一時之快,心平氣和的接了這個任務。至於把剛入門的妻子自己一個人留在家裡,他並覺得有什麼不妥,有吃有喝養著等他回來就是了。

在臨行的前一晚,他就去了衛所拿駕帖交接事務,並沒在家住。暇玉自己歡天喜地的獨守空房,半夜迷蒙間,她不禁想要是穆錦麟時常要外出的話,那麼後院的爭奪 就更激烈了。他一個月在家住的日子有數,雖然現在後院還沒人有孩子,但她現在正妻有了,妾室們可以高枕無憂的懷孕了。就算是皇后,也不能攔著下面的宮女嬪 妃孕育龍種,她個小小的普通百姓,哪敢阻攔別的女人肚子爭氣。

天剛微亮,暇玉就起身了,在家的時候,按照父母的叮囑,她能靜不能動,在父親看來靜才是養生的第一大根基。現在好了,穆錦麟不在,後院是她的天下。早上起 來,趁著空氣清新,略作梳洗,便在後花園中散步鍛煉,走了一會,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做了準備運動,將筋骨活動開後,打袖中拿出用三股細繩編好的跳繩,深吸 一口氣:「慢慢來,今天就先跳五十個吧......五十個有點少......那就六十個......」

結果沒多一會,她氣喘吁吁的自言自語:「......三十八,三十九......四,哈......四十!好,結束!」抹了把汗問浮香:「沒人來吧。」浮 香搖搖頭。她把跳繩給浮香,道:「可別叫人看到,堂堂正室夫人,大早上不睡在後院裡遛彎跳繩。」雖然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但畢竟與身份不合襯,還是少幾個 人知道的好。

回到屋內做了梳洗,換了身衣裳,她便叫暖雪和青桐打開門,在外間等著迎接侍妾們來請安。綠影點了萬春香,這香氣質溫潤適合一清早點來細細調養精神。離規定的時辰還差一刻鐘,打外面進來兩個倩影,畢恭畢敬的對暇玉道了聲:「夫人。”

暇玉趕緊吩咐青桐搬椅子給兩人坐下,笑道:「唐妹妹和李妹妹來的真早。」早和暖雪和青桐打聽好了,院內姨娘們的名字和特徵,比如圓臉杏核眼愛穿藍衣衫的姓唐,和她要好一起進府的眼下有顆淚痣的姓李。兩人一起進府,排行第七第八。

兩人一怔,道:「給夫人請安,早來是應該的。我們剛才打汀蘭居門前過,見裡面的幾個妹妹也都起了,估計也快到了。”

「那我們一起等吧。」暇玉不再多說什麼,掛著微笑等其他人前來。眼前的老七和老八來的最早,就像暖雪說的,這兩人身上沒出過事情,一直心平氣和的過日子。 哪裡都不缺只想混日子的人,後院也一樣。臨近寅時四刻,人前後腳一個接一個的走進來。可暇玉粗略一看,總共十個人,可是後院共有姨娘十三人,還缺了三個人 是怎麼回事。

不等她問,跟隨穆錦麟最早的閻姨娘便唉聲歎氣的說:「夫人哪,住在秋煙居的老四,老六和老九病了,不能來請安了,要我跟您說告罪。她們病的厲害,就算夫人責罪,也是來不了的。」原本藏在眼底的譏誚,此時毫不掩飾的流露出來。

擺明瞭不買暇玉的賬。其他人面面相覷,有的嘟著嘴,有的挑著眉,就看暇玉怎麼處置。

要是開了先河,便再沒人來給她請安,她這正室夫人的威風再耍不起來了。

「她們什麼病症?”

「頭暈,無力......反正起不來床了。”

妾室們見暇玉不僅不怒妾室們拂她的面子,反倒關心起病人來,想來是個軟柿子。這時膽大的老十也哎呦一聲捂著腦袋說道:「我早晨起來也暈暈的,想是也要病了,夫人若是沒事,能叫妹妹都散了麼。”

“……真的?」暇玉揪著帕子,做主無比擔心的樣子看向十姨娘,十姨娘見她似是當真了,趕緊往旁邊的姐妹身上一靠:「可不是,渾身也沒得力氣。”

「別讓她靠!」暇玉突然站起來,緊張的指著十姨娘靠的人說:「你快離她遠點。突然有三人病倒,現在又有人發暈無力,恐怕是能傳染的病症!”

「啊?」十姨娘一怔,沒料到暇玉會這麼說,馬上乾笑道:「夫人,我這是老毛病......不是新得的......」

「不,不......」暇玉道:「我聽父親說過,為什麼有些病能夠病倒一片,就是起先大家並不在意,當尋常的病症對待,才釀成大禍。凡是有三人以上出現相同病症,就得加倍注意了!老爺不在家,咱們姐妹們可不能掉以輕心。”

這時不知誰冷笑道:「哪有什麼病症,就是裝病不想來請安罷了。夫人,您別信她們的!”

閻姨娘也不示弱:「呦,老三,你這話說的可就不好聽了,姐妹們生病了,還叫你這麼揣測,真真叫人心寒!」三姨娘聽了,只冷哼一聲,攏了攏未帶任何頭飾的髮髻,不再說話。

暇玉拿帕子捂住口鼻,朝大家招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那誰,快別挨著老十了,過來,快過來!”

十姨娘左右的人,不知該怎麼辦,正在躊躇見,就聽暇玉夫人又道:「最好動作快點,要不然一會需要一併隔離了。”

「隔離?”

三姨娘陰陽怪氣的說:「得病了,難道還要大家和你們這幫病人在一起,等著一起病死嗎?”

閻姨娘眼看事情超出控制,趕忙道:「夫人,你多慮了。一會叫府裡的大夫給老四她們看看,開個藥方吃了就是了。現在這樣,未免草木皆兵了......」

暇玉吃驚的說:「府裡的大夫怎麼行呢?得要信得過的人來,我祖父和父親都在太醫院供職,族內其他人雖然還沒通過禮部主持的太醫院大考,但醫術承襲祖父和家 父,可謂十分精湛。都是自家人,別客氣,我這就叫我家的人來給妹妹們看病。」說罷,對浮香道:「去德濟號叫坐診的大夫過來!”

反正閑著,愛鬧就鬧大一點。



第十二章 將計就計

吳家雖然不是什麼名門望族,但是一提曾經太醫院的吳再林御醫,多數人都要贊一句神醫再世。雖然他現在自己不問診了,但是他的長子在太醫院任職,聲望雖不及父親,但是也是個把過龍脈的人。長孫前段日子擔了個毒殺禦史的罪名,可後來證明是齊禦史自己不聽醫囑丟了性命。

所以,一說請吳家的人來,縱然一百個不樂意,可也找不出旁的理由來。

因為吳家開的醫館,在南北二京都是數一數二的。

待浮香帶人走了,暇玉對十姨娘道;「妹妹,你好像和那幾位病著的妹妹不住在一起,這可要苦了你了。一會確診了,怕是要委屈你,搬著和她們住在一起了。”

十姨娘和閻姨娘那幫根本就不是一類人,後院不是一個陣營的搬到一塊住,根本是自尋死路。一聽這話,十姨娘忙站起來解釋:「夫人,我都說了,我這是老毛病。不是什麼能傳染的病!”

這時老三冷笑道:「老毛病,毛病多久了?是不是你傳給其他人的?”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十姨娘咬著下唇恨恨的說。

「夫人在這都沒怪我說話,你跳什麼腳!有病得治,免得上了腦子!」三姨娘慢悠悠的說,根本沒把這個後進門,恃寵而驕又沒地位的老十放在眼裡。

「好了,都少說兩句吧。」暇玉道:「我聽說父親說,邪從口鼻入。病人的唾沫入了你的嘴巴,你就病了。所以大夫沒來前,大家用帕子捂住嘴巴,不要說話了。」說著,拿帕子捂住口鼻,面露焦急的之色。

這時大家才發現果然從一開始夫人就拿帕子捂住口鼻,不禁紛紛效仿。有的開始嗤之以鼻的,隨著越來越多的人拿帕子捂住口鼻,也坐不住了,慢慢的有樣學樣。

暇玉這時歎道:「這病症,恐怕不是咱們府裡來的,肯定是外面帶來的。我聽說前天秋煙居有個妹妹家裡來人,見了一面,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好像這次病的妹妹們都是住在秋煙居的吧。”

三姨娘哼笑:「還用說,肯定是鄉下的窮親戚吃不上喝不上,又來找老九要錢唄。那病指不定就是他們帶來的。”

暇玉長歎一聲,站起來,環視屋內對大家說:「若是真的爆發時疫,不單單是哪個妹妹自己的事情,而是關乎大家生死存亡的大事......所以大家要互相配合,大夫禁忌的事,千萬不要做。妹妹們互相看看,誰帶了哪些個丫鬟過來,一個人都不許亂跑亂走,亂了套就沒法控制了。”

下面的人臉色各異,有看熱鬧的,有擔心自己安危的,有不作理會,只想做好自己的。總之這麼一鬧,一早上的光景就過去了,半個時辰後,浮香和幾個嬤嬤從外面回來,帶進來一個看著二十歲左右的男子,是暇玉三叔的兒子,吳嵐玉。

嵐玉一見堂妹,馬上道:「小醫吳嵐玉拜見穆夫人。”

「怎麼是堂兄您來了?三叔呢?”

「最近京郊有疫情,咱們濟號聯合其他幾個醫館去發藥,我父親做為咱們吳家的代表昨天就出去了,還沒回來。」嵐玉道:「所以就由我來了。放心,我還帶了個幫手。」身子一側,亮出一個人來:「他是叔父大人得意門生,醫術了得,過兩年也要參加太醫院大考。孟翔,快拜見穆夫人。”

那人提著藥箱頭也不敢抬的低著頭進屋,道:「小的見過夫人。”

這位就是父親的私生子了。另暇玉難過的是,這位的年紀比自己要大上好幾歲,就是說父親在養育了一個私生子後又回去和正牌夫人生了暇玉。她開口道:「事情耽 誤不得,兩位大夫隨我來吧。」說著,在前走著引路。走了一步,回頭看那些侍妾們:「大家在這裡等著,大夫沒確診之前,千萬不要亂走!暖雪,浮香,照顧好各 位姨娘,在這等我消息。”

嵐玉拎著藥箱跟在她後面,一路上徜徉觀看穆府的佈局風景,忍不住嘖嘖讚歎:「妹妹好福氣,能嫁入這神仙洞府。”

暇玉不知這位堂兄叫孟翔跟來是不是故意的,便試探著問:「我本來以為,就算三叔不在,你自己一個人來也能應付得了。怎麼,難道你覺得病情嚴重,又帶了幫手來?孟翔這個人我可沒聽過。”

嵐玉一臉壞笑的說:「穆夫人,竟然沒聽過這個人嗎?他可是咱們醫館聲名赫赫的大夫呢。有人說他得了祖父大人的慧根,吳家又要出神醫了。」暇玉冷著臉說:「姓孟的,得吳家什麼慧根。」嵐玉撲哧一笑:「忘了說,巧的是,他也姓吳,本名是吳孟翔。”

暇玉恍然大悟,難道母親叫他小孟翔,敢情孟翔只是個名字。父親可真是不避人耳目,把個私生子冠上本家的姓氏,安排在醫館做大夫,除非是傻子,要不然怎麼可能瞧不出端倪來。

暇玉微笑:「那可巧了,咱們五百年前和他是一家。”

嵐玉回頭對孟翔笑道:「快給穆夫人作揖,有了她的認可,說不定你今生真能和我認一個宗祖。」那孟翔眼睛一亮,趕忙看向暇玉,似是在追問她是否承認他的身份。

暇玉別開臉,冷然道:「你們是來看病的吧,別忘了本職。」於是孟翔的眼神瞬間晦暗下去,灰溜溜的跟在嵐玉少爺身後往秋煙居走。還沒入門,就聽裡面說說笑笑,這時院裡倒洗臉水的丫鬟看到暇玉夫人與嬤嬤們和兩個男人來了,立即端著盆子回去稟告。於是,立竿見影便沒了調笑聲。

暇玉避開嬤嬤們,低聲和嵐玉說:「我心裡是怎麼想的,哥哥,你應該懂......」嵐玉歎了聲:「當然懂,浮香和我說了,但是我不願意毀名聲,所以叫了個 幫手來。」朝孟翔招手,拽過他的耳朵嘀咕了幾句,孟翔搔了搔後腦,為難的說:「可是......這,做大夫的怎麼能做這樣的事?”

嵐玉哼道:「那便算了,你回去罷。當我們從沒見過你!」說完,面色緩和下來,歎道:「......有人給咱們的穆夫人不痛快,咱們也得她們點顏色看看,不是?」孟翔這才苦著臉點點頭。

叫孟翔來就是預備著背黑鍋的,反正他問診,假如出了岔子算他頭上。

進了院子,見有正房一間,廂房兩間,暇玉對著正房走過去,浮香趕緊快走幾步給她挑開簾子,她一低頭走了進去,拿帕子捂著嘴巴悶聲道:「妹妹,姐姐我來看你了,方才聽閻姨娘說你們病了,可給我急壞了,這不,馬上叫大夫給你瞧病了。”

這時側臥在床上的女子,背對著來人躺著,秀髮披散在背上,一動也不動。這時屋內的丫鬟朝暇玉裝作為難的說:「這個,姨娘從早上起就病了,起不來床,怕是不能給夫人您請安了,她現在睡的正熟,夫人請回吧。”

浮香一翻眼,心裡罵這廝好大的架子。暇玉揪著帕子,回頭對嵐玉擔心的說:「大夫,你看,怎麼辦?昨天病的,今天連床都起不來了。你們快想想辦法吧。」嵐玉 不說話,看向孟翔,孟翔一抿唇,對那丫鬟說:「你去將她叫起來,如果叫不醒,那麼人昏迷了,我也沒辦法。咱們只能鎖了院子,聽天由命了。”

剛說完,躺在床上的女子依依呀呀的呻吟的幾聲,病歪歪的半坐起來:「......是誰來了?」揉了揉眼睛:「是夫人嗎?妹妹我睡的實,沒聽到您來了。」然後罵那丫頭:「死蹄子,夫人來了,也不知叫醒我。”

那丫鬟趕緊告罪,去搬椅子給暇玉坐。暇玉站在原地不動,笑了笑:「妹妹醒了就好。」對孟翔道:「去給四姨娘瞧病罷。”

孟翔拎了藥箱,朝暇玉點了下頭,弓著腰走過去,在床邊坐下,讓四姨娘亮出手腕。那四姨娘還不知外面的狀況,見暇玉來了,還當是她帶大夫來是打探自己病症真 假的,為證自己的清白,任孟翔問病症,只往重了編造。問她頭暈不暈,就說暈的幾乎起不來床,問她骨頭疼不疼,就說疼的針紮一般的難熬,問出不出汗,就說盜 汗濕了幾床被子了。

「這......這......」孟翔診完脈,回頭看向嵐玉:「好像是......時熱疫......不過還不敢確定,得去看看其他病著的兩位姨娘,才好下結論。”

四姨娘聽了,呆怔在床上:「......會不會診錯了?我只是感染了風寒......休息幾天便好了,怎麼會是什麼疫症呢?”

「你有所不知,正所謂‘又如正七八月月,人氣在上,瘟疫大作,必先頭痛或骨節疼,與傷寒、時氣、冒暑、風濕及中酒之人其狀皆相類’。我說的句句可查,如果不信,可查閱《正清說疫》。不過好在時熱疫,恐怖之處在于傳染和引發其他病症,如果治療得當,可以痊癒。”

暇玉無比同情的看向四姨娘:「......妹妹怎麼得了這樣的病。咱們好姐妹還未相識呢,這下可好,要分開一段時日了。」不等四姨娘回答,對孟翔道:「咱們快走,去看看老六和老九,如果確診了,得把這院子封起來。”

嵐玉也擔憂的說:「京郊鬧的就是這種疫症。瘟疫乃鬱熱所致,等封了院子,在院周圍投下通聖散,打開窗門,讓陽氣發洩,就不會造成大面積傳染了。”

兩人一唱一和唬的四姨娘目瞪口呆,怔怔的問:「我真的得了時熱疫?”

暇玉趕忙勸:「別擔心,還沒確定呢,我聽人說是老九見了外面的人帶回來的症狀。你放心,就算是時熱疫,大夫說了,也能治癒,所以好好養病吧。至於請安那些小事,等妹妹好了,再說吧。」說完,看了浮香,浮香趕緊挑開門簾,讓暇玉和兩位大夫出去。

剩下兩位姨娘的情況簡直是和四姨娘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皆以為暇玉是帶大夫來戳穿她們的,各個往重裡說,而孟翔也偏問她們是否熱,疼的症狀,於是各個給出肯定的答案。

秋煙居鬧了時熱疫的結論便坐實了。孟翔很認真的給開了方子,考慮到吳家和穆家的關係,診金抓藥熬藥自然分文不收,還特意派了個會煎藥的丫頭過來聽使喚。

一番診斷完了,暇玉才回到自己所在的臥房正廳對還在等結論的姨娘們,愁眉苦臉的說:「可不好了,確實是時熱疫。秋煙居我叫人給封起來了,裡面的人好之前,大家千萬不要靠近。否則誰沾了,回來傳給老爺,可大事不妙。”

眾人譁然,十姨娘身邊的人又向後退了一步。

「還有......閻姨娘......你不是住在秋煙居麼,你現在也不回去了,就搬去和老十先湊合段日子吧。你們兩個,一個接觸過病人,一個有疑似病症, 請安就不用過來了,沒事的話,最近少跟其他妹妹們走動的好。」暇玉佯裝糾結的樣子說:「老爺剛走,偏出了這樣的事情,為了預防,從明天開始,凡是過來請安 的姊妹,我都會發給大夫開的湯藥,藥由我院裡的丫頭統一熬,省得大家忘了喝耽誤正事。所以,大家千萬要過來啊。”

都這樣了,誰還敢不來。於是一個個都瞪了眼,咽了下口水,低聲說道:「是,夫人。”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09 PM

第十三章 失足落水

自從秋煙居爆發了時熱疫,暇玉就讓府裡的人採購了胡椒和鹽煮成水,早晚挨院噴灑。大家知道這位暇玉夫人是御醫世家出身,秋煙居的病症又是吳家醫館的人來看過的,自然不敢不信,於是認認真真的按照夫人的指使,嚴防死守就怕疫情擴大。

疫情是堂兄和孟翔虛構的,給姨娘們喝的湯藥只有解暑祛熱的普通用途。暇玉的要求並不高,大家相安無事,各過的各的日子就是了,反正大家都不是穆錦麟的第一個女人,也肯定不是最後一個。就算剷除了眼前的勁敵,還有在府外排著隊等著進來的。她作為妻子,就是管理好不守規矩的分子,為想正常過日子的人開闢出一片安靜的空間。

當然有幾個人心裡明鏡似的,夫人就是藉故制裁那幾個不聽話的。但現在老爺不在,夫人說了算,她把想鬧事的幾位關了起來,暫時沒人敢生事,只等著老爺回來再做打算。

時間飛快,暇玉估摸著穆錦麟快回來,打算把秋煙居的幾位給放出來,正準備吩咐下去,就有人來報說,東府的太夫人請她過去。

暇玉知道穆錦麟和東府各位間的仇怨估計超過了內部矛盾,不想和那邊多聯繫惹他不痛快。所以謊稱這邊爆發疫情,也有不想讓東府的人這段時間來找她的原因。

「沒回話說這邊有疫情,不方便過去給太夫人請安嗎?”

可青桐低聲說:「奴婢說了,但是紅翡姑娘說太夫人就是想看看您的身子怎麼樣,染沒染病。務必請您過去一趟,否則太夫人睡不安穩。”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不去是不行了。暇玉便挑了件喜慶顏色的衣裳穿了,重新梳了頭髮,帶上綠影和暖雪,坐轎子去東府見太夫人。不想一路坐轎顛簸到了東府,竟然告訴她,說太夫人和府裡的女眷們在月榭園的湖上泛舟。

通過五彩鎏金描繪的拱橋,到了湖心小亭,遠遠看到一個採蓮龍舟向她駛來。湖中栽著菡萏,水紅,菖蒲,紅紅綠綠煞是好看。偶有金魚越浪,錦鴛戲波,加上兩岸花開如錦,讓暇玉在心中感慨這邊才是神仙洞府。

紅翡扶著暇玉上了龍舟,直接入了船舫裡面。她見老太君坐在正上位置,兩側坐的都是如花美眷,不禁心說,這邊也挺熱鬧麼。

「西府的奶奶可來了,老祖宗一直念叨著你呢。快來坐到老祖宗身邊吧。」一個鵝蛋臉一笑兩個甜酒窩的女子笑盈盈的站起來,扶著暇玉的胳膊,把她安排在太夫人身邊坐下,笑道:「聽說你們東府鬧了時疫,太夫人可擔心著你了。”

暇玉努力在腦海裡搜尋這個女人的資訊,終於有了模糊的印象,便笑道:「大嫂,我也想過來看老祖宗,但就怕處理不好,把病帶過來,牽連你們。”

那女子便哎呀一聲笑道:「我這個做大嫂的也該早去請你的。”

沒錯,這個人是嫡長子靜慈的妻子張氏,果然按照酒窩這個特徵記人沒錯。

這時太夫人握過暇玉的手,上下打量:「聽說你身子不大好,一直在調養,你那院出了事,怎麼不說一聲,不行的話,錦麟不在,暫且到這邊來住。”

「如果二奶奶來咱們這邊住了,肯定有人不願意來找麻煩!”

說話的女孩兒,年紀十二三歲,說話還有幾分奶音,一雙烏黑溜圓的大眼睛,很是討喜。這位是嫡女媛媛,上次說她好像在哪裡見過她的,好像就是這把聲音。

媛媛說完了這話,沒事人似的去拿桌上的梅酥吃,倒是她旁邊的女子尷尬的笑道:「小孩子說話無心,二奶奶別往心裡去。」她皮膚細膩白皙跟打磨好的瓷器似的,上次見她就不施粉脂,這次也一樣,素面朝天,卻顯得有幾分脫俗的氣質。

暇玉努力想了想,這位應該是排行第二的庶子靜楨的妻子梁氏。

暇玉只做沒聽到媛媛的話,岔開話題。對太夫人道:「我一直在調養身子,比未出閣的時候已經好多了。”

太夫人欣慰的說:「上次你來去匆匆,好多話不方便說,現在好了,這就咱們女人們,話就敞開說了。男人間的不和歸他們的,咱們女人間還是要多多走動。那邊就你一個人,連個正經說話的人都沒有,如果平日覺得沒趣,就到這邊來,和你嫂子們說說話。”

暇玉心說,沒有穆錦麟的許可,她不敢隨便過來。嘴上則笑:「那自然好,我也尋思,偌大個西府,就我一個人怪沒意思的。能和嫂子們說說笑笑當然好。”

太夫人喜出望外,贊道:「錦麟真是娶了個知書達理的好媳婦。”

這時大嫂張氏打趣的說道:「就知道二奶奶是個懂情理的好女子,要不然錦麟也不能心急火燎的娶到家裡來嚒。”

這又提醒了暇玉,對啊,為什麼穆錦麟要娶自己呢?她對自己的魅力可沒那麼大自信。見她愣神,張氏哎呀一聲,驚道:「瞧,咱們光顧說話了,倒把正事忘了,戲怕是可以開始了吧,早先派人看,說角兒馬上就上完妝了。」說完,對暇玉笑著解釋:「咱們老祖宗是個戲迷,你若不願意和我們說話,和老祖宗看戲也成啊,所以一定要常過來走動呀。”

暇玉試探著問:「一會就要去看戲麼?”

「咱們這就去戲園子。”

她可知道這一齣戲看上了,一時半會完不了,她總有種不好的預感,畢竟離穆錦麟說的回歸日子越來越近了,她最好抓緊把那幾位姨娘給解禁了,免得生事端。

「老祖宗,大嫂,可真不巧,我那院明天的藥還沒熬著,下人們笨手笨腳教了幾遍都不會,得我在身邊盯著。我,我好像不能陪您去看戲了......」暇玉儘量顯得為難:「不如改天,孫媳婦確定東府安然了,再過來陪您好好的賞戲。”

眾人露出失望的表情,尤其是張氏頗是可惜的說:「這樣的話,可真沒辦法了。畢竟你那府邸出了事,也不能安安穩穩的看戲。那就叫船靠岸,送二奶奶到岸上吧。”

太夫人則很理解暇玉:「不打緊,不打緊,哪天有空再過來。今天是我們沒打探好,貿然叫你過來。”

叫個老人這麼說,暇玉過意不去,連連抱歉。然後和眾人打了招呼,出了船舫準備登岸。看著滾滾碧波,近岸栽種的菖蒲和菡萏走神。東府和穆錦麟雖然不知為什麼關係不好,但好像只是穆錦麟和叔父間的矛盾。女眷們其實不必搞的關係那麼僵......

正想著,突然間船身一斜,她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直接往船下的水面栽去,她于一瞬間空抓了幾下,可惜並未拽到身邊的暖雪或綠影的任何一人,就那麼掉了下去。

水嗆進肺管,火辣辣的疼。她並不會游泳,一落水,便仿佛有無數只手拽住她的腿將她向下拖拽。船舫上的張氏和兩個丫鬟的尖叫聲她聽的清清楚楚,恍惚間就見綠影也跟著噗通一下跳了下來,來撈她。

但那綠影幾乎在落水的瞬間就咕嘟咕嘟喝了幾口水沉底了。

她覺得弄不好自己要淹死在這裡了,意識越來越模糊,看著五顏六色的氣泡咕嚕嚕呈現在自己眼前,往湖底沉去。

恍然間,聽到有個男音大喊了聲:「暇玉——」然後便有個有力的臂彎從後面抱住她,帶著她向上浮去。

能夠稀有呼吸後,她大口大口的粗喘,根本沒心思看救他的人是誰。那人抱著她來到岸上,扳住她的肩膀,焦急的喚道:「暇玉——暇玉——你要不要緊——」

「咳......咳......」哪都是水,嘴巴鼻子眼睛全都是水,她吐出一口水,才緩緩抬頭看來人,見他面容俊秀,長的竟和穆錦麟有幾分相似,只是臉色較之穆錦麟要蒼白許多。

這個人她記得,是三子靜宸。

“……我......」暇玉咳出一口水,氣喘吁吁的說:「我......沒事......綠影,綠影還在水裡......」

靜宸道:「已經有人去救她了......你沒事就好,你沒事就好......」他如釋重負,忽然注意到自己還扳著她的肩膀趕緊鬆開。

船舫靠了岸,張氏率先提著裙子跑下來,焦急而關切的問:「二奶奶,你要不要緊?」馬上又道:「瞧我這笨嘴,哪能沒事呢!快快快來人,扶二奶奶去換衣裳休息!”

那些丫鬟們和婆子們從船上下來,七手八腳的有脫褙子給她披上的,有扶著她的,一瞬間把她圍了個水泄不通。暇玉這會腦袋還迷糊著,但不忘道謝,找了個空隙,對靜宸道:「謝謝......謝謝三少爺......」

而這時靜宸同樣被僕人們圍了個嚴實,暇玉不知他聽到沒有,便在心中安慰自己,或許聽見了吧。



穆錦麟其實昨天就回到了京城,但先交接了慶王和他的子孫,又連夜進宮面聖交代慶王在路上的口供,一通忙下來,待離宮的時候已近深夜,他便宿在了衛所,天亮後開始忙著召見隨行的下屬,等他抵家,已是第二天下午的光景了。

而一進門,貼身小廝闌信就跟在他身邊細說最近一個月發生的狀況,聽到秋煙居發了瘟疫,他先是驚訝,待聽清發病的時間和來龍去脈,便勾唇哼笑道:「她倒挺有主意,整人的鬼主意倒不少。”

闌信匯報完了,剛才退下。就聽主人又問:「夫人現在人呢?」,他一默,然後提心吊膽的說:「暖雪跟我說,夫人被東府的太夫叫去了,現在還沒信兒,可能還沒回。”

穆錦麟一聽,這還了得,登時怒道:「去把秦昭叫來!”

闌信往前一看,立即道:「老爺,他來了。”

那秦昭是盯著東府的人,這會急匆匆的跑來,他本是來找闌信的,卻不想正見到穆錦麟,立即縮頭縮腦的,頭也不敢抬的對主人道:「老爺,您回來了。”

「夫人在東府都幹什麼了?」他一邊問一邊往上房走。

「夫人在東府落水三少爺給救上來了,這會在那休息。」秦昭一口氣說完,等著穆錦麟發火,果然穆錦麟聽完,瞪圓了雙眼道:「靜宸救的?”

“……是。”

他吸了口氣,冷笑著問:「靜宸什麼表情,嚇哭了還是嚇瘋了?」說這話的時候,只覺得五臟六腑氣的生煙。

秦昭如實說:「奴才沒看到三少爺的表情,只聽到三少爺叫了幾聲夫人的芳名。”

「暇玉?”

“……回老爺,是。”

穆錦麟氣的七竅生煙,咬齒冷笑:「這傢伙竟還不死心,她都成了我的女人還敢惦記,是活膩了。」便怒衝衝的往東府走去。



第十四章 大鬧東府

暇玉渾身是水的被送到了媛媛房裡坐下,很快有人拿了未出閣的二小姐的衣裳來,伺候著她換下濕衣裳。等她換好了,太夫人和大嫂張氏和二嫂梁氏都勸她躺下歇會再東府。但暇玉心裡有事,哪能躺的住,再說她對這裡的情況不熟,初來乍到就掉到了湖裡,可不想再待了。等綠影也換了衣裳進來,她便起身說要回去了。

出了媛媛的屋子,見暖雪大氣不敢出的站在門口,知道自己沒好日子過了,臉難看的好像馬上能哭出來。比起不會水也去救主子的綠影,她差的太多了。

「你不會水,是嗎?”

暖雪趕緊點頭:「奴婢的確不會。”

暇玉哦了一聲,奴婢也是人,不會水總不能叫人家跳下來救自己。但畢竟心裡彆扭,難免疙疙瘩瘩的,有了參照,人就有了優劣:「先回去吧,等回府再說。”

到了太乙竹園外本欲坐轎回去,卻見穆錦麟向她走來,暇玉揉了揉眼睛確定不是溺水後的幻覺,便迎了上去:「老爺,您回來了。”

他穿著大紅飛魚服,一條形似蟒似龍的鬥魚從兩肩盤到胸前,織金紋絡在陽光下亮的刺目,又配著鸞帶挎著繡春刀,一眼望去英武非常。他似笑非笑的看她:「叫你別過來,不聽是吧,落水淹著了?”

這是在嘲笑她麼?所謂傷口上撒鹽就是這樣的吧。但她不能生氣,只能說:「......確實怪我,沒聽你的話......」

她認罪態度良好,這讓他心裡好受了些:「你先回去,我有事找靜宸。」說完,冷著臉與她擦肩而過。暇玉心說,難道他知道是三少爺救了自己,去道謝?可瞧那表情,哪裡是去致謝的?



靜宸回到自己的房間換了乾爽的衣裳,便回到書房繼續溫書,他聽說西府的二少奶奶來了,竟神是鬼差的跑了出去,在她所在的月榭園湖邊癡癡的望著,本來見那船舫靠岸,他想逃離,卻見她落水,便什麼都不顧的跳進湖裡去救她。

好在她沒事,他這樣想,雖然渾身濕透,心裡卻暖暖的。

坐在書桌前,亦沒心思讀書,好像她的感覺還留在臂彎間,怔怔的想的出身,忽然聽到外面的丫鬟的喊叫聲:「二爺,等下奴婢去通報......您等等。”

伴隨著穆錦麟‘滾開’的呵斥聲,門咣當一聲被踢開,那人已走了進來,二話不說,抬腳照他便踢。

靜宸本來坐在椅子上,見他抬腳就踹自己的腦袋,趕忙站起來向後躲,可惜速度慢了半拍,剛站直來沒躲開,挨了他一腳,直踹到心口,人便向後倒去。

「我的探子都沒你盯的緊,你時時刻刻關注著她呢!她落水了,自然有我的人救,你算什麼東西?!」穆錦麟不分頭臉的對著躺在地上的靜宸便踢,一邊踢一邊罵:「你趁早死了心罷,人我給你帶過來,你過過眼癮,就算了,你他娘的還真惦記上了?嗯?難道不知道她現在嫁給我了?”

這時東府的夫人錢氏趕過來,見了這般情景,嚇的花容失色,尖叫了一聲:「穆錦麟,你做什麼?」上去便去攔,可她一個婦人哪裡攔的下,穆錦麟橫她一眼:「沒您的事兒!」展臂一掃,就把人推到一邊去了。

「穆靜宸!我本來不打算跟你計較,反正你這窩囊廢也就放心裡想想而已。但你今天一口一個暇玉叫的挺親熱啊,誰給你的膽子讓你這麼叫的?」穆錦麟喘了口氣,把人從地上揪起來,看著滿臉是血的靜宸冷笑道:「再有下次,就不止這點教訓!最好死了你那賊心!”

靜宸被打的額頭出血,血流到眼睛處,模糊了視線,他啐了口血沫,回敬他:「賊心?誰的心是賊心誰知道!”

這戳了穆錦麟的痛處,挑挑眉:「有你的!」說完,一腳踹中對肚子,把人蹬出幾丈遠,罵罵咧咧的走過去,踩著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靜宸的側臉,拔出繡春刀:「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是不長記性。”

這時一直放心不下的暇玉趕過來,見這一地的狼藉,而丈夫踩著救命恩人的臉,腦子一時轉不過來。

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怎麼能在別人家這麼撒野?而且那人是她的救命恩人啊,他不感謝便算了,還動手行兇。天下有這樣的道理嗎?

「錦......錦麟!」見刀都□了,她趕緊跑過去,抖著聲音說:「快把刀收起來,錦麟,我求你了。”

穆錦麟聽了這話,有所動容,將刀插了回去,對毫無還手之力的靜宸道:「今天不跟你一般見識,暫時饒了你」說著,抬頭巡視書房。

暇玉不知他又要做什麼,不禁捏了一把冷汗。就見他走到書架前,使勁一推,把書架推翻後,照著它身後亮出的牆壁,掄起椅子砸了過去,就見那椅子不費什麼力氣便砸破了牆,原來裡面是空的。

靜宸從地上爬起來,幾乎是哭著哀求:「你別動——你別動——」

「別動?」錦麟打裡面拿出幾個卷軸來,拉開其中一個冷笑道:「呦,這是十二歲的......」說著揉成一團往地上一扔,又打開另一卷:「十五歲!”

「還給我——」靜宸大喊一聲,朝他撲去,錦麟便抱起那些畫軸朝他劈頭蓋臉的扔去:「還給你?讓你繼續惦記不屬於你的東西?這些畫我燒了,我再聽說你畫她,我就弄死你!」靜宸被砸的又跌倒在地。這時錦麟低頭又把那些卷軸都聚攏在一起,掏出打火石說點便點,紙質極好,一點就著,火苗嗖的一下竄起老高。靜宸傻愣愣的看著那些畫被焚燒成灰燼,忽然瘋了一般沖過去,雙手就去撈剩餘的殘片。

「靜宸——靜宸——」夫人嚇的大喊一聲:「快來人,攔住少爺——」

丫鬟們雖然不敢攔穆錦麟,但敢攔著靜宸,一擁而上攔的攔,勸的勸,把人拉到一邊去了。而穆錦麟看著那些畫燒成了一片,啐了一口:「你再不長記性,我就把你眼睛挖出來!」說著,對叔母錢氏凶道:「今天暇玉落水是意外還是人為,若被我發現有人使壞,絕不會善罷甘休!」轉身提溜起妻子:「跟我回去!”

暇玉看靜宸傷心的神情恍惚,擔心的說:「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抓住暇玉的手腕,把人硬拖了回去。

暇玉被抓的生疼,只得跟上他的步子向西府走。穆錦麟越想越氣,她剛才竟然還向他求情?難道不是穆靜宸一頭熱?她也對他有意思?想到這,回眸準備質問她,卻不想看到她痛苦的啜泣的臉,心下一疼,卻更惡聲惡氣的問:「你哭什麼?心疼的話,我這就放你滾回去看他!”

“……你快把我手腕弄脫臼了啊......疼......」她哼哼唧唧的說。

他這才鬆手,一旁的綠影趕緊去看小姐的手腕,見皓腕上留下一圈的於痕,忙細細的揉開。穆錦麟搭了一眼,見果然給她弄青了,將綠影推開,對暇玉說:「誰叫你來的?你不來不就沒這事了麼?”

他正在氣頭上,她可不想火上澆油,擺出良好的認罪態度,抽抽噎噎的解釋:「今個是老祖宗第一次叫我來,我也想......」

「你想怎麼著?」背著他見穆靜宸?他惱然的捏住她的下巴,一副審訊的架勢:「是不是想著見什麼人?我才走了一個月,你就耐不住了?”

這廝胡說八道什麼呢?暇玉心說,她被他捏的疼,擺頭想要掙脫他,這個動作讓那個她一陣眩暈,又是坐船又是落水的,她早就暈的可以了,此時只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捂住嘴巴痛苦的幹嘔了幾下。

他只聞女人懷孕後有嘔吐的症狀,一算自己離家有一個多月了,是不是暇玉有喜了?便歡喜的問:「你覺得噁心?”

暇玉使勁點頭。

「那個......那個,你是不是,有了?」眼神亮晶晶的閃耀,和剛才判若兩人。

她一怔,她可不想有身孕,這幅身子骨難產的可能性不是一般的高。她不禁面露恐慌,穆錦麟則喜氣洋洋的咧嘴笑:「咱們快點回去叫大夫給你把脈。」如果是真的,那麼剛才的種種不順都可以拋之腦後。

可暇玉忍不住了,想到他的惡行,報復心湧起,抓過他的衣袖不放,哇的一聲吐了他一袖穢物。穆錦麟便感一股熱流順著他的手臂流了下去,妻子把他的袖管當痰盂了。

她覺得舒坦多了,佯裝恐懼的說:「......對不起......我實在忍不住......」然後等著他發怒,不想他卻無所謂的笑笑,還問:「那個,還想不想吐了?”

她掏了帕子擦嘴角,搖頭:「不想了......」

他甩甩袖子,待丫鬟們給他掏帕子擦手的時候,他笑看她,問:「是有了吧?”

“……”

見妻子不答,他不知哪裡來的自信,由疑問變成了肯定:「一定是。”

「......」暇玉倒是十分肯定自己只是著涼生病,並非懷孕。但穆錦麟這會高興,她總不能潑冷水,但心裡忐忑不安。

隨他回府後,立即請了大夫來問診,一把脈,和暇玉想的一樣,大夫立即否認了他的猜想——夫人並無身孕。

穆錦麟卻還不信,又叫來一個府裡養的大夫來看,得到的答案仍舊一樣後。他便黑著臉坐在床邊:「空歡喜一場。”

她渾身沒一點力氣,只等著熱水燒好去沐浴。可他生著悶氣,放著不管後果可能很嚴重,於是她柔聲說:「......你太心急了,怎麼也要等一等......」就算懷了,才一個月,饒是她家人也未必摸的出來。

「那你嘔吐,是因為病了?」他道:「要不要請你家兄弟給你瞧病?」暇玉當他是關心自己,溫聲說:「不用,我歇歇就好了。”

「也是,要不然好端端個人被莫名的診斷出疫症就不好了。”

暇玉心說果然什麼都不瞞不住他,只歎自己命苦,嫁了位專門負責打探情報和逮人審訊的丈夫。既然他知道了,她也不好瞞著了:「......秋煙居的幾個妹妹,病應該好了,可以出來請安了。不知她們是願意請安還是願意病著。”

錦麟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因為那幾個人稱病不來請安,她便將計就計整治了她們:「你既然心思這麼多,怎麼對付東府的人少根筋,我問你,你看到誰把你推進水裡的了嗎?”

「未必是人推的,可能是我絆倒誰的腳,自個掉下去的。”

「反正這事兒沒完!」他負氣般的自言自語:「真是的,剛回來就沒一件好事!」往她身邊一躺,雙手枕在頭下,心說反正暇玉趕到的時候,他已經罵完了靜宸,她應該沒聽到細節,只知道兩人的罅隙是畫中女子產生的,眼珠一轉,便扯了個謊:「對了,我打靜宸是因為他惦記著蓮兒,我納了她做妾,他還沒完沒了的糾纏,這不我剛回來就聽說他畫了蓮兒,一怒之下才打了他。」這麼一說,自己的行為就合情合理了,還順帶在她面前潑了靜宸一身髒水。

蓮兒......是十姨娘的小名。原來靜宸惦記著他的小妾,那就怪不得他對他動手了。

「所以他不是好東西,就算他救了你,你也不用感激!你最好離他遠點。”

雖然穆靜宸救了她,但感激歸感激,她可不想走的太近給自己惹麻煩。尤其兩個男人爭一個小妾,她個局外人瞎摻合什麼。

「我知道......想不到他是這種人。”

他聽她的口氣有幾分不屑,立即心情大好,攬過她的腰,讓她和自己對面躺好。暇玉不想看他,便閉上了眼睛,他倒也安靜,於是兩人相安無事。可惜沒過多久,就聽他說:「你這衣服,我怎麼看著眼熟?”

「哦......是東府二小姐的,我落水沒換的,暫時穿一下。”

「多噁心!快脫了!」說著就去扒她的衣裳。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09 PM

第十五章 山雨欲來

本來他剛才挨著她躺下,她就覺得事情不好,現在竟真的開始動手動腳了。可現在天還黑,哪能這樣做:「我知道這衣裳不好,可我現在難受的緊,等一會去洗浴的時候,再換了不遲。”

這話說的有道理,妻子不舒服且又說一會脫掉,他總不能直接用強去脫,雖然他很想那麼做:「想洗的話就快點,一會到了飯時。」暇玉嗯了一聲,虛弱的說:「等我好一點就去。」他便無聊掃興的躺回床上,拿過她一隻手在手裡,揉著她的手指玩:「我成婚三天就撇下你了,這次我處理完了慶王的事,找時間多陪陪你。”

多陪陪,現在她就覺得和他相處的時間已經足夠多了。比起在他面前如臥針氈,她寧願暈頭轉向去沐浴更衣消磨時間。但表面總要維持著,暇玉便聲音軟軟的說:「那最好了,別再撇下我了,你要是在家,也不能出今天的事情。」說完,見他沒反應,便撐起身子道:「水應該準備好了,我去堂子洗了。”

他一把拽住她:「怎麼我才陪你一會,你就急著走?”

暇玉笑道:「哪裡是急著走,我洗好了,咱們清清爽爽乾乾淨淨的再團聚不好麼。”

「也是,那你去吧。」這才放了她走。

讓浮香過來伺候她穿了鞋,找出乾淨的衣裳帶著去堂子洗澡。這裡侍候的丫鬟們,畢恭畢敬的給她脫了衣裳後,還要進一步的伺候著。暇玉不習慣打發了她們,單留浮香一個人在身邊。

室內充滿了一池子的熱水散開的氤氳熱氣,她呼吸微微困難,不僅想起落水時候的情景來:「綠影怎麼樣了,好些了麼?”

「她一身粗皮橫肉,能有什麼事兒。」浮香恨恨的說:「她個眼拙的,我問她是誰推您下水,她竟說沒看到。」說完了,看了眼門口,才低聲說:「是不是暖雪那丫頭幹的?”

「我也說不準......或許是船斜的時候,我不小心自己絆到了別人的腳。”

「奴婢看,您以後千萬別過去那院了。老爺和那邊結仇不是沒有原因的。”

其實今天的事情,不是她落水也不是錦麟對著東府的三少爺發火,而是他剛回來就知道她落水這件事。他不知在家裡安排了多少探子和眼線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再事無巨細的說給他聽,想想就恐怖。

慢悠悠的洗完,已近傍晚。她換了乾淨的衣裳回屋讓浮香梳頭,進門不見他,一問才知道是東府的梁安侯過了,找他說話。打了兒子,父親就找上門來了,相比之下,錦麟雖沒家長管著,可出來事也沒家長給他撐腰,是好是壞,過成什麼樣全靠自己。

她大概理解了錦麟對孩子的心急,西府只有他一人,若是他有個意外,這攤子家業便要歸有仇怨的叔父們承襲。

她頭髮未幹便梳了髮髻,濕漉漉的難捱,一心盼著天黑好把頭髮散下來。過了一會,就見他鐵青著臉打外面進來,把簾子摔的啪嗒作響,那狠勁估計是把所有的東西都當仇人了。

想必叔侄間的對話不大愉快。

她可不想哪壺不開提哪壺,站起來賠笑著說:「老爺,你回來了,那我就讓人傳菜了。今天準備的都是您吃的。」錦麟喜歡吃什麼呢,她可是仔細詢問過下人。總結起來就是,他是貓,必須要吃腥。也許是隨封地在江南嫁入京城的郡主母親,他喜歡吃水物。魚,蟹,蝦是最基本的,牡蠣,江瑤柱,河魨也要常吃,反正都是從南往北運特別麻煩的東西。

他坐下,沉默了一會道:「今天太累了,我沒什麼胃口。”

「我......其實也沒什麼胃口......不過總要簡單吃些。」她輕聲說。錦麟便點點頭:「吃完了,咱們早些歇著罷。”

等菜端上來,他挑了河魨肝吃,沒動幾筷子便起身說:「我吃好了,你多吃些罷。」從一旁的果盤上拿了塊八珍糕,走人了。

她望著一桌子的菜,問負責布菜的丫鬟:「這些怎麼辦?」那丫鬟一點負擔都沒有的說:「回夫人,這些東西不新鮮的就話就沒法吃了,當然是扔了。”

「......」良久她抿了抿唇說:「那你們就撤下去吧,我也不吃了。”

「是。”

吃的金貴不說,浪費起來更是毫不眨眼。

回了屋見他坐在床上,瞪著眼睛呆怔出神,但手扣著床沿,指節泛白,一見便知是想仇家,一副恨不得對方就在眼前,立即上去揍一頓的模樣。聽到她的腳步聲,緩緩抬頭:「你覺得我是個怎麼樣的人?”

「......」這個問題太難回答了。她溫笑道:「你是我的夫君啊。」坐到他身邊,摟住他一個胳膊,裝作很自然的問:「怎麼問這麼奇怪的問題。”

他笑:「也是,我怎麼會你這種問題。」正好她摟著他的胳膊,他便順勢攬住她的腰,將她裹在懷裡倒在床上。嗅著她的頸窩,他帶著笑意說:「好香啊......快給夫君聞聞......」

天剛擦黑,哪有就往床上躺的,暇玉試著推了他一下:「現在就歇著,也太早了。」言下之意,讓他再等等。可他來了興致,哪裡管那麼多,將她剝乾淨後往被子裡一塞,放下幔帳自己也退了衣服鑽進被子找她。她因為緊張身子繃緊:「你輕點......」但他這會迷了心竅了,哪裡會聽,不待她做好準備就行起事來。

下身立刻傳來撕裂的痛楚,比新婚之夜有過之而不及。待他盡興後虛軟的趴在她身上,她自個抹了把鬢角,發現全是濕熱的汗水,她抽了口冷氣,儘量平和的說:「......我好像出血了......等下我拿絹布擦擦......」

「葵水來了?”

當然是你弄的了!暇玉平靜的說:「沒到日子......」

就是說怪他了?但她語氣和話語都沒指責的意思,他不好說什麼。只得離開她,喚丫鬟進來掌燈拿乾淨的絹布來。暇玉接過遞進的絹布擦了下,果然見了血絲,心裡怨極了他,但嘴上不說,只嘶嘶著抽著冷氣,間接表達她的痛苦。

「有那麼疼嗎,我看看傷哪裡了。」他按住她,就要分開她的腿去看,這還了得,縱然她和他有了夫妻之實,但成婚月余,在一起的日子用一隻手就能娶過來,怎麼能叫他這麼做。她便拽過被子,死死裹著身子,使勁搖頭:「我沒事,我沒事,不用看。”

他逗她:「害羞什麼?你哪我沒看過。”

暇玉恨不能找個床縫鑽進去:「我沒事,歇歇就好。”

見她對他的逗弄不領情,便一哼:「那你歇著吧。」作勢要去穿衣,可暇玉這會巴不得他趕快走人,自然不攔著,連句挽留的話都不說。他本來是嚇唬她的,現在成了真,不走也得走,假生氣變成了真生氣,穿好衣裳蹬了靴子:「不用等我,我今晚住在覓翠水榭。”

覓翠水榭住著三姨娘和八姨娘,不管他找誰,都是對她侮辱。新婚燕爾,丈夫就跑去找姨娘住,下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無背景的夫人籠絡不住老爺的心,以後的日子可想而知。為了今後的日子,她得努力留下他。

「錦麟,你別走......你不說多陪我麼。”

「是你不叫我陪,還怪著我了?”

「......」她決定竭盡全力的放低姿態,便哀求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弄疼我了,我只是想歇歇而已......」她就差掐自己一把,擠出眼淚來裝可憐讓他留下了。

錦麟很受用她現在的表現,但心裡巴望著她能嬌滴滴來纏上自己才好,於是進一步的逼她:「我既然弄疼了,知道你不願意和我親近,我走就是了。」一甩手,將她推遠,站起身來。

卻不想暇玉早受夠了,她不是沒有脾氣,雖然不吵不嚷,不代表她得跟侍妾一樣求著他的垂憐。

愛滾哪兒就滾哪裡去吧!

「那老爺慢走,瞧著天要下雨,最好讓小廝帶把傘送您過去。”

錦麟愕然,她還真趕他走,那行,走就走,當他缺她一個女人便沒人陪麼,當即撂臉子走人。而暇玉也被氣的不輕,等他走了,撫著胸口憋著口氣躺臥不甯。

她跟他根本就是八字不合,她對他除了容貌外,就沒有能看的順眼的地方。真不知以後該怎麼辦。他剛回來才幾個時辰,就讓她覺得跟上了枷鎖一樣喘不上氣兒來,在他身邊待久了,不死也得瘋。

要是能離開他就好了,離開他......不是懷疑自己和穆靜宸有染麼,乾脆給他戴頂綠帽子,犯了七出叫他休了自己......

這時就聽外面吵吵嚷嚷,睡在外間的浮香起身點了蠟燭出去打探,很快喘著氣回來道:「夫人,覓翠水榭那邊出事了。”

覓翠水榭不是他今晚住的三姨娘住的地方麼,怎麼又出麼蛾子了?暇玉趕緊披了衣衫,讓浮香和綠影提著燈籠,隨她去看。

一入覓翠水榭,就見三姨娘跪在地中央,就穿了個肚兜,雪白的肩膀和光滑的脊背□在空氣中,看的周遭的男僕人各個吞咽口水。錦麟則蹲在她面前,端著她的下巴,鬼魅似的笑:「我是給你臉了,你都忘了自己是什麼出身了吧。一個教坊司出來的爛貨,你還高貴上了?”

三姨娘嘴角一溜的血跡,再看微腫的雙頰,想是被打過了。暇玉不知出事的緣由,不敢貿然上前,貼著人群的邊緣,慢慢向錦麟的方向移動。這時她看到錦麟身邊還在站著一個人,是老八,她披著個薄衫,隱約可見裡面的肚兜,不知是穿的少還是凍的,她此時不停的發抖,須臾蹲身,半跪在地上發顫。

這時錦麟揪住三姨娘的頭髮抓她起來:「我叫你伺候著爺,你還跟爺擺臉色!還念著你那小白臉嗎?”

三姨娘忽然嗤嗤一笑:「李郎已被你害死了,你得了我的人,還不滿意嗎?還管我心中想誰,穆大人,這個家不是每個女人都巴望著您的垂青的。”

錦麟臉色一變。

而三姨娘找死一般的繼續冷笑道:「要不然,您今個下午去東府生什麼氣呢?”

錦麟怒極反笑:「你有種!你有種!”

“……我的確因為父罪入過教坊司,但不意味著我從那之後就沒有自己的感覺!我知道你沒把我當人,但是我還把自己當人看!”

在黑暗中,字字鏗鏘,說的眾人一陣沉默。

錦麟聽了,哈哈一笑:「你還真說對了,爺真沒把你當人看。」說罷,一招手:「把她舌頭拔了。”

便有兩個小廝架住三姨娘,另一人去取器具。這個過程沉默的恐怖,暇玉曾想上前去勸,但腿腳卻不聽使喚,三姨娘頂撞了他,他這麼處置她在情理之中。

而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阻攔是無果的,反而會害了自己。所以只默然守在一旁,閉著眼睛,把頭別向一邊。

錦麟此時打了個哈欠,道:「我記得田莊上養狗的劉家,兄弟三個都是啞巴,還未娶妻,等給這賤人拔了舌頭,送給他們去!”

「是。”

錦麟發號完施令,看了眼嚇的癱軟的老八,厭惡的一蹙眉,就要向外走,忽這時猛地瞥見暇玉「你怎麼在這兒?”

她為剛才幼稚而危險的想法感到後怕。

惹了他,活著離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還想多活幾年。



第十六章 錦麟戲妻

不能慌張,如果露出害怕或者同情的表情,就麻煩了。她笑著迎上去:「當然是來找您的。我聽這院吵鬧,在想是不是她們惹了您生氣,過來一瞧還真是這樣。您先順順氣兒,別和她們一般見識。」伸手順他的胸膛,儘量眼中飽含深情。

錦麟只直勾勾的盯著她,卻什麼都不說。她覺得在被盯下去,她就要心虛的流汗了,幸好這時他說道:「她們的確不懂事......好了,你肯出來找我,剛才的事就算了,咱們回去。”

小廝們在前提著燈照亮,暇玉跟在他身邊,只覺得雨前的空氣沉悶潮濕,讓她壓抑,憋悶,恨不能扯開衣領深吸幾口氣。那三姨娘是個嘴巴不饒人的,和另外幾個侍妾鬥嘴,從來只占上風,沒想到她膽子大到敢和錦麟叫板。唉,何必呢,現在可好,被他拔了舌頭丟到鄉下給人做玩物。

兩人一路無話回到臥房,錦麟自顧自脫了衣裳躺下了,等暇玉笨手笨腳的脫簪散發退衣完畢,發現他橫在床外側,她必須得越過他,才能到裡面睡下。她躡手躡腳的從他腳底爬過,順利抵達了自己的位置,剛要躺下。

他忽然睜眼問:「你還疼嗎?”

「......」不是吧,又來。她淡笑著說:「不了......」心說自己最好主動點,免得被動受苦,他還覺得她矯情。 在黑暗中湊過去吻了他一下,輕喚他的名字:「錦麟......」

他抱住她,將她攬進懷裡,低聲說:「害怕了,所以來討好我?”

被看穿了,乾脆老實承認:「......是......我很害怕,不知道老三怎麼氣到你了,我怕犯了一樣的錯誤,讓你不開心。”

他過了好一會才說:「我讓老三和老八一起伺候我,她不願意還跟我擺臉色,我就給了她點教訓......」

她啞然,原來這就是起因,就因為三姨娘不願意玩三人行。不,這是誘因,她被懲罰的真正原因是她說的那幾句話,想必點中了他的死穴。比如那句這個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巴望他的垂青,而她吳暇玉在此之前剛做了把他往外推這種事。

心有餘悸,心有餘悸。

「她既然不願意伺候您,合該被打發。”

他笑:「你嘴上句句站在我這邊,其實心裡怪我太殘忍吧。”

還真說對了。暇玉默然無語,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已經沉默太久,不知如何開口了。氣氛越來越壓抑,她不敢抬頭看他,哪怕是在黑暗中。

她又靜默一會,覺得眼淚積攢的差不多了,才緩緩開口:「......對,我是怪你殘忍,害怕有一天哪句話說不對了,落的和老三一樣的下場......」一闔眼,眼淚擠出眼眶,順著臉頰滑落掉在他胳膊上:「我一直小心翼翼就怕惹了你不開心,順著你說,你覺得是違心逢迎,逆著你說,你又會生氣,我......我......」哽咽的時候,順便想想接下來說點什麼。

他只覺得她的淚灼人的熱,不禁生出幾分的愧疚來。

“……我知道你一直是孤單一人,又在一份糟心的行當裡任職,所以時時刻刻提防著旁人,提防是沒錯,可也得分跟誰啊。」裝著裝著動了真情,哭聲不全是作假:「......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你的枕邊人,你卻彆扭著和我說話......你這樣,不累嗎?”

這話擊中心底的某處柔軟,是啊,自從父母故去,他一直是自己生活,考武舉,入職錦衣衛,這麼多年沒關心過別人,別人倒是也沒關心過自己。如果沒有滿身的刺和鋒利的獠牙,誰又會把他放在眼裡,為了免受欺負,總得比旁人多份提防和算計。

時間久了,成了習慣。

也不知她一番哭訴,他聽進去多少。暇玉拽過他的褻衣前襟抹了眼淚:「我知道自己很多地方做的不好,不管從哪裡看都配不上你,可我不是努力在改麼,我既然嫁給你了,肯定是想和你好好生活在一起,你討厭我的地方,我都改掉,你不叫我去東府,我以後不去就是了。”

他將人摟緊,小聲說:「你挺好的,不用改。”

暇玉就勢往他懷裡拱了拱:「還有,我盼星星盼月亮的把你盼回來了,你卻說要去別的地方住,我又不是木頭人,能不生氣麼,誰知道你還真走了......」說到此處,委屈的抽抽噎噎,又淌了一串眼淚出來。

若是剛才她說這話,他定要好好理論一番,究竟是誰的錯。但這會懷中的人哭成了淚人,哭的他心慌,哪裡還管誰對誰錯,開口就把錯攬到自己頭上:「剛才是剛才,我現在不是回來陪你了麼。”

她霧眼朦朧的說:「還不是我把你找回來的......」和一開始的謊言來個首尾照應。

眼淚點到為止,多了就不值錢了。她適時收住淚水,抱住他,把側臉貼到他胸口,喃喃的說:「錦麟,我會做個好妻子,我不想你生氣......」

新婚嬌妻的這般懇求的軟言細語,饒是錦麟也不免在心底生出柔情,這會只想抱著這懷中的溫香軟玉不放手。

……

兩人都累了一天,此時一個哭的累了,一個鬧的累了,也不知是誰靠著誰先睡過去了。等錦麟睜眼,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了。昨晚太累把她放過了,今早把人逮住狠狠的親昵了一番,才起身穿衣,神清氣爽的去了衛所當職。

在他離開一個月內積攢的精氣神轉眼就被耗光,加上昨天落水有些著涼,她便傳話下去免了今天的請安,各院好好休息。至於秋煙居那幾位,讓府裡大夫問診,如果不燒不疼了,就把人放出來自由活動罷。

接來下幾天,他當真如自己說,晚去早退,好好陪她。她便也虛情假意的逢迎,努力維持新婚燕爾的甜蜜。三姨娘的事情之後,各院子都老實了不少,至少老爺在家的時候,不敢鬧事。

這日,錦麟又早退回家,自那晚之後,他越發看暇玉順眼,恨不能掛在心尖上疼。一問人去哪了,丫鬟說是去了尋梅堂,便換了衣服過去找她。

舉目望去,見她躺在尋梅堂小廳前的貴妃榻上,身上蓋了件紅緞斗篷,側臥著身子睡的正酣。侍女們本想叫醒她,但他擺擺手,讓她們全部下去了。

暇玉在後院賞花累了,便叫人搬了貴妃榻過來躺下休息,不想竟睡了過去。半夢半醒間覺得嘴唇上濕漉漉的,有什麼東西撬開自己的牙齒鑽了進來。

她嚇了一跳,趕緊睜眼,正對上錦麟閃著壞笑的眸子。

「我怎麼在這裡睡著了......」她想撐坐起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才。」回答的言簡意賅,但手上已經不規矩的摸進她的衣衫內,又很順利的從褻衣的衣縫內探索了進去。她忙按住他的手,避免因為他的撫摸而衣衫大開的局面。可哪裡按的住,他乾脆直接按抓她的腰,將她重新推倒在榻上,用膝蓋頂開她的兩條腿,合身壓上去。

吮著她櫻唇,笑著問:「不想我?”

每次他這麼問,准沒好事。她心虛的說「想......當然想。」錦麟甜甜一笑:「我就知道。」說著摸進她裙底去脫她的褲子。

她這才意識到,他是打算在這親熱,這還了得?!暇玉臉皮薄,心說要是被人撞倒,她這位夫人的威信便不用樹了,就算是做妾也不能這般沒規矩和男人光天化日在院子裡親熱。

「不行!不能在這!會被人看到!”

錦麟哪顧得了這麼多,啄了她的唇,安慰道:「沒我命令,誰敢過來?」暇玉是鐵了心的不配合:「萬一呢,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被人知道了,我還有什麼臉見人?”

他一聽,賭氣的說:「怎麼著?爺疼你還錯了?”

暇玉當他生氣沒了興致,乾脆直說:「反正不該在這兒。”

錦麟居高臨下的看她,暇玉此時反倒不怕了,錯的又不是她。

見她眼底抗爭的意味愈濃,他道了聲:「我就錯了,你怎麼樣?」便把她裙子撩掀到她胸前,單手扣住她兩個手腕,令一隻手去退她的褲子。她豈能讓他如願,就算徒勞,仍然擺弄腰肢抵抗:「你別這樣!快放開我!”

「喊吧,我一會還怕你不喊呢!你若是不喊,就是我疼你還不夠,咱們就做到你喊了叫了滿意了為止!”

聽他說的淫詞浪語,暇玉羞憤難當:「我是你的妻子,不是你的侍妾,你是不是該給我一些尊重?”

事已至此,沒有退路,他高聲道:「尊重?你要的東西還真不少,那我要的東西,你給嗎?」一下把她褻褲退下來。

暇玉只覺得下身一陣涼意,知道事情沒法挽回了,氣到極致反倒淡定了,索性躺在榻上,心說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雙眼一閉,節省體力讓那這混蛋儘早完事才是該做的。

錦麟見她妥協了,心底閃過一絲快意,須臾又覺得幾分失落,銜著她的耳垂,喃喃的說:「誰叫你閉眼的?」暇玉只做耳旁風,仍舊死死閉著眼睛。

「行!你想看還沒得看!」他把斗篷蓋到她臉上,抬起她的腿就要行事,忽然間起了壞心,反倒不急著進入了而是磨蹭著她柔軟的外緣,只弄的暇玉又恐懼又難捱,身子陣陣戰慄。偏這時,錦麟掀開她頭上蓋的斗篷,在她身下摸了一下,然後把濡濕的粘液揩在她臉上,在她耳畔笑道:「呦,不願意的話,這些水哪來的?”

暇玉又羞又怒:「你,你真是太討人厭了!」他則呵呵笑道:「呦,你不是不願意看麼?怎麼睜眼了?沒關係,我不介意,你要願意看,咱們就看。」說著,抬起她兩條腿壓向她肩頭,一用力便進入她體內:「這樣看得見麼?」這瞬間她身子一陣瑟縮,讓他體會到她的緊致狹窄,快慰的低吟了聲,伏在她耳畔笑道:「......你是打算要我的命啊,也好,今天就死在你身上算了。”

暇玉只恨自己現在不能五感頓失,而是明明白白的知道他在對自己做什麼。他的手在她胸前搓弄,她便得了空隙,咬住指節不讓自己瀉出一點聲息,就怕院子裡沒走散的丫鬟聽到。他卻不在乎這些,依由著性子和她歡好。

漸漸的,異樣的感覺湧來,酥麻感越聚越多,從下腹直席捲到四肢百骸,她忽然害怕了,怕自己真的把持不住,丟了魂魄喚出羞人的聲響,便死死咬住牙關強忍著。但她的異樣和小心思哪瞞的住他,專門撩撥她,終於她身子一陣痙攣,腦子化了一般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他緊緊封住她的唇,把她的呻吟全部封堵了回去。

他抽身出來,親了她一下:「這不是挺好的麼。”

心裡委屈,想哭又想罵,這王八蛋把自己當什麼人了,在他眼裡自己和邀寵承歡的侍妾沒有區別。不,是她自視甚高了,覺得自己是妻子而與眾不同,其實還不都一樣。

在這廝眼裡,女人只有他喜歡的和不喜歡的,其餘的統統一樣。那天晚上哭著跟他強調的東西,他是一個字沒聽進去。

錦麟知道她生氣了,便湊過去笑嘻嘻的說:「這臉皮薄的,快讓我看看,紅成什麼樣了。」 暇玉只恨他盡興了不滾蛋,瞭了他一眼,冷淡的說:「就是累了,懶得說話,想再躺會。”

他哦了一聲,下床到屋外掐了朵白色的木芙蓉回來,塞她手裡:「行了,行了,就當是我欺負你了,給你陪個不是,快笑笑。你不是說不惹我生氣嗎,你再不笑,我要生氣了。”

“……”

他今天心情好,還是哄,她不拿花,他就把它別在她髮髻上:「瞧,多漂亮。”

她把花摘下來扔到榻下:「不覺得漂亮!”

錦麟被氣的眼前一黑,心說這就是慣的,蹬鼻子上臉了!但畢竟有錯在先,靜默半晌,吐納了幾口氣,覺得心情舒暢了,才涎著臉拱過去,晃著她笑道:「多大點事兒啊,值得你這樣麼。”

暇玉聽到他的聲音打心眼裡煩,便向脖頸後胡亂去抓斗篷,想蓋住臉。突然就聽他嘶的一下,倒抽了口冷氣。她回眸看了眼,見他顴骨上赫然掛著兩道血痕,不用說,是她剛才抓的。

他碰了下傷,氣的瞪眼:「你!”

暇玉自知闖禍,趕緊坐起來:「我不知道你靠過來了,我這就給你吹吹,皮外傷而已,不打緊。”

他惱了:「這傷一看就是女人抓的,明天叫我怎麼見人?走出門不夠別人笑話的!”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09 PM

第十七章 再起禍端

錦麟用手捂著右臉頰的血痕,黑著臉往上房走,暇玉邁著小碎步氣喘吁吁的跟在後面:「......不行的話,你明天去衛所的時候抱只貓,就說是貓抓的......」沒等說完,他表情陰鬱的回頭,瞪了她一眼,沒說話,繼續氣衝衝的往前走。

這時闌信打前面來,早就貓著腰等著跟老爺彙報事情,但這會錦麟鬧心的緊,什麼都不想聽,不等闌信開口,穆錦麟便道:「你去找塊青磚來給我!”

闌信一怔,但不敢問,乖乖的下去了。

暇玉嘀咕他要青磚做什麼,難不成要拍自己?不能吧......等闌信取來青磚送到上房,錦麟從梳粧檯上拿了鏡子在手,另一手拿了青磚,她才猜到他要做什麼。

「你想用磚把臉蹭出一片傷來遮蓋抓痕?不至於吧......」

「當然至於,你不知道我每天見的都是什麼人嗎?”

錦麟把青磚在地上摔成碎塊,撿起一塊合適的在手,就準備用粗糙的磚面蹭臉。

掩蓋樹葉最好的地方是森林,遮蓋傷口的最好辦法是創造出新的傷口。

「沒別的辦法嗎?別衝動!”

他瞪眼:「你說說,你有什麼辦法?蒙面嗎?」見她不答,哼了聲,二話不說,把磚面貼著皮膚,使勁按住,然後在顴骨的皮膚上快速蹭了下。

等他丟開青磚,暇玉就見他顴骨處少了大概兩塊指甲大小的皮膚,紅赤赤滾著血珠,而之前的抓痕真的看不出來了。

她抽出手帕趕緊給擦著傷口邊緣的塵土,一邊小口呵氣吹一邊說:「一會上些藥,很快就能結痂了。」錦麟一把奪過她的帕子,自個胡亂蘸了蘸傷口,把帕子丟掉:「不用上藥,就這樣好了,若是有人問,就說是騎馬跌下來,擦傷的。”

「......」她小聲說:「還是擦點藥吧......」

「都說不用了。”

這時丫鬟們進來將一地碎磚塊和磚沫打掃乾淨,大氣不敢出的退了出去。獨留穆錦麟杵著下巴和暇玉。她頂著他的視線,不敢抬頭,過了很久,才重新找到話題:「晚上你想吃點什麼?”

他盯著她,一挑眉:「你!”

暇玉心說這次是完了,誰叫自己不占理呢。她醞釀了下淚水,咬著嘴唇緩緩抬眸:「......都隨你,只要你能覺得好受點......」

他一怔,接著扣住她的手腕,迫近她:「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她忍不住向後縮,道:「老爺,您的傷口又流血了,真的不要叫大夫來嗎?」終於老天開眼,這時就聽闌信來外面稟告:「老爺,李小爺來了,等了有一會兒了。”

「讓他再等會,說我馬上就去。」放開暇玉,重新拾起鏡子,左瞧又看確定不會穿幫,才對妻子半威脅半調笑的說:「你等著,看我回來怎麼治你。”



李苒是和錦麟一起玩大的,彼此熟悉的很。

一見面,李苒就盯著錦麟臉上的傷問:「爺,您這是怎麼了?在哪傷的啊?」在他印象裡,他家大人的身手了得,他不傷別人就不錯了,哪能輪到他自己受傷。

「啊......」錦麟淡說:「新買了匹馬,性子烈的很,不讓騎,把我給傷著了。」李苒嘖嘖稱是:「好馬太少。”

錦麟見他沒起疑,便問他用飯了沒,得到否定的回答,便讓人做了酒菜招待他。又叫琴坊喚來幾個舞姬歌姬作陪,幾杯酒下肚,李苒大吐苦水,原來他今個休假在家,可是他娘親一直嘮叨讓他娶親的事情,他煩的不得了,便跑到這裡避難。

「我現在這樣挺好,自由自在,要是娶了妻子,處處受牽制。出去找樂子,對不住她,不出去找樂子,對不起自己。」臨了補充了一句:「要是碰到個脾氣不好的毒婦,以後有的受了。”

錦麟無所謂的說:「你何必在乎她怎麼想,樂意不樂意全憑你自己說了算。沒聽說哪個男人被一個女人困住的,就是我爹那樣的人,不也是......」提到過世的西府老爺,李苒一默,錦麟也發覺失言,立即話鋒一轉,道:「不過,你歲數差不多了,妾都有了,該找個領頭的管管她們了。”

「說到這件事,我就心煩,我娘想給我說門正經的親事,有多正經呢,那戶人家祖上做過官,現在家道中落了,可家中的男丁都一門心思在讀書,還準備翻身往上爬。我娘非說那小姐是個書香門第正經人家的好孩子,做妻子最最合適。」李苒一撂酒杯,冷笑:「哪裡合適?”

「你沒跟你娘說,做咱們錦衣衛的,最好別找有背景的親家麼?咱們只聽皇上調遣,其餘的朝臣武將勢力最好別有瓜葛,當然不想往上爬,一輩子做個小官,另當別論。”

「我說了。」李苒道:「我說,穆大人身為從三品同知娶的妻子,只是個御醫的女兒。」他喝的心肺熱乎乎的,膽子大起來,忍不住問:「大人,我一直想不通,您娶夫人,到底是為什麼?家世不高的嫡女,京中不是沒有別人。”

「她......總的說起來最合適吧。」錦麟說:「家族有清譽有聲望,但御醫世家,說到底是伺候皇上的奴才,朝中爭鬥和他們八竿子打不著,永遠成不了氣候。我不會受妻子娘家的影響,皇上才能信任我。」想想決定娶她時候的心情,繼續說:「她模樣很挺合我心意......另外,東府的靜宸心心念念牽掛的人,就是她。”

李苒微張嘴巴,口中的菜忘記了嚼,咕嘟一下嚥了下去:「畫中的少女是夫人?”

「說來湊巧,我去吳家盤問吳澄玉的案子,結果一看到吳暇玉,差點樂出來,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自打知道他那點小心思,我就找畫中的女子,找的辛苦,沒想到老天爺把她送到我面前了。」錦麟陰笑:「你說,我還能放過這個好機會麼。”

李苒拍桌笑道:「那三少爺知道嗎?一定被氣死了吧,藏著掖著寶貝著,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這人到了您身邊,就是他以後承襲了梁安侯的爵位,得不到的永遠得不到。”

錦麟冷笑:「我當然知道他怎麼打算的,他要做好兒子,好孫子,心裡有惦記著的女子,也不敢聲張,就指望著一朝翻身,自己說了算的時候,再對暇玉動手。想的美,爺偏叫他沒得指望!再說了,暇玉嫁給我,是她的福氣,否則的話,靜宸那種人,等佈置好一切,早過了八百年,不是她做人婦,就是他娶了正妻。暇玉跟了他,撐死是個姨奶奶。”

李苒聽出穆錦麟話裡話外對吳暇玉有幾分真情。不過,這位穆二爺的性格他也瞭解,喜歡的時候恨不得敲骨吸髓的榨幹對方的好,等到過幾天膩了,便拋擲腦後。這位新夫人也不知能得到他幾天的疼愛。

「是呀,等他爹不行了,他承襲爵位指不定哪年了。他大哥哪天清醒過來,他照樣沒戲!」說起東府的大少爺,李苒多句嘴:「大少爺估計是好不了了,得一直傻下去。”

「這就是報應,缺德害人,報應到自己兒子頭上了。」錦麟笑:「這才是剛開始,他們家喘氣的有一個算一個,咱們慢慢走著瞧。”

兩人喝酒吃飯,直到夜深了,李苒才告辭。錦麟則第一次覺得李苒待的太久,怎麼不早些離府。嗅了嗅一身的酒味,正準備換身衣裳再去找妻子。結果這時衛所的遞信校尉登門求見,開口就是:「穆大人,不好了,皇上從宮門遞了條子出來,要咱們錦衣衛連夜抓戶部季侍郎!”

除非特別緊急的情況,否則皇上不會遞字條出來的。錦麟便立即換了飛魚服掛上繡春刀回衛所整隊。



聽說穆錦麟又被叫走了,她只歎不知這晚上誰人倒楣被他逮捕。不過他走了,她的日子總歸能好過點了。

美美的睡上一覺。

可往往事與願違,越想睡覺越是睡不著,清醒得連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覺得吵,最後她仰面躺在床上,乾脆放棄了,一心盼著天亮起身活動。

忽然這時外面傳來陣陣的嘈雜,正要叫浮香去看,不想浮香已經披了衣裳起來,點了燈燭到她帳前道:「奴婢這就去看看是誰不要命了,大晚上在這扯脖子叫喚。”

不知為何暇玉心裡有不好的預感,趁浮香去察看狀況,便摸了自己的衣裳還是穿戴。很快浮香和門外的人交談了幾句,臉色煞白的回來,深吸了一口氣才說:「張仃說,他們巡夜的時候發現秋煙居的九姨娘在埋東西......埋的東西是個未足月的死胎。”

「什麼?”

「張仃就是這麼說的,叫夫人您拿主意該怎麼辦?”

“……當然是去探明情況了。掌燈,秋煙居!”

一路上暇玉心裡一直怦怦跳個不停。怎麼會一點徵兆都沒有,就流產了呢?怎麼流的?誰幹的?為什麼偷偷掩埋?這些統統需要解答。

剛要進秋煙居,忽然後面呼哧帶喘的跑來一個丫鬟,正是暖雪,她直奔到暇玉面前,攔住她道:「夫人,您不能去。九姨娘那孩子就不該出生,掉就掉了唄。她自知理虧才偷偷喝了藥,把孩子弄掉的。您千萬別管她,您去看她了,其他幾房的以為您能容下姨奶奶們生下長子呢。”

她好像對新生命的理解有很多誤會的地方。但總不能叫個丫鬟看穿了,便裝作沉思了下,最後冷笑道:「誰說我是去探望她的?我是想去問問這不守規矩的奴才安的是什麼心,這時候給我添堵!”

暖雪愣住。這時暇玉道:「唉,算了,隨她死活罷。老爺回來再說!」轉身往回走。

等回了屋,叫浮香把門關上,盤腿坐在床上對浮香道:「這樣好嗎?我是不是該去看看?”

浮香把燈芯挑亮,無所謂的說:「夫人,你就是好心腸。咱們不是聽暖雪說了麼,哪有正妻剛進門,就讓姨奶奶懷孕生子的,九姨娘肯定是上次裝病嘗到您的厲害了,自個有自知之明把孩子掉了。嘿,算她識時務,免得咱們動手。”

暇玉仍蹙著眉頭:「可是,老爺他非常想要孩子......如果他想留呢?”

浮香笑著安慰:「怎麼會呢?再說了,這件事和夫人您沒關係,都是她自己造的孽!”

那可說不準,穆錦麟做事歷來無章法可循。再說其他人沒事,偏偏是被她整治過的人懷上了,怎麼懷的?沒喝避孕的湯藥?

一團亂麻。



第十八章 含沙射影

早晨各院的來請安,暇玉打聽了幾句秋煙居九姨娘的身子怎麼樣了,跟她住一個院子的閻姨娘立即露出憂愁的神色,唉聲歎氣的說:「小九這次是傷著了,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呢,就生下個孩子,據說自個都嚇哭了。”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懷孕了,那孩子是怎麼掉下來的,摔著了,碰著了?

暇玉微微一笑:「據說?據誰說的?還不是她自己說的。”

「哎呀,夫人,我就是打個比喻,的確是昨晚上出了事,我去看她,她跟我說的。”

「那就是了。以後誰說的就是誰說的,最好別用‘據說’兩個字開頭。”

這時十姨娘嘖嘖冷笑:「有些人呀,就是愛用據說兩個字搬弄是非,推卸責任。夫人您不讓她說這兩字,她就得當啞巴了。”

閻姨娘看了眼老十,不答腔,只對著暇玉送上愧疚的歉意:「都是我腦子轉的慢,夫人千萬莫怪。”

「我沒有找誰茬,挑誰理的意思,只是大家都知道人言可畏。這次的事是九姨娘自己的責任,但是我並不想聽到有人再談論這件事。好了,就這樣,大家回屋各自歇著吧。”

姨娘們只得給夫人施禮告退。暇玉等人走了,準備喝口熱茶潤喉,小十二瞧瞧的潛了回來,站在門檻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有事?”

「那個......夫人......」小十二神態拘謹的走上前,張口就問:「您,您不准備查這件事嗎?我聽您的意思好像原諒九姨娘了,這怎麼行呢?她竟然敢在這節骨眼上,懷孩子給您上眼藥,您不給她點顏色看看?她肯定把該喝的藥都倒了,否則怎麼會懷上?”

不公平,別人都乖乖的喝藥避孕,只有她自己懷了,若不是看在嫡妻不好欺的份上,怕是就要生下來占得先機了。

想把她當槍使喚?暇玉吹了吹茶水,道:「要是論責任,我第一個肯定不找她本人,先找負責配藥送藥的奴才,和伺候她喝藥的丫鬟。這件事我自有安排,你回去吧。最近天涼,多加件衣裳。妹妹,慢走不送。”

小十二見夫人不買帳,出了門哼哼唧唧的往自己院走了。看著甚至比自己年歲似乎還要小的十二姨娘,暇玉忍不住心中感歎,穆錦麟真是個禽獸啊。

可如今,這個禽獸還沒回來,她還得派人告訴他這件事。不管怎麼說,他是孩子的父親,有權利知道此事,不管他聽後是什麼感想,他必須知道。

又等了會,不見他回來。暇玉便叫來闌信去報信。那闌信聽了,趕緊道了聲是,就出了門。暇玉則在家做準備,喝了一碗紅棗粥後,又加了件褙子穿著,吃鬧穿暖等著閻羅王回來。

可等了半天,只有闌信一個人回來,並不見穆錦麟本人。

「老爺呢?”

闌信抹了把汗,才說:「老爺忙著呢,看那樣子是一夜沒睡,匆匆叮囑了我幾句,就把我給打發回來了。老爺說,他要您在他回家之前查清究竟是怎麼回事,是九姨娘謀殺親子,還是有人落藥害子......」

一口一個‘子’字,暇玉心說看來這廝還真把九姨娘的孩子當回事了。

「老爺這麼說的?”

闌信把脖子縮了縮:「......小的照實重複了老爺的話。”

「......」暇玉怔了怔,故作鎮定的說:「算了,你下去吧。”

把闌信打發下去了,她沒心思像平常一樣賞花看書了,想了想對浮香道:「去秋煙居把九姨娘帶來,她要說下不了床,找兩個強壯的僕婦抬也抬來!”

浮香心裡高興,以為夫人要整治私自懷孕,給嫡妻心口插刀的九姨娘,興高采烈的去了。

很快,就見九姨娘病歪歪的走了進來,她紅腫著美目,淒淒然的看向暇玉,抽抽噎噎的說了聲:「夫人......饒命吶......」

人家剛小產完,就把人這麼叫來,是不是過分了?

「你知錯了?」暇玉吹了吹指甲,儘量表現的無所謂。

“……是,是......我知錯......我知錯,不管夫人怎麼懲罰我,我都沒有一句怨言。」說完,竟雙膝一軟,便要跌倒。

暇玉對九姨娘帶進來的丫鬟盼夏道:「快扶住你家姨奶奶,沒點眼力見。”

“……是,奴婢錯了。」她嘴上這麼說,但動作依然遲緩,估計是不想破壞自己主人的表演。果然這時,九姨娘一抹淚,伏在地上哭道:「夫人......這件事的確是我的錯,我不該這個時候發生這種事給夫人添堵。但是,但是......您要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自己懷孕了,還是前夜腹痛難忍,掙扎了半宿,天亮時落下一個......一個......三個月大的嬰孩來的......我看到嚇壞了......根本不知該怎麼處理......就等著天黑,想偷偷的埋起來,不想還是被發現了......我罪該萬死......嗚嗚嗚嗚......」

她居然不知道自己懷孕了?

誰信吶。

壓住怒火,暇玉儘量平靜的問:「你說你自己不知道有身孕,那麼葵水總不能說謊吧,幾個月沒來了,完全沒覺得奇怪?”

九姨娘害怕的說:「我葵水一向都不准時,常常幾個月不來... ...」

盼夏插話:「我家姨奶奶葵水向來不准,這點可以問府裡的大夫,他們沒少為這給姨奶奶抓藥!」分明是說給暇玉聽的。

暇玉厭惡的睇了眼盼夏,對青桐道:「給她長長記性,主人說話的時候,不許插嘴,然後攆出去!”

青桐說了聲是,便走過去,輪開巴掌打了盼夏幾耳光,然後指著門外道:「出去候著。」不知是不是青桐下了死手,直打的她跌跌撞撞,尋著門出去了。

暇玉繼續盤問九姨娘:「你就沒孕吐的反應?”

「那會,我正因為時熱症被關在秋煙居,我以為那些反應是疫症的表現啊......」九姨娘哭的頗為無辜,眼淚劈啪往下掉。

「......」不得不說,一件件事趕的可真巧。她一時不知該從何反駁起。

暇玉惱然拍桌:「直接說有人給你下藥就是了,磨磨唧唧說這麼許多作甚?!”

拍的太狠,手疼。

九姨娘嚇的一怔,把哭聲硬生生給噎回去了:「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管你是不是這意思,我聽著就是這樣。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有身孕了,又有誰能給你下藥?」她漸漸明白九姨娘支支吾吾想說的是什麼了。

九姨娘怯生生的看了眼暇玉,又滿是委屈的咬了咬嘴唇,最終還是說了:「要說誰知道我有身孕了,只有一個半月前,德濟醫館的大夫來給我診過脈......我想是不是那時候......」

果然是這樣,反復強調自己不知懷孕,推論出這院裡其他不懂醫術的姨娘也不能下手。知道她懷孕了,才能下手的,只有一個人——就是她吳暇玉。

她的意思是,濟號的小孟翔在給她把脈的時候,知道她懷了身孕,於是偷偷告訴了她這個嫡妻,而她知曉後,對腹中的胎兒下了毒手。

暇玉表無表情的故意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九姨娘雙眼噙滿淚水,突然爬過去拽著暇玉的裙子哭道:「夫人,我知道您的厲害,但您應該知道,藥不是回回奏效的,我的確是不小心懷上的,從沒想到給您難堪......其實您可以告訴我,我不管用什麼辦法都不會讓這個孩子出世......求求您了......別再神不知鬼不覺的處置我了,我真的害怕......害怕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小產死掉......嗚嗚嗚......」

「綠影,青桐把她給扶起來,一大早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暇玉此時是一點同情心都沒有了。

這盆髒水扣的瓷實,一滴沒剩,全潑她是身上了。

有錯在先的人,竟成了受害者。

「夫人啊......夫人啊......您原諒奴婢吧......奴婢知錯了......」拉拉扯扯間,她掏出帕子抹淚。這時暇玉起身,奪過她那帕子扔到地上,冷然道:「你再哭著胡說八道,我就叫你落得和三姨娘一個下場,你要是有兩條舌頭,只管哭。”

九姨娘剛拔高一個聲調,準備開哭,聽了夫人這話,只得張嘴呼出一口氣,生生把哭聲咽了回去。

「我告訴你,這件事和我沒關係,你敢亂說,我絕不客氣。不過,現在既然你喊冤,那咱們就仔細查查清楚,我絕不許這個家裡有包藏禍心,背地裡做出種種見不得人的事來!」暇玉坐回椅子上,冷冷的說:「你回去等著,誰受了委屈誰合該受罰,必然有個說法。”

“……不是夫人......您下的命令......那是誰做的呀?」九姨娘眼淚哭成串了:「雖然這孩子不該生下來......但......但......除了您和老爺之外,旁人沒這個權利要他死呀......」

暇玉頭疼,不耐煩的打發她回去:「你先回去,等你養好了身子,其中的過錯咱們再細算!」等人走了,暇玉疲憊的伏在桌上。心說剛才虛張聲勢先把人打發走了,其實下面該怎麼辦,她是一點譜都沒有。

查?查什麼查?

九姨娘只要咬定自己不知懷孕,可能是小孟翔診出她懷孕這點,並懷疑是夫人下藥落子就行了。正因為一切都建立在猜測上,她找不出反擊的有力證據。

九姨娘剛才那番話和穆錦麟說,他會怎麼想?想她是個毒婦,根本不通知他,就擅自做主弄掉姨娘的孩子?這種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誰敢保證她吳暇玉就算生出長子後,就不能對其他侍妾的肚子下手?

就算那個孩子不該出世,她也不能擅自做主,因為家主是穆錦麟。想到那活魔發起火來的樣子,暇玉心說,還是查吧,不管是誰做的,至少先把自己的嫌疑摘乾淨。

暇玉做的第一件事是派人去醫館問小孟翔,那天給九姨娘把脈,摸沒摸出喜脈,得到的回答自然是沒有。

可是這樣的回答,穆錦麟會相信嗎?他知道時熱的疫症是自家醫館的人作假。按照他的個性,恐怕很難再相信吳家人的口供了。

於是暇玉做的第二件事是叫人把秋煙居伺候的奴才統統叫來,挨個盤問。可顯然她慢了一拍,這些人都經過叮囑了,口徑一致,一時挑不出錯了。

九姨娘的貼身丫鬟盼夏,她面色蒼白,在這刮著涼風的初秋冒了一層細細的汗珠。暇玉判斷她是受到威脅了,要不然不能這麼緊張。

「前晚小九腹痛難忍,你就沒去找府裡的大夫來瞧?”

「晚上不問診,這是院裡的規矩,不管多重的病,一律天亮再說。”

“……那,你家姨奶奶可是一直服著避孕的湯藥嗎?”

「是,每次老爺來過夜,她都會喝。」盼夏小聲回答,眼神怯生生的,尤其看著暇玉身邊的青桐,眼神跟老鼠見了貓似的。

喝沒喝誰知道,糾纏這個會沒完沒了。暇玉又問:「九姨娘腹疼那天都吃過什麼?從早上開始給我細細的說。”

「早上是榆錢糕,紫蘇粥,中午姨奶奶胃口不好,只喝了幾口蓮子羹,之後不久,隱隱腹痛,晚上疼的起不來床,什麼都沒吃。」盼夏說完,小聲補充了一句:「......還有她喝完蓮子羹,想起還沒吃治療熱疫的湯藥,吩咐了奴婢去熬......解除禁足之後,姨奶奶怕再犯疫症,便一直喝著藥。”

喝完治療熱症的湯藥,流的產。又和她扯上關係了,這丫鬟是受了指使了,句句都往她身上扯,再審訊下去指不定說出什麼來。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09 PM

第十九章 徹查真相(上)

你今天說過什麼,我和一屋子的人都記著呢。要是叫我查出你有半句假話,哼,你先想好你自己的下場!」暇玉除了口頭恐嚇外,沒別的法子。盼夏聽了,卻嚇的得得瑟瑟的說:「不敢,奴婢不敢有半句假話。”

「那就好,否則的話,你最好長了兩條舌頭!」暇玉一擺手:「先下去吧,這事沒完,我隨時叫你過來問話。”

那盼夏便一步三晃的出去了。等盼夏走了,派去打探消息的綠影也回來了,看樣子就知道事情不順利,她嘟著小嘴說:「府裡的大夫說,秋煙居的人沒配過奇怪的藥。門子說,這幾天秋煙居的丫鬟沒出邁出過大門。”

這麼說,落子湯是提前準備好的?那憑什麼九姨娘認為自己一定會趕在嫡妻前懷孕?難道是儲備了,防患未然?也不太可能,這種不吉利的東西,若是被人知道握住把柄,便等著倒楣罷。

本想釜底抽薪,證實九姨娘買了落子湯,自己落的胎,但眼下這條路也堵死了。難道就受她冤枉了?算了,乾脆不管了,就算是她做的又如何?九姨娘還不得乖乖受著?穆錦麟回來發火,她也占著理!反正那孩子就不該生下來!

不過,叫那活魔懷疑記恨上了,她這輩子是別想好了。

還是查查吧......唉......

暇玉杵著下巴,聚精會神的思考著。如果九姨娘打定主意要冤枉自己,那她為什麼不在痛苦的小產的時候,把事情鬧大,乾脆撕心裂肺的喊一通,鬧的穆錦麟知道這件事,更突顯她的慘烈與可憐。她沒這麼做,選擇了偷偷將孩子埋了,但卻被張仃發現了,如果張仃沒發現呢?是不是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可她偏偏被發現了,還拐彎抹角的暗示是她這個嫡妻做的。

難道九姨娘真的是無辜的,是有人加害她的?真相會不會是,九姨娘知道自己懷孕了,不小心對其他人洩露了這個秘密,然後某個人對她下了毒手。

如果是這樣,更沒法查了,除非有下人主動招供,否則就秋煙居住的閻姨娘,四姨娘和六姨娘,光嫌疑人就三個!她一個剛入門,一點威信沒有的夫人能讓她們身邊伺候多年的忠僕叛變嗎?

就在這時,就聽外面有人高喊:「夫人——夫人——不好了——」接著闌信呼哧帶喘的敲門:「夫人,出事了。盼夏姑娘淹死了!”

青桐開了門把闌信放進來,他咽了下口水道:「盼夏姑娘出去不久,就落了水,剛撈上來,已經沒氣兒了。”

死了?從她這裡剛出去就掉河淹死了,算什麼事兒啊。

殺人滅口?

事件升級了,關係人命。

暇玉心說不能流露慌張,便強裝鎮定,一嘖嘴:「死就死了,該埋哪埋哪兒!慌慌張張的幹什麼,沒見過死人嗎?”

闌信支吾:「可她是從您這裡出去的......」沒說完對上夫人嚴厲的目光,他趕緊捂住嘴巴,將頭深深的埋起來:「小的知道了,這就去跟大管家說,支銀子把盼夏姑娘葬了。”

「慢著,我先去看看盼夏的屍體。”

「夫人,您不能去啊。晦氣,晦氣!”

她現在還不夠晦氣嗎?再說了,指不定這院裡以後還得出什麼事,事先練練膽子沒錯。不容闌信分說,暇玉起身便往停屍的湖邊去,就見一張席子蓋著個女屍,從席子下露出盼夏的翠色衣裳和慘白的戴著一串佛珠的右手。

哎?暇玉發現了蹊蹺,叫浮香折了根樹枝去撥弄那串珠子,就見那珠子彼此靠緊後多出一個空隙來。

“……少了個珠子。」那手鏈長短正合她手腕的粗細,沒道理去掉一個珠子,現在佛珠間鬆鬆垮垮的,不美觀。

這時另一個秋煙居院裡的丫鬟擠開人群撲到盼夏的屍體上,嗚嗚痛哭起來,一聲聲的哭周圍人的心情都跟著墜入了谷底。闌信見夫人臉色不大好,以為是那丫鬟哭的糟心,便過去推了她一下:「有你的哭的時候,先閉上嘴,待會再嚎不遲。”

那丫鬟聽了這話,便無聲的劈啪落淚。暇玉料定這丫鬟和盼夏關係匪淺,便把人叫到跟前問話,那丫鬟自稱迎春,和盼夏是一起入府的奴婢。

「既然你跟她認識很久了,那麼她那串手珠,以前就少一個珠子嗎?”

迎春一怔:「這奴婢倒是沒注意。只是那佛珠是她娘留給她的,她從來都寶貝著,不叫旁人碰一下。”

還是沒什麼有用的資訊,暇玉剛想叫闌信吩咐管家好生把屍體葬了,簽了死契的丫鬟,和父母家不許有任何瓜葛了,這麼死了,以後連個燒紙的人都沒有。可還沒等她開口,忽然九姨娘打人群裡竄出來,拿帕子拭淚,哭道:「夏兒丫頭,你這個苦命的,怎麼就去了......若是有人為難你,你就跟夫人和我說,自然有人替你做主,怎麼就尋死了?”

「......」暇玉在這時候有些理解濫用暴力的穆錦麟了,有的時候真的會很暴躁。

九姨娘又跪在暇玉面前,抽抽噎噎的說:「盼夏是個可憐的好姑娘,夫人行行好,允許我出銀子將她好生葬了吧......雖然不能給她置辦好的棺槨,但是她一個孤女席子一卷便扔到野地裡,未免也太慘了......」

誰說要把盼夏席子一卷扔到野地裡去了?她倒是蹦出來充當好人了。她吳暇玉若是答應她的懇求,倒顯得九姨娘對僕人有情有義了,而她吳暇玉似是個想把死去的下人隨便一拋的狠毒夫人。

暇玉冷然道:「盼夏無故落水,著實可疑,屍體不能草率掩埋,待查清楚死因,再入殮不遲。」這時,暇玉掃了眼在場圍觀看熱鬧的下人們,忽然有所發現,便指著一個細高細高的年輕男子對闌通道:「闌信,你去把他帶到我那裡,我有話問他和......你。」說完,意味深長的瞥了他一眼,闌信眼珠子一轉,仔細回想自己的過失,思來想去沒覺得自己哪裡做錯了。便心安的道:「是,小的立即帶葛大過去。”

暇玉回屋後,坐在正座上,她有直覺突破口就在這葛大身上。浮香見夫人微蹙眉頭,知道夫人身體弱,生不得氣,便小聲勸慰:「您千萬別和這幫下人置氣,氣壞了身子可不好,您若是惱他們,下令打一頓就是了。”

正此時,門外的綠影來報說闌信帶了葛大過來。

「先把闌信叫進來。”

這傢伙是穆錦麟的親信,對府邸瞭若指掌,自己得先發制人,震住他才行,等闌信一進來,暇玉便開口道:「闌信啊,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只管說是或者不是就行了。”

「......」他眼睛一眯:「是。”

「我在東府落水,老爺轉眼就知道了,是有人專門彙報的吧。」暇玉冷冷的說:「所以同理,有人盯著我,也得有人盯著各房的姨奶奶們,是不是?”

闌信心說這也不算秘密,她早晚會發現:「是。”

暇玉冷哼:「現在我要問你,負責盯著秋煙居的,是不是葛大?”

夫人怎麼知道的,家裡誰是負責盯梢,誰是普通的家丁,只有老爺和他極為數不多的老下人知道。闌信從牙縫擠出個「是」字。卻不敢反問夫人是如何知曉的。

「你把他叫進來,我有話問他。”

闌信趕忙出去,把葛大拎進來,對著這明顯走揹運了的下人,闌信自是沒好臉色:「還不跪下回夫人的話!”

葛大抬眼瞄了下夫人,肩膀一慫,一副隨便你問的架勢。

暇玉開門見山的問:「你這探子真負責,大晚上的也跑去監視。真該告訴老爺,叫他好好嘉獎你。”

葛大瞬間腰杆挺直:「夫人不能這麼冤枉人啊,小的只在白天照看秋煙居,晚上可不敢去那院子!”

她陰森森的看著他,指著他褲子膝蓋處挽痕道:「這褶子是怎麼回事?不如我替你說,這褶子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而且挽到膝蓋以上,肯定是要涉很深的水面,或者是說要經過有水的地方。這府裡雖然不小,可只有秋煙居後院裡有一片草地,蒿草膝蓋深,傍晚清晨草上沾滿了露水,從那穿過,弄濕半截褲子,一白天干不了。所以要挽起來!”

葛大張了張嘴巴,活似缺水的魚:「奴才冤枉啊——這些褶子是奴才晚上洗腳時挽褲腳,日積月累給弄的。”

暇玉冷哼一聲:「最近雨水是少了,可也下了幾場。人過草地,總能留下痕跡,來人吶,給我扒了他的鞋子,去比腳印。若是那腳印合了,就給我剁了這廝的腳!”

聽說要比腳印,瞬間放棄了抵抗,他趴在地上,不停的求饒:「夫人饒命,夫人饒命啊......奴才真的沒幹壞事,沒幹壞事。我只是去秋煙居看看而已,看看而已。”

「看什麼?”

「看妹妹們視窗亮著的燈。」靠近草地那個廂房住的是那院的僕婦丫鬟,每到晚上他就偷偷的摸過去,躲在草叢中看著那些影子,想像著她們的身型和體溫,如此一夜,直到第二那天按原路返回。

闌信大驚失色,這傢伙是活不耐煩了,敢偷窺姨奶奶的院子。當即自告奮勇的說:「夫人,這廝不能留著了!先打一頓板子,等老爺回來發落!」 暇玉吊起眼梢看闌信:「你替我想的挺周到,我是不是也該給你點嘉獎!」不等闌信解釋,她大喝一聲:「手下就那麼幾個奴才,你都管不了,任由他們滿院子隨便溜達,穆家是菜市場嗎?還有臉在這話說,給我出去反省!想明白了,再滾回來!”

一口氣說話太多,她有點頭暈。

等闌信嚇的出去了,暇玉端起茶盞,小嘬了一口,對葛大微笑:「你聽到了,闌信要打你板子,回來交給老爺處置呢。老爺有句口頭禪是扒你們的皮,你猜,他會那麼做嗎?三姨娘受處置那晚,不知你在不在,嘖嘖嘖,想想就疼的慌。”

葛大伏在地上瑟瑟發抖:「夫人開恩,夫人饒命,夫人開恩,夫人饒命......」

「饒的你命?那得看你的命值不值的活下去了。」暇玉道:「如果你能説明我在老爺回來前把這爛攤子收拾了,我可以放你走,隨你逃去哪裡。”

葛大眼裡閃耀出對生的渴望,咄咄逼人:「夫人儘管問!”

「老爺最近一次去秋煙居是什麼時候?”

「大概是五個月前......」

暇玉驚喜的眼睛一亮,那孩子三個月,穆錦麟五個月前去的秋煙居,既是說......

不想葛大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三個半月前曾在琴坊讓九姨娘伺候過一夜。”

「......」這廝說話大喘氣。暇玉的希望瞬間湮滅,隨口問:「怎麼在琴坊住的?”

「那天老爺和李家小爺一起喝酒,累了,九姨娘過來老爺,但老爺醉的厲害,走不動,便宿在琴坊了。”

為什麼情況如此相似?再想想盼夏那慘白的臉。暇玉恍然頓悟,趕緊對綠影說:「你出去從府外叫兩個穩婆進來,一個去秋煙居。青桐,你找兩個信得過力氣大的婆子,等綠影回來一起去看九姨娘,把她給我扒光了驗身!浮香,你膽子大,和另一穩婆去給我檢查盼夏的屍身!”

「是!”

如果她想的沒錯,事情的真相她已參透了十之七八,就等著丫鬟們驗證了。過了一會,她又把闌信叫進來,冷冷的問:「你若是反省好了,葛大的事情,你知我知,你跟著老爺多年,我也不想為難你,我就當這回事。”

那闌信自然回答:「小的反省好了,聽夫人差遣。”

「那好,你帶秋煙居,給我把伺候過九姨娘的那幫婆子丫鬟關起來,挨個問話。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問他們,我只想聽真話。這活兒,你能做好嗎?”

「能,小的能做好。”

「行了,去做吧。」她輕輕的擺了擺手。



第二十章 徹查真相(下)

穆錦麟回到家裡是第三天傍晚了,他累了幾天,這會疲乏勞累,只想酒足飯飽抱著暇玉休息。可讓他鬱悶的是,第一李苒非說怕回家見他娘,又跑來蹭吃喝。第二就是妻子沒在正房,而在琴坊等他。那地方養的是府裡陪客人的歌姬,她個夫人去那裡做什麼。

一進琴坊的院子,就見她在庭前的廊下站著迎他,笑容可掬,眼中的柔光快要溢出來似。他嘀咕,這是沒查清九姨娘的事情,在討好自己麼?挑挑眉,討好自己也不錯,自己享受就是了。

「老爺,李校尉,你們回來了。」暇玉笑著迎出來,卻在下臺階的時候,腳下一滑,朝前撲去。幸好穆錦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你慢點。」李苒很配合的將目光移開。

浮香從地上拾起一個珠子:「有個珠子在這,險些讓夫人跌倒,肯定是有人使壞,故意落在這裡的,該好好查查。”

暇玉盯著那珠子道:「這珠子好生眼熟,似在哪裡見過。呀!想起來了,是盼夏那丫頭戴的佛珠上的。」複又裝作奇怪的嘀咕:「真是奇了,人都死了,怎麼跑出來了珠子......」

穆錦麟不關心府裡哪個丫頭死了,扶著暇玉往廳內走:「你準備什麼好酒菜了?我們累了幾天了。”

暇玉瞥了眼李苒,淡淡的說:「李校尉不是外人,一起入席吧,請。”

李苒低沉著頭深吸了一口氣。心說今天自己是來打探消息的,不過看來這位夫人知道來龍去脈了,可現在也不能走了,便硬著頭皮往裡去。一瞧那菜肴,李苒再次頭皮發麻。穆錦麟喜歡吃水產,但今天桌上除了穆大人喜歡吃的外,還有他喜歡的幾樣小菜,顯然是料到他要來,特意準備的。連穆錦麟亦奇怪:「呵,你怎麼知道李校尉會來?”

暇玉莞爾不語,給錦麟卸了繡春刀,命人放到一旁,招呼著兩人落座:「今天是窖藏的碧香酒,老爺和李校尉快些嘗嘗罷。”

要說暇玉待錦麟從沒這般溫柔過,他一想就知道有事,以為她是沒查清楚秋煙居的事情,害怕他責罰,便道:「我那天聽闌信的話,一時氣惱,隨口就說讓你調查。你哪裡會調查,等我明天詢問他們。你別忙活了,坐,坐。”

暇玉抿嘴笑:「李校尉是客人,先坐。”

李苒被她笑的頭皮發麻,心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位穆夫人內裡和穆大人倒是般配。

暇玉起身親自給錦麟斟了一杯酒,又將酒壺放到李苒旁邊,道:「九姨娘身邊死了一個丫鬟叫盼夏,我發現她手上的佛珠少了一粒。正好剛才我在琴坊廳前踩到了一粒,依我看就是盼夏掉的。老爺,您說,會不會是有人在那裡和她發生了拉扯,啪啦一下子,讓佛珠掉了滿地。她轉天回來找,卻沒找齊。”

錦麟一時摸不著頭腦,妻子究竟要說什麼:「你怎麼說起這個了?”

暇玉笑問李苒:「李校尉,你覺得呢?”

李苒閉眼片刻,笑了笑:「原來她叫盼夏嗎?那天我覺得好點拽掉了點什麼東西,原來是她手上的佛珠。」又看向錦麟道:「大人,您還記得嗎?咱們有一次在琴坊喝酒,醉在這裡,您是由府裡的姨娘伺候的。我醉的厲害,出去拽了個丫頭便睡了。”

承認了!承認了!暇玉微微激動。果然是那天晚上,李苒把來琴坊伺候穆錦麟的九姨娘身邊的丫鬟盼夏給強拽去陪宿了。在拉扯過程中,盼夏弄散了佛珠,所以丟了一個。

錦麟想了想,哦了一聲:「好像有這麼一件事。”

看丈夫的表情,就知道他根本沒把這件事當回事。暇玉決定把事實真相擺出來了:「呵呵,可能李校尉沒想到,你的無心之舉,可給這院子惹來不少麻煩哪。我記得我說過盼夏死了......嗯......老爺,我是不是說過。”

「嗯。」錦麟重重哼了一聲 ,端起酒杯仰脖喝酒:「要說什麼就直說,拐彎抹角聽的累。”

「唉——盼夏投湖自盡了。因為她沒想到,九姨娘會把她墮掉的李校尉的孩子當做老爺您的孩子,還把這個責任嫁禍給我。”

「咳!咳!」錦麟嗆了一口酒,酒水淋了一衣襟。暇玉趕緊掏帕子給他擦:「老爺,您慢著點啊,這是怎麼了?”

「你剛才說什麼?」雖然要她別拐彎抹角,可也說的太直接了。

暇玉眨了眨眼睛,笑道:「是這樣,您那天晚上剛離府不久,巡夜的就發現九姨娘在埋了死胎,就把這件事告訴我了。當時天晚了,沒派人告訴您,第二天天一亮,我就派闌信去告訴您了。這些您都知道,您不是要我查麼,我這一查不要緊,九姨娘口口聲聲說,她不知道自己有身孕,還懷疑是不是吳家的大夫給她診脈的時候,瞧出端倪來,告訴我的。我一時心黑就給她落了藥。唉——」

「她居然這麼說?”

她歎道:「我就叫來她身邊的丫頭盼夏詢問,誰知盼夏從我這出去不久就落水了。後來我從府外請了個穩婆給她驗身,發現她有小產的跡象。我又派人去給九姨娘查身,她不許,還咬傷了我的綠影丫頭。不過終於是被制服了,一驗,根本沒小產過的痕跡......」

錦麟冷笑:「她好大的狗膽!但你怎麼知道盼夏懷的是李苒的孩子?”

「我特別奇怪一點,那落胎的藥物是怎麼進府的。我派人查過,都說秋煙居的丫鬟最近根本沒出過門,府中的大夫也沒配過要胎兒性命的藥。所以那藥必然是外面送進來的。李校尉那天來找老爺喝酒,不僅是為了見老爺吧,恐怕還有別的心思,比如不能叫盼夏拿那孩子要脅你?聽說你快娶妻了,出了這種事確實很麻煩。”

李苒虛弱的微笑,就是不說話。的確,他找盼夏只是就手,第二天起來就走人了,誰知不久前盼夏找到他,非要他接她過門。那盼夏不是什麼國色天香的人物,他拋到腦後去了。為了以絕後患,丟了包落子湯給她。

暇玉笑的臉都僵了,但還得笑,有些話如果不笑著說的話,會把事態擴大:「我叫闌信問了盼夏最好的姐妹迎春,她說那天,李校尉確實給了盼夏一包東西。”

人證都被她找到了。李苒終於開口了,但語氣卻淡的乏味:「我沒想到我的作為會給穆家和夫人惹出這麼多麻煩,夫人恕罪!」說著,從座上站起,就要給暇玉下跪。錦麟趕緊道:「你又沒做錯什麼,不用這樣,快起來,快起來!」又對暇玉道:「都是老九那賤人借機使壞,和李校尉沒關係,你知道來龍去脈就行了,何必咄咄逼人。”

陳述事實也叫咄咄逼人嗎?比起想要陷害她的九姨娘,李苒的所作所為也叫她同樣厭惡。

錦麟黑著臉問:「老九那賤人,這會在哪裡?”

「關起來了,派人守著,等您回來處置。”

「哼,你放心,賤人受罪的日子還在後頭!」敢玩這種花樣,真是活膩了。

暇玉一通話說完,這會覺得空虛極了。在穆錦麟看來,這似乎並沒多大點事兒。可是天知道她那天有多害怕,就怕穆錦麟回來向她撒氣,擔驚受怕之余終於把事情搞清楚了。

如果不是盼夏的死,她或許就沒那麼幸運能查清這件事了。

另外,她還知道,她這個夫人,除了能叫小妾們來請個安外,在其他方面毫無掌控力。

比如調查秋煙居的時候,一大幫僕人各個對她撒謊,幫九姨娘合起夥來對付她。後來還是闌信對他們嚴加審訊,那些人才吐露出一些實情,比如真正腹痛的是盼夏,但九姨娘把人叫到自己屋內,叫她們不要管之類的。而闌信之所以聽她的話,是因為她抓住了一個探子,半夜不睡覺跑去秋煙居偷窺,可以告闌信監管不力之罪。

說清真相後,錦麟似乎轉瞬就把這件事忘了,在席間開始和李苒聊季侍郎的案子,暇玉在一旁默默聽著,不時露出微笑表示自己在聽,就她觀察,李苒受到的驚嚇還是不小的,雖然在和穆錦麟說話,但根本沒動幾口酒菜。其實她也不想當面和李苒對峙,但是她怕了對方信口雌黃,死不認帳。還是有穆錦麟坐鎮的時候,說明白比較好。

用完晚飯,李苒告辭,穆錦麟挽留了幾句無果,便打發人去了。

等李苒走了,錦麟伸了個懶腰,揉了揉眼睛:「這幾天可累死我了,幸虧招供了,否則我就得累死在詔獄。”

「我扶您回去。」她溫柔說,但內心卻一點都不溫柔的想,逼人招供,指不定又用了什麼惡毒的法子,真是個閻羅王。

錦麟一挑眉:「好啊,可你扶得動嗎?」說完,全身力量壓向她,只嚇的暇玉雙手支在他胸前抵擋:「別這樣,我說能扶你,可沒說能扛動你啊。」他便笑眯眯的把她摟進懷裡,親了一下:「想我沒?”

「......」這三字一說,就意味著這廝要動情了。不是累了麼,怎麼還有力氣想別的:「既然累了,咱們先回房再說。」他不知是喝多了,還是心情好,閉著眼睛笑著點頭:「好,我們趕快回去。」然後拽著暇玉的手,往院外走,結果直奔堂子就去了。

暇玉看這路不是回上房而是去洗浴的,知道他想幹什麼了,自然不肯配合,費了好大勁才掙脫了,一溜煙跑回了臥房,拍著胸口,面無血色的坐了好一會,才緩過神來。

過了半個時辰,他回來了,因為她剛才的落跑,他很不滿意,便坐到她身邊,沒好氣的問:「幹嘛不樂意和我一起洗,怕我身上的血腥味染了你?”

暇玉愁眉苦臉的說:「我不是說了麼,我剛喝了酒,身子最近又不好,怕暈在裡面。」面孔別向一邊,長歎了一聲:「我最近也很累。”

他用食指提起她的下巴,道:「你是怪我沒立即懲罰老九嗎?我今天累了,想明天再說,行不行?”

她掙開他的手指:「我不是因為這個難受。就是這幾天真的很累,心口悶的老毛病又犯了。」他根本就不懂她在鬱悶什麼。他根本就不理解自己逃過一劫的慶倖和後怕。

兩人便僵持著沉默著,暇玉坐在床頭心說,也不知這傢伙什麼還能有任務出去,一回來就好像回來一塊烏雲,這個家就要打雷下雨。

錦麟再猜,她一定是因為害怕家裡的姨奶奶們真的懷了孩子,才愁眉不展的,便抓過她的手揉著哄道:「都怪我不在家,讓你累到了,怎麼懲罰老九都聽你的,好了,快笑笑,咱們休息吧。”

暇玉深知他的秉性,他若是示好,她就得接著,否則便是強大的反撲,硬擠出笑容:「好在那孩子不是你的,咱們穆家並沒失去孩子,這點還是值得慶倖的。」說違心話,更累。

他擁了她入帳,吻上她的唇,撬開貝齒,索取著她嘴裡的香津,他本想和她親昵一下就睡的,但暇玉卻推他:「你不是累了嗎?」一下子挑起他的鬥志:「現在又不累了。」使勁眨了眨酸澀的雙眼,雖然腦海裡困的一片空白,仍舊努力的辦事。

「你的祖父大人,下個月做八十大壽,我和你一起回去慶祝,你說咱們給老人家準備什麼賀禮好?」沿著她的鎖骨向下吻,溫香軟玉的身體抱在懷裡真舒服......困......

不能睡,不能睡。

「你要和我一起回去?”

「當然了,我是......吳家的女婿。」再堅持一下,雖然已經幾天沒好好睡過覺了。

暇玉心驚,她對天發誓,她敢肯定吳家上下對他幾乎沒有任何好感,他的到來只會增加壽宴的壓抑氣氛。想想他之前都做過什麼,把自己的哥哥關進大牢加以拷問,對自己的父親脅迫恐嚇。

「你要是忙的話,咱們派人送賀貼和壽禮就好了,他老人家一定理解你的難處。」聽不到他的回答,連動作都停了。

「錦麟?”

她叫他,卻無回應。頭枕在她胸口,動也不動。

原來是睡著了。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09 PM

第二十一章 人言可畏

第二天,錦麟一睜眼,發現身邊的妻子不見了,呆坐好一會。她以前翻個身,他都知道。現在可好,她起身穿戴離開,他竟然一點沒察覺。再想想昨晚的表現,錦麟自我安慰的想,一定是自己太累了,才會睡的人事不省,使得她離開,自己卻不知。

問了丫鬟,說夫人帶著浮香和綠影去後花園了,他便起身穿戴好去找她,剛進花園,遠遠就聽到她的聲音在說:「接住,接住,哎呀偏了。」走近了看清楚,原來是暇玉在和兩個丫鬟踢毽子。那兩個叫浮香和綠影的丫鬟體力比她要好,多數都是她們兩人在踢,待兩人覺得接下來的毽子的軌跡適合小姐了,才將毽子傳給她。

她提著裙擺,目光鎖住飛來的毽子,表情期待而又認真,仿佛在做一件十分重要的事。飛來毽子落到她前,她卻一腳踢歪,那毽子便朝穆錦麟飛來。

他一揚手,將毽子打飛開去。

她先說:「老爺,您起了?」又問:「哎?毽子呢?”

穆錦麟一指不遠處的樹枝:「在那。”

浮香忙說:「夫人還想踢想的話,奴婢這就去拿棍子把它弄下來。”

一個有能力的大活人就在面前,何必費事,再說了毽子就是他打飛的。於是暇玉看了眼樹上的毽子又看了眼穆錦麟,軟軟的喚:「老爺......」

穆錦麟繃住笑,道:「我抱著你,把它取下來。」張開雙臂:「過來。”

她就要轉身走:「不勞煩您了,正好我累了,今天就算了,而且那毽子的毛不多了,也該丟了。就在樹上放著吧,哪天院裡的小貓上樹了,給它當個玩物......呀,你幹什麼,快放開我,我都說不要它了。”

穆錦麟打後面抱住她的腰,往樹前拖,一邊走一邊笑:「那樹不高,我抱著你,你伸手就夠到了。」他雙手卡住她的腰,把她舉起來:「夠得到嗎?”

暇玉掙扎未果,又氣又惱,心說這叫別人看到成什麼樣子?便氣鼓鼓的說:「你抱穩點。」伸手碰了下那夾在枝椏上的毽子,然後使得那毽子不偏不倚正好啪的一聲落在他臉上。

毽子粘著的塵土撲了他一臉:「眼睛迷住了。」把妻子放下,便去揉眼:「你就不能看著點兒?!”

暇玉忙俯身問:「要不要緊,我給你吹吹。」見他不答,心說完了,剛才由他捉弄就好了,何必耍小聰明整他,現在好了,估計又生氣了。

他忽然摟她入懷,捏著她的臉蛋笑道:「好你個心狠的小娘,敢算計我?」昨晚太累把她放過了,今早可下把人逮到了,自然不能放過。她的身子軟軟的,暖暖的,一想到與這身子有肌膚之親該是如何銷魂徹骨,便忍不住血脈噴張。但時辰不早,該去衛所了,失望之余,挑了下她的下巴,笑道:「看我晚上回來怎麼收拾你。”

「......」於是暇玉希望他晚上最好不要回來。但是如果他不回來,九姨娘那邊,她沒法自作主張的處置,可他似乎是睡了一夜把這件事完全忘在腦後了,要不要提醒他?還是他得意九姨娘,打算放她一馬?

想不通,猜他的心思實在太難了。等穆錦麟用過早飯去了衛所,今天本應該是雨過天晴,享受平靜無事的愜意,可她沒一點心思,又想起昨晚他說的,要回吳家過壽的事情,心情更加鬱悶了。

“唉——”



錦麟剛在衛所露面,李苒就跟了上來,在他身後賠不是:「大人,昨天的事情我越想越難受,我還是登門給夫人道個歉吧。」他間接得罪了吳暇玉,就算他和穆錦麟的關係再好,也怕天長日久的枕邊風。

「那點小事,暇玉沒放在心上,你走後,她提都沒提。”

李苒松了口氣,但畢竟出了事情,得儘量補救:「大人,這些天可忙壞咱們了,今天好不易閑下來,晚上我和其他幾個弟兄做東,宴請大人,不知大人肯不肯賞臉?最近新開的歌翡樓,不僅有咱們中原的姑娘,還有色目歌姬在那裡作陪......」

家裡還有事沒解決,還是推了這宴請罷。正要開口,就聽身後有人說:「哈哈,李校尉,你和穆同知關係那麼好,難道不知道穆同知自打娶了親,可是不近葷腥,有日子沒在以前常玩的地方見到穆同知了。”

李苒趕緊拱手作揖:「見過周大人。”

錦麟心說,自己成婚伊始就被外派,回來之後和暇玉也是聚少離多,怎麼就變成因為她不近其他女色了?他的確沒再見其他的侍妾,那是因為乏味了,跟娶了吳暇玉沒關係。

「下官見過周大人。」錦麟回身拱手施禮,笑道:「原來大人是怪下官生疏了和兄弟們的關係。那今晚下官做東,請大人和各所的兄弟們吃酒賠罪。”

周聃假惺惺的說:「能那麼快的審訊出姓季的兩個兒子的下落,多虧了穆同知,是該我做這個做指揮使的謝謝你,怎麼能叫你請客?”

「大人您就別推辭了。」錦麟誠懇的說:「就賞下官一次薄面吧。”

那周聃嗯哼了一聲,嘖嘖嘴:「那就這麼定了,今晚上咱們就好好聚聚。”

能做到千戶的人,肚子裡都不缺油水,更別提指揮使周聃和同知穆錦麟了,酒菜自然沒什麼好期待的,能活絡心思還在美色二字。但白天的話,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酒過幾巡,錦麟覺得酒勁上來了,便暫時離席準備去樓下透口氣,眼見天色已晚,心想暇玉興許還在等他回去。此念一出,自己連忙搖頭否認,她等他是天經地義的,她一天天沒事在家待著,多等他幾個時辰怎麼了?!

“……哎,你說穆大人他......」忽然耳朵裡飄進來提及自己名字的隻言片語,他本能的警覺,掩身貼著牆邊站好,細聽來人的對話。

「哎,你說穆大人他新娶的那位夫人,該是個什麼樣的國色天香的人物?能勾的穆大人一到時辰就準時回府,就說這幾天穆大人在詔獄審訊那姓季的,之前還沒什麼,可就是周大人帶回聖上的口諭,說問不出那兩個兒子的下落,便不許當值的人員離開詔獄半步,哎呀呀,那就不得了了,穆大人突然就來勁了,硬是逼問出了那兩人的下落。我看邀功請賞倒是其次,他就是想回家。”

另一人嘿嘿偷笑:「是啊,是啊,我還聽說那位新夫人剛入府,就讓穆大人把受寵的三姨娘給拔舌丟到鄉下去了。要說那位姨奶奶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當年她入了教坊司,想去看她的人,差點把教坊胡同的牆給擠塌了,最終落到穆大人手裡了,可惜,嘖嘖,遇到更厲害的夫人玩完了。”

「可不是,這位夫人是從別人手裡搶來的,那遲家和吳家這門親事定了多少年了。咱們家大人見了人家吳小姐一面就中意了,說什麼也得讓遲家退婚,遲家敢不答應嗎?痛快的把沒過門的准媳婦雙手奉上。嘿嘿,吳家的嫡孫吳澄玉的死罪都給免了,那小子吃死了禦史都沒事。這位大舅哥以後不犯十惡不赦的大罪是死不了了。人家有好妹子,瞧瞧你我,自己模樣不行,連個出挑的妹子都沒有。”

兩人呵呵笑著,你一句,我一句的邊說邊走遠了。待兩人走了,早就氣的渾身發抖的穆錦麟,吐出一口氣,道:「鎮撫孔釗,千戶馮時黎,你們兩個給老子等著!”

裝作若無其事的回到席上,錦麟盡情豪飲,幾次周聃說時候不早了,要散席,都被他阻止了。一行人直喝到天邊放光才作罷。錦麟拜別了喝的雙腿打晃的周聃,黑著臉騎馬往自家走。

他就奇怪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流言是打哪出去的,說他稀罕吳暇玉,恨不得天天膩著她?他們懂個屁,吳暇玉只不過是長的還湊合,恰好又是穆靜宸心上人罷了。想到心上人三個字,心情更晦暗了。

敲開大門,怪府裡的燈籠沒全點亮,黑咕隆咚像進入了死宅子,把管家臭駡了一頓,便往上房走。對,他就是對她太好了,那幫人才會誤會。他都想好了,她若是敢把上房的門插上,不讓他進門,他就一腳踹開,給她點顏色看看。可誰知,那門他只一踢,就開了。

她伏在里間的桌子上,衣不解帶,頭枕著一條手臂,似是受到了驚嚇,猛地抬頭,看到是他,肩膀一松:「是你回來了。”

「哼,我回來還要跟你彙報嗎?還有,誰叫你等我的,我在外面玩,幾天不回來是常事兒,你還能幾天不睡覺的等?”

暇玉不知他又抽哪股風,聞到空氣中的酒味:「我去吩咐人,煮醒酒湯。”

「不用你假殷勤,我馬上就走,去汀蘭居找老十,在她那歇著。」示威似的提起眉梢,心說別以為我陪你是天經地義的。暇玉淡淡的哦了一聲,默不做聲的看著他。

錦麟哼道:「你看什麼看?”

她半夢半醒間被他嚇醒,這會腦子木訥,直接說:「我在等您走啊,您走了,我好歇會......」

「......」他竄起一股無名火,她到底想怎麼樣?既然想自己走的話,何必等他一夜?「你——」錦麟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從椅子上提起來:「我是對你太好了,你居然敢和我這麼說話!”

她只覺得突然而來的刺痛感從下身直接竄到腦仁,疼的她眼前一黑,差點昏過去,咬牙也沒用,眼淚瞬間充滿眼眶:「......你......你就不能輕點?別突然拽我起來......」

「不拽你起來,還供著你嗎?」但手上的力道松了不少。

她疼的嘶嘶的抽冷氣,慢慢推開他,向床邊移步:「......不行了,我必須躺一會。」他願意生氣就生吧,就是他現在噴火,她亦無暇顧及了。這時浮香端著湯藥打外面進來,見了穆錦麟,朝他恭敬的喚了聲老爺後,便放下藥碗,去扶暇玉:「您葵水來了,還冷冰冰坐了一夜,定是要發病的。”

暇玉這會疼的想死,無力的說:「......喝點熱湯,暖暖身或許會好點,很久沒犯了,犯起來簡直要人命。」此時就聽穆錦麟哼道:「嬌貴,好好歇著罷!」接著門咣當一聲,人不見了。穆錦麟出了屋,念起老九那賤人,正好一肚子氣,便找她去了。

對現在的暇玉來說,比起下身的絞痛,穆錦麟的存在不值一提,心說滾了最好,千萬別回來。喝了熱湯藥,捧著手爐,仍舊疼,一天沒下床,有一陣實在疼的厲害,她忍不住心想,如果死于痛經的話,說出去也太難聽了。

蜷著身子,伸手摸了下床邊的手爐,已經涼了:「綠影......你們誰去換個熱的來......」忽然一雙溫熱的大掌包住她的手:「你就這麼躺了一天?連個大夫都沒叫?”

「我比他們明白,用不著。」縮回手,把臉也縮進被子裡,實在不想見他。錦麟卻掀開她腳底的被角,探手進來摸她的小腿,再往下摸到她的腳:「你是死人啊,這麼涼!”

「對不住,冰到大人您了。」暇玉想縮回腿腳,卻被他按住:「我給你暖暖,別不知好歹。”

隨便他吧,反正她沒損失。

「你腳這麼涼,怎麼沒叫丫鬟給你揣懷裡暖暖。”

暇玉翻了個白眼,心說她可做不出來。錦麟見她縮著腦袋不說話,恨道:「你心慈手軟,她們也看不見你的好。你對老九仁至義盡,可你知道她對我是怎麼說你的嗎?”

「你去見她了?」她探出腦袋。

他哼:「事情到了這份上,她還敢說是你誣陷她的。不過你放心,我把她......」暫時放開暇玉的腳,俯身湊近她的耳邊就要接著說。她這會病著,不想聽血腥的內容,趕緊捂著耳朵說;「您定奪就行了,不用告訴我。”

他挑挑眉:「反正你以後是見不到她了,就算見到你也未必認得出來。”

「......」過了一會,她低聲說:「下個月快點到吧,給祖父賀壽,我正好回家看看。」病了才知道家裡的好。

「咱們一起回去,我一定要把壽宴辦的風風光光的!”

“……你不用幫忙,要不然會有人說閒話......」

他道:「我既然娶了你,就不怕別人說閒話,反正我想通了,由他們去說吧!」想來奇怪,他以前欺男霸女都不怕別人議論,這次不過是幾個手下嚼舌根說他中意的妻子,他就這般沉不住氣。



第二十二章 權宜之計

「以後我不回來,會派人回來告訴你,你不用等我。身子不好的話,就多養著,歇著總會罷。”

「最近太累,又著了涼,才犯了老毛病。其實我平時挺好的。”

他顯然不同意,冷哼一聲:「晚飯吃了嗎?」暇玉如實說:「沒胃口,不想吃。」錦麟道:「不吃飯,光吃藥嗎?”

暇玉心說你非得嗆著我說話?!此時下腹一陣絞痛,疼的她抓住被子渾身直抖。 錦麟歎了聲,起身去外間讓丫鬟打水洗漱完了,回來脫衣陪她躺下。暇玉這會疼的沒心思理他,只知道他上了床。

可這時就聽他在頭頂非常鬱悶的說:「你把被子纏身上,我蓋什麼?”

暇玉這才發現自己霸佔著被子,趕緊掀開一角,放了閻羅王進來,嘴上說:「對不起,我沒留意。」他哼了聲,挨著她躺好,把手探進她褻衣向下摸到小腹:「這裡涼?」也不管她怎麼回答,就覆蓋上去給她暖著。過了一會,只覺得摩挲著她光滑細膩的肌膚,頗有些意趣,把她往身邊攬了攬,嗅著她身上的淡香,不覺動情,便啞聲在她耳邊說:「怎麼辦,暇玉,我想要你。”

暇玉悄悄握緊拳頭,心說裝睡裝睡。錦麟見她不答,試探著吻了下她的嘴角。她便微微咬著下唇,可憐兮兮的看他:「......你剛才說什麼?我太疼了,沒聽到......」

縱然他臉皮厚似城牆拐角,這會對方正病痛,也再重複不出剛才的話,清了清嗓子說:「沒說什麼,睡吧。」於是暇玉暗自舒了一口氣,心說總算可以安心了。



壽誕的前一天,子女孫兒們先給老爺子暖壽的日子。得知穆錦麟也要來後,吳家提前做好準備,確保萬無一失,把他喜氣洋洋的迎進來,安安全全的送出去。

吳敬仁攜家帶口親自在家門口迎接女兒和女婿,在等待車隊的時候,緊張的不停的做著握緊再放鬆拳頭的動作。自女兒出嫁,再未見過,也不知她在那裡過的好不好,受沒受虐待。只知道剛成婚不幾日,穆錦麟就撇下她遠行,穆府又爆發了疫症,還叫來了侄子嵐玉去看,而嵐玉那個不省心的,也不知打的什麼主意,還把孟翔給帶上了。

一想到這,他越加覺得焦頭爛額了。

「來了,來了!」小廝眼尖,踮起腳看向胡同口。吳敬仁忙舉目去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兩隊錦衣衛,嚇的他一個激靈,而女兒和女婿的車輦則在後面。這時馬車停下來,車夫搬了踏腳石,穆錦麟先下車,接著抬手扶下自己的夫人。

「爹,娘。”

吳敬仁和方氏見女兒的模樣和出嫁之前相比,並無太大不同。人還是好端端的,都松了一口氣,應了女兒的呼喚。穆錦麟站在一旁,很外道的對吳敬仁和方氏道了聲:「小婿拜見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兩人乾笑著哎哎的應著,迎了兩人入宅,往吳再林的院子走去,拜見老爺子。吳再林對穆錦麟此人沒有半點好印象,但他現在已經娶了自己的孫女,成了自己的孫女婿,雖看不順眼,但礙于他的權勢和氣焰而自己的長輩身份,不得不努力裝出一個和善老者的模樣。

穆錦麟也很給對方面子,聆聽長輩的教誨,不管吳再林說什麼,他都點頭稱是。但暇玉看得出來,他分明沒在聽,嘴上說的全是諸如‘您說的是’‘小輩謹記在心。’這樣的客套話。

見完吳再林出來,又去上房和吳敬仁、方氏以及家裡的親戚們說話。但吳敬仁沒有父親那份從容淡定,不敢指點女婿和女兒什麼,幾度冷場。最後還是方氏說:「你們累了,先去休憩吧,一會飯好了,招呼你們。」算是把人暫時遣散了。

吳家新蓋了間屋子安置女兒女婿,本是好意,但穆錦麟一進屋,就蹙眉道:「這麼潮,怎麼住人?」吳敬仁便趕緊讓人把暇玉以前的閨房收拾出來,讓兩人住。

錦麟一進暇玉的閨房,便好奇的左顧右盼,拍了拍床鋪:「你出嫁之前就睡這兒?”

“……嗯。”

他眯起眼睛,朝她壞笑著招手:「你過來。」暇玉站著不動,瞧他那德性就知道准沒好事:「我去看看我娘那裡,有沒有需要幫忙的。」說著就要走,錦麟起身一把拽住她:「有你好幾個嬸母幫忙,你去湊什麼熱鬧。”

這時就聽門外綠影敲著門,低聲稟告:「夫人,老爺叫您過去,說有事找您。”

暇玉便理直氣壯的掰開他的手:「我爹有事找,我去看看。”

「記得早去早回,別讓我去找你。”

擺脫了他,她出門往父親的書房走去。她大概猜出父親找自己何事,無礙乎是問一些當著穆錦麟的面,不方便問的問題。

書房門口的小廝見暇玉來了,把門推開:「老爺夫人在裡面等您呢。”

她走進去,見父親搓著手,在地中央走來走去,倒是母親氣定神閑的坐在一旁。

「暇玉來了,快過來,叫娘瞧瞧你。」方氏起身拽過女兒,讓她挨著自己坐,細細打量她:「他有沒有為難你?有人欺負你嗎?我讓你二嬸打聽,說他把兩個小妾打的半死,趕出府了,可有這事?和你有關系嗎?”

其實她嫁過去後,遇到的事情不少,但父母已是草木皆兵,自己如果照實說了,他們恐怕會更擔心:「不關我的事,是她們兩個自己惹惱了錦麟。受了懲罰。”

「和你沒關就好。」方氏轉念一想,覺得不對:「我聽說兩人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這太嚇人了。他那麼對別人,總有一天萬一那麼對你......」

暇玉苦笑:「不會的,他對我挺好的。您沒看,他都肯陪我回來賀壽麼,若是對我不好,他又那麼忙,肯定置之不理了。」不想再談論這個,便岔開話題:「我大哥呢?過壽不能把他放出來嗎?”

「你還不知道嗎?早放出來了。本來他今天剛該在家等你們,可錢莊的劉掌櫃病了,劉家死活要咱們家派個人去看看,你爹就派你哥去了,估計快回了。」方氏又把話話題扯回到穆錦麟頭上:「暇玉啊,正好你回來一趟不容易,等壽宴完了,娘帶你去清泉寺,據說那裡的送子觀音可靈了......」

這時就聽門口傳來悶悶的一聲:「您想要妹妹的命嗎?”

一直沒得空說話的吳敬仁便開口訓道:「澄玉,你娘說話,不許打岔!進來不知打聲招呼,開口便胡說!”

澄玉還是老樣子,雙目無光,眼神永遠沒有焦點。看誰都一副睡眼朦朧的樣子,拱手朝父親躬身道:「孩兒錯了,父親教訓的是。」聲音平直,一聽就是在敷衍。

暇玉起身,親切的喚了一聲:「哥——」

澄玉盯著妹妹,半晌仰頭長歎道:「都是我的錯。”

“……哥,其實,其實錦麟對我挺好的,你不用這樣。」她趕緊解釋。澄玉則冷漠的說:「哪裡好?我聽浮香說,你前幾天老毛病又犯了,疼的下不來床,如果他對你好,你怎麼會受凍著涼?”

方氏在腦海裡瞬間勾勒出種種可能,指不定是穆錦麟讓女兒罰跪,讓她受凍受涼了。暇玉心裡埋怨浮香多嘴,虛弱的笑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和他沒關係。”

「好了,我給你看看吧。你跟我來。」澄玉道:「爹,娘,我想帶暇玉下去,給她把把脈。”

吳敬仁道:「在這兒不行嗎?帶你妹妹下去想嘀咕什麼?”

澄玉一默,直接說:「的確有好多事想跟妹妹講。”

方氏瞪了眼丈夫,笑道:「知道你們兄妹有話說,快去吧。暇玉,你記得早點回去,你出來時間太久,他怕會起疑心。以為我們背著他和你叫什麼秘密話。”

「是。”



靜園原本是澄玉禁足的地方,可自打他住進了這裡,發現這裡比他原本住的地方舒坦多了,離祖父爹娘和宅子裡的其他人遠遠的,分外清靜。解除了禁閉後,把醫書和起居用品搬到這裡來,大多數時間都待在這裡。

兄妹兩人到了靜園裡的臥室,澄玉拉開地板上一個吊環,露出幾節石梯:「咱們下去說話。”

暇玉不知道靜園裡還有這等密室:「這是地窖改的?”

「我找人挖的。」澄玉扶著妹妹:「你注意點,別滑倒了。」她借著燭光下了石階,發現裡面比自己想像的大的多,四壁整齊的羅著醫書,中間的桌上擺著散落的紙張。

澄玉過去把零散的碎紙收拾好,吹掉桌上的藥沫把燈燭挑亮:「這會好了,咱們可以隨便說話了,不會被人聽去了。”

「哥,你搞這麼隱秘,在提防誰啊?”

「提防的人多了,有一個算一個。不過現在防的是穆錦麟的人。我敢保證,你剛才和爹娘談話的內容,這會一個字不漏全彙報到他那去了,你信不信?”

對穆錦麟的為人沒信心,暇玉哀歎一聲,並不否認。

這時澄玉幽幽的說:「歸根結底,這件事怪我。但至少我現在能幫你,暇玉,你把他變成廢人吧,這樣就免受其苦了。”

「嗯?”

澄玉耐心的解釋:「讓他不能折騰你,也不能沾別的女人。”

她聽出來了,大哥的意思是要讓穆錦麟不舉:「這太危險了,被他發現了,幾條命都不夠賠的。”

「別人做,有可能被發現,但是有我幫你,你不用擔心。」澄玉道:「齊禦史之死,雖然結案了,但到現在也沒人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這提醒了暇玉:「那他是怎麼死的?”

他輕聲說:「半年前他來找我,說可以出五百兩叫我給他配一副類似‘七日一新方’的藥,且只能更好。我欣然同意,可是把方子給他後,他只給我了五十兩,剩下的銀子全不作數了。 ”

「太不守信用了!”

「哎——」澄玉擺擺手:「其實我也沒守信用。只給了他其中一副催情方子,配合使用的祛毒散沒給他。七日一新方,聽名字就知道是烈藥,用完了,得點一炷靜心凝神的香,讓沒耗完的藥物失去效用,免得不縱欲的時候也動情。可他不知道,傻乎乎的以為自己洗之複起,永遠行了呢。三個月後,才發現蹊蹺,就算加大藥量也不起作用了。他不知哪個庸醫告訴他,說他是氣火不旺,需要大補。正好聽說咱家有滿春丸,非要逼我偷出來給他補身,否則就要咱們家好看。唉,剩下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暇玉驚道:「所以,不是他想禦女縱欲,而是他一直吃藥,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澄玉鄭重其事的點頭:「是這個道理,就算不舉了,他仍然沒法控制自己和女人歡好的衝動。加之服了滿春丸,最忌諱縱情縱欲,便一命嗚呼了。”

暇玉後背涼颼颼的:「你打算這麼對穆錦麟?”

「齊霄用量太猛,三個月就掏空了身子。咱們可以慢慢來,用三年。他女人那麼多,就算到時候出了問題,只會以為自己縱欲過盛,導致虛弱不舉。」澄玉眨了眨眼睛:「這三年,我給你想辦法避孕,再讓個不受寵的姬妾生下孩子,養在你膝下。他不行了,你守著孩子,就有好日子過了。有我幫你,如果你不願意,穆家可以永遠沒嬰兒的哭聲。”

暇玉乾笑道:「一般人家或許還行的通,穆錦麟是做錦衣衛的,跟他玩心眼,無異于玩火自焚。給他用藥,一定會被發現。”

「不會。他帶著錦衣衛去齊禦史家搜了一通,不是也沒發現媋藥麼。因為我給齊霄配的藥,不是塗抹或者口服的,而是泡的。只要他沐浴,你就有的是機會。想想吧,三年後,他既不會出去花天酒地了,你也不用擔心難產或者無子被休了。一切問題迎刃而解。”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09 PM

第二十三章

是啊,如果他身體出了狀況就不能出去花天酒地了。暇玉回過神來發現居然在認真的考慮這件事不禁被自己嚇了一跳。她膽子小,歷來沒做過害人的事,自認為不具備過硬的心理素質忙道:「哥還是算了吧,不怕萬一就一萬,叫他知道了咱們全家都得死。”

澄玉嗤之以鼻:「你呀膽子太小了。主動出擊總比被動挨整強,你剛嫁過去,他的侍妾們就對下手了吧別否認我都聽浮香說了。你得好好想想只有錦麟這個大家爭奪的男人消失了後院才會徹底安寧。”

所謂的從源頭切斷矛盾的根源。

暇玉雖然不喜歡錦麟可也沒想害他一輩子:「我身體不濟陪不了他多少年。我走了他還年輕我不是毀人家一生了。他也蠻可憐的父母雙亡......」不等她說完澄玉拉長聲音哦了一聲:「你倒是替他著想他替你著想過嗎?”

“……哥我不是替他著想我是替咱們家著想詔獄你不是沒去過。他折磨人的法子多著呢。萬一落到他手裡想死都死不了。”

澄玉低頭想了一會:「我沒指望你現在就答應早晚你會受不了他回來找我幫你。沒關係你想通了直接跟我說隨時可以幫你。好了不說這個了你過來我給你號號脈看看你身體糟到什麼樣的程度了。”

中醫講究望聞問切澄玉以對妹妹的瞭解直接把了脈象道:「還好沒太大變化你還有救。你出嫁帶去的那些藥喝完了嗎?哦肯定沒有繼續喝著等喝完了再喝下一副。”

暇玉收回腕子小心翼翼的問:「哥你知道孟翔這個人麼?”

澄玉頭也不抬的說:「知道不就是爹在外面養的奸生子麼。」她一怔心說原來就她以為這是個大秘密合著全家上下都知道了。澄玉漠然道:「我早就知道了爹本來要把他安排在我身邊做夥計被我拒絕了他就把他扔給嵐玉了。”

暇玉為難的說:「以後怎麼辦啊?咱們繼續裝作不知道?”

「嗯咱們就裝作不知道。爹拐彎抹角的暗示過我幾次我都裝聽不懂插科打諢混過去了。你這次回來他八成要找你說你別理他。”

「我也是這麼想的。”

澄玉忽然想起了什麼笑道:「對了我最近買了個好東西給你看看。」他一笑有兩個酒窩帶著幾分俏皮正因為如此他覺得這種俏皮和大夫需要的穩重不相配便極少笑:「話說完了咱們也該出去了這裡畢竟陰涼對你不好。”

隨著哥哥出了密室到了屋內道:「哥你也少待在裡面的好太陰冷了。哎你要給我看的好東西是什麼?”

澄玉神秘的說:「我花了五十兩買的除了你之外還沒告訴別人。”

正此時就聽院外傳來錦麟的聲音:「暇玉——」似乎還在和誰說話:「你看到你家小姐進來了嗎?”

「紅玉在外面。」澄玉向外走:「她攔不住他。”

不久前和哥哥還在商量怎麼加害他這會聽到他的聲音暇玉整個人緊張起來做了幾次深呼吸才做若無其事的走了出去。見他已經快走到屋子門口了而身後的紅玉一臉的無奈朝澄玉認錯:「奴婢攔不住姑爺。”

錦麟先笑道:「聽說你們相聚我便過來看看你們一直在聊什麼?」非要避開人到這裡說?

澄玉木訥著一張無喜無悲的臉拱手恍恍惚惚的對錦麟道:「見過穆通知......啊不是妹夫。”

錦麟冷哼道:「我聽說你被放出來有段日子了還沒搞清楚外面的情況嗎?吳大少爺。”

暇玉心裡叫苦就知道兩人不能見面她夾在中間不管向著誰都註定裡外不是人忙迎上前笑道:「錦麟是到飯時了嗎我餓了哥走咱們去吃飯吧。”

而錦麟卻將眉頭鎖的更緊抬手示意她別說話:「我從進這院子就覺得哪裡怪怪的你先別出聲。」側耳細聽了下他走向屋簷下的一尊盛水的銅缸水面上浮著一株並蒂蓮花葉差不多遮蓋了一半的水面。

他余光看到水缸中有條黑影閃過他身後撥開花葉:「這裡面是什麼?”

「啊......」澄玉想阻止他但他啊了一聲卻不繼續說了。而這時錦麟的手指已觸及了水面就此時他就看到一個兩指粗的蛇影自荷葉下顯現出來接著冰冷的觸感貼上了他的肌膚。說時遲那時快他一把捏住蛇頭將它拖出了水面于這一瞬他看清原來這是個雙頭蛇另一個蛇頭吐著信子朝他的手指咬來就在咬住他的前一刻他另一隻手已捏住了另一個蛇頭想都沒想兩手分別向不同方向用力從兩個頭間的枝丫處硬生生的撕扯開來去。

他把斷成兩截的蛇頭扔到地上:「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澄玉一抹眼:「我的五十兩。”

事情發生的太快等暇玉看清的時候他已經把死蛇扔到地上了:「你受傷沒有?挨咬了嗎?」她上前去捧起他的手反復看:「這血是蛇的還是你的?」見他十指、手心手背處沒有傷口才松了一口氣轉頭對澄玉道:「蛇怎麼會在水缸裡?」剛說完就懂了哥哥要她看的好東西就是這個雙頭蛇。

澄玉搖頭歎氣的走到蛇的屍體心疼的說:「不在錢多少並蒂蓮下養的雙頭蛇十分少見。”

「這蛇有毒嗎?」暇玉記得在哪裡看過這種蛇好像是有毒的。

反正蛇死了又沒咬到錦麟澄玉便答:「當然沒有有的話我不會把它養在外面。”

錦麟道:「最好如此!”

澄玉嘟囔:「就算有毒除了你之外沒人會碰這個院的東西。」錦麟聽的清楚卻高聲反問:「你說什麼?」意在試探澄玉的膽量心說你要是敢重複有你好看的。

暇玉忙握住錦麟的手道:「這院子裡有樹光線不好咱們到外面去吧我再給你檢查一下。」一邊拽著丈夫往外走一邊朝澄玉咧嘴搖頭暗示他不要和他硬頂。其實就算妹妹不說澄玉也不會傻到和錦麟撕破臉。

錦麟手上還沾著蛇血回到自己屋打水給他洗淨了暇玉耐心的又檢查一遍確定沒外傷才道:「可嚇死我了就算好奇的話也別用手碰啊找根木棍不好嗎?我哥那裡蛇啊蜘蛛啊蜈蚣啊養了不少。”

「既然那麼危險你去做什麼?」他杵著下巴斜眼盤問她:「你們說什麼了用了這麼久。”

今天不說出個一二來定是沒法過關。暇玉便道:「當然是說家裡的事兒人多耳雜萬一被別人聽了去就不好了。」見錦麟正靜候她的下文只得繼續往下編:「各房都藏著私心盯著我祖父留下的藥方呢。按道理自然是傳給我哥哥的但嵐玉和瑋玉卻都惦記著尋思以後就算分家單過了至少有個支撐門面的方子。我哥叫我過去說不行的話把方子放我這裡起碼安全別人偷不去。你可能不在乎但對吳家來說這些藥方就是一切!”

他還算滿意這個解釋表情緩和下來雙手托腮笑眯眯的問她:「暇玉我對你好嗎?”

“……好啊......那個怎麼問起這個了?”

「那為什麼你爹娘不這樣認為?覺得你嫁給我是受折磨了?”

他絕對知道了剛才自己和爹娘談話的內容。

「以前發生了許多事一時難以改觀其實咱們過日子我跟著你過的好不好我自己知道就行了其他人怎麼辦並不要緊。”

「不行我不喜歡被人誤會。”

暇玉心說你前幾天不還說娶了自己不再乎其他人怎麼說嗎這才幾天就忘了。

她溫笑:「那我去跟爹娘說說讓他們瞭解你對我的好。”

他一歪頭:「也包括你哥。自從進這門見到的每一個人從看我的眼神我就知道他們都認為我苛待你了。你解釋的過來嗎?”

為什麼她要回答這些問題是該他自己捫心自問為什麼別人這麼看他才對吧。她決定把這個難纏的問題踢給他自己回答便嘟著嘴巴問:「那怎麼辦啊?我不想別人誤會你。”

「我只有讓別人看到我對你的好才能打消他們的顧慮。”

她忽然想起準備的賀禮來道:「禮物還在車上呢再見到祖父大人該呈上了。明天是外人送賀禮今個是咱們自己家人給老爺子過壽。離開飯還有時間我去點點禮單。”

「你能不能安靜的坐會!剛回來又往哪去?」他按住她的肩膀:「我早就讓人把壽禮搬進來了剛才你去靜園的時候給你爹過目了。不過我知道他們更看重的是我對你究竟好不好。”

他笑的燦爛暇玉則有不好的預感。



午飯也頗隆重吳家老小全部聚齊暇玉挨著丈夫她只想默默的吃完這頓飯心裡祈禱千萬別橫生枝節。可偏偏錦麟今天用左手拿筷子兩人挨著坐用起筷子來相互打攪開始幾次碰到一起暇玉便將身子往邊挪了挪避開他左手的筷子。

但錦麟估計是誠心找茬她夾菜回來又和他的筷子攪到一起就聽啪啦一聲她的筷子掉到了地上。方氏見了忙說:「瑪瑙去給小姐再拿雙新的來。”

「不用拿了拿回來還得碰掉。」錦麟說道。

暇玉心說那你就換個手啊在家的時候也沒見用左手使筷子怎麼到這來就變成了左撇子了。

他夾了暇玉剛才吃的菜端起自己的碗到她嘴邊很自然的說:「來張嘴。”

「......」她用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抿了抿嘴低聲說:「別這樣行麼大家都在看著呢。”

眾人錯愕這時吳再林清了下嗓子道:「暇玉自己有胳膊有手讓她自己吃。”

錦麟不理他只問暇玉:「是自己吃還是我喂你?”

這是讓她做選擇嗎?是聽祖父的還是聽他的。瞧他雖然笑的燦爛但笑容下面的嘴臉一準是烏雲密佈陰沉的能下雨。

暇玉心說對不起了父兄們。便擠出笑容:「那個還是你喂我吧。」然後含住他筷子上的菜嚼了嚼咽了下去。瞬間只覺得數道目光向她刺來如果目光有形狀她一定成了刺蝟。

吳再林看不下去了這叫什麼事兒一大家子面前怎麼能這樣?不知避諱不知羞恥。便將筷子一放:「我吃好了。」起身便走。吳敬仁裝模作樣的吃了兩口也撂筷走人方氏無奈只得跟著丈夫走人見大哥走了敬仁和敬信亦都起身。接著陸陸續續的小輩的澄玉和嵐玉都冷睇了眼這對膩膩歪歪的新人放碗走人。

現在已經得罪了家人選了他就得支撐到最後她不能表現出一點怨氣否則兩邊都得罪了裡外不是人。她擠出笑容:「這回有空地了我坐的遠點筷子就不會打架了。”

他按住她:「哎我說喂你哪能說話不算話。他們習慣了就好了。」說完笑的跟豔陽天似的:「來張嘴。」還問:「我對你好嗎?”



第二十四章

穆錦麟午飯時的所作所為,成功的挑撥了暇玉和親人們的關係。雖說出嫁從夫但是長輩的話也要聽尤其這位長輩明天就要過八十大壽。

有不理解的,說穆錦麟對暇玉非常好,放在心尖上疼吃飯都要親自喂著。有理解的說暇玉是打心底怕穆錦麟,明知道做的不對,寧可被祖父和父母厭惡也得遵從丈夫的意願他說往東不敢往西。

臥病在床的堂姐美玉後一種態度,暇玉下午抽空去見她,她握住堂妹的手語重心長的說:「好妹妹姐姐知道你為難但你也不能沒自己的想法處處順著他啊別人看了不說他的錯都說你不好。”

「姐那是你不知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暇玉哭喪著臉說:「他上午剛把大哥養的雙頭蛇給扯碎了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我敢說這家裡的人要是見過他發狠的嚇人勁兒就會體諒我了。”

美玉詫異:「那麼嚇人?我還沒見過他只聽他有個諢號叫玉面閻羅看來真沒叫錯。”

「......」暇玉疲憊的說:「最關鍵的是不知道他心裡想什麼喜怒無常。不知道他晚飯時候又會做出什麼事。”

這種預感很快得到了驗證。

為了避免午飯時的尷尬情景再現加上晚飯的時候吳家旁支的親戚亦到了便男女分席而坐。暇玉坐的離錦麟遠遠的心說總算可以吃回消停飯了。飯桌上沒她這個小輩什麼事默默的吃飯就行了吃了一會她抬頭發現穆錦麟正看向她看的她心裡一緊忙低頭繼續扒飯。

片刻感覺背後有人錦麟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不舒服?我帶你回去休息。”

長輩沒離席她怎麼能先走?!人們的目光都投降她暇玉乾笑仰頭看錦麟:「我現在好多了不那麼難受了撐得住。”

錦麟一挑眉捏住她的手腕稍稍用力:「真的嗎?”

她咬了下唇緩緩起身扶著額頭俯身對長輩們說:「我身子不太舒服想先回去休息一下。」不敢看眾人的目光。

「我扶她回去大家繼續不要受我們打攪。」錦麟說完扶著妻子的手臂走出了飯廳。

這時嵐玉咬著筷子對一旁的澄玉笑道:「我看妹妹是被穆的徹底捏扁搓圓了姓穆的要她吃三口飯她就不敢吃第四口。”

「......」澄玉恍然側目呆呆的問:「啊?你說什麼?”

這時就聽廳外傳來一記耳光聲打的清脆響亮伴隨著穆錦麟的怒吼:「我叫你陪我出來你不樂意是嗎?不願意就滾!”

澄玉啪的放下筷子就要出去看。這時嵐玉和一旁的吳敬仁攔住他:「有你什麼事兒坐下!」澄玉道:「沒聽到妹妹挨打了嗎?”

「人家夫妻間的事與你何干?!」吳敬仁按住兒子:「再說了現在他們回房去鬧了你還能跟去?!坐下!”

澄玉是被按著坐下了但他拿著筷子遲遲不動誰也不知他在想什麼。

而廳外的暇玉則吃驚的看著丈夫。他把自己扶出來後便把右手打在左手掌上類比出耳光聲還大聲謾駡自己。

「你這是做什......」

他捂住她的嘴巴回頭看向飯廳的方向。須臾他貼在她耳邊笑著說:「你看到了你挨打了你家人沒一個出來幫你。”

果然飯廳裡沒走出來一個人看她。

暇玉心裡不舒服掙開他的手往外走:「還不是因為你都是你挑撥離間。」他追上她幸災樂禍的說:「知道了吧別以為你能倚靠其他人。”

她不理他只做沒聽到。錦麟急了一把抓住她把她提溜到自己面前:「我說的話你明不明白?”

「明白!你不就是忌諱昨天我和父母兄長單獨見面說話了麼。我嫁給你任你打任你罵受了委屈自己忍著絕不找娘家人哭訴幫忙!我這輩子除了你之外誰都不依靠!你滿意了罷!”

他還見過她以這樣的口吻和自己說話一時難以適應:「你也看到了不管我怎麼對待你你家人都不會幫著你你就一孤家寡人所以......」

「所以怎麼樣?對你百依百順?難道我沒有嗎?你說向左我敢向右嗎?是不是我要死了你說不許死我都要詐屍給你看?”

錦麟見她情緒激動忙道:「你為了救你哥哥嫁給我可是你剛才‘挨打’他卻沒出來看一眼。我知道你生他的氣你朝我發火做什麼?”

暇玉傷心難過不搭理他再說下去非得在這裡氣昏不可。憋著一口氣回到臥房直接撲到床上。雖然怪他耍詐可是自家人當真沒一個出來關心一下自己一想就難過。是不是酒席上太吵了他們沒聽到‘耳光聲’那也該聽到穆錦麟的咒駡聲啊。

錦麟心情卻不錯挨著她躺下貼在她耳邊說:「我不知道你哥跟你說了什麼但你最好清楚知道一旦出了岔子他肯定不會幫你擔責任就像今天。”

她往一邊挪身子:「......其實上午我跟我哥說叫他給你開藥治你的疑心病。”

膽肥了這是還會諷刺挖苦了。錦麟把她拽起來:「吳暇玉!給你三分顏色你開起染房來了。我看你挺閑的那咱們就做點正事!」說著就扯她的衣服。

暇玉被他硬拽起來胳膊險些脫臼這會正疼便借著這股疼勁兒擠出眼淚來含淚斥責道:「你就會這樣......你嫌我和家人說了私房話你就直說啊。今天這樣算怎麼回事?在我心上戳一刀讓我知道我家人不關心我我傷心難過你就好受了?」反手擦眼淚:「你當初要娶我我家不是乖乖答應了嗎他們能説明我什麼啊頂多給我點安慰。就這樣你還不允許嗎?我就守著你誰也不見你就滿意了?”

他聽了一點頭:「對!”

根本是對牛彈琴。暇玉無話可說了只能繼續抹稀少的淚水。錦麟攬過她的肩膀道:「你只管服侍好我在乎其他人做什麼?!」吻她的眼淚再去吻她的唇。

咽不下這口氣不整整他今晚上睡不著。

她低頭一思有了主意。推開他抽抽噎噎的問:「剛才沒吃飽就被你拽出來了。現在渾身沒勁你別這樣......今晚上能不能別......」

他笑問:「別怎麼著?”

暇玉一閉眼佯裝羞澀的說:「你也餓著吧。我去讓小廚房做點酒菜咱們多少吃點。」就要下床去。他攔住她:「叫丫鬟去做你留下!」她一嘟嘴哼道:「不是叫我伺候你麼!」錦麟覺得這樣她這樣氣呼呼還挺可愛的便笑著將人放走了。

不多一會暇玉回來讓丫鬟端上了酒菜。

「可能沒你愛吃的只有將就一下了。」拎起酒壺斟滿一杯酒:「我這院沒酒只得從我爹書房拿了點他老人家的藏酒。喏給你嘗嘗。”

錦麟見那酒呈黃色拿過來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好怪的味道。”

她撇嘴眼神中分明在說你疑心病又犯了不是。將那杯酒奪過來仰脖喝了嗆的連連咳嗽。

他笑:「我就是隨口一說你還敢謀殺親夫啊。我嘗嘗這是什麼酒。」為了表示他不懷疑這杯酒一口全喝了。

暇玉心花怒放盯著他看。錦麟嘖嘖嘴:「這是什麼酒嘗不出來......」這時只覺得腦袋一熱鼻腔裡瞬間充盈著一股子血腥味而眼前的桌面落著幾滴鮮豔的紅色液體。

他趕緊擦了下鼻子竟抹了一手的殷紅。

流鼻血了。

暇玉掏帕子給他擦錦麟捂住鼻子:「你給我喝的是什麼東西?你怎麼沒事?”

「就是普通的酒啊只是裡面泡了點藥材和蛇啊蠍子之類的應該是大補的。”

他知道了因為暇玉體寒發熱的藥酒喝到她肚裡不起什麼作用。而他本就身體康健火氣鼎盛喝那麼一杯補酒結果補過頭了。

她讓丫鬟端來一盆冷水給他洗鼻子。錦麟恨不得掐死她:「你是不是故意的?”

暇玉淚眼朦朧的說:「我真不知道會這樣......如果知道肯定不會叫你喝......你生氣了我也沒好日子過......」

用冷帕子敷了一會好不易不流血了。他也折騰累了折騰煩了哪還有心思吃飯讓丫鬟們把酒菜端下去橫眼看暇玉:「行吃不成酒菜吃你就夠了!」攔腰抱住她往床上一丟合身壓上她拽開她的絆帶扯開胸前的遮擋......

「嗚......」他只覺得一股衝動然後趕緊捂著鼻子從她身上退下來。

暇玉便坐起來抿上衣襟向外喊道;「綠影趕快打盆冷水進來!”

洗淨鼻血確定不再流了錦麟不敢再輕舉妄動平躺下來闔眼老老實實的睡了。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吳再林活了一輩子也想不到人到晚年竟然要沾孫女的光。以前和吳家有往來的人知道吳家孫女嫁給了錦衣衛同知來道賀祝壽的時候自然準備了更貴重的禮物。而想巴結穆錦麟的人亦重視這次機會提了禮物登門給吳老爺子賀壽。於是便有很多吳家根本沒來往根本不認識的人登門祝賀。

和吳家醫館同一條街的商鋪老闆都拎了禮盒來道賀但吳家沒地方招待這麼多人只讓他們留下名字和禮物說改天再回禮便將人打發了。

女眷們在後院由方氏照顧著其他賓客在外院的大廳由吳敬仁接待。可惜有一多半的客人進了大廳道了幾聲壽辭便奔著穆錦麟去了噓寒問暖咋看之下還以為做壽的是這位小爺。

這時司儀請了真正的壽星吳再林出來入堂眾人齊齊上去祝賀。這些人當中有太醫院的共事有當年他走江湖時的夥伴如今歲數也都大了幾個老頭看著彼此感慨良多幾度哽咽。

穆錦麟覺得乏味只想快點熬過這場壽宴。眾人送完壽禮落座壽宴正式開始。吳家請了戲班子唱堂會有戲子辦成八仙的樣子上去慶壽唱著壽辭祝吳再林長命百歲。之後的流水席就更無趣了。

百無聊賴之際往外瞭了一眼忽然看妻子急匆匆的往後院裡心裡登時不樂意起來心說又背著自己去見什麼人?!看了下左右悄悄的離席跟上她。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09 PM

第二十五章

到了後院,繞過一處小假山就見她說:「這是怎麼了璞玉不哭啊,到姐姐這兒來。」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哭哭啼啼的拽著她的手:「姐,他打我。”

「夫人......夫人......您您聽聽我說,我真的不是......故意,故意的。”

說話的人錦麟認得是千戶馮時黎手下的小校尉。他前幾天讓馮時黎抽調了些人選陪他回吳家做壽,這人就是其中之一,記得名字叫薛懋。薛懋此時結結巴巴的又說:「是小少爺小少爺腦袋上有字......先先撞到屬下的......」

璞玉今年八歲按照風俗老人過壽在小孩子腦門寫上壽數‘八十’討個返老還童之意。結果璞玉剛寫好沒等去前廳轉悠討賞就撞到薛懋身上了薛懋不知這孩子是誰家的便訓了幾句璞玉咧開嘴哭號人雖小膽子卻大直接上手去打薛懋薛懋再不濟也是錦衣衛的正嫌這小孩纏人隨手一撥弄就將璞玉推到了。這可捅了馬蜂窩了小丫鬟見了趕緊去找人幫忙因對方是錦衣衛除了穆錦麟之外就只有暇玉能管。小丫鬟自然不敢找穆錦麟這位本尊大爺就把暇玉小姐給喚來了。

「那你就打我啊——哇哇哇——」璞玉使勁蹭腦門上的墨蹟:「——我不去前廳拜夀了不去了——」

璞玉是二叔家的因上面有個病弱的姐姐美玉他便加倍得父母的疼愛寵的沒邊能哭能鬧。這會見暇玉姐來了有人撐腰了鬧的更歡實。而暇玉不知緣由只覺得薛懋跟小孩動手實在惡劣忍不住道:「他才八歲不是十八歲你們怎麼連個小孩都不放過?!」說歸說錦衣衛的人敬她是穆錦麟的夫人才能聽她幾句訓斥落到實處她還真不能把薛懋怎麼樣。只得去哄哭鬧的璞玉:「來咱們擦了眼淚去前廳拜夀領紅包你去晚了紅包就被你嵐玉哥領走了。你是小壽星見你的人都得給你賞紅包你再哭一會人都散了你朝誰領去?快去快去!這個人你放心姐姐替你看住他等你回來放你罰他。”

璞玉分得出輕重緩解心說還是拜夀拿紅包更重要一點從地上起來恨恨的瞪了眼薛懋才跟著丫鬟走了。待璞玉走了暇玉也累了對那嚇的魂不守舍的薛懋道:「這不是你們衛所你......」從剛才起她就覺得這人的眼神直勾勾的跟見了鬼似的這會循著他目光回頭向自己身後看就見穆錦麟抱著肩膀站在不遠處冷眼睇望這邊。

薛懋上下牙關打顫:「大大大人......」然後竟雙眼一翻嗚的一聲暈倒在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暇玉趕緊對綠影說:「去叫大少爺來說後院有人暈了。”

穆錦麟走過來蹙眉對妻子道:「你跟他說什麼了怎麼把人嚇暈了?他還有老娘弟妹要養瘋了傻了誰家負責?」暇玉道:「他分明是看到你才......你們肯定知道把人弄醒的法子錦麟你快把他弄醒別讓他躺這兒了。”

錦麟搖頭:「你不是叫大夫來了麼咱們等大夫診治。”

錦麟顯然沒覺得這是個大事在等待澄玉的空擋和妻子聊起未來幾天的計畫。

「咱們今晚住一夜明早我直接去衛所你娘不是說要帶你去清泉寺嗎?那你就明天白天去我傍晚的時候派人來接你。」他笑道:「我也聽說那裡的送子觀音特別靈。”

暇玉揪著衣襟沒心思說這個:「我大哥怎麼還不來?」這校尉昏倒了不知病情輕重若是醒不過來穆錦麟趁機發難就糟糕了。這時就見綠影和紅玉引著澄玉走來了心裡才松了口氣。

澄玉在路上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把藤箱放在地上打開取出存放銀針的鐵盒摸出幾根在手在那校尉身上摸了摸照準穴道紮了下去。眾人屏住呼吸一陣靜默錦麟剛要冷笑著斥責澄玉忽然聞到一股臊味。

這時躺在地上的薛懋一蹦三尺高捂著褲襠急道:「奶奶奶的怎麼淌尿了?”

澄玉一攤手:「活了。”

那校尉不管做了什麼事到底是他的人卻被人這麼羞辱自然咽不下這口氣對那校尉冷冰冰的說:「醒了的話該做什麼做什麼去罷!」薛懋沒想到穆大人竟不計較自己誤傷吳家小少爺的事趕緊點頭哈腰活像撿了一條命似的下去了。

而暇玉則暗自松了一口氣幸好醒了要不然這活魔指不定做怎麼埋怨吳家呢。澄玉收起銀針慢悠悠的說:「人醒了咱們回到席上去吧。」錦麟冷笑著贊道:「吳少爺好厲害的銀針吶。”

「馬馬虎虎。」澄玉道:「比起在詔獄裡你們往人手指尖釘釘子差的遠了。”

「你是還想進去溜達一圈?”

暇玉眼見氣氛不對忙對錦麟說:「我明天起個早去清泉寺燒頭香。你也要回衛所你說咱們幾時起身合適?”

澄玉把藤箱扣的砰砰直響:「我回去了你們儘快。」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妹妹分明在說你要想死的快就趁早生個孩子。

暇玉何嘗不知道她這麼說只是想引開錦麟的注意力穆錦麟卻當真了壽宴散了的當晚對妻子說:「明天你到了廟裡要求別太多比如嘮叨生兒子之類的觀音娘娘覺得你煩定不答應你。其實先生個女兒也無所謂只要你能生兒子麼總會有的。”

「......」她點頭:「嗯記住了我肯定不嘮叨。”

昨天晚上把她放過了今夜必須加倍償還嘴上說著:「不僅要靠菩薩保佑也要靠我親力親為。」雙手去脫她的衣服挑開她的髮髻放她的長髮這樣才更夠撩人。自她葵水之後就沒碰過她這次一沾上她哪還忍得了恨不得直接吃了她。暇玉她虛弱抵不過他心想還不如聽哥哥的話把他弄殘廢得了反正昨天給他喝補酒他不也中招了可見也不是沒機會。正想著就聽丈夫哼道:「你瞧哪呢?從一開始就是你側著臉根本不看我。”

暇玉心說這你也管。他擺正她的腦袋直視自己一隻手抬起她一側的腿露出讓他渴望進入的通道另一手大力揉弄她滑膩的胸部讓她的身體在他進入前做好迎接的準備。暇玉如他所願纏著他的目光於是進入瞬間的疼痛讓她微一蹙眉他便立即捕捉到了。

「疼?”

她輕咬下唇搖了搖頭傾身迎合這一點小小的主動足夠他歡欣鼓舞的了。她細膩的嬌.喘纖弱的低吟聽的他心曠神怡潮紅的容顏看的他心神蕩漾。漸漸的他發現事情有點不對勁以前他不曾注意妻子的表情一切隨著性子來。可現在她雙眼迷蒙的看他著實惹人憐愛但同時也讓他忍住的猜是不是剛才那下力道大了弄疼她了?細想之下倒忍不住分神了。頂不住暇玉的視線心下一橫抱住她將頭在她臉側不再看她才終於盡興。



清泉寺因寺廟建在山腰有一眼清泉環繞而得名。寺廟不大但是因民間求子的人都說這裡的送子娘娘靈驗因此香火鼎盛佛堂和後院常有富戶出資修繕所以這次來看到嶄新富麗堂皇的大殿她還感歎了一番。

暇玉上了柱香心裡默念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保佑我兩年內千萬不要有懷孕不要有身孕!

她不知觀世音菩薩聽到她發自內心的呼喚沒有。心說求人不如求己回去叫大哥給自己配幾副能避孕的方子但又擔心被穆錦麟知道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還是求觀世音娘娘用看不見的力量説明她吧。

「暇玉啊你在這裡等一會娘去請尊觀音像。」方氏覺得單靠這一次的祈禱觀世音娘娘可能記不住暇玉的願望便說要請一尊觀音像回家燒香供奉她好日夜替女兒禱告讓女兒儘早孕育穆家的血脈保住嫡妻的位置。

「娘錦麟說了不要念叨的太頻繁打擾觀音娘娘......」

「哎呀他哪裡懂這個!你在這裡等著娘去請觀音像。瑪瑙綠影你倆跟我來浮香你在這裡陪小姐。”

「是。」浮香扶小姐起來見小姐臉色不大好:「您不舒服?”

「都說這裡的送子娘娘特靈驗是嗎?”

「是呢。」浮香笑道:「所以一定能聽到您和老夫人的禱告。”

“……”

過了好一會也不見娘親出來暇玉等的有些急了。這時一個年輕的小和尚雙手合十到兩人面前低聲問:「女施主可姓吳?如果是的話隨我來有位同姓的女施主在主房裡請觀音像叫您過去一趟。”

暇玉便帶著浮香跟著這位小和尚去找母親暇玉心裡還惦記著生子的事心不在焉的走路過禪房的時候迎面走來兩個年長的婦女暇玉以為是來進香的香客並未在意但就在和她們擦肩而過的時候忽然間她覺得背後一陣風接著肩膀一沉竟有一個胳膊從後面伸到她面前拿一塊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一旁的浮香也受了同樣的遭遇而引路的和尚則負責望風。她忙憋住一口氣裝模作樣的掙扎了幾下便做癱軟的樣子倒在後面人身上。

出乎她意料那人把她迷暈之後一句話都沒說直接推開旁邊的禪房門把她一個人推進去關好門鎖上。動作一氣呵成一想就知道是計畫好的。

儘管剛才盡力閉氣她還是吸了幾口**香這會頭腦昏沉過了好一會才從地上坐起來去看屋內的情況。

這一看不要緊差點嚇死!

就見禪房的床上躺著一個脫的精光的和尚赤條條的正仰面大睡。

暇玉趕緊去拉房門自然是拉不開的。她靠著門板心說這可怎麼辦是好?把她從這屋找出去她就不用活了。穆錦麟倒是未必會信她和和尚通姦但是妻子和一個脫光的男人打一個屋子找出來光是閒話的壓力就夠他把她弄死了。

門走不通暇玉便去開窗結果卻發現窗戶根本推不開就在她急的快哭出來的時候她發現窗戶是向內開的不禁心說自己真是的竟嚇的六神無主了原來是向裡開的。不過窗戶向裡開......是因為......外面有欄杆。

窗戶外面是手指粗細的實木欄杆她試了下腦袋根本塞不出去。

這時就聽外面有綠影的聲音傳來斷斷續續不甚清晰但找到這裡來只是時間問題。

她現在呼救綠影一定叫來其他人説明開門那時候見她和一個脫光的和尚在一起可就熱鬧了。

只要掰斷柵欄她就能逃走可是她手無縛雞之力又沒工具很難逃出生天。

她轉了圈發現地上有那和尚的衣服牆角有桶清水。她把衣服浸濕擰成一股捆住兩個欄杆綁實回身從桌上拿了燭臺插在死結裡以它做力臂使勁擰。借助濕衣服的韌勁和省力的力臂暇玉希望能把欄杆掰斷。

電影裡明明看著很輕鬆可落到她這個小女子手裡卻半天沒進展。

如果逃不出這輩子就毀了徹底完蛋了永無甯日。她這麼想咬緊牙關在生死攸關的形式威逼下用盡渾身力氣就聽哢嚓一聲兩個欄杆被她擰斷了。

顧不得手心紅腫疼痛她趕緊爬了出去。

而這時就聽身後有開鎖聲還有個男人以非常平靜的口吻說:「女施主不要在那邊找了過來這裡看看吧或許您要找的人在這邊。”

暇玉一聽趕緊提著裙子貼著牆根溜了。



第二十六章

寺廟裡嚷成這樣,只要她還活著在這院裡不可能沒聽到母親的呼喚。所以她的設想是她最好出現在寺廟之外,在山腳下的馬車裡等母親和丫鬟們,若是問起,就說是累了先出了寺廟在車內休息,這樣才好解釋為什麼沒在母親的呼喚中出現。

禪房後面是一片林子,入秋的冷風刮著,葉子婆娑作響頗有幾分滲人。樹林有條碎石子鋪的小路她沿著蜿蜒的小路走到盡頭,發現了下山的石階,鮮有人走的原因:上面佈滿了青苔踩上去又濕又滑.暇玉注意腳下的同時心裡祈禱,這個時候倘若有穆錦麟的派來的探子跟隨自己最好能出現説明自己一下。

不過,就剛才她被暗算關在禪房的狀況看,要麼是他今次開恩沒有派人來跟蹤;要麼是作為探子的男人不方便進入寺院跟隨女眷,而選擇了守候在寺院門口。估計是後一種的情況......但相信不久,此人就會知道母親寺內尋人一準回去稟告穆錦麟。

前方有潺潺的流水聲,越走近聲響越大.暇玉想起,清泉寺正是由於有一眼山泉盤繞山腰而得名,想是在自己面前的就是那眼山泉了.走出樹林視線豁然開朗,眼前出現一條十幾丈寬的清澈河流,水波緩緩流淌,打磨著河中的石子向下游流去,偶有小魚怡然自得的在石間穿梭,若不是暇玉急於下山真想在這裡駐足片刻。

一座木板橋橫跨河水兩岸,橋面離河面很近,河水漲水時會湮沒橋面,就比如現在那河水雖然不深卻把一半的木橋泡在了水裡。可暇玉沒有選擇只得踏上這座晃晃悠悠踩著咯吱作響的木橋向對岸走去。只求這橋板撐得住她的體重,可走了兩步就聽喀嚓一聲木板橋竟從中間斷開了,幸虧她離岸邊近趕緊退了回來。

看著及膝深的河水暇玉陷入了困境。

沒辦法眼看就到山腳下了總不能此時放棄。她扶著橋柱準備脫掉鞋襪涉水過河。

初秋的山泉一定刺骨的冷冽。受上這一遭的罪下腹絞痛在床上躺幾天是免不了了。

“……你是......西府的二少奶奶?”

忽然有人喊她「暇玉」愣了下,只覺得這聲音似乎在哪裡聽過,趕緊抬頭見一個身穿月白布絹生員襴衫的男子站在河對岸,模樣和穆錦麟有幾分相似原來是東府的三少爺穆靜宸。

見暇玉不回答那人向這邊走近些:「是二少奶奶吧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丫鬟呢?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語氣中已經聽出來有幾分著急了。

暇玉不打算仔細解釋指了指山上的寺廟答道:「原來是三少爺您。我今日隨母親進香結果在寺院後院迷了路想從這邊下山繞到正門不想被這河給阻了去路。您怎麼在這裡?”

靜宸指了□邊小廝手中提著的水罐道:「給我大哥打熬藥的水。大夫說這裡的水可以催發藥性。」又走了一步已站在河邊了問暇玉:「我過去説明你過河吧。”

暇玉趕緊看了看四周就怕穆錦麟忽然蹦出來再把靜宸打一頓:「可是如果讓錦麟知道了......算了我按原路返回吧。」這時靜宸已經脫了鞋襪挽起褲腳下了水向她走來。他表情倒是很平靜道:「清者自清。」繼而笑了笑:「他又不是沒打過我。”

她從靜宸微蹙眉頭的表情推斷的出這河水冰冷刺骨心想在有人能説明自己的情況下她還真沒勇氣自己下水過河。此時靜宸走到她身邊笑著說:「真是巧又能幫上你了。”

上次就是他把她從湖裡撈出來的這次又欠他一次人情。暇玉十分不好意思:「上次的救命之恩還未感謝三少爺您這次又......」不是不想感謝實在是家裡的活魔不許她和東府扯上關係。

靜宸無所謂的笑道:「我都知道不必說了。我把你背過河你儘快去和令堂會合吧別叫她老人家擔心。」說著背過身往自己背上努了下嘴示意暇玉上去。見暇玉不動有些尷尬的說道:「錦麟要是知道了發火你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就行了。”

這話說的暇玉愧疚人家要幫自己尚且不怕自己受人恩惠還唧唧歪歪的也太說不過去了:「你別這樣說是我給你添麻煩了其實你原本可以裝作沒看到我的錦麟上次那麼對你你還幫我唉真是過意不去。」便趴在靜宸背上讓他背著自己過河。

她有困難自己怎麼可能假裝看不到......

靜宸聽暇玉話裡話外只是擔心穆錦麟發現並不擔心自己會對她有什麼妄想便懷疑穆錦麟和她並未說明那次上畫中人的事:「上次錦麟回去和你說他燒掉我藏畫的原因了麼?”

暇玉感激靜宸出於好心勸道:「三少爺其實這話不該我多嘴但是你還是放下蓮兒的好她是錦麟的小妾按照錦麟的性格就是不喜歡了弄殘弄死也不會還給你的。因為這個和他結怨划不來。”

靜宸身子一震險些踩偏河裡的石子跌倒:「他這麼說的?哈......哈哈。”

聽這口氣是另有隱情了暇玉立即肯定是穆錦麟對她撒了謊因為按照那廝的秉性撒個謊再正常不過了:「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是是別的女人。」水面波光粼粼盯的時間久了眼睛酸澀脹痛。靜宸忙揉了揉心說千萬別難過的掉眼淚:「......她嫁人了于我今生無緣。本想存幾張畫留念結果卻......」

暇玉心裡惆悵雖然穆靜宸覬覦□不對但穆錦麟估計也好不到哪裡去畫中的女子都嫁人了他還管人家穆靜宸惦記不惦記。唉不想談這個她便問:「三少爺怎麼大少爺病了嗎?需要您來汲水熬藥?”

靜宸苦笑:「我大哥已經病了多少年了只是這次新看了一個大夫開了新的藥方說需要這裡的清泉煎藥。看來你對我們這邊真的不太瞭解。”

還不是穆錦麟搞消息封鎖的結果。所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今日難得碰到靜宸看他性子平和是個能正常交流的人不如問問他東西二府的淵源:「我亦想常去走動可是錦麟他不許卻又不和我說原因我其實很想知道其中的結症看能不能勸勸他......」

靜宸默然這時已到了河岸他將她放下仔細端詳她的模樣他要將她的樣子刻在腦海裡因為自此之後兩人怕再難有瓜葛了。大哥癡傻多年或許一生都將如此他是嫡子需要擔負的很多。借此機會讓她徹底厭惡自己也好斷了自己的癡念。

低下頭不敢看她的眼睛。

“……是我害死叔叔嬸嬸的......所以錦麟怎麼恨我都不為過。”



暇玉坐在馬車裡還保著離開穆靜宸時的錯愕表情。假若知道穆靜宸吐出這樣的原因她絕對不會多嘴問的。等穆靜宸說完了她竟想不出話來答本該站在丈夫的立場上斥責穆靜宸一番表示以後和你們勢不兩立。但她卻一句話都沒說出來過了很久才在穆靜宸的提醒下向山下繼續走了。

這會她坐在馬車裡等待車夫去廟裡告知母親她好端端的在山腳下等著她們回家。估摸過了兩刻鐘母親和丫鬟們終於急匆匆的趕來了。

方氏一見暇玉先是激動的一把抱住她:「你到哪裡去了?你知道娘多擔心你嗎?”

「娘你們在找我?”

「娘出來找不到你可嚇死了。有個沙彌本來喚我們去禪房那邊去找你結果我們走到門口他不知為什麼又不讓我們看了。太蹊蹺了結果叫來掌院讓他看了眼出來卻告訴我們屋裡有位師弟在休息白白浪費時間瞎折騰了一圈。那沙彌後來也不知去哪了。”

「浮香呢?”

「還說呢?!從禪房那邊出來發現浮香竟然伏在亭子裡桌子上暈倒了怎麼叫都叫不醒。原本就尋不到你和丫鬟這又見浮香暈了你說娘能不著急麼還以為你被人綁了去。」方氏心有餘悸摸出帕子拭淚:「幸好這時咱家趕車的來了說你累了回到山下的馬車裡休息了。要不然......娘......」

不管是誰想害自己他的目的是把事情鬧大所以最好的辦法是息事寧人裝作在清泉寺沒發生任何意外。聽說浮香還沒開口事情就好辦了暇玉道:「我讓浮香去告訴您我聞不得焚香的味道想回去休息結果在院門口等了一會不見她出來我就自己先下山來了。”

方氏見女兒沒事坐著歇了一會忽然戳了下暇玉的腦門道:「你膽子倒是大自己下山你就不怕被人劫去?!”

「我不沒事麼等浮香到了咱們快點回去罷。”

方氏擔心的說:「你寺廟有古怪浮香好端端的怎麼就暈倒了。我懷疑是哪個禿驢心懷不軌迷暈了浮香結果恰好我們在找你鬧出了動靜他害怕了才把人丟到亭子裡去的。想想就後怕......都是娘不好不該只讓個丫鬟跟著你。你回去跟錦麟說讓他好好查查。”

那當然。

娘倆說話間綠影掀開車簾探頭進來稟告說李校尉帶著人來接人了。暇玉心想錦麟原本不是說到吳家接自己麼怎麼到寺廟來接了轉念一想就懂了。他肯定是接到自己在廟裡失蹤的信兒派親信李苒來找自己的。

暇玉把車簾撩開一絲縫隙果見李苒和十幾個佩刀的校尉站在不遠處各個表情凝重如臨大敵。這時李苒上前躬身拱手道:「夫人大人叫我們接您回府。”

「知道了那就回罷。”

回家才待了幾日又要回到牢籠一般的穆家加之今天的遭遇暇玉的心情遭到了極點。等晚上錦麟自任上回來了她仍舊冷著臉。

照這樣下去她哪裡都待不了了在家小妾鬧騰在吳家穆錦麟挑事在外面別人陷害。

錦麟也不含糊把飛魚曳撒脫了掛到衣架上開門見山的問:「今天是怎麼回事我還以為你在寺廟裡失蹤了。你娘也不說看好你!由著你亂跑。”

暇玉不說話攤開手掌給他看。錦麟見她兩個手掌心皆有擦傷現在還腫著心下一疼但故意往床上一躺一條腿搭在她腿上無所謂的說:「呦出息了能幹體力活了是劈柴了還是挑水了?”

「今天不知是什麼人想把我迷暈幸好我憋了口氣才逃過一劫......」

沒等說完錦麟蹭的一下坐了起來頭一次跟見了鬼似的驚慌:「你說什麼?」暇玉把他的腿推掉道:「還沒完那人把我和一個昏睡的大和尚鎖在禪房裡還準備叫人來。我急中生智破窗逃掉了打寺廟的後山繞到山腳下對外我說是累了先下山了。這手就是弄斷窗欄杆時傷著的。浮香也被迷暈了現在還醒過來。”

這是沖著他來的。難怪妻子不高興原來是遇到了這樣的事。錦麟上下打量她見她確實沒事才問:「那你看到是什麼人做的了嗎?」暇玉搖頭:「看到了可是現在記不清對方的模樣了總之是一個和尚還有兩個上歲數的女人。這件事怎麼辦?”

他冷笑咬牙切齒的說:「怎麼辦?當然是查出是誰做的然後要她的狗命!”

暇玉正猶豫著要不要把碰到穆靜宸的事情告訴他畢竟他以後或許會知道穆靜宸去了清泉寺給大哥靜慈汲水到時候難免會生疑。不如趁他不知的時候坦白交代。

「對了從後山下來的時候我碰到東府的三少爺......」

他正在腦海裡挨個篩選仇敵的影像猛的聽了這句話登時炸了:「什麼?”

這次他的反應雖沒剛才知道她遭人陷害時激烈但兇神惡煞的樣子亦足夠駭人。

「他帶著小廝給他大哥打泉水回去煎藥用......」

錦麟哼道:「你們之間說話了?”

「我著急下山和他寒暄了幾句便告別了。我當時只有一個人不好給他臉色看。”

「他就這麼算了沒纏著你?”

暇玉故作茫然的問:「他纏我做什麼他中意的不是畫中的老十麼?」老十兩個字咬的真切。他聽了嗯了聲附和道:「他雖然中意老十但在荒郊野外遇到他那種人還是小心點為妙。」怕說多錯多便道:「你先歇著我去把浮香潑醒問她清泉寺的事。”

暇玉忙道:「她看到的還沒我多你不如問我。”

錦麟坐回床上低頭思慮。東府的靜宸出現在清泉寺和今天暇玉的遭遇難道就沒有一點關係?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靜慈雖然有病但從沒聽到需要清泉寺的泉水熬藥一說。可他今天卻偏偏出現了......他和暇玉只簡單寒暄了幾句?上次挨了打真長記性了?亦或是說了別的妻子隱瞞自己可看她那坦然的模樣又不像。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對妻子的性子他有幾分瞭解她不是個水性楊花招蜂引蝶的人。就算知道靜宸對她有意思惦念她多年她也未必會動容......

未必會......

心裡一酸然後怒視暇玉心想你敢動容?見妻子眨著眼無辜的對望自己馬上移開目光扶著額頭道:「你別說話讓我好好想想可能是誰做的。好派人去查。”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09 PM

第二十七章

她高估穆錦麟的查案能力了,清泉寺的事情過去有段日子了仍舊毫無進展。期間暇玉問過兩次結果他還不樂意了,沒好氣的回答:「有消息了,自然告訴你你急什麼!」弄的暇玉在心裡嘀咕反正是沖你去的,你讓人欺負到家門口,你要是能受著就受著罷。

眼看到了重陽節。和以往的節日一樣都被過成了‘送禮節’。於是暇玉最近的主要任務是看禮冊點禮單,然後按照對方的官階大小挨個回禮。本來就忙的不可開交,結果在九月初八這天又出事了。前一夜大雨西廂庫房多年沒有修繕屋頂漏雨把裡面的東西給泡了管家發現後趕緊把門開了把東西搬出來晾曬一邊請來夫人問她該怎麼辦因為裡面放的是老太爺生前的藏書和字畫。

這哪是問她該怎麼辦分明是要她向穆錦麟說這件事給大家求一條生路。暇玉看著一個個哭喪著臉的下人們有氣無力的說:「我晚上和老爺說你們趁這時間趕緊把裡面的東西搬出來該曬的曬實在壞的嚴重了派人去找工匠看能不能修修。”

她粗略的看了下雨水淋過的以字畫居多打開了幾個卷軸看只能以慘不忍睹形容。暇玉心說這次死定了等著那位吃槍藥的回來大罵吧。憐憫的看了眼現在四肢俱全滿院子活動的下人們心想不知晚上誰指不定就得缺胳膊斷腿。

夕陽西下時透過臥房的窗戶能看到天邊如翻滾著的血海一般的火燒雲。

此時穆錦麟很應景的回來了。

暇玉醞釀著悲傷的情緒心說一定要表現的比自家祖墳被泡了還要哀傷才行:「錦麟昨個下雨西廂的庫房棚頂漏了結果裡面的東西......不過你別急我知道個裝裱師傅或許能把其中淋濕的救回來。”

這時丫鬟給他端了盆水來洗手他低頭隨口道:「泡就泡了不用修了怪麻煩的。」暇玉以為自己聽錯了好心提醒他:「那裡面是老太爺的字畫......」先父的遺物沒珍藏好被雨水給泡了他竟然沒發火。

「都是些無用之物泡就泡了。把屋頂修上就行了。」錦麟把手從水盆裡拿出來濕漉漉彈了她一臉水笑道:「好玉兒這一天沒見想我沒?”

暇玉引袖抹淨臉上的水漬:「真討厭別鬧」錦麟剛要接過丫鬟的手巾一聽這話便把手伸向她懷裡:「呦耍脾氣了快給你相公擦擦手。」她便呀的一聲從床上跳到地上離他遠遠的。

錦麟只得擦了手然後朝她招手哄她過來:「行了行了不和你鬧了你過來有東西給你。”

她觀望態度。

他搖頭:「也不知誰疑心病重。」說著打腰間摸出一個香囊來晃了晃:「明天是重陽節送你個茱萸香囊。過來我給你戴上。」暇玉半信半疑的走過去捏了捏那香囊心說奇怪南方流行戴茱萸香囊北方人卻不常戴轉念一想他的母親是南人或許是隨她母親吧。

他親手給她系上之後笑嘻嘻的看她看的暇玉直滴冷汗。幸好這時小廝來報說何校尉求見錦麟立即吩咐下去:「好生伺候著說我馬上就到。」讓妻子給他換了身常服便出門見客去了。

等他一走她立即拿起腰間的香囊放鼻子下面嗅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穆錦麟待久了她凡事亦多留個心眼。這香囊做工並不精細且他說茱萸香囊但這味道是不是茱萸的她不知道但肯定似曾相識。叫丫鬟取了針挑開香囊一角仔細聞了聞立即明白了。這裡面不出意外裝的是牡荊子五味子菟絲子車前子決明子附子蛇床子等七種名稱帶子的藥材。目的就如同藥名所示是用來求子的。

……原來他還惦記著......

暇玉咽了口吐沫感覺壓力很大。

過了大概兩刻鐘他回來了。暇玉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讓丫鬟布菜吃飯。他給妻子夾了一筷子菜關心的叮囑:「你多吃點......」

因為這會沒有外人暇玉當他是真清流露關心自己正要展顏微笑卻聽他繼續說:「明天去東府過重陽節吃的或許不可口。”

「去那過重陽節?”

他一臉為難的說:「中秋節沒過去重陽節總得意思意思起碼大面上過的去。」繼而攬過她的肩膀笑道:「你放心有我在這會沒人敢害你了。”

「......」她擠出笑容:「是啊。”



東府有處鶯塢園以林木奇石取勝可謂是「清流翠筱樹石幽奇」,亭台池塘九曲通幽。酒筵設在鶯塢園的正廳因上次錦麟打了靜宸這次再見雙方難免冷場。但錦麟是太夫人叫來過節的不好撕破臉一桌人各懷心事假惺惺的湊在一起裝作家族和睦的樣子歡慶重陽節。

好在太夫人喜歡看戲請了戲班子來唱眾人便可以不必多言只顧看戲就成了。上次落水暇玉對這裡沒什麼好感一心盼著時辰到了回家睡覺。但是等戲唱完了太夫人卻牽頭要玩牌暇玉心裡叫苦看向丈夫結果錦麟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有他附和自然成局了。於是眾人散了席便開始打牌消磨時間。

靜宸在旁邊看了一會藉口說身體不舒服回去休息了。暇玉心想身體不舒服這招行的通生生熬了一會也藉口身體不適要回去休息。錦麟很大方的讓丫鬟和小廝護送她回府他則繼續陪老人家玩牌。

暇玉心說吃喝嫖賭你樣樣全沾。跟東府各位的辭了行人就走了。

等妻子走了夫人錢氏才歎道:「錦麟你怎麼叫你媳婦走了重陽糕沒吃呢。」錦麟這才做恍然大悟的道:「伯母說的對我去把她叫回來。」將牌給了別人起身追妻。

結果出了鶯塢園他卻往相反的方向去了到了湖邊僻靜的小林裡見果然有個人等在那裡不禁冷笑著舉步走了過去。

「大嫂不在裡面打牌在這裡做什麼?”

那人拿帕子掩口淺笑:「二爺我還要問您呢玩牌的時候偷塞我一個紙條算是怎麼回事?就不拍別人發現?」正是大少爺靜慈的妻子張氏錦麟笑道:「可除了那時候我找不到接近你的機會。不過我自信手快沒人發現。」說完靠近她俯身在她耳邊說:「不管怎麼說嫂夫人既然來了就是答應成全我了?」張開臂彎便要抱住她。

張氏羞澀的掙脫開帶著幾分恨意的說:「以前我勾你沒少費功夫你都不來。今天怎麼轉性了?”

錦麟並不掩飾直說:「就許你們東府在我們西苑勾人我來這裡勾個就不行嗎?」張氏眼珠一轉:「怎麼靜宸去找吳暇玉了?”

他在她耳邊親昵的低聲說:「我這心裡不舒服嫂嫂你若是成全我方能解我這心悶的病症......」又要去牽她的手她一把掙脫啐道:「你個猴急的!天還沒黑呢。你今晚上不走再說罷。」說完捏著帕子小步跑了。

錦麟哼笑亦轉身回了鶯塢園對老祖宗和伯父伯母說沒追到暇玉。反正沒人真想把吳暇玉叫回來說讓錦麟帶重陽糕回去給她便算了。

因要勾引嫂子他自然不能離開東府打牌到深夜藉口說天黑路不易走宿在了鶯塢園的偏房。



吱嘎——

來人沒料到門聲在安靜的夜中發出的聲響如此刺耳愣怔了一下。不過很快恢復如常輕輕的關好門調整步態來到錦麟的床榻前坐下慢慢摸上他的胸膛將唇靠過去:「錦麟我知道你醒著......」

她聲音本就柔軟綿甜此時又故意拿捏腔調更是軟的能掐出一把水來。錦麟伸出指頭擋在她唇前看著黑暗的中輕笑:「嫂夫人是來投懷送抱的?”

張氏靜默須臾咯咯笑了兩聲:「郎有情妾有意你勾我來了卻裝腔作勢!打算做聖人嗎?」錦麟戲謔的反問:「你看我像嗎?」便一把抱住她將她臉朝下按在床上。

張氏被他摔到床上震的腦袋暈暈的卻低笑道:「二爺輕些弄疼奴家了。”

「噓——小聲些別叫其他人聽去了。」他在她耳邊笑噴著熱氣:「大嫂大哥傻了這多年是不是沒好好疼過你?就由我代勞吧。」他在她袖中摸出手帕揉好了後猛地鉗住她下巴把帕子一股腦的塞進她口中。

張氏被帕子塞的嘴巴里生疼想嘔卻嘔不出來。但她當他是喜歡粗暴的對待女人不僅沒生疑還儘量做出楚楚可憐的模樣希望他一會不要太野蠻。他的食指自她下顎開始向上緩緩移動繞過她耳畔繼續向上最後取下她髮髻上的簪子在手中把玩。

「大嫂我女人雖多但對成了親的卻不感興趣尤其是你這樣心腸歹毒的。」說罷毫無預兆的將那釵身狠狠紮向她左手。

「嗚!」她因疼痛痙攣可他在她背後膝蓋壓在她背上使她動彈不得她另一隻手揪住被褥死死的攥緊最後又因疼痛發抖而緩緩的鬆開。

錦麟伏在她耳邊輕聲說:「你的連環計不錯就算吳暇玉逃了一劫沒讓人堵住她和和尚同處一室。但是你設計讓靜宸出現在清泉寺使得假若我日後知道這件事也會懷疑她進香是否是為了見穆靜宸而遷怒她。我剛才假裝因為此事心生怨恨找你媾和報復東府你一下子就接受了。剛才是不是覺得計謀得逞著實高興了一會?”

張氏瞪大了眼睛心裡的慌張已經讓她忽略了掌心的痛。

錦麟將那簪子又床板裡使勁鑽了幾鑽疼的身下人一陣抽搐他則平靜的說:「可惜暇玉將見到穆靜宸這件事告訴我了。去找清泉寺的假和尚以及那兩個給她迷藥的婆子很難設計的人一定把他們藏起來了。但是從為什麼穆靜宸會出現在清泉寺查起就容易多了靜慈的新大夫是個江湖遊醫叫他開口非常簡單他原原本本的告訴我說是大少奶奶告訴他要他那麼說的。要清泉寺的泉水還必須親兄弟去收集呵呵......」

張氏的眼淚浸濕了被褥閉上了眼睛。

錦麟按住那簪子在傷口裡攪了攪:「懷疑到你頭上之後的事情就好辦了。只需查你最近接觸過什麼人。於是你找娘家那邊找的人手便浮出水面了。你把那三個人打發回老家就以為能高枕無憂麼你該殺了他們滅口。呵呵不敢吧可是我敢!”

張氏嗚嗚的哭個不停似是有話要說。但他根本不想聽否則也不會堵住她的嘴巴。暫時放開她下床從桌上拿起那壺熱茶一股腦的都澆在她傷口上:「詔獄有個刑法叫刷洗將人的皮膚用開水燙爛再拿鐵刷子慢慢刷掉皮肉......」將簪子拔出她的手掌去挑燙傷的皮膚:「暇玉落水也是你動的手腳吧。你這賤人覺得你守著個癡傻的呆子有幾分可憐不稀罕理你。你卻沒完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挑事!你給我記住了再有下一次不僅是你你們張家一個都別想活!”



第二十八章

天剛剛放亮,暇玉就醒了縮著身子躲在被子裡等錦麟回來。沒多一會就聽到了推門聲,很快腳步聲來到床前,帶來一股外面的涼氣。她雖然醒了卻不願見他便閉著眼睛,祈禱他安安靜靜的換了衣裳去衛所。

突然間,一雙冰冷的手伸進她後脖頸涼的她哎呀一聲的驚坐起來怒視穆錦麟:「你嚇死我了!”

他嘿嘿一笑:「誰叫你裝睡,我就不信,你沒插門敢在屋裡呼呼大睡。」她則恨道:「這有什麼不敢的再大膽的賊也不敢在這個家裡鬧事。」他笑著說了句:「我就是那採花的賊!」便去撲她。

一大早上起來她哪有這份閒心立即拿枕頭擋在自己面前使勁推他:「也不說散散身上的寒氣剛才被你弄的我這會脖子裡還是涼的。」錦麟一聽把手往她面前一伸:「廢話少說你是爺娶回來的媳婦快給爺暖暖。”

暇玉心不甘情不願的把他那爪子捧過來放在面前呵氣:「......怎麼搞的這麼涼東府晚上睡覺給沒你被子麼?你昨晚就該跟我一起回來。”

「怨我昨晚上沒回來?」抽出一隻手攬過她的肩頭笑道:「獨守空房寂寞了吧。”

她知他翻臉比翻書還快這會笑眯眯的和你調笑下一刻說錯了一句話指不定就被他呵斥了便違心的說:「寂寞倒不至於但你不在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這話說的貼心他愛聽。他當然想趁熱打鐵黏住妻子好好溫存一番但考慮到時間他只得把心思暫時收了:「行不管少什麼爺晚上統統補給你。」在她臉頰上印了下:「乖乖在家等我回來。”

暇玉暗松一口氣慶倖他要出門。丫鬟端了溫水來她則把漿洗熨燙好的飛魚服取出來伺候他換上。這時她注意到他換下的衣裳袖口有半個指甲大的暗紅心說看這顏色倒像是血跡難道昨天又和靜宸打起來了?

錦麟沒發現妻子的異樣正了衣冠坐下讓綠影伺候他穿靴子。綠影本來在收拾床鋪聽了這話著實愣了下這不該是她的活每天都是老爺自己穿靴的怎麼今天要她來伺候了?她疑惑的看向小姐。

暇玉沒辦法皺眉努嘴那意思是老爺叫你去你就去先把他打發走再說。

綠影回了聲:「是老爺奴婢就來。」放下手裡的幔帳到他面前俯身給他穿官靴。因為緊張害怕雙手略微顫抖偏這時就聽頭上的那人冷笑道:「這鐲子不錯攢的月例錢買的?”

綠影一瞧自己露出的半截腕子把鐲子給顯出來了趕緊擼下袖子遮蓋。穆錦麟瞧見冷眼陰笑待綠影給他穿好了靴子突然一腳蹬在她肩膀將人踹出老遠:「你個賣主求榮的賤人!”

暇玉嚇的心臟提到嗓子眼:「這是怎麼了?錦麟有話咱們好好說大早上咱們別動氣。」錦麟站起來指著綠影道:「還用說?你在清泉寺被人陷害如果沒有知根知底的人走漏消息外人怎麼會知道?」張氏說了那次暇玉落水一來是給她個教訓二來就是讓綠影跳水救主表現忠心讓暇玉親近陪嫁的丫鬟疏遠他給她安排的下人。

暇玉不敢相信的看著綠影又看向錦麟:「可是......吳家上下知道我要去清泉寺的人也不少。我的叔叔嬸嬸們堂兄弟們在前一天就都知道了怎麼就肯定是綠影她做的?”

「我說是她自然是有人招供指認了她!”

綠影聽到老爺這麼說心知全完了立即伏地磕頭:「奴婢該死奴婢被豬油蒙心才做下這等事收了大......」後面的‘少奶奶’三個字沒等說出口就被迎面砸來的琉璃燈打中了頭啊的慘叫一聲抱著頭伏在地上再說不出一句話。

「閉嘴!我什麼不知道?!別用你的辯解汙爺的耳朵!」幸好出手快讓她住了口。他可不想讓人知道他被一個饑渴的婦人愛慕才惹出這麼多事情來。他一般情況下不畏人言但和嫂子不清不楚的流言蜚語最好扼殺在搖籃中不讓任何人知道。

暇玉看著綠影心裡亂糟糟的又氣又恨但她現在被錦麟打的跟血葫蘆似的下場肯定也好不到哪裡去想到這裡她可憐她哪還說得出指責的話只感歎自己識人不清把這麼個白眼狼留在身邊還帶出來陪嫁。

錦麟此時發號施令:「來人給我把她拖出去捆了!”

「你要怎麼處罰她?把她打發走不再身邊留用就行了。別把她弄殘廢了她好歹跟我一場......」

錦麟這才想起綠影好歹是妻子的陪嫁丫鬟但綠影是昨天審訊大嫂張氏親口從她嘴巴里吐出來的同夥他豈能善罷甘休。雖然他常在別人身邊安插奸細但這事輪到他頭上卻忍不了!

他假惺惺的說:「好吧就聽你的。給她教訓把她打發走。」一揮手讓人把綠影拖下去了。

大早上就折騰成這樣她心力交瘁等穆錦麟走了她頹然坐下壓抑了好久才長長出了一口氣。這時浮香和青桐才敢靠上來去收拾地上的琉璃碎片。浮香白著臉說:「夫人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沒發現她和外人有聯繫......收了錢財要害你。”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要做什麼事哪會叫你知道。」暇玉道:「你們看到了不好好伺候主子就是這個下場以後都長點記性罷。」目光拂過青桐見她面色平靜心想或許是習慣了在穆家待久了對磨練心志果然有好處。歎了聲又道:「一會你們誰去打聽一下綠影關在哪裡了我總覺得老爺不會這麼輕易放過她。”

青桐自告奮勇的說:「一會奴婢去探下情況回來告訴夫人您。」浮香恨道:「她那麼害您您還關心她作甚?怎麼受罰都是自找的!您別管她了奴婢去端早飯給您。”

「我就是圖個心裡踏實好歹讓我知道她是活著還是死了。青桐晌午前去問問。”

「是。”

硬逼著自己喝了碗枸杞粥若不是為了補身子她肯定就因為沒胃口不吃早飯了。

早飯後開始相安無事則無趣苦悶一旦來事就驚心動魄的後院生活。姨娘們來請安時見夫人一臉的冷漠亦都不敢露出什麼喜色。自這位夫人進府三姨娘被整成了殘廢丟到鄉下去了九姨娘害人不成反而害了自己。從夫人封閉秋煙居和調查九姨娘事件的手段可知她也不是個傻乎乎好欺負的主兒加之最近老爺十有八天住在她那可見風頭正勁不好招惹。

暇玉發現今天來請安又少了一個正欲問。這時老四趕緊道:「閻姐姐病了讓我給夫人您捎個話說她不能來請安了。她是真的病了臉腫的厲害不能見人夫人若是不信可以去查。”

上課上班還有稱病逃避出勤的偶爾不來她並不計較笑道:「那叫她好好休息吧我得空去看看她。”

散了各房的姨娘們暇玉回到屋裡見衣架子上還搭著錦麟早上脫下的常服便拿下來翻開袖口仔細看那棕褐色的污點她越來越肯定那是個血跡了。一想到他昨晚上又鬧出一番腥風血雨就忍不住皺眉忽然這時衣服上一股淡淡的香氣飄進她的鼻腔她眨了眨眼睛心說這香味可不是她常用的。

她用的香多數是為了安神所以香味綿遠沉靜而不像他衣服上的這般甜香刺鼻。

她努力回想這香味絕對在哪裡聞到過......

甜香味幽可愛......梨渦......

衣服從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她想起來了是東府的大少奶奶張氏身上的香味。在腦海裡搜索出這麼個答案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這......」她恍恍惚惚的走到繡墩前迷蒙的坐下雙手捂住眼睛氣的緊咬嘴唇:「這這個人渣!”

能沾上香味那絕不是隨便碰一下就行的定是長時間的身體接觸造成的。

難怪他一反常態要留在東府過夜合著是去與人媾和!慢著袖口上有血跡......難不成他還是用強的?

靜慈是個傻子他居然還去欺辱他的妻子是個人都做不出這樣的禽獸事來!

這時青桐打外面進來見老爺的衣服扔在地上就要去撿。暇玉立即冷冰冰的說:「不用管擱那!」青桐說了聲是縮回了手對暇玉說:「奴婢剛才去打聽過了闌信開始說人被老爺賣了後來才說實情其實......」

「有什麼不能說的?”

「其實人被打死拖出去埋了。”

這種死契奴婢的下場講究一個‘民不舉官不究’別說她是從遼東賣到關內的就是有親人在世誰又敢去報官說錦衣衛的穆同知處死了個丫鬟?於是死就死了。

她疲憊的擺擺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夫人您的臉色很差奴婢扶您去休息吧。”

她默然的重複:「......你下去吧......」

青桐還沒見過夫人這樣沒精神但不能違背命令只得不太情願的下去了。

暇玉腦袋裡全是穆錦麟昨晚上所作所為的猜想她肯定那香味是大嫂身上的而且她確信兩人沒有任何正當理由可以進行長時間的身體接觸。所以答案在清晰不過了兩人就是糾纏在一起了。

她眯起眼睛仔細回憶著蛛絲馬跡。

「畫中的女子......她嫁人了......」

想起三少爺這句話腦袋轟隆一下子炸開了一般。

嫁人了......這不是張氏又是誰?難怪兩人支支吾吾的不說清楚敢情都惦記著自己的大嫂。

暇玉一陣犯噁心本以為對穆錦麟的印象已經低到極點或許可以觸底反彈逐漸發現他好的一面了。結果沒想到他還可以更王八蛋更禽獸一些!



早上為了讓綠影住口他把桌上的琉璃燈摔了出去這會親自捧了個新的料絲燈進門這玩意是用瑪瑙紫石英搗碎成屑待煮爛了熬成絲後織成的燈罩的上面繪著人物山水點燃後晶瑩剔透璀璨熠熠。

進門見她黑漆漆的坐著在桌前便笑道:「琉璃燈壞了不知道讓人去取新的燈盞用麼?行了送你個新的!」取出火摺子把料絲燈點上擺到桌上杵著下巴說:「別人送的可我不喜歡覺得太女氣不過我想你大概喜歡......」見妻子根本拿他當空氣便鬱悶的道:「不喜歡?」仍不見回答轉念一想以為是綠影的事便坐下握著她的手說:「一個丫鬟死就死了值得你這樣?”

暇玉心裡一陣反感蛇咬似的抽出自己的手冷聲道:「是啊死就死了。”

錦麟早就編好了‘敵人’的名字:「收買綠影害你的人是我做錦衣衛得罪的人......」

是誰做的這會暇玉根本就不關心。冷眼看他只覺得他越看越招人厭惡連附和的心情都沒有了他說完她只嗯了聲便不再說話。錦麟自然覺得奇怪:「你到底怎麼了?”

「不舒服。」暇玉淡淡的說。

他臉皮厚笑著伸手向她胸口:「哪不舒服我給你揉揉。」結果啪的一下手被打開了。她平日雖不樂意但都推諉有度斷不會這樣猛地的一巴掌拍掉他的手他立即沒了笑容瞪眼道:「別給臉不要臉!”

她瞭了他一眼還是冷冰冰的不說話。錦麟心裡給自己找臺階下那丫鬟畢竟跟了她這麼多年就是養條狗也養出感情了她今天難過暫且饒了她便一拍桌子:「不舒服就歇著罷我今晚不回來了讓你好好休息!”

暇玉眼睛都不轉一下的說:「老爺慢走。」等他走了她看著跳躍的火苗想了想解下腰間的求子香囊打開燈罩用火苗把它點著。提著香囊穗待香囊燒成一團火光扔到地上任由它燒成一團焦黑。

這時浮香打外面進來忙用帕子捂著鼻子說:「怎麼一股焦糊味啊老爺是不是因為這個才不進屋在窗戶那往屋裡看的啊?”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09 PM

第二十九章

這時浮香打外面進來,忙用帕子捂著鼻子說:「怎麼一股焦糊味啊老爺是不是因為這個才不進屋在窗戶那往屋裡看啊?”

這話嚇的暇玉魂飛魄散,動彈不得,但想到那廝的所作所為心底就有了底氣。她再不濟也比他占理。

她冷然道:「是麼,怎麼不進來?」起身就去推窗,心說反正也不想藏著掖著了有些話乾脆說明白了反正跟他熬下去這命不久也得交待,不如落個痛快,要打要殺隨便吧。咣當一聲推開窗但哪有穆錦麟的影子只有個小丫鬟打不遠處路過朝她彎腰施禮。

「哪有人?”

「奇怪......」浮香疑惑的說:「剛才我進來的確看到老爺蹲在窗下往屋裡看......難道是我看錯了?不該啊若是別人我早就罵他了。”

沒看到人她既慶倖又失望轉身回到桌前坐下。這時浮香端了燭臺過來照亮:「夫人晚飯是等爺回來一起吃還是......」

她只覺得從肺腑裡往外躥火哪有胃口吃東西吸了口氣把蠟燭吹滅了:「不吃了我要歇著了!」說完到床上脫了鞋衣裳也不脫拽過被子倒頭就睡。浮香見這樣便放下幔帳悄悄的退了出去。



人總得找個發洩的出口。雖然當面罵不了穆錦麟但後背寫寫‘大字報’圖個心裡痛快總行吧。自打他那天走了有三天沒見著人了。這天暇玉在書房鋪紙磨墨提筆書寫咒駡那廝的話。黑紙白字留下證據她自然不敢便用了只有她能看懂的字元——拼音。

「在寫什麼?”

她猛地抬頭見是穆錦麟背著手站在書案前看她寫字差點把心臟嚇的吐出來。掛了毛筆拍著胸口道:「怎麼進來也沒個動靜嚇死人了。」錦麟轉到她身邊看那紙上的拼音字母問道:「你寫的是什麼?”

反正他也看不懂暇玉道:「閑著無聊隨便亂寫的。」就要收起來不想錦麟一把奪過那張紙摸著下巴道:「有些圖形出現了好幾次好像是有規律的......這究竟是什麼?”

她想他就算再見多識廣但也肯定沒見過羅馬拼音有恃無恐的回答:「我怎麼沒看出來有規律。」搶過那張紙扔到到牆角。

見她腰間戴的佩飾中並無那個他送的香囊便又想起她那天的所作所為來他那天撂臉子走了到了視窗忽然好奇她在自己走後的表現便從窗戶縫往裡窺探不想卻看到她把他送的求子香囊給燒了。若是平常他肯定沖進去給她幾巴掌不可。但那天也不知怎地了只覺得心裡發堵沒等醞釀出怒氣忽見她窗戶這邊走來竟落荒而逃了。

他在她身上花的心思不少她可好一點不領情想到這忍不住向她投去怨恨的目光。

暇玉繼續寫字故作淡然的問:「您今天不忙麼回來的這麼早?”

哈?!這是他的家他願意什麼時候回來與她何干?還是厭惡他到他早回來都覺得礙眼?錦麟溫笑雙手支在桌上探身向她:「還生氣呢?不就是個丫鬟麼。”

暇玉學著他一貫的不屑口氣說:「不就是個丫鬟麼死就死了能怎麼著?”

錦麟見她還不領情便繞到她那邊扳過她的肩膀讓她面向自己笑道:「我賠你一個就是了。”

她不想和他做眼神接觸便頭也不抬的只盯著他胸前的飛魚圖案道:「不用賠了有浮香青桐就夠了暖雪也不錯。”

「那怎麼行?」他搖頭:「身邊伺候的人不能少你身體又不好。正好我有個人沒法安置正好安排在你身邊。」仰脖向外喊了聲:「天荷進來見夫人。”

便走進一個身著翠綠交領儒裙的女子她細眉杏目粉唇輕抿淺笑盈盈甜膩膩的向暇玉道:「奴婢天荷見過夫人。”

這樣的尤物哪是做奴婢的料。暇玉冷漠的對錦麟道:「我都說了現在身邊的人夠用了。”

他為難的苦笑:「那可不好辦了我前幾天在鄒公公府飲宴讓她服侍了一晚。見她還算機靈想著帶回來送給你做為賠償你要是不留下。我就得送到別的院裡去那些女人愛爭風吃醋肯定為難她我又捨不得你就把她留下吧不虐待她就行了。”

「......」他上面那堆話句句在挑釁暇玉的容忍底線她輕聲說:「哦原來不是普通的丫鬟還服侍過你......既然是鄒公公家的總得給點面子就留下吧。」嘴上這麼說心裡則想過兩天讓穆錦麟把她升為姨娘弄到後院別的屋子住著去別在這裡礙眼才是。

錦麟見她這麼痛快就把人留下了心裡竟有幾分不快。但臉上卻笑:「我就知道你賢慧不驕不嫉。」在她臉頰上親了下對天荷說:「好好伺候夫人。晚上過來見你們。」便走了待走了幾步忽然想起那寫滿了奇怪符號的紙心想還是拿回去仔細研究的好便重新轉身。這時他看到妻子正拿帕子抹他親過的地方然後微蹙眉頭一臉嫌棄的把那帕子扔到地上去了。

錦麟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要被竄起來的火給燒化了姓吳的這是什麼意思?他怎麼就惹到她了至於嫌棄成這樣?!這時跟回來的校尉在外面還他:「大人時辰不早了咱們該回了。」念在沒多餘的時間折騰她他生生把這口惡氣忍了心說那就熬著看誰最先坐不住!衣袖一甩並未驚擾妻子舉步出了門。



嫁給穆錦麟的好處之一是能夠開眼界。她在他書房案頭髮現了一塊觀賞石雖然只有三四尺高卻峰巒疊起岩竇分明絲毫沒有浮躁的痕跡拿鎮紙一敲又有金石的聲音她對這塊石頭產生了好奇心翻看書籍找這東西的名稱後來還是書房的小廝告訴她這個清玩的名稱叫英石產自嶺南。還說如果夫人喜歡府裡有棄置不用的齋案觀賞石可以搬來讓她挑。於是整個下午她便在蠟石昆山石靈璧石等等各色案頭清玩間消磨掉了。

後來見天色不早才罷了玩賞的心回去正房休息。剛進外間就聽裡面有女子咯咯在笑然後是穆錦麟的調笑聲:「好你個浪蹄子還敢跑?」暇玉聽出笑的女子是天荷這時天荷又嬌滴滴的說:「大人你弄疼奴家了。”

「......」暇玉沒費任何心力就接受這個現狀反正他和自己大嫂媾和的事都做的出來與丫鬟在夫人的上房嬉鬧也很正常。反正剛才聽小廝說庫房裡還有幾件新式筆屏她正想看看於是轉身就走。

這時身後傳來穆錦麟的聲音:「你剛回來又要去哪兒?”

當然是給你們倒地方。她指了下屋外:「鐲子不見了去找找。」錦麟便拽過她的腕子擼開袖子質問她:「那你戴的是什麼?」暇玉不慌不忙的說:「原來沒丟麼我還以為它不見了。」下午把玩那堆觀賞石難免手裡沾了灰便吩咐浮香道:「去打盆溫水來我洗洗手。”

錦麟聽了這話氣的魂魄都飛出去了。上午就見她拿手帕抹自己親過的地方這會他剛握了下她手腕她就受不了了立即叫人打水想洗掉。

「姓吳的我髒就你乾淨?」怒極反笑:「那我今天就看你有多乾淨?」攔腰一抱就把暇玉往床上拖:「咱們新帳舊賬一起算!」忍不了了早就該這麼對她!

暇玉不知自己又如何惹到他了只覺得和他沒道理可講也氣的不行使勁掙扎:「你放開我我怎麼著你了?”

把她往床上一丟沖一旁站著的天荷和其餘的丫鬟道:「都滾出去!」嚇的其他人立即埋起頭溜走了。

他騎在她身上就去扒她衣服:「你挺沉得住氣啊?香囊燒著還順手嗎?用不用爺再給你配個給你燒?不就弄死個丫鬟麼瞧你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我容著你允許你生氣。可你是不是得見好就收?”

暇玉被他壓的出氣沒有進氣多:「你有話不能好好說嗎?非得這樣?”

「好好說你長記性嗎?繃著個死人臉把伺候過我的天荷弄到你屋裡你都沒所謂的樣子!紮一針不出血的死德性還指望我跟你好好說?」扯開她上身的小襖又去拽她的肚兜:「我想通了香囊燒就燒了那玩意就圖個心裡安慰其實屁用沒有。生孩子還得靠我幹你才行!”

戰戰兢兢這麼多天她也受夠了此時亦怒不可遏腦袋一片空白揚手就是一耳光:「穆錦麟你正常點!”

他毫無防備這耳光結結實實的打在了臉上聲音清脆悅耳。

兩人皆失神片刻尤其是穆錦麟他自打出生還沒挨過巴掌他爹娘活著那會都說動他一個指頭沒想到成婚了倒結結實實的挨了一下。

「你......」他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議的問:「你敢打我?”

那巴掌甩的結實這會手心還疼她亦呆了但打都打了沒回頭路可走了心想一不做二不休或許還有活路便反手又抽了一巴掌。錦麟被剛才那下打的呆了哪料她還敢來也不知躲竟又挨了一下。

這會妥協了就徹底完了暇玉噙著冷笑故作強勢的說:「對打的就是你這個與自己大嫂通姦的傢伙!”

本來挨了兩巴掌生理心理都受了摧殘又被這麼個問題砸過來便茫然反問:「什麼?”

「做了何必不承認呢!」暇玉心裡則開始後怕必須牽制住他的注意力讓他糾結剛才那兩巴掌自己就完了:「你重陽節第二天回來衣服上沾了大嫂的香味自己都沒發覺吧。”

他懂了原來她以為自己和張氏有一腿先是愕然接著露出一副倒胃口的表情說:「我和她?怎麼可能?你就憑香味這點就斷定我和她有關系?”

很好他在糾結這件事。暇玉心裡祈禱他快點把那兩巴掌忘掉:「難道不能嗎?那味道可不是一碰一擦就能染上的沒長期接觸怎麼沾的上?”

弄了半天她是因為這個鬧脾氣錦麟又好氣又好笑:「你跟我耍脾氣是以為我和別人有私情?」捧起她的臉揉了揉:「你個笨蛋就會胡思亂想。”

暇玉並不相信他的否認:「難道不是?”

錦麟伏在她胸口哈哈笑道:「當然不是我怎麼會看上那母狗你聽我說......」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臉上的痛感便突顯出來了這會臉上火辣辣的倒是提醒了他。

不對啊她居然這麼誤會他難道他在她心目中他是個能做出這等下作事情的人?

他便又惱了抬起一雙怒火熊熊的眼眸:「我在你心裡就是這種不知廉恥的小人?”

暇玉亦不給他留情面:「如果不是的話為什麼不解釋?”

「......」他雙眉倒豎惡狠狠的說:「爺偏不解釋!憑什麼跟你解釋?!”

暇玉心裡直嘖嘴不屑看他就知道他解釋不了。這眼神被他捕了正著心口又被戳了下鬱悶了好一會終於壓下怒火哼道:「行我就原原本本說給你聽。”

「其實不必勉強不想說就算了。”

「......」他好不易打算賞給她真相聽她竟然還不想聽了這不是要憋死他麼。從她身上下來把她拽著坐起來凶道:「告訴你你今天不想聽還不行呢!叫你誤會老子等聽明白了知道冤枉我了給我好好悔罪!」說話急了嘴角疼的厲害他便捉過她的手往自己臉上貼:「愣著幹什麼快給爺揉揉你竟然跟我動手你是作死啊吳暇玉......哎呦你給我輕點!”



第三十章

他讓她給他揉臉,嘴上直嚷著:「你倒是輕點!你當我是鐵打的?”

「還不是你自己沒輕沒重的?」暇玉辯解:「你這麼拽著我,我根本控制不了力道。”

說來說去還怪他了?錦麟甩開她的手,把臉湊過去,哼道:「愣著幹什麼?輕點給我揉著!」暇玉心裡叫苦,但也依著他了,上手輕輕的給他撫了撫臉頰:「你不是要跟我解釋麼,說吧。”

錦麟皺眉道:「我是為了讓你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才說的,不是為了別的!”

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她洗耳恭聽。他冷哼了下做為開場,才道:「既然你知道我見過大嫂了,沒必要瞞著了,就跟你說了吧。那天你走了,半夜的時候大嫂來爬床,我把她收拾了!”

暇玉眯起眼睛,略微一思,側頭問他:「收拾?是你常跟我說的那個意思嗎?」她記得清楚,他每次離家,都要半威脅半調笑的說,看爺晚上回來怎麼收拾你,收拾二字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當即一拍床板:「你成心找茬是不是?當然不是!我把她手掌心刺穿了,還挑斷了幾根手指筋。因為清泉寺那事是她做的。”

她聽了,茫然的反問:「可是你對我說,清泉寺的案子是你在外面招惹的仇人嗎,你不記得了嗎?你到底哪句話是真的?”

錦麟這才發現事情出現了矛盾之處,也頗頭疼:「那天早上的話,我是糊弄你的,綠影就是張氏收買了的。”

暇玉很認真的問:「既然是大嫂做的,你為什麼瞞著我?」難道是怕自己知道東府大少奶奶的真面目,傷心難過?不該啊,他應該很不得自己和他一心一意的憎恨那邊才對。

他被她盯的手足無措,心說這事就該一開始說明白了,要不然也不會落的現在這般被動。這也怪他,那天天氣太冷,嗅覺不那麼靈敏,沒發現身上沾的香味,才被她揪住了把柄。話說到這份上了,索性都說了,他便哼道:「姓張的獨守空房寂寞難耐,總尋思勾搭我,我一直不理他,誰知道她得了失心瘋,怨恨上你了。想出那毒計害你!就是這樣,沒有問的了吧!”

哪能沒問的,她問題一籮筐呢:「......她勾引不了你,害我有什麼用,就算我被算計了,還有閻姨娘到小十二那麼多得你歡心的,怎麼輪也輪不到她啊。”

錦麟哪知道張氏心裡怎麼想的,一橫眼:「大概那瘋婆子以為我最得意你罷!”

她嘀咕:「是麼。”

她的反問質疑的是張氏的想法,不想聽到穆錦麟耳中,當她是在問他是不是最中意她,不禁心裡一抖,正思慮該怎麼回答,卻聽她說:「你一早說不就好了,何必費心思編瞎話瞞我。”

「叫我怎麼跟你說,說靜慈家的看上我了,才要害你?想想就一身雞皮疙瘩。”

看不出張氏心思這般歹毒,不過最讓她欽佩的是她竟然中意穆錦麟這廝,真是個猛人。不過,還有個問題沒解釋的通,就是畫中女子不是大嫂還能是誰,難道是另一個有夫之婦,又想起他把拽到床上過的天荷往自己屋裡塞,只覺得他雖然沒和自己的大嫂有苟且之事,但也同樣招人痛恨,剛才那巴掌沒白打他。

穆錦麟見她還垂眸沉思,不禁氣道:「你還有哪不明白的?我那晚膝蓋頂著她後背折磨她的時候,蹭了香料在身上,你要是不信,明天可以去東府做客,看看她是不是包著左手。」自認為解釋清楚了,趾高氣揚的說道:「 明白自己錯了吧,還不給爺爺我賠禮道歉!”

「......」暇玉只得低聲道:「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

「一句誤會就算了,我不是跟你說了,咱們新帳舊賬一起算,你把香囊燒了的仇,咱們怎麼算?”

暇玉道:「那香囊的味道特別古代難聞,我戴不慣就燒了。」錦麟想都沒想脫口而出:「我允許了嗎,求子用的你給燒了,你想我斷子絕孫嗎?”

她立即發現了破綻,裝糊塗的問:「不是普通的茱萸香囊嗎,怎麼又是求子用的了?你看你又騙我,光說我冤枉你,這能怪我嗎?你不告訴我什麼是對的,就別怪我會做錯。”

她把自己摘乾淨,責任都推到他身上,斷定他是自作自受。錦麟生生憋了一會,卻沒憋出一句反擊的話,啞巴似的看她。暇玉無辜的眨眼,柔聲道:「以後遇到事情最好和我說真話,省的我擔心胡思亂想。”

錦麟靜默須臾,忽然道:「你誤會我,還有香囊的事情算了,我不計較了。」暇玉欣喜,卻聽他又說:「但你用耳光招呼我,可是大罪,扇你自己兩耳光,咱們扯平。”

暇玉驚訝:「啊?」心說這小心眼的果然沒忘。錦麟這會臉還火辣辣的疼,便去撲她,故意嚇唬她:「你以為呢,還能跑了你了,你敢打我,就得有償還的覺悟,自己不敢動手的話,我幫你。」將她推倒在床上,就要作勢打她,暇玉慌忙閉眼,心想挨他一巴掌,估計腦震盪是跑不了了,但也不後悔,抽他兩下的確解恨,多日的鬱悶一掃而空。

錦麟哪能真打她,但見她嚴防死守準備挨打的樣子,心裡又不痛快了,他什麼時候動過她一下?逗弄的心情煙消雲散,鬆開她坐到一邊生悶氣去了。暇玉被他猛地的推倒在床上,這會摔的骨頭疼,不知他哪根筋又搭錯了,揉著後背坐起來,冷靜了下,心想這廝雖然喜怒無常,但脾氣來的快走的也快,還是得儘量哄著他來,免得再受苦,便湊過去,小聲說:「我知道錯了,能不能別打了?」又抬手去揉他的臉頰:「我叫人去冰室拿冰塊給你敷敷吧。”

他不領情:「哼,我要打你之前,怎麼沒見你這麼殷勤?”

「......」暇玉略微一思,順著他的話頭,半撒嬌的說:「哪有,你才不會打我呢,是不是,錦麟?”

他聽了這話,才側臉看她,哼道:「那你躲什麼?”

暇玉心說不能他問什麼答什麼,得學會引開他的注意力,便跪在床上,一隻胳膊搭在他肩頭,在他臉頰上輕輕的吻了下:「這樣的話,會不會好受點?”

濕潤柔軟的唇貼在火辣辣的臉上,大大緩解了疼痛,他沒料到她竟這麼柔情似水,當即捂著臉,身子向後斜不敢相信的看她。暇玉見他躲開,以為這招也行不通,正要苦惱的再想對策,就見他狼撲過來,指著自己的臉頰,笑道:「好受,好受,快點再親幾下。」也不管暇玉願不願意,就往她唇瓣上貼,順便就勢扒了她衣裳,撇到帳外去了。

打定主意要和她好好溫存,不急一時,慢慢的搓弄她,直把她弄的嬌喘吁吁,似有似無的回應他,下面足夠濕潤承納他了,他才輕推慢送的進去。動了幾下後,就見妻子還是老樣子,羞的用手背蓋住自己的雙眼,當即心中不悅,把她兩條腿抬高,把她的兩只手拽過來按在她自己的膝蓋上,他則和她十指交叉,既防止了她視而不見又控制了姿勢,不禁開心的問:「看你還往哪躲?”

暇玉扭動著想抽出手,但擺動腰肢正好給了他機會,他就勢頂弄她,還笑:「今天挺心急的麼,我才幾天不回家,你就想成這樣。”

她扭臉不看他:「誰心急誰知道!”

「......」他一默,便不動了:「是啊,是我心急,可我飯還沒吃,沒力氣了。」暇玉當他準備停止了去吃飯,上次半途睡過去一次,這次難道又因為肚子餓再半途而廢一次?正想著,忽然她人被抱起,他則躺下:「你來吧,我餓的沒力氣了。”

沒力氣就去吃飯吧你!暇玉每次都是被動承受的角色,哪做得了這個,竟呆住不會動了。他很好心的扶住她的腰説明她抬起再落下,教導道:「這樣總會吧。」身體裡的物什還鬥志昂揚,她心知不滿足他這事便沒完,便撐住身子上下□起來,聽他呼吸漸粗後,她就停了下來,伏在他身上‘求饒’:「不行了......腰沒勁兒了。”

錦麟知她是故意的,便隨口說:「那算了,就這樣吧......」暇玉覺得哪裡不對,半信半疑的起身,結果剛跪到一旁去,他就坐起來,按住她的身子貼著她從後面進入。暇玉趕緊咬住絲被,不讓自己發出羞澀的聲音,否則的話,他當她喜歡,以後還不變本加厲的搞突然襲擊:「你不是餓的沒力氣了麼?”

她因緊張而下腹收縮將他絞的更緊,他享受這緊致,押聲回她:「是麼,我怎麼不記得說過......」

她這時亦無心糾纏這個問題,渾身滾燙,腦子也不轉了,過了一會,連聲音都控制不了,低喘輕吟,終於再也承受不住他的貫穿,一道白光閃過腦海,尖喊一聲到了巔峰。他也跟著用力一頂,進到最深處,才放鬆身體。

暇玉將臉埋在被子間,喘息著,這時錦麟湊過來,見手指□她髮絲間摸了下,笑著問:「怎麼出汗了,是疼的麼?”

“……”

見她不說話,他湊過去笑嘻嘻的說:「定是太疼了,要不然你也不能喊。”

暇玉想掐死他,從被子間抬眸看他,然後又把臉埋起來了。

錦麟覺得有趣,晃著她說:「好玉兒,快說話啊,是疼的還是有別的什麼感覺?」剛說完,忽然就見她猛地坐起來,抱起被子往他臉上摔:「你怎麼那麼討厭?”

他本就坐在床邊,被她用被子一推,猝不及防的向後一仰,竟掉了下去。

暇玉嚇的趕緊放下被子:「錦麟——」

他躥上來,惱然道:「我沒在這幾天,你是著什麼魔怔了,還學會動粗了?剛才那兩巴掌不夠,你還來?”

她蹙眉撇嘴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概是跟誰學的。”

錦麟聽了,直勾勾的盯著她,恨道:「對了,還有一點,你學會頂嘴了。”

她嘟囔:「哪叫頂嘴,我又不是木頭,難道你喜歡只會說是是是的人嗎?”

「你看你,我剛說一句,你又開始反駁了。」錦麟道:「肯定是我慣的!”

暇玉自覺對他秉性有幾分瞭解了,便說:「你不總是說疼我麼,敢情讓我多說幾句話就是慣著了?你總問我,你對我好不好,如果這樣就不允許了,那還算好嗎?”

自己以前說過的話,總不能現在一下子推翻。

錦麟覺得哪裡開始不對勁了,竟結巴道:「這,這......」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09 PM

第三十一章

暇玉瞧他支支吾吾的,不給他細想的機會,直接把話岔開:「晚飯還沒吃呢,我餓了,快穿了衣服讓人布菜吧。」說著,彎腰去撿撇到地上的衣服,這動作露出纖細的小蠻腰,看的他心頭一熱,一把抱過她摟在懷裡,笑道:「我是說過對你好,但你得先聽我的話......」揉搓她胸口的兩團軟雪:銜著她的耳垂。

煩不煩啊,又來?她現在沒這份閒心:「先去吃飯吧,晚上不還有時間麼。”

錦麟聽了,嘿嘿壞笑:「呦,不知羞,都想到晚上去了,你怎麼知道晚上我就在你這兒過?”

「......」不在的話更好。暇玉懶得和他狡辯,只撅嘴嘟囔:「我不管你晚上在哪,但我真的餓了。”

「行行行,你餓了,咱們就吃。」他把衣服撿起來開始穿戴,穿好中衣後,又去套飛魚曳撒,一邊系鸞帶一邊看著妻子挑眉說:「我晚上還真不回來,後悔了吧。”

她後哪門子的悔,暇玉道:「又有任務了,需要離京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問問,你每次一走,指定後院起火。我最近很累,不想被煩心事找上門。”

他坐到她身邊穿靴子:「這幾天我沒回來,一直在忙武芝政的案子,昨天終於有了點小收穫,今晚上趁熱打鐵,審訊那個小老兒。你想我離京,我還走不了呢。”

「武芝政?」她覺得這名字耳熟,似乎在哪裡聽過:「好像是個很有名氣的人吧?”

他冷笑:「以前的大理寺卿,沽名釣譽的假道學先生。上摺子慷慨陳詞讓皇帝裁撤廠衛,甘願仗節死義,嘖,那就成全他好了。”

大理寺卿,擱到現代社會那就是最高法院院長,結果卻落到錦衣衛手裡讓這幫鷹犬審訊,暇玉道:「他犯了什麼錯?”

「錯?」錦麟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說:「招惹廠衛,這點還不夠嗎?”

「......」惡魔。

他道:「我還是很期待今晚的審訊的,這個老東西恰好和我有點過節,偏落到我手裡了。」說到此,不禁喜形於色,冷笑了幾聲。

帳外的燈燭跳動,間或明暗,將他的眉眼藏在黑暗中,只露出個噙著滲人冷意的笑容,看的暇玉後背發寒,心說這活魔又要出去作惡了,就是不知道他和那個武芝政到底有什麼過節,難道對方上摺子罵過他?

兩人吃過了飯,暇玉讓人去打了深井的冷水,透濕了手巾給他敷臉,不無擔心的看著他。上次抓了他一下,他就蹭破了臉皮,這次雙頰帶紅,他還不得把肉挖了。

錦麟捂著臉頰,這會冷靜下來,深覺此事可惡,惡聲惡氣的說:「我就該把你手指頭掰斷了,別說你是冤枉我,就是我真做了,你竟敢打你丈夫?!”

唉,又來了,這點事還磨嘰上了,暇玉趕緊透濕了另一塊帕子親自給他敷上,柔聲說:「我知錯了,你快別生氣了,一會你還要去審案,別帶個人的喜怒情緒到公事中。”

錦麟把自己手上的手巾拿開,讓丫鬟端來鏡子在燈下看,又側臉讓妻子瞧:「還紅嗎?”

「晚上天黑,點了燭光的話,映的每個人臉上都有紅光,看不出什麼來。不過,如果你擔心,咱們不如擦點粉......」

他皺眉眯眼盯著她:「你是認真的?”

「當然是和你說笑啦。」暇玉道:「你放心,黑燈瞎火的,別人看不出端倪來,就是怕你還疼,才讓你冷敷的。”

「時辰不早了,我該走了。」錦麟扔了手巾,戴了帽子,由暇玉給他正了正衣領,出了門。

等他走了,暇玉坐在桌前,杵著下巴慶倖,自己給了他兩巴掌,竟然還能活下來,真是老天保佑。正想著,不想穆錦麟竟然又折返回來了,她一呆,剛要出聲問,卻被他按住後腦結結實實的吻住,直親的她面帶潮紅,直推打他才算完。

「這次我真走了。」他清了清嗓子,丟下這句話,舉步走了。



錦麟到審訊室之前,北鎮撫司的鎮撫孔釗和手下已經審訊了武芝政一下午了,可惜毫無進展,由於武芝政是個赫赫有名的大儒,還曾在各地講學,門生遍佈天下,頗有名望,就算這會得罪了鄒寶慶鄒公公由錦衣衛治罪,可也不敢對他動刑。武芝政飽讀詩書,錦衣衛這些個粗人,沒了酷刑做支撐,居然拿武芝政毫無辦法。

就在一籌莫展的時候,穆錦麟來了。

武芝政一見穆錦麟,便啐道:「你父親若是知道你做了鷹犬爪牙,定要痛哭于九泉之下。”

錦麟呵呵冷笑,撩開衣擺坐到桌前,撚起桌上的紙箋展示給武芝政:「這是打你家抄出來的紙張,裡面這句‘朋黨之說起而父師之教衰,君安能獨尊于上哉’,你寫的沒錯吧。你說打擊朋黨削弱了仕子和老師之間的關係,導致聖人之學衰微,反而不利於帝位鞏固,言下之意結黨營私合情合理,你這般公然為‘朋黨說’狡辯,意欲何為?”

武芝政卻道:「哼,這番話剛才的馮鎮撫已經問過了,我不知回答了多少遍,你們不是有口供嗎?那就勞煩穆大人自己看吧。”

「哦......原來問過了。」錦麟慢條斯理的翻閱眼前的那幾張記錄供詞的紙,半晌疑惑的說:「奇怪,我怎麼沒看到關於唐氏之女的問話?”

武芝政臉色一變。

錦麟則笑:「武先生如果不想說這個,咱們就說些別的。據說你曾為你父親陝西巡撫請封諡號,有這件事吧。你父親抗擊□身死,的確是位忠臣,所以皇帝准了你的摺子,許了這件事。但你以同樣的理由,又為你妻子請封。的確有官員為了感激妻子操勞辛苦,推辭自己的封賞而轉請封賞自己的夫人,但是你......」他冷笑:「除了與一些文人騷客飲酒賦詩外,你並未作出什麼值得皇上嘉獎的功績來,所以沒法要求轉封,只得找其他的理由為自己的妻子請誥命夫人的封賞。這是何必呢,你是飽讀詩書的大儒,竟將父親和妻子以同樣的事蹟並列誥封,呵,怕是你的老師知道了,才會慟哭于九泉之下吧。”

「穆錦麟,你——」竟說他只會和文人騷客飲酒,還不敬自己的先父,不禁惱然:「拙荊當初在陝西,在□中組織了婦孺撤離,怎麼不算有功?”

「別氣,別氣,咱們慢慢說,有的是時間。」錦麟笑眯眯的繼續說:「可惜皇上沒有恩准你這次的請封,其實這不是件大事。但是我注意到有個很有意思的現象,是宮裡的小內侍跟我講的,說你面聖的時候,和皇上以半真半假的口吻說,如果討不到請封就沒臉回家見妻子,是真的嗎?”

武芝政大怒:「我怎麼會說那樣的話?”

錦麟擺手示意他冷靜,卻冷不丁的說:「就算你沒說過,但是怕老婆總是真的吧。」說的對方面紅耳赤,他再接再厲,揶揄道:「咱們這時該說說方才提到的唐女了。你的妻子曾經要她過門給你做妾室,但是這位唐姓女子拒絕了,你便寫文章誇讚唐女的貞潔和你妻子的賢慧。呵呵,奇怪了,一個三十歲的石女不嫁人,有什麼值得稱讚的?”

「穆錦麟,你到底要說什麼?我犯了什麼罪,你只管說我的罪,揪住這些瑣碎小事究竟想做什麼?”

穆錦麟當即拍案而起,陰森森的冷笑:「你以道統自居,大講仁義道德,實則假仁假義,欺世盜名,難道不是大罪?道學先生們不是最講躬身踐行,訓誡他人嗎?但是你懼內又有色心,你善嫉妒的老婆就故意要給你納個三十歲的石女做老婆,明知道唐女會拒絕,卻擺出假惺惺的姿態,這難道不是跟你學的欺世盜名之術嗎?”

武芝政啞口無言。

這時一旁的孔釗和其他的幾個錦衣衛的小官,在一旁訕笑挖苦道:「能配地上武先生的女人就是不一樣,果然厲害,咱們這些粗人的婆娘知道男人納妾肯定一哭二鬧三上吊,原來還有這招。不過,還是武先生讀過聖賢書,待人寬厚,要是咱們兄弟知道自己女人要給自己納個石女,早幾巴掌過去了。”

一場本該嚴肅的審訊,此時卻滿是嬉笑嘲諷的言辭,武芝政臉上掛不住了,恨道:「穆錦麟,士可殺不可辱,要打要殺隨便你!”

穆錦麟哼了一身,站起來走到他面前,一腳將他踹翻,居高臨下的嘲諷道:「打殺你,豈不成全了你的名望。你這老兒在京為官數十年不敢對廠衛說個不字,卻偏偏在致仕之前上了一個奏摺給皇上要求裁撤廠衛,說什麼為除鷹犬甘願赴死,其實說白了,不就是為了積攢名聲回老家麼。你放心,鄒公公寬厚仁和,不會對你這假道學怎麼樣的,但是你的家眷就沒這待遇了,把他們抓進來之後我抽空詢問你兒媳婦,她跟我說了個了不起的秘密,原來武先生的手不光能拿筆桿子還能扒灰。”

孔釗本就愛聽閒話,一聽穆錦麟這話立即來了精神,哈哈笑道:「可為難武先生了,外面的女人找不了,就拿自家人下手?你就一個兒子吧,哈哈,若是把這事告訴他,看誰給你摔盆子送終。”

武芝政臉色慘白,出了一身的冷汗黏糊糊的讓衣服粘在身上。穆錦麟蹲身拍了拍武芝政的肩膀,冷嘲熱諷:「我們的確不是君子,但離先生你齷齪作嘔的小人境界還有距離。”

孔釗撲哧一笑:「武先生這等作為,就算要我們兄弟對你動手,我們也要想想會不會髒了手呢。”

武芝政顫顫巍巍的抬頭對穆錦麟道:「拙荊和小犬知道......知道這件事嗎?”

穆錦麟撅著嘴巴仰頭看向一旁。這時武芝政趕緊跪下拽住他的膝襴處求道:「穆大人,看在我和你父親朋友一場的份上,你高抬貴手就此作罷吧。我觸怒了鄒公公,是老朽的錯,還請鄒公公息怒,穆大人開恩。”

錦麟聽他這麼說了,便對孔釗和其餘的人說:「你們還沒吃晚飯吧,你們就去吧,我和武先生單獨說幾句話。”

孔釗和其餘的人起身拱手道:「是,大人。」便陸續出去了。待人走了,錦麟扶起剛才被他踹倒的那把椅子,坐下冷笑道:「姓武的,這麼多年你終於落到我手裡了,要不然,就算我安插的探子知道你扒灰,我也不能把你怎麼樣。”

「安插的探子?」難道錦衣衛的人早就盯上自己了,為什麼?

錦麟冷幽幽的說:「你和家父的確有過交往,但我聽人說自從我大哥死了,你就再沒登過門,是愧疚還是害怕?”

武芝政粗喘了幾口氣,忽然跪地磕頭道:「原來大人全都知道了。是我將丹珍介紹給你父親的不假,但是相會相知都是他們自己的意思,和我沒關係啊。我當初剛入京,只在老家有些名聲而已,而你的父親已是名滿京師的才子,我是想巴結他,就介紹了女子給他,討他歡心。剩下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錦麟扼住他的喉嚨:「那我大哥生病,我母親自己一人守著他,而我父親和那賤人幽會,對妻兒不管不問,最後害的我大哥病死,這件事你也不知道?”

「穆家的事兒,都是我後來聽說的。你父親因為此事愧疚再不沾女色,將丹珍打發了,書也不讀了,畫也不畫了,不見任何故友,只守著你娘親過日子。”

錦麟手上又用了幾分力道,只扼的武芝政雙眼翻白,好不易控制住怒氣,把人往地上一丟,起身一腳踏上他手指:「那個叫丹珍的賤人,哪去了?我就不信她被我爹趕走了不去找你介紹人!”

“……這麼多年過去了......穆大人何必再翻舊賬......」

「你說是不說?!」錦麟使勁踩碾:「非逼我把你孫子,不,你小兒子叫到面前把他抽筋拔骨,你才肯說?”

「我說,我說,她後來的確來找過我,我那時剛做京官,手頭拮據,給了她點銀子叫她走的遠遠的。可她不僅沒走反倒留在京師了,後來我聽說她生病了尋大夫看病,就請了吳家的人給她瞧病,後來......後來......」

錦麟心裡一抖,心說怎麼扯上吳家了:「快說啊你!”

「後來她似乎是做了吳敬仁的外宅被養了起來,之後就再沒她的消息了。”

錦麟聽罷,全然怔住了,那吳敬仁有個外宅和私生子在他要迎娶暇玉的時候就查到了,因為和自己沒關係,從未掛在心上,沒想到要找的人就在眼前:「哈......哈哈......」

家裡的老管家曾對他說過,那個叫丹珍的女人後來到穆家來過,說有了老爺的孩子,但因為老爺吩咐過不管什麼理由都不見她,所以老管家將人趕走了。

如果老管家說的話是真的,按照年歲算,吳孟翔或許是父親和賤人的孩子。就算不是,也饒不了他們。

錦麟放過武芝政,向外走去,而這時就聽後面的人喊道:「大人,求求你,千萬不要將那些事告訴我的妻兒啊。”

「啊?我沒說過嗎?我是當著你妻子和兒子的面,審訊的你兒媳。」說罷,頭也不回的走了。



第三十二章

暇玉畏冷,天氣轉涼後不久後就讓丫鬟們取了火盆和火廂來用,暖烘烘的烤著,完全是準備過冬的架勢。於是穆錦麟一進門只覺得一股熱浪打來,立即皺著眉頭說:「這才幾月,你就這樣,三九天你怎麼辦?”

暇玉自那晚分別,好幾日沒看到他了,忙放下手裡的書卷去迎他:「我還以為你今天也不回來了呢。案子還順利嗎?」上手給他脫飛魚服。錦麟隨口道:「武芝政該說的都說的了,不該說的也說了。”

接過丫鬟遞來的常服,伺候他穿上,暇玉趕緊又吩咐下去:「老爺回來了,叫廚房準備老爺愛吃的菜,快去吧。”

浮香知道自那晚開始,夫人和老爺又和好如初了,現在是關鍵的鞏固期,馬虎不得,立即道:「是。”

「不用了,李苒在府上,我和他在琴坊那院吃酒,你愛吃什麼吩咐去做就是了,不用顧及我。”

暇玉對李苒沒什麼好印象,上次托此人酒後亂性的福,弄出一連串煩心事來。再者他和穆錦麟在琴坊相會,定是歌姬美酒豪飲一宿,這生活習慣也忒不健康了:「唔,那你少喝點,注意身體。」熬夜,飲酒,操勞,縱欲,短命的因素你都占全了。

他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你放心,我一定留著精神回來疼你。”

“……行,那我給你留門。”

錦麟一聽,喜上眉梢,摟著她說道:「不用等到那麼晚,我儘快把他打發了。」暇玉便暗自歎氣,冷漠的指著外間倭金山水圍屏前站著的天荷道:「那她呢?她在這裡實在是不倫不類,其餘的幾個丫頭也和她處不來。”

錦麟這才注意到被自己忽略的大活人,天荷是他為了氣妻子帶回來的,結果沒氣惱對方,反倒因為暇玉的淡定把自己氣的險些吐血,天荷算是利用失敗的棋子,他自己看了亦礙眼,想了想說:「領去給李苒,看他要不要吧,如果他喜歡,叫他領走。”

那口氣隨便的就跟送件東西差不多,不過他愛怎麼處理都行,至少別讓天荷再在自己眼前晃就行:「那就讓他看看吧。”

「李苒還等著,我得走了。」他走到門口的時候,朝天荷一招手:「過來,跟著我。」天荷喜出望外,跟了上去,暇玉便見兩人一前一後的走了,心說這簡直就是主人領條狗,唉,不過在穆錦麟眼裡,這院裡估計沒幾個是人。



不管妻子怎麼看,對穆錦麟來說,雖然李苒好色了點,但辦事還是靠譜的,尤其他現在要吩咐下去的事情,只能由李苒這半個知情人來辦。

李苒知道今日入府,大人有話要交代,不敢多飲,喝了半盅:「大人,您要吩咐小的做什麼?”

錦麟叫歌姬們下去後,冷森森的道:「我找到了那個間接害死我大哥的賤人,我要你替我把她送到地府給我大哥謝罪。”

對這件往事,李苒略有耳聞,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穆大人不禁記得甚至還惦記著報復:「敢問那個女人在哪裡?”

錦麟看了眼門外,陰笑:「十分湊巧,就是那個吳敬仁在外養的女人。我娶親之前,查過吳家上下,你該記得這麼個人吧。當時沒在意,沒想到竟竟然是她。”

李苒愕然:「這麼說......那個奸生子吳孟翔......」

錦麟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晃著酒盅,淡淡的說:「是誰的孩子並不重要,反正就算你問,她也未必會說真話。你見了她,只需告訴她,該還的罪孽不管逃了多少年都要償還,然後你結果了她就行了。那種賤人不用和她多廢話。”

李苒道:「大人放心,我一定做到。她風平浪靜的過了這麼多年的安穩日子,斷不會想到突然被人上門索債,嚇也嚇死了。”

錦麟眼中湧起陰鬱之色:「按理來說,這點小事用不著你動手,但其實我需要你稍微動點手腳......」李苒心想果然沒那麼簡單,馬上傾身細聽,而穆錦麟則將要他做的事情有條不紊的講清楚了後,問他:「明白了?”

李苒聽了,心生疑惑,大人為什麼要那麼做?不過做錦衣衛有一點很重要,就是少問為什麼,把好奇爛在肚子裡:「大人,我明白了。”

錦麟喝了一口酒,道:「外人都知道你我關係親密,我現在不方便給你一官半職,待以後我成了指揮使,到時候不管提拔你做什麼位置,都沒敢質疑。”

李苒吃了定心丸:「我全明白,能跟您做事,我就心滿意足了。”

這時錦麟讓闌信喚來天荷進來,直接對李苒說:「這是我打鄒公公府帶回來的,吹拉彈唱樣樣精通,你要是看的順眼就帶回去吧。”

李苒不解,看天荷的模樣,雖不說萬里挑一可也差不離,既然被大人帶回來怎麼又往出趕呢?這時就聽穆錦麟又說:「帶回來後,一直在夫人屋裡伺候著,但她就不是做丫鬟的料,笨手笨腳的,所以暇玉叫我......」說到這裡,李苒全明白了,哦,原來是夫人容不下,不禁向穆錦麟投去質疑的目光,心說不該啊大人,您怎麼就叫吳暇玉給挾持住了?

而錦麟亦發覺了李苒的目光和自己說話的漏洞,馬上氣急敗壞的一拍桌:「你小子在想什麼?”

李苒立即虛弱的笑道:「您誤會了,我是在想天荷這般笨手笨腳,我回去要怎麼教導。」拎起酒壺又給穆錦麟斟滿酒:「您用,您用。”

錦麟道:「你當我是誰,你要再敢有半點不恭敬的念頭,我就把你腦袋擰下來。”

李苒滴著冷汗,賠笑:「我哪裡敢胡思亂想。”

錦麟白了他一眼,悶聲道:「用心把我交給你事情辦好。”

「是,是。」李苒繼續賠笑。



雖然跟妻子說早回,但錦麟送走李苒回到臥房時,天色已晚,猜她睡了便輕手輕腳的進了門,撩開床幔果見她側身向內已經睡下了,他一席酒喝的心裡熱乎乎的,根本沒半點睡意,便去撩撥妻子,跪在床上湊到她耳邊笑道:「我回來了,快醒醒。”

在他回來之前,暇玉剛躺下下,這會雖閉著眼睛,但十分清醒,可心裡不願意面對他,閉著眼睛裝睡。

「......」錦麟知她是裝的,哼笑一聲,脫了外衣上床貼著她躺好:「......我不就回來晚了麼,至於給我冷臉看嗎?”

暇玉一驚,心說不正常,按照他常態,他一準把被子掀了,把自己提溜起來質問,今天太陽難道是打東邊落的?被他後面抱在懷裡,只覺得渾身僵硬,倒不知如何是好了。這時就聽錦麟又說:「還是你暖和,琴坊那邊冷的很,你先轉過來,陪我說會話再睡......就說幾句。”

難道要酒後吐真言?她便慢慢轉過身子,面向他,正要說話,就聽他咯咯笑了幾聲,然後蹭的一下翻身上來,把她壓□下,拍了拍她臉蛋:「學會裝睡了?我叫你睡了麼?」直奔心中所想,去脫她的褻褲。

「你不是要跟我說話嗎?」她惱,他可真夠可以的了,為了試探她睡沒睡竟然編瞎話。

「是啊,我要問你,想沒想我?還有......」伏在她身上,順著她腿根向內撫摸:「想不想這樣?”

「......」暇玉無語,懶得回答他。錦麟卻追問:「你不是要陪我說話麼?我問你了,你快答吧。”

她恨不能再給他一巴掌:「你喝醉了嗎?」又想他沒喝醉也這德行,於是改口:「還是喝的不夠多?”

他聽了也不氣,反而笑著說:「你自己聞聞看,不就知道了。」不等她反應過來就吻了下去,含住她的唇瓣舌頭撬開牙齒鑽了進去,吞津挫舌與她糾纏。忽然他一蹙眉,立即離開她,食指撫摸下唇,瞪眼恨道:「你敢咬我?”

「你再這樣,我還咬你。」一嘴的酒味,直往鼻腔裡竄,難受極了,使勁用手背擦嘴。

而這時就見他複又撲下來:「行啊你,我今天非把你親遍了,有能耐你吃了我!」說著,拱在她脖間細細密密的吻,暇玉被他弄的發癢,使勁推他,奈何力道不夠,被他按在身下,就勢扒了衣褲,照準柔軟處沒入她身體,律動起來。



誰也沒想到武芝政的能量這麼大,他被關進詔獄後,替他喊冤抗爭的人此起彼伏,京師的人不夠,地方的也來湊熱鬧。就算私德問題被錦衣衛挖了出來,斯文掃地,仍舊有人不正視真相,說是錦衣衛的人抓不住武芝政的把柄,就構陷污蔑他的私德,這樣的卑鄙骯髒的手段足以證明廠衛的惡劣。難得的是鄒公公和錦衣衛的人看法一致,都說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但關鍵是‘兵’們也不想和這幫引經據典,拿聖人之言武裝自己的秀才說理,誰替武芝政叫屈,直接抓了關起來。

就在外面鬧抵抗廠衛行動鬧的滿城風雨的時候,暇玉這裡亦出了大事。

這一日,她正讓浮香壓住她的腳,準備做幾個仰臥起坐,還沒等開始,就聽青桐來報,說吳大少爺求見。暇玉欣喜非常,趕緊吩咐:「請到客廳,好生招待,我這就去。”

一進門,就見自家哥哥背對她,仰頭在看掛在客廳牆邊上的尋梅圖,她輕聲喚了聲:「哥,你今天怎麼過來了?”

澄玉轉過頭,形容憔悴,雙眼下微黑,一看就知極為疲憊,暇玉忙問:「怎麼了?哥,你氣色怎麼這麼差?”

「出大事了。」澄玉哀然的說:「爹他......他被關進大牢了。娘讓我來告訴你,希望你求穆錦麟,將爹弄出來。”

「怎麼被關進大牢了?看錯病了?開錯方子了?」暇玉急問,一邊給哥哥斟茶:「慢慢說來。”

澄玉捏著茶杯,睇望了眼妹妹,又移開目光:「順天府尹說他殺了人,人這會還在大牢裡。”

「殺,殺人?」老爹殺鴨宰雞尚且不敢,怎麼敢殺人:「殺了誰?”

「就是......」澄玉歎道:「就是養的那個外宅,前日,爹和孟翔回到銀江胡同那處宅子,沒有看到那個女人,等到天黑仍不見人回來。於是孟翔出去找人,而爹在那裡等。後來,他自己說,孟翔到了深夜才回來,說人沒找到,於是他們倆去醫館找夥計幫忙,等帶了人回來,居然發現那個女人大頭朝下浸死在了廚房的水缸裡。爹報了官,結果府尹大人派仵作查出溺斃的時辰,正是爹一個人留在宅子裡的時辰,便將爹給關了起來。”

「證據,證據呢?不能因為就他在場,就把人抓了吧。”

「你聽我說,那女人手裡抓著一條汗巾子,正是爹的。而且發現屍體的是一個醫館的學徒,爹當時根本不在那兒。那汗巾子只可能是發現屍體之前就在那兒的。」澄玉道:「所以,這次咱們家遇到大麻煩了。娘整日以淚洗面,叫我把爹救出來,可我哪有那能耐,使銀子進了牢裡和爹見了一面,他只說他是冤枉的,剩下的什麼都說不出來,照這樣下去,凶多吉少。”

暇玉跌坐在椅子上:「怎,怎麼會這樣?”

澄玉為難的說:「其實我也不想來,但是......」

正說話間,浮香在門外道:「老爺您回來了,夫人和吳少爺在裡面說話。」暇玉聽了一怔,就見穆錦麟穿著大紅的飛魚服推門進來了,見了澄玉,冷笑道:「果然來了,我還當你們家不准備求我了。」大刺刺往正上方椅子上一坐,翹起腿笑道:「我沒錯說吧。”

暇玉問:「我爹的事情你知道?那為什麼不告訴我?”

錦麟哼笑:「關在順天府大牢,又不是關在詔獄,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再者說了,你爹老不休,在外面養女人出了麻煩,我怕告訴你惹你傷心。還是你哥哥告訴你更合適。”

這時澄玉撲通一聲跪下,求道:「穆大人,請您求求我爹吧。」暇玉忙去扶大哥:「你快起來,咱們都是親戚,錦麟如果能幫上忙,自然會幫忙,是不是?”

錦麟則一哼:「不是。”

她驚詫:「啊?”

「我嫌丟人。」他說:「瞞著妻兒在外面豢養妾室不說,還有一個奸生子,這會又殺了外室惹了官司,有這樣德高望重的岳父大人,我可沒臉去疏通關係。理解你們救父心切,但我愛莫能助。有沒有罪,罪孽幾何,自有府尹大人秉公審理。”

吳敬仁那廝竟敢窩藏丹珍那賤人十數年,不給他教訓豈不是便宜了他,先在牢裡住幾天再說吧。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09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12-10 09:22 PM 編輯

第三十三章

澄玉如果不是當真走投無路,斷不會來求穆錦麟,反正跪下懇求了,不管他怎麼為難自己,都要堅持下去:「穆大人,我父親的確私德有汙,但他畢竟是暇玉和我的父親,倘若他有三長兩短,您難道忍心看暇玉傷心落淚嗎?」

誰知穆錦麟聽了,只冷冷笑道:「難道為了自己的妻子不傷心,就要放過一個該服罪的人?再說那順天府尹最能擺官威,想必吳少爺領教過了,越去求他越是端著架子,我就怕不去求還好,去了,反倒把你父親給葬進去。」

澄玉恍然道:「那該怎麼辦?」

「我不是說過了麼,順天府的事,我插不上手,只能等府尹大人明察。」

一句話說的澄玉沒了念想,頹然睜著雙眼。這時暇玉扶了哥哥在桌子另一側坐下,勸道:「哥,你先別急,回去再等等消息吧。你該好好休息了,別爹沒救出來,你再病倒了。」

穆錦麟接話:「先回去吧,要是問斬也得明年秋後呢,時間還寬裕。」

暇玉瞪他,不幫忙就算了,還說這麼喪氣的話,錦麟發現了妻子的眼神,也毫不含糊的瞪回去,暇玉不是他的對手,趕緊移開目光,只繼續勸哥哥:「發案沒幾天,或許有重要的物證還沒發現,再等等罷。」

「就是,又沒說明天就斬。」錦麟道:「先關個把月,提審幾次再說,等真判了死罪,再哭不遲。」

「......」暇玉深感不能再在讓大哥在錦麟面前待下去了,要不然,指不定他還要說出什麼話來,便道:「哥,我送你出府,你先回去,咱們從長計議,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

澄玉這幾日奔波勞累耗光了精氣神,這會唇無血色,有氣無力的站起來:「那我......先回吧。再待幾日,看看能否有轉機。」

暇玉對錦麟道:「我去送送我哥......」

他頷首允了她送人:「吳少爺慢走,我就不遠送了。」

澄玉漠然躬身拜別:「穆大人留步。」然後和妹妹出了門。

一出門,澄玉立即用手背擋住刺眼的陽光,睜了睜酸澀的眼睛:「該如何是好......上次你救了我,是因為我被關在詔獄,這一次,或許穆同知真的愛莫能助。」

澄玉對穆錦麟不瞭解,當他說的是真話,但暇玉經過和他幾個月的相處,深知此人說話真真假假,不能全信,順天府尹愛擺官威,他也不差:「我回去好好跟他說說,看能不能勸動他吧。」

澄玉已然死心:「能勸動他最好,若是不能的話,千萬別哭鬧,惹了他不高興再為難你。」想起上次在吳家,妹妹挨了他的打罵,心裡說不出的難過,更難過的是,他居然還要為了父親再來求這種人。

「嗯,我自有分寸。一有消息我就派人告訴你。你回家好好休息,安慰娘和其他人。」

澄玉微微頷首,整日勞累,走路時整個人發飄,好不易到了府門口,暇玉不放心臨時派了個人跟著哥哥,叮囑務必把人安全的送回吳家去。

返回客廳,錦麟還在那裡悠然自得的品茶,暇玉理解,反正要死的不是他爹,和他沒甚關係。她剛要開口,他卻一抬手阻止她說話:「要是求我救人,免開尊口。」

「......」暇玉動嘴了嘴巴,生生把話嚥了口去,微咬嘴唇,扭身就要走。錦麟把茶盞拍到桌上:「你要去哪兒?」

「你不許我說求人的話,可我在你面前又憋的難受,只好不見你,省得壓抑難捱。

錦麟眉梢挑了挑:「你不說你那點破事,你就和我沒聊的?」

「凡事都有輕重緩急,此時心裡裝的都是我爹的事情,沒心情說別的。」暇玉道:「自己的父親身陷囹圄怎麼可能有心情想別的。」

「哈?」他起身到她面前,捏住她下巴:「就是說你爹入土為安之前,你就準備給我端著冷臉過日子了?」

她掙開他:「我不是這個意思。再說你能別一直暗示我爹會死?人心都是肉長的,你這麼說,我心裡不好受。」

「你爹可是去和外室與那奸生子其樂融融的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出的事,你倒是一點不在乎,還想把他弄出來。」

「……如果他在大監關著,一家人都沒法消停,我娘自不必說了,上下一家子人都要被此事所累,吃不好睡不著,上次我哥被關在詔獄,從知道信兒開始我就沒睡過囫圇覺。這次的情況,只會更差,我不心疼我爹,我心疼我娘和其他人。」說著,自覺氣氛醞釀到了,握住他的手,帶著懇求的凝視他:「錦麟,你好歹認識上面的人,能不能忙我哥指條明路,銀子不是問題,哪怕砸鍋賣鐵,只要能把我爹救出來。」

「明路?」

她直說:「這件事除了順天府尹外,找哪位大人能幫得上忙?」

「嗯......」他裝模作樣的想了想,一指上面:「皇上。」

旁敲側擊的招數看來不管用了,暇玉只得繼續想法子,見眼看到了晌午,就說:「你難得中午在家,我去吩咐做些你愛吃的菜,咱們......」

「我還得出去,我是回來拿東西的,沒想到聽說你哥在府上就過來看看,我這就走。」說著,當真要走。暇玉眼看不好,這人走了,指不定什麼時候再回來了,忙追上他:「你晚上回來嗎?」

「不一定。」他道:「不用等我,如果我回來了,去別的院子住,你不說上次因為你哥的事情,你吃不好睡不下嗎,想必從今夜開始你睡不踏實,我就不擾你了。」說完,回頭眼神平靜的看著她又說:「我要去書房拿藏起來的文書,你別跟來,我拿完了直接走。」

「......」暇玉知他是故意的,恨的心癢,可惜乾著急卻沒辦法,只能輕聲慢語的溫柔的問:「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他蹙眉深思:「最近天津衛那邊出了事,或許上面會派我過去看看,十天八天未必能回來。」

不想見他的時候,整天在眼前晃,想在他在家,則故意不見自己,暇玉心口憋悶,不禁咳了幾聲。錦麟見了,趕緊給她拍背:「你整日待在屋裡,身子越待越弱了。」

她是不想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但溫和的攻勢對他顯然沒有施展餘地,便暗暗咬住嘴唇內的嫩肉,藉著疼勁兒三分真七分假的哽咽道:「......你至於麼,為了躲我,還躲到天津衛去了,我不說我爹的事總行了罷。」

錦麟見她落淚,正欲安慰,但轉念一想,此時若是答應了她,豈不是以後都被她拿捏住了,於是道:「你跟我哭也沒用,順天府大監不是詔獄,我說放人就放人。最近外面嚷著裁撤廠衛,我此時幫你父親脫罪,叫人拿住把柄有了口實攻擊錦衣衛,把我也栽進去怎麼辦?你為爹你著想,也得為你丈夫我著想!行了,收了眼淚吧,我這就走,你要願意哭只管哭。」說罷,拂袖而去。

待他人走了,暇玉跌坐在椅子上,只覺得天旋地轉,好一會心裡才平復。穆錦麟似乎打定主意不幫忙了,油鹽不進鋼板一塊,她沒任何辦法。難道就眼睜睜看著父親上斷頭臺?她心亂如麻,但此時除了等待穆錦麟回來再求他外,毫無辦法。

穆錦麟這一走就是四天不著家,若是以往她巴不得他不在家,他不在的時候,她吃的可口睡的安穩,讀書寫字樂的悠閒。但此時,她心裡裝著事,夜不能食不知味,比出嫁那會還難受。

就像她跟穆錦麟說的,她雖然也擔心父親,但更多的是心疼其他人,此事一天不解決,吳家上下就不得安寧。她這人沒什麼追求,只想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可十六歲之後不知走了什麼揹運,壞事接踵而至,每個月不雞飛狗跳出點事,就沒法過似的。

閻姨娘的病拖拖拉拉有小半個月了,仍不見好,暇玉作為後院的女主人上門探望她,寒暄了幾句,叮囑她好好休息,小坐了一會就回了。剛一進門,就見多日離家的穆錦麟一動不動的趴在床上。

暇玉忙走上前,給他脫靴子:「你回來了,要是累了,脫了靴子好好休息。」

他摟著枕頭,把臉朝向她,低聲說:「不用,我......」

暇玉一驚:「你難不成還要走?」

他一骨碌坐起來,道:「我是說不用你來,我自己脫!等人把話說完行不行?!」暇玉賠笑:「我是害怕了,你天天不著家,怕你剛回來還要走。」說著俯身給他脫靴,他嘴上說自己來,但暇玉伺候他,他享受的心安理得,往床上一躺:「這幾天可累死我了。」

暇玉好不易逮到他在家,此時不獻慇勤更待何時,趕緊給他揉肩捶腿:「還在忙武芝政的案子嗎?」錦麟嗯了聲,暇玉心裡失落,到底沒幫著自家忙活,就在這時聽他說:「順便幫你家的事跑了幾趟,有解決的法子了。」

她激動之餘差點撲到身上:「有法子了?」

「哼!是呀!」他沒好氣的說:「別當我願意幫你爹,只是恰好碰到了能幫忙的人!」

暇玉笑著拍著他心口給他順氣:「快說說解決的法子。」

「雖然有法子,但你家未必肯做。」錦麟掉轉身子,把臉朝裡側臥,暇玉趕緊除了自己的鞋子,上了床到裡面繼續追問他:「我們家什麼都肯做的,只要能把我爹救出來。」

他一咂嘴:「我不是說能把人從順天府大牢裡撈出來的是皇上麼,其實還有一個人,你覺得是誰?」

暇玉笑瞇瞇的奉承:「你。」

他哼笑:「還真不是,是司禮監的鄒公公。」

暇玉對這個朝代有點瞭解,太監不僅是伺候人的奴才更是皇帝的助手,和皇帝一起對付難纏的大臣們,權力大的誇張,個別有作為的,內閣首輔見了他都要點頭哈腰。而現在這位鄒公公,正是這麼個人物。

「那鄒公公可說了要多少兩銀子?」

「他開口要銀子,你們家幾輩子都出不起。」錦麟拽過被子給自己和妻子蓋上:「他不要銀子,他要人。」

「人?」

「嗯,記得上次那個天荷麼,原本是召進宮裡給紅鉛丸提供引子的小女孩,後來年歲大了,放出宮了,被他收在宮外的宅子裡教習琴棋書畫......」不等他說完,就見暇玉臉色一變:「難道他想要我姐姐?可她年歲怕是不合適吧。」

錦麟恨道:「你能不能別打岔?聽我把話說完。民間長相端莊的小姑娘有的是,用不著你姐那個病秧子,鄒公公想要的是個懂醫術能幫他做丹藥的小醫官,加上他年歲大了,身前身後最好有懂醫的人寸步不離的伺候著。」

暇玉愕然,撫住嘴唇:「身前身後,那個人不得是個閹人麼。」

「沒錯,他想要個懂醫術的貼身小內侍。」錦麟道:「你們吳家兒孫都懂醫術,看看誰能為你爹獻身。反正內閣裡的幾個泥塑閣佬們都怕鄒公公,順天府尹更不在話下了。」

她渾身冰冷:「鄒公公這麼跟你說的?」

「他不要金銀珠寶銀兩,偏偏要這個,我是幫不忙了,我的話帶到,你們家自己看著辦吧。」

「這......這......」她斬釘截鐵的說:「絕對不行,我哥怎麼能進宮做太監?他明年就要成親了!」

錦麟假惺惺的安慰道:「你別操心了,帶話回去,叫你們家自己商議,你哥若是願意受那一刀救你父親,還能憑你說幾句話就不做了?你要理解孝子賢孫的心。」

暇玉一個勁的搖頭:「不行,不行。」忽然靈光一現:「......慢著,我爹不止我哥一個兒子。」

錦麟不耐煩的說:「好了,到此為止,我不想再說這事了,吳家要是捨得出兒子換得老子,就去換,不願意的話,我是沒招了,也別再來煩我。」

暇玉心說,他嘴上說不幫不幫,但到底去四處活動找門路,這幾天不在,肯定是去奔波了,著實有幾分感動:「錦麟,謝謝你......你真好。」

他睜開眼,哼道:「切,知道我好了?」

暇玉重重點頭:「嗯。」

他一挑眉,張開懷抱:「那過來,給我抱一下。」

暇玉毫不猶豫的撲進去,伏在他胸口不無感激的說:「我就知道你不能撇下我們不管。」他摟著妻子,心裡得意的笑開,果然先把她晾一邊,再回來雪中送炭就對了,瞧瞧,這不是乖乖的把自己當恩人了麼。

暇玉,吳家還是姓鄒的閹人,全部被他捏在手裡擺弄。

她道:「一會我就寫信給大哥,把這件事告訴他,剩下的事就像你說的,交給我祖父拿主意就行了。」

他將她鬢角的一律髮絲繞在指尖把玩:「你覺得他們會拿什麼主意?」

「一定會勸孟翔,讓他捨身去救我爹。」她說:「我大哥最得祖父疼愛,動誰也不會動他,只有孟翔最合適,偏他還被我爹安排在醫館學過醫術,唉......」解決的辦法擺出來了,就看孟翔和父親還有吳家上下的取捨了。

錦麟想起李苒回稟他的話來,丹珍知道李苒是穆錦麟派來的,開始以為他是代同知大人來認親的,咬定孟翔是穆老爺的孩子,在李苒表明來意後,又怕的改口說原本那孩子掉了,現在這孟翔是吳家的血脈。

錦麟把妻子圈在懷裡,心裡想虧得那孟翔究竟是誰的孩子鬧不清,如若肯定是自己老爹留在外面的孽種,就不止這待遇了。

愛是誰的,是誰的吧,一筆糊塗賬,早知道理不清。

反正不管是誰的,只要讓他沒法延續子嗣就行了。



第三十四章

暇玉給哥哥寫信遞去消息,不多久接到回信,她經過深思熟慮才回了一封,之後坐等澄玉的決定,過了幾天,吳澄玉果然帶著孟翔登門造訪。錦麟恰好那日不在家,於是暇玉親自接待了二人。

「孟翔,如果你願意,可以叫我一聲大哥,如果不願意就算了。」澄玉垂著眼眸,聲音雖低,卻字字清晰:「我今天叫你來,是要你和我避開咱們吳家人,單獨做一個選擇。當然願不願意,都在你自己。你如果不願意,我們也不會強迫你。」

孟翔已感覺到這氣氛凝重,即使沒有長輩在場。他儘量輕鬆的說:「大哥願意認我這個弟弟,我當然求之不得。」說著就要下跪作揖,澄玉扶住他:「先別急,聽我把話說完。」將他讓到一旁的椅子坐下,澄玉繼續說:「長話短說,爹還關在獄中,可惜這個做長子的讀書不行,沒有謀得一官半職,到了關鍵時刻只能任由老父飽受牢獄之苦......」

孟翔聽了,亦歎息:「爹明明是冤枉的,奈何那狗官卻認準了是爹幹的。」

澄玉嗯了聲,平靜的說:「好在事情出現了轉機,鄒公公肯幫吳家將父親放出來,不過他想要個小內侍隨身伺候著,最好會醫術,所以你我之間,為了救父親,必須有一個人進宮做宦官。」

孟翔聽罷,當即呆了。

澄玉此時開口:「我沒告訴其他人,就是不打算強迫你。現在知道此事的,只有你我,暇玉和穆大人......所以今天登門造訪這裡,是想讓穆夫人給我們做個見證人。」放在膝蓋上的手抓緊袍子:「如果孟翔你願意,咱們可以抓鬮,決定誰去誰留。」

「什麼?」暇玉第一個不願意了:「抓鬮?」

「嗯。」澄玉苦笑:「這樣最公平。」

暇玉大聲反駁「大哥,你別做傻事,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就算爹被放出來了,娘怎麼辦?她還能活嗎?祖父還能活嗎?都得賠進去!」

孟翔這時站起來,警惕的向外面看,就怕突然有人衝進來將他捆了去做閹人。澄玉見了,便安慰道:「我說過了,一切憑你自願,你若是不願意,可以現在就走。」

暇玉急了:「哥,你進宮了,吳家以後靠誰?」

澄玉不緊不慢的指了下孟翔:「歸剩下的那個。」

孟翔如夢方醒,對啊,雖有風險,但剩下的那個,就是爹的獨子,就算是私生子,到了那個時候,吳家也得乖乖接受。他吞嚥了下口水,又驚又喜的看向澄玉。

澄玉眼底仍舊波瀾不驚,他道:「想好了,咱們就抓鬮,這種事拖不得,抓到『去』字的人,明晚上就收拾包袱去找鄒公公,抓到『留』的人,就是以後的吳大少爺。」

「不行!」暇玉粗喘了幾口氣:「你們兩個說了不算,我現在就派人去告訴祖父,讓他老人家定奪,這個家什麼時候輪到你們自己說了算了?」說著就往門口去,這時澄玉快一步攔住她:「你別去,你只需做個見證人就行了。」

暇玉不依,使勁掙扎:「這麼大的事,不能叫你們隨便做主!私生子什麼時候能和你平起平坐論輸贏了?」

聽她叫自己私生子,孟翔臉上一白,心中湧起一股無名火。.萬一自己賭贏了呢,如果贏了,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登堂入室了,這或許是自己命運的轉機。

「好,咱們抓鬮!」

「好!暇玉你去寫。」澄玉吩咐:「洗完了給孟翔過目,如果沒差,找個小箱子來,把紙條丟進去,我們來抓。」

暇玉百般的不情願,奈何大哥的命令違抗不得,只得寫了兩個紙條,然後給孟翔過目,得到他的確認,命人找了個小木匣子來把紙條放進去,然後讓小廝使勁晃蕩那匣子,把兩個紙條充分的分離。

暇玉打開匣子:「你們是當真的?」

「孟翔,你先來。」

孟翔將手伸進箱子半截問那澄玉:「如果大夫人不同意這結果呢?」

澄玉極為淡定的說:「你我守口如瓶,等木已成舟,任其他人不不同意也得同意。」但孟翔離的近,見他額發處細細密密都是汗珠,知道他也緊張,越發有勝券了,心下一橫,摸出一張紙來,死死攥在手心裡不放,雙腿發軟,看也不敢看。

而澄玉亦取出另外一張紙,還未等看,就見妹妹忽然衝上來,奪過那紙條扯了個細碎:「我又想了想,我還是不能同意你們這麼做!這玩意......不作數......不......」竟眼前一黑,昏了過去。澄玉趕緊扶住妹妹,將她抱起:「暇玉——暇玉——」然後詢問浮香:「你們府邸的上房在哪?」心急火燎的扶著妹妹出了門。

留在屋子原地的孟翔......他雙手不住的顫抖,半晌才恢復知覺,慢慢的打開手心,那揉成一團的紙張裡分明黑漆漆的寫著一個『去』字。

他雙膝一軟,跪到在地,汗如雨下的喃道:「......不行,不行......我不幹......這不算數,一定有蹊蹺......有蹊蹺......」須臾伏在地上,捶著地面哭道:「難道就別的辦法了嗎?非要我填進去?他殺了娘,憑什麼我要做宦官去救他?!」

現在吳暇玉暈倒了,澄玉去照看她了,此時沒人注意到自己,不如趁機溜了吧。他躡手躡腳的出了門,正碰到闌信:「小兄弟,我是吳大少爺帶進來的,現在他和你家夫人說話呢,我還有事要先走,你幫我引個路吧。」

闌信知道他是和吳大少爺來的人,再者上次秋煙居治療亦見過此人,沒多想便道:「那跟小的來吧。」

孟翔一刻也不敢耽擱,趕緊跟上了闌信。

這邊廂暇玉到了上房,一進門就離開哥哥,坐在桌前,長出一口氣的說:「好在有驚無險,事情進展的還算順利。哥,孟翔,真的會逃嗎?」

澄玉道:「十有九成會出逃。」

為了趕走孟翔才設計了今天的一幕。她的確寫了兩張不一樣的字條不假,但是孟翔不知道原本就有一個寫著『去』的紙條夾在箱子蓋頂的縫隙中,而暇玉在放入字條的時候,將寫著『留』的那張字條夾在指縫中帶了出來,根本沒放進去。再由小廝使勁搖晃那箱子,讓蓋子上的字條掉進去,這樣裡面就有兩張『去』字紙條,最後再讓暇玉接著傷心的瘋勁兒,撕去澄玉抓出來的那張,而讓孟翔自己保留那張『去』字。

暇玉長出一口氣:「他這次走了,怕是再也不敢回京了。 娘終於可以安心了。」把孟翔送去做宦官自然是一條出路,但卻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因為假若那樣的話,爹出來未必領情,還要責罵哥哥和娘親,對為自己犧牲的私生子愈加念念不忘了。只有孟翔遠走他鄉,吳家才能徹底的重歸平靜,老爹才能安心過日子。

澄玉抹了把冷汗,道:「他是走了,爹怎麼辦?難不成要我......」

暇玉道:「孟翔消失了,事情才有轉機。錦麟無論如何也不會允許自己的大舅哥做宦官的。」

「唉......咱們家竟給他添麻煩。」

「誰叫咱們走投無路了呢。」暇玉道:「你先回去吧,等他回來,我再求求他。」

今日的計畫雖然順利實施,但他亦消耗了不少精力,這會又累又乏,再說他為了防止孟翔再回京師,他還有事要做,便告別了妹妹,先回吳家去了。



錦麟在任上就聽家裡人來報,說夫人今天見了吳大少爺,然後又暈倒了。因為擔心暇玉,他心不在焉的溜躂了一圈,把手頭的任務吩咐給其他人辦,便回了家見妻子。讓他欣慰的是,暇玉已醒了過來,由浮香伺候著喝湯藥。他不見澄玉,有些生氣的問:「你大哥呢?你又是怎麼暈倒的?」

「今天......」暇玉咬著嘴唇,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錦麟登時氣的七竅生煙,恨不得把吳澄玉抓過來打一頓:「你們,你們竟然搞這一套?!抓鬮?難道不能叫你祖父直接命令孟翔淨身去嗎?」

「將心比心,我大哥哪裡忍心為難孟翔,尋思公平起見,抓鬮做決定,誰知道孟翔他竟然跑了,還在醫館偷了五十兩銀子和三張藥方,我大哥出城追他去了。」

她說著眼淚婆娑而下:「錦麟,你能不能再想想辦法,千萬別讓我大哥去......」

他肺都氣炸了:「他自己假好心放跑了吳孟翔,那就自己去挨一刀吧。」都怪澄玉想的歪主意,非要抓鬮,現在可好,把人放跑了。不過,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他個堂堂錦衣衛同知抓不住他個小大夫,才叫奇怪。

不是願意跑麼,就叫你提心吊膽的多跑幾天罷,不願意做宦官?還非叫你做上不可!

暇玉聽他這麼說,急的當即哭出一串眼淚來。他瞧了眼,給她胡亂抹了眼淚,凶道:「行了,知道你捨不得你大哥做宦官,我再想想別的辦法。」

暇玉聽了,喜道:「有別的辦法?」

「如果我說沒有,你是不是打算把眼睛哭瞎了?」錦麟嘟囔:「真是,既然不願意你大哥受苦,你就該把那奸生子看住了。」

她低聲道:「如果說靠對方在自己心裡的親疏遠近,我當然希望孟翔去做宦官救我爹出來,而不是我大哥。可眼下孟翔跑了,這事真沒法辦了,還得麻煩你,錦麟......能不能再幫我們一次?」

她說的一番話,他只聽到親疏遠近四個字,這倒提醒了他。她看重吳澄玉勝過吳孟翔,那麼卻不知吳澄玉和自己,誰在她心中更重要些,為了她大哥,她甚至嫁給了自己,卻不知她以後能為自己做到什麼地步。便裝作不經意的問:「......我和你大哥,你覺得誰親誰遠?」

她一怔:「哪有這麼比的。」

「是你自己說但凡是個人,對其他人都有親疏遠近看法的。假如我和你大哥掉水裡,你救誰?」

「……啊?」暇玉道:「就我這個走路都摔跤的樣子,哪能救你們?」

「假如,我都說假如了!」他越來越想知道答案了。

「救你。」

他一喜:「為什麼?」

「我大哥會水啊。」

「......」錦麟恨恨的說:「我也會。」

「既然會水,那還要我救?」

「體力不支,馬上要沉底了,我們倆都是,說吧。」

她想了想:「救離我最近的那位,反正體力不行了,總要先救上來。」

見她閃爍其詞,不想說出個具體名字來,他越加起了糾纏到底的心,執著的問:「告訴你,一樣近。」

暇玉扛不住了,心說不就是要她說她心裡偏向他麼,她道:「救你。」

錦麟心裡歡喜:「為什麼?」

今天不說得他稱心滿意,指定沒完,她只好想個理由出來:「出嫁從夫,你就是我的天,你若是有個閃失於我來說,等於天塌地陷,自然救你了。」

雖說有理有據,但他竟覺得心裡有幾分失落,不禁略微皺眉:「就這個理由,沒了?」

她剛才哭了一場,這會身心疲憊,卻還要分出精力討他歡心,暇玉絞盡腦汁的再想理由:「還有,你是我丈夫,我自然愛慕你,喜歡你,不希望你有意外。」

錦麟沒料到她說出這麼一句話來,當下怔住,繼而只覺得心臟加快了幾拍在跳,他下意識的摀住心口,這時許是心臟卯足勁跳動的原因,血氣上湧,呼的一下臉燙的能烙餅。

恰好她藥碗裡還有幾口湯藥,錦麟見了立即道:「別剩下,快喝了。」

暇玉哦了一聲,心說也不知自己說的對不對,捧起藥碗繼續喝藥。這時餘光就見錦麟撲到床裡側,用袖子蓋住臉,一動不動的趴在那。

她詫異:「......這,這是怎麼了?」

「肚子疼,躺會。」

她不解:「肚子疼,你蒙著臉幹什麼?」說著就去拽他袖子:「你要是難受,叫大夫過來看看。」不等她拉開袖子,就被他打開手:「一會就好。」

暇玉見他的衣擺被皺巴巴的壓在膝蓋處,忍不住去拽:「明天還要穿吶,衣裳壓皺了,多不好看。」

「我有換的。」

暇玉把藥碗遞給浮香端了下去,靠到他身邊俯身問:「你到底怎麼了?」

「頭疼。」

「你不是肚子疼麼?」

「都疼不行嗎?」

「......」暇玉無語凝噎,還是不放心:「別我的病還沒好,你又病了。」

「哎呀,你煩不煩哪!我跟你保證,我就是病的走不動了,也把你爹摳出大監去,閉嘴!讓我安靜會。」

明明剛回來還好好的,怎麼剎那間就這德行了呢?暇玉百思不得其解,歪著頭看他。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09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12-10 09:24 PM 編輯

第三十五章

聽他說答應把父親弄出來,她十分高興,又忍不住問:「錦麟,你有什麼主意,能跟我說說麼,也讓我放下這顆懸著的心。

錦麟這會恨不得把自己塞進冰窖裡去,哪有心思牽掛吳敬仁那點小事。可惜臉頰的溫度依舊灼人,還不能起身,於是繼續躺著不動:「都告訴你能辦了,能不能別問了?!」他順手拉過她本來蓋在身上的被子蒙住臉,在被子下挺屍似的一動不動。

見丈夫死了一般的沒聲音,這對她來說這可不是好兆頭,今天是吃錯藥了麼?這麼奇怪。想到這裡,她把收伸進被子去摸他的手:「睡著了麼?」

她一碰自己,錦麟只覺得被蛇咬了一般,忙把手縮回來:「一邊去,別碰我!」暇玉見自己又惹了閻羅王不高興,馬上道歉:「我只是看你沒脫衣裳,想給你脫了......」

「我今天離開的早,一會或許得回去看看,先這麼穿著。」說完,側身縮回被子裡了。暇玉心說這廝病的不輕,愛怎麼著怎麼著麼。她還累著呢,挨著他躺下,去拽那被子,拽了兩下,拽不動,心說這廝是不打算給自己被子蓋。

「青桐——你再抱床被子來——」

她剛說完,就見身邊的人又坐了起來,用被子把她裹好:「你好好休息,別再說話煩我了!」

暇玉心說算了,由他吧,就是他要去屋頂睡,誰敢攔著。便自己裹著被子,在他旁邊躺下。

他放開她,背過身子,臉朝另一側躺好。過了一會,自覺心緒平靜下來,臉上沒了燙人的感覺,回想起她剛才說過的那番話,便美滋滋的偷笑。就知道自己待她這般好,早將她的心攏到自己身邊了。想到此處,不禁還想再聽一遍她方才說過的話,便坐起來看向她,誰知這一看,好心情登時沒了,只見她睫毛微顫,呼吸勻稱,已經睡著了。

他這麼激動,她卻淡定的沒心沒肺睡的安然,錦麟頓覺不公平。

「喂——喂——」使勁晃了她一下。

暇玉被他晃醒,揉了揉眼睛:「怎麼了?」睡眼朦朧有些呆傻的模樣,看的他心裡一動,等回過神來,人已按在身下了。

暇玉有些氣憤:「你把我叫醒,就是為了這個?我睡之前你怎麼不說?」自己剛才追著他問東問西,他跟死了一樣的不動,等自己累的睡著了,他卻過來折騰。

他哼笑:「我是你丈夫,什麼時候叫你做什麼,你不得全聽我的?你剛才自己怎麼說的?」

還想聽,快重複一遍。

暇玉無奈的歎道:「是,你有理。」然後擔心的看他:「你不難受了,剛才不是頭疼麼,現在不疼了?」說著,伸手去試他的額頭溫度:「是不是染病了?」誰知指尖沒等碰到他額角,他立即躲開,並氣急敗壞的質問:「瞎摸什麼?叫你摸了嗎?」

關心還出錯了,她十分無語,但此時注意到他雙頰微微帶紅,便道:「你熱嗎?是不是屋裡火盆燒的太旺了。」

被戳中心事,他心裡一哆嗦,要是被她知道事情的真相,還不得笑死,以後在她面前哪還有威懾力,便道:「是啊,熱死了,咱們快把衣服脫了。」一邊說一邊去解她的衣裳。

暇玉最煩他不管別人什麼情緒,說來就來的德性。比如現在,雖然她是假暈,但既然告訴了他,他多少應該為自己考慮節勞才是。氣歸氣,她還真不能把他怎麼著,惹急了他,霸王硬上弓,吃虧的還是她自己,得採取迂迴戰術。

她做西子捧心狀,哀哀的看著他說:「錦麟......你看我方才暈過一回,這會還難受著......」待他停了動作,聽她細說的時候,她傾起身子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讓我歇歇,咱們等晚上行麼?」

光聽她說話,身子就酥了半邊,當即笑瞇瞇的點頭:「也行,那你先歇著。」心說瞧她這般恭順溫柔的態度,果然對自己鍾情,方才不還一直關心自己的身體麼。比她剛到自己身邊時,不知強了多少,越想越美,眉眼間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暇玉雖說想休息,但他在一旁笑瞇瞇的看著,任誰也睡不踏實,於是她開口道:「我沒事了,你不用照看我,守在這兒,多沒勁啊。」

錦麟本想說一句『爺就喜歡守著你』,但話到嘴邊怎麼也說不出口,便起身道:「正好我有事要吩咐下去,你好好歇著罷。」起身出了門。

因為吳澄玉的擅自做主,打草驚蛇把吳孟翔給弄跑了。既然跑了,就證明他不同意淨身進宮。那鄒公公要的是心甘情願伺候他的小內侍,斷不會把個不情不願,隨時可能因為怨恨而加害自己的人留在身邊。所以孟翔入宮這事,基本上是行不通了。本來設想不經過自己的手,讓吳敬仁和吳孟翔嘗到苦頭,早知道折騰一圈,還得自己親自動手,一開始就該直接給他們顏色看。

其實早在吳敬仁被抓進去的時候,順天府尹就派人通知過他,畢竟順天府尹腦子還正常,雖說人命關天,要秉公處理,但不和穆錦麟先通通氣,等對方認真的摻合進來,那案子是想辦也辦不成的。穆錦麟當時給府尹的回話是任君處置。於是吳敬仁就被扣押在獄中,一關就是小半個月。

而現在,穆錦麟得把人放出來,要不然拖得久了,妻子精神承受不住。他在書房寫了個一指寬的紙條交給闌信,讓他出府遞給李苒,然後托著腮幫,一門心思盼起天黑來。

和暇玉用過晚飯後,將筷子一放,扯起妻子就往外走。暇玉不解的問:「這是要去哪?」他便笑嘻嘻的回頭說:「咱們先洗洗乾淨。」她這才猛地的明白,這廝是要和自己一起去洗澡,她隱約記起之前也有一次她拽著自己要去堂子,她死活不幹,為這事回來還耍脾氣了,沒想到他舊事重提,賊心不改。

暇玉死活不幹:「要去你先去——」她說不出理由來,就是心裡抗拒。錦麟越發覺得好玩,拖著她繼續走:「不願意你就叫吧,讓滿院子都知道老爺和夫人要沐浴了。」她一聽,果然閉了嘴巴,但身子卻往後傾,拽一步才往堂子走一步。

一進去堂子,將伺候的丫鬟打發下去了。他就去扯她的裙子,心想把她剝乾淨了,她就沒辦法跑了。暇玉恨他莽撞,使勁捶打他:「你真討人厭,快別這樣。」

他一怔,繼而捏住她的下巴問:「我招人煩?你忘記你下午是怎麼說的了?」

她下午說什麼了?眼眸中滿是不解的神色。錦麟氣急:「別跟我裝,我不信這麼快你就忘了。」

她費勁想了想,記起了下午說過的話:「我的確說過喜歡你,但你現在這樣,也著實招人......」可惜穆錦麟只選擇性的聽了她前半截話,當即心花怒放,咧嘴笑的一朵花似的,捧住她的臉便去吻她,暇玉嗚嗚掙扎了幾下,心知抵抗無用,便半推半就的從了。

他本打算洗完了回去再動她,不想一番深吻動了情,手自然而然的伸進她裙底去探。她驚:「你就不能等等?」他頗為無辜的抓過她的手去觸自己的昂揚,啞聲道:「你摸摸,忍不了了。」

暇玉無可奈何,任由他分開她的一條腿架在腰間,擺出讓他順利進入的姿勢。她體力不濟,全是他托著她才站穩的,被他撞擊的快要散架了,埋在他頸窩間喘息,終於戰慄感越來越強將她湮沒,她哆哆嗦嗦的軟了下去。而他在她最虛弱的時候,反倒極盡索取。

與她緊致內壁的磨合很快帶來了舒暢的快慰。他靠著她片刻失神,才將自己抽離了出來。防止她虛軟滑坐下去,他攬住她的腰將她護在懷裡:「暇玉,不管你是什麼理由到我身邊的......但既然你對我有情,我就會好好對你。」

暇玉雖說被他折騰的筋疲力盡,但腦袋還算清醒,聽他這麼說,忍不住在心裡嘀咕,她什麼時候對他有情了?如果是那句中規中矩的話,他未免想的也太多了。這時就聽他追問:「你聽到了沒有?」除了說好,她還能說什麼,便嗯了聲稱是。

錦麟甚是得意,又去吻她,正在纏綿時,就聽門外傳來丫鬟的低聲來報:「老爺,夫人,闌信說錦衣衛那邊來人了,說有要事叫老爺您立即回去。」

錦麟一聽,差點氣的嘔血,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這濃情蜜意的時候給他添堵。閉著眼睛緊鎖眉頭,做了一番鬥爭,終於喪氣的喊道:「知道了,叫他等著,我立即就到。」 然後氣呼呼的放開妻子,沒好氣的說:「肯定是國子監那幫舉子在鬧事,我白天回來的時候,他們就在罷課下跪請願。估計是天黑了,還不散了,皇帝生氣了,要拿他們。」

國子監......暇玉道:「東府的三少爺不也在國子監讀書麼。」

錦麟哼笑:「如果他也在其中,那才不枉我撇下你,去一趟。」

暇玉道:「那你快走吧,別耽誤了時辰,再......」不等她說完,他立即眉眼含情的笑問:「擔心我?」

「......」他最近廢話咋這麼多,暇玉微笑:「是。」

錦麟不死心,扳住她的肩膀刨根問底:「為什麼?」

「……」

暇玉無語凝噎,繼而擠出濃濃的笑意:「就是擔心,哪有什麼理由。」

他不幹了:「你下午不是這麼說的。快,再說一遍。」

「……」

「快點!」

她略微吸一口氣,才道:「......你是我丈夫,我愛慕你。」

他這才心滿意足,笑的燦爛:「我自己先洗吧,如果我趕得及就回來,若是太太晚了,我就不回來了。明後天再回來見你。」說罷,就往門口走,暇玉怕他忘了父親的事,正要開口,就聽他說:「對了,你爹的事情,你放心,若不是他做的一定有疑點。我幫忙查,總能洗脫他的嫌疑,就是得苦了他要多待幾日。」

暇玉只求父親平安出獄,不敢有時間限制:「他身子骨還行,只要能恢復清白,別叫我家裡人再擔心就行了。」

「嗯,那你明天可以給你家先送封信,就說這事包在我身上。」

暇玉笑顏逐開,使勁點頭。錦麟見她笑了,不自覺的亦微笑。

暇玉本想跟他回正房,幫他換衣服,但錦麟見她現在衣衫半開的樣子,怕她受涼,讓她待在這裡,自己出了門,手腳麻利的換了飛魚服,與在門口等候的校尉會合,急急的走了。

她第二天給哥哥寫了信,讓他們放心,說穆錦麟答應幫父親脫罪,除了安撫外,她在信中還讓他們準備銀兩,畢竟穆錦麟上下活動肯定需要錢財,先準備好了,有備無患省得到時候抓瞎。很快,吳家回信,表示感謝外,澄玉在信中還透露了孟翔的消息,說他大概是南下了,至於具體去了哪裡,就不得而知了。暇玉鬆了一口氣,孟翔會醫術,到哪裡都餓不死,只要他離京再不回來,就行了。

錦麟自那晚走了,竟好幾日沒回來。而東府那邊亦安靜的怕人,她不禁揣度,如果真的抓了穆靜宸進去,那麼東府一定會派人來求情的。難道是穆錦麟怕伯父來找他,故意躲出去了?

天氣轉涼,她外出的次數減少了,每天除了散步外,都在屋裡寫字畫畫消磨時間。這一日她散步回來,正打算繼續寫字,青桐進來報告說:「夫人,閻姨娘身邊的秋枚等了您好一會了。說有要事向您稟告。」

找自己做什麼?閻姨娘不是病了麼。

「讓人進來吧。」

丫鬟秋枚走進來,向暇玉施了禮,然後怯生生的說:「姨奶奶病了,多少天了都不好,想讓夫人您允許姨奶奶她請個道婆過來瞧瞧。」

很多人信奉巫醫,在這個時代雖不好擺在大面上,可也不是什麼大事。暇玉頭也不抬的說:「老爺知道嗎?」但是在這個家,卻不好說,穆錦麟如果忌諱這個,把道婆放進來的她,就是找死。

「老爺他好幾天沒在府裡了。姨奶奶找不見人,這病拖了好幾天了......所以才來請求夫人開恩,許我們家姨奶奶見見紫仙聖姑。」

「……」

見夫人似是不答應,那丫鬟立即跪下,聲淚俱下的描述閻姨娘的病情有多古怪,有多痛苦,頭面紅腫,府裡的大夫說是『走馬胎瘟』可吃了藥卻不見好,稍微好了點,反反覆複又發作了,人都死了大半個了。

的確,她上次看的時候,閻姨娘的病情似有好轉,但聽這丫鬟的意思,應該是又復發了。心說這裡面肯定有蹊蹺。便將毛筆掛起來,道:「行,我再去看看閻姨娘,假若真的嚴重了,我想想辦法,是叫那仙姑給她看,還是另尋辦法。」



第三十六章

上次暇玉來探望閻姨娘的時候,前後院住著的姨娘們都擁簇過來,身前身後的說話。今天卻不一樣,進了屋子只見閻姨娘自己半坐在床上,屋內除了兩個伺候的小丫鬟頭,沒有旁人。

閻姨娘見了暇玉,忙下床,並用帕子遮住半邊臉,道:「我這副醜樣子,嚇到夫人您了。」

她說嚇到暇玉,並非誇張。只見她臉上紅赤赤的滿是疹子,上次來時只有零星幾塊大小,但眼下全都連成一片了。一個花容月貌,膚如凝脂的女子沒幾日變成了叫人看一眼就倒胃口的醜陋婦人。

暇玉替她揪心:「......這,上次還不是這樣的......」盯著閻姨娘紅腫的地方瞧,微蹙眉頭:「怎麼又嚴重了?」

「是啊,本以為快好了,竟又犯了。」閻姨娘含淚道:「我這命苦的,眼前年老色衰,又得了怪病,這回是徹底的......徹底的遭老爺嫌棄了。」

暇玉道:「別多禮了,你快些回床歇著吧。」她環視屋內,並未察覺到有蹊蹺的地方。

閻姨娘慢吞吞的轉身,剛挨著床沿,竟一彎腰幹嘔了幾下,可等丫鬟端來痰盂,卻什麼都沒嘔出來。她飲了清水漱口後,才虛弱的對暇玉道:「對不住夫人,您來看我,我卻這副樣子,沒法招待您。」

「你是病人,先不用管我,快點上床歇著吧。」

「其實啊......在床上更難受,這身上又腫又疼,還不如坐著。」閻姨娘斜靠著床屏坐著,苦笑道:「不知是誰傳我招了不幹淨的東西,被纏上了。好幾個姐妹都躲的遠遠的了。」說完,眼睛看向暇玉,那意思在明顯不過,是要她答應她請所謂的仙姑過來驅鬼。

暇玉歷來不信那些東西,再說閻姨娘這個樣子,依照暇玉來看,用個詞來形容倒是十分貼切——過敏。上次來的時候,因為症狀輕微,她還以為是她是受風著涼了,並未往這方面想。但今天一看,這症狀太明顯了,十有七八是吃了或者用了什麼東西。

「閻妹妹,你最近吃過什麼以前從沒碰過的東西嗎?」

閻姨娘想了想,失望的說:「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吃什麼用什麼,都成習慣了,最近一兩年都沒變過。」但她聽出弦外之音,夫人是覺得有人往她這屋塞了什麼東西害她。便道:「我第一次發病的時候,就查過,還忌過口,可惜沒什麼用。」

暇玉心裡犯嘀咕,那真奇怪了。難道有什麼隔空的巫術用來害人?轉念一想,怎麼可能,若是那麼好用的話,穆錦麟早用這招把死對頭消滅掉了。

這時就聽外面有人高聲笑著:「閻姐姐,我來看你了!」接著蹦跳進來一個粉色的身影,正是小十二,她似乎沒料到暇玉也在,吐了下舌頭:「夫人也在啊。」

閻姨娘感慨的說:「自我病了,其他人都不來看我了,只有她還常常過來看我,唉......」說的暇玉亦唏噓。小十二笑瞇瞇的說:「別這麼說,姐姐平日對我好,當然得來照顧姐姐了。今個,我還給你揉肩捶腿。」

暇玉趕緊讓座,笑道:「那你們開始吧,不打擾你們了。」

「夫人,那個......」閻姨娘欲言又止。暇玉明白,她想問讓道姑進府的事,暇玉淡笑著道:「估計今晚老爺能回來,我跟他說說。」

「有勞夫人了。」

這時小十二歪頭看暇玉,驚訝的問:「夫人,您冷麼?臉色好差啊。」暇玉搓了下自己的手,溫笑:「還好,這屋是有點冷......」沒等她說完,小十二一下子站起來,躥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關心的說:「比我的涼多了,夫人可要注意身子。.

小十二的一雙小手熱乎乎的,像個小火爐,只是手掌心濕漉漉的,暇玉猜或許是汗水,雖有些不悅她動作突然,但這會握著對方溫熱的手,心上亦暖暖的,心想這孩子真是活潑愛動,難怪血熱,她笑:「嗯,天氣涼了,你也注意。」而這時,小十二忽然抽出一隻手,去摸暇玉的臉頰:「夫人,你皮膚好好啊......」然後眼睛笑彎成一條線:「摸著滑溜溜的,像塊玉石。」

浮香當時就不樂意了,但主人沒說話,她也不能呵斥一個姨娘,但臉色十分難看。暇玉沒成想小十二說著話,就來摸自己的臉,待反應過來,小十二已經摸完了,笑瞇瞇的看著她了。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再加上這妮子有點嬰兒肥,看著像個小孩子,暇玉犯不著因為這點小事翻臉,便笑道:「你的也不錯啊,不信你自個摸摸看。」

小十二嘟囔:「老爺說我臉肉呼呼的,像個包子。」

暇玉笑,主動抓過她的手,聞了下:「剛才妹妹一動,我聞到一股子特別的香味,妹妹你用的是什麼香啊?」

小十二笑呵呵的回道:「俺吧香,我哥哥前幾日來京送給我的。」她父親任州縣的通判,她是姨娘出的庶女,因長的貌美,送給穆錦麟做妾。她親哥哥為了參加開春的會試,早早來京赴考,前幾日過來看過她,給她帶了點東西。

暇玉道:「聽這名字,不像是中原產的,難怪有些特別的味道。」說完,笑了笑:「時辰不早了,我該回了,好好照顧你閻姐姐。」

小十二很乖巧的對暇玉施禮:「是,夫人。」但是須臾抬眸看著暇玉的背影,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

而暇玉出了閻姨娘的屋子,便皺緊了眉頭,恨恨的咬唇跟浮香道:「一會咱們回去,你立即把闌信給我叫來。」

浮香知道這其中必有緣故,忍不住問:「夫人,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嗯。」暇玉重重的點頭,嫌惡的說:「人心隔肚皮,想不到看著天真無邪的,其實一肚子壞水。」

浮香立即明白了,擔心的說:「那夫人,您臉上要不要緊?」暇玉摸了下,說:「應該沒事,不是人人都對芒果過敏。」

「什麼果?」浮香從沒聽過明果,盲果的。

暇玉意識到自己失言,只說:「你先去叫闌信吧。」待浮香走了,她則一個人回了上房,叫人把屋子燒的暖暖的,坐在火盆前暖手。才坐了一會,浮香就帶著闌信進來了。

那闌信知道老爺一得空回府就住在夫人這,而且就在她面前笑的最多。一直尋機會巴結,現在機會擺在眼前,當即俯首貼耳聽從調遣。

暇玉道:「你給我去十二姨娘那屋子找個東西,她這會不在,你立即派人進去。我要你找的東西......」對一個從沒見過芒果的人形容芒果,太困難了。她起身,拿過桌上還沒撤的紙筆,按照腦海裡的印象,大致畫了一個圖,指給闌信看:「這東西能吃,但考慮到不能久存,她可能把它曬成了幹,果肉是黃燦燦的。果皮估計也曬乾了......總之你去找吧,看有什麼沒見過的果乾果皮都給我拿過來。」

闌信為難的搔頭,但心說越難辦的辦成了才越有功勞,便道:「夫人,您放心,小的這就去辦。」事不宜遲,馬上告辭出了門。

暇玉則靜候他的佳音,府邸負責打探監視的下人都歸闌信管,這件事交給他最合適。

浮香往火盆子添炭,道:「夫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能跟奴婢說說麼,我只猜出是十二姨娘搞的鬼,其餘的是一點譜都沒有。」

該怎麼解釋過敏這個詞呢......暇玉道:「你見沒見過有的人沾不得某樣東西,一沾就渾身起疹子,但是其他人碰了卻沒事?就像現在的閻姨娘。十二姨娘把某種只有閻姨娘碰不得的東西,沾到她身上了。」

浮香道:「就是您剛才給闌信畫的那種東西?」

「嗯。」暇玉有些生氣的說:「小十二摸我的臉,估計是想試試那玩意對我起不起作用,如果有效果,就得想辦法來害我。」

「那夫人,您倒不如裝作起疹子了,引她上鉤,順便看看咱們這屋誰吃裡扒外,還出賣主子。」

暇玉哼笑:「哪有那功夫和她扯!早解決早消停。」

沒多一會,闌信捧著一個小瓷罐子回來了,暇玉將那罐子放到桌上,打開蓋子取出一塊曬乾的芒果皮來,而這時闌信又遞上另一個罐子,暇玉打開來見裡面是芒果乾泡的水。想來十二姨娘就是用芒果皮泡過的水,給閻姨娘下絆子的。

闌通道:「說來奇怪,這東西就放在梳粧檯上,沒掖沒藏的,我派人進去,馬上就找出來了。」

「她大概覺得旁人都不認識吧。」暇玉吩咐下去:「一會等她從秋煙居看望閻姨娘出來,把人給我叫這兒來。」

「是。」闌信心知十二姨娘要倒楣了:「用不用把她院的丫鬟們......」

「先不用。你先下去吧。」暇玉擺手,打發了闌信下去。

等了兩刻鐘有餘,丫鬟來報說人到了,暇玉便叫了小十二進來。

小十二還是那副天真無邪的樣子,眨著無辜的大眼睛給暇玉施禮後,懵懂的問:「夫人,您叫我有事?」

暇玉面無表情的掀開桌布,亮出那兩個罐子:「這是從你屋搜出來的,閻姨娘害病是你搗的鬼吧。」

小十二身子一抖,接著卻苦笑道:「夫人,您在說什麼啊,這罐子裡裝的是我哥哥給我的零嘴。」

「我知道,庵婆羅果是吧。有很多人不認識它,很可惜我卻對它有點瞭解。」暇玉把罐子的蓋子打開:「這東西,有的人吃了沒事,有的人沾了它的汁水渾身起疹子,好比閻姨娘那樣。嘴裡起泡,頭面浮腫脹痛!你要是不承認,咱們就把這罐子汁水給她送去,讓她試試,看看究竟是不是這個原因!」

小十二低下頭,緊緊的咬著自己的嘴唇,半晌抬頭:「夫人冤枉人,這果子只有一枚,我喜歡那味道,便把果皮曬乾泡上了就味做茶喝。閻姨娘那邊的事,我並不知情!」

暇玉用指尖點著她冷笑:「我已經叫闌信把閻姨娘身邊的兩個丫鬟和你那院的丫鬟扣下了審訊,如果你覺得她們也有你這硬骨頭,你就繼續嘴硬!」

「......」小十二一怔,繼而一雙美眸盛滿了晶瑩的淚水,一咧嘴哭道:「夫人你就算為替閻姨娘抱屈,又何必冤枉我?甚至屈打成招這樣的事情也做得出,這院裡的下人們挨打能說實話,可也能說假話!」

「你以為我願意替閻姨娘出頭?還不是你自尋死路,你要不是為了試探我,是否對庵婆羅果也有反應,去碰我的臉,我又怎麼會發現你手上的味道不對?」暇玉厲聲道:「你知道我去看閻姨娘,立即找了藉口過去見我,還碰我的臉,試驗我是不是也會起疹子。如果起了疹子,想必我會以為是閻姨娘傳染的,斷不會懷疑到你頭上!然後你再尋找機會,讓我也不好過,我說的對是不對?」

小十二脖子一揚:「您說的不對!沒做就是沒做,您雖是夫人,可也不能隨便冤枉人。」

暇玉道:「我不是跟你有仇,我只是不想有人放著好日子不過,在後院不消停的惹事,你若是承認了,及時收手,我不會壞了你和閻姨娘的姐妹情誼。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該怎麼過怎麼過。」

「夫人,您別想誘使我認罪。」小十二眼睛一翻,哼道。

「......」給臉不要是吧。暇玉拍了下罐子:「那行,等老爺回來,我跟他說,看他怎麼裁決。」

小十二沒聽這話還好,一聽到要交送穆錦麟處置,馬上來了勁頭,恨恨的說:「夫人你得老爺歡心,自然你說什麼,老爺他就信什麼了。不過你也別太得意,你能代替別人,就有人能代替你。」

自嫁給穆錦麟,還沒跟這些姨娘當面起過衝突,暇玉有些反應不過來:「你這......算是威脅?」

「你大可發火,願意打嘴巴的話,隨您打。」小十二滿是怨恨的說:「反正我這種十天半個月也見不到老爺面的人,就算被打死了,也沒人記得。」

「......」在暇玉的印象中,吵架是個體力活,十分耗費精力,考慮到自己的狀況,她道:「行了,你有怨言的話,等老爺回來,我讓他去找你,你跟他抱怨的時候,順便解釋下這庵婆羅果的事兒吧。浮香,青桐,送她出去。」

「吳暇玉,反正我是完了,可你也別得意,你覺得你能坐穩嫡妻的位置?別說笑了,就憑你那出身......」

浮香扯住十二姨娘,替主人說話:「母以子貴,有了小少爺,誰還能代替夫人?」

誰知十二姨娘撲哧一笑:「還小少爺?姓閻的什麼都跟我說了,老爺自掌管這個府邸開始,身邊就沒斷過女人,可還沒聽過哪個掉過孩子,總不能各個都喝藥預防著吧。再說了,喝湯藥防著,也是打算娶你之後,之前那麼些年,多少女人的肚子可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浮香聽她這麼說,嚇的雙腳冰冷,慌張的看向夫人。

暇玉下意識的摀住嘴巴,難道錦麟他......正此時,就聽啪啦一聲,內室小門上掛的珠簾被扯掉半邊,珠子劈里啪啦的落了一地,蹦跳的到她腳前。

浮香循聲望去,看到氣的臉色煞白的老爺正在站在門口,只覺得渾身無力,拽著十二姨娘的手鬆開,雙膝發軟,竟和十二姨娘一齊跌坐在了地上。

穆錦麟把拳頭攥的咯咯作響,冷聲對對十二姨娘道:「你再說一遍看看!」

小十二嚇的意識不清了,只喃喃的道:「您不能罰我......我爹是通判......」

穆錦麟怒不可遏,竟暗示他不育,真是活膩了,見十二姨娘嚇的癱軟了,便氣衝衝的走過去,扼住她的喉嚨將她從地上拽起來逼問:「我叫你再說一遍!你沒聽到嗎?」

這時暇玉幾步上前,抱住錦麟的腰,求道:「您消消氣,她胡說八道,你何必和她置氣,打殺她,倒髒了你的手!就算要罰,也不急這一時,求你您了,別在這裡罰她,我害怕......」

錦麟想了下,把十二姨娘甩到地上,吩咐下去:「把她給我捆起來!我待會再處罰她!」

待浮香從地上爬起來叫了人進來,將嚇的幾乎昏厥的十二姨娘帶走了。穆錦麟仍氣的在抖,那賤人竟然說出那樣的話,難不成其他人也是這麼以為的?低頭看妻子,怒道:「竟然說是我的原因!可笑至極。」

暇玉心說這件事如果利用好了,或許是個勸他改邪歸正的好機會,便仰起頭和他對視:「......錦麟,小十二的話倒是個提醒,你有沒想過或許是殺伐太重,血腥氣太濃,才......」

他眉梢吊起,惡狠狠的問:「才怎麼著?」

「你別這樣,我誠心實意的和你說話......」將他的腰摟的更緊,臉貼在他胸口說:「我知道很多人為了求子戒殺放生......咱們不如也試試吧......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09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12-10 09:26 PM 編輯

第三十七章

「怎麼試?你上下嘴唇一碰說的倒輕巧,現在我去把詔獄大門打開任由那些人奔命去?反正現在那些個舉子還鎖在裡面。非常文學」

聽著語氣和這說話的邏輯,暇玉知道他是不打算接受。這並不出乎她的意料,他現在痛快的點頭同意才叫人奇怪。她輕輕歎了口氣:「我不是這個意思,外面的事情,你控制不了,自然不管你的事,我是說家裡的事,得饒人處且饒人,她們雖然不本分,好歹是條性命......你繞了她,便是戒殺放生了。」

他沉默片刻,哼笑:「原來你是想給那賤人求情。」緩緩的推開她:「我聽闌信說,你讓他從她房裡搜東西,可見她在背後使壞,你還幫她。」

「我不是給她求情,就是說這個理。」她站穩後,明知故問:「那,你打算怎麼罰她?」

錦麟眼珠一轉,冷冷的笑:「讓她去跟老三作伴。」

果然如此,想起那夜恐怖景象,暇玉可不想慘景重現眼前:「她是犯了錯,可罪不至此,倒不是說不該懲罰她們,只是凡事該有個度,比如有人偷了東西,該打板子打板子,該攆出府攆出府邸,不能把人弄死弄殘。那些過度的懲罰,就是殺伐太重。」

錦麟一哼,挑眉道:「可我覺得偷了東西就該死!打板子攆出府這種輕飄飄的懲罰又是誰想出來的?憑什麼就做為標準來要求我怎麼做?」

「......」暇玉啞然,果然沒有準備辯不過這廝:「世人都是這麼認為的人啊。」

「誰,指名道姓說出來,我也好去問他。」

成心抬槓。暇玉頭疼,見他還是那副緊鎖眉頭,氣鼓鼓的樣子,試著繼續勸:「我聽說仁宗做太子的時候一直無子,即位之後,廢黜了後宮妃嬪殉葬的舊俗,不久就有了子嗣。錦麟,避免不必要的殺伐,就是做善事。」

誰知他置若罔聞,反倒說:「外太公他登基三年有餘,才得了一子,我外公更是他登基五年之後才有的,關廢黜殉葬舊俗什麼事兒?」

「……總不能要求立竿見影吧。」暇玉已感到力不從心了,難道這個人就沒教化的可能了?

「是不是天庭太遠,地上的神仙駕祥雲去稟告,路上要耽擱這一年,然後等審批降下子嗣的文書還要一兩年?」

「……」

錦麟伸手點了下她腦門,追問:「是這個意思嗎?」

暇玉本來的設想是勸他別把錦衣衛的手段拿回來,不分輕重的對付後院的人,製造恐怖氣氛。外面的事情,她管不著也不想管,但至少府宅裡,有個祥和寬容的氛圍,別一點小事就上大刑,今天是老三小十二,說不準哪天就輪到自己了。

既然打不到大魔王,至少要限制大魔王在自己的洞府裡撒野。

不過現在看,她白費口舌,對方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暇玉給他點中額頭,不禁向後微退一步:「......信信總沒壞處。」

「當然有壞處,放過她們,我心裡不舒坦,憋出病來怎麼辦。」記起剛才小十二的話來,氣的五臟六腑生煙,一拍桌子,示威似的跟暇玉說:「我偏不信邪,我倒要看看我的孩子幾時出世!」

沒錯,就是這德行,蘸火就著,不管對方犯的什麼錯誤,也沒量刑一說,直接下狠手弄殘弄死。暇玉放棄了,心想愛怎麼著怎麼著吧,自己謹言慎行祈禱這種怒氣千萬別落在自己身上。正想著,就聽穆錦麟十分不滿的質問:「你那是什麼眼神,我不聽你的,你有意見?」

「我哪敢啊。」

錦麟便給今天的對話做了總結:「我爹二十有五才有的我大哥,我離那年歲還有幾年呢!以後誰敢再提這茬,我就......」惡狠狠的巡視了一遍屋內的丫鬟,待掃到暇玉這裡,仍不避讓:「我就讓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屋內靜的像座死墳,暇玉率先打破壓抑的寂靜,道:「知道了......晚上若不出去,咱們先把衣裳換了吧。」說著讓丫鬟去取常服,她則上手給他脫帽子,錦麟怕她口服心不服,就問:「不想給小十二求情了?」

「我想啊,但是你不想聽,我就不說了唄。總不能因為一個外人,壞了咱們倆人的感情。」

這話說的十分稱他心意,旁人都是外人,他們兩人才是親密無間的。錦麟聽的心裡舒坦,但故意一哼:「你還挺分的清裡外的。」暇玉道:「其實我剛才那番話,沒細想就脫口而出了,現在想想,的確有很多不對的地方。不過我也是為了咱們好......要不然也不能說那些話。」

聽她主動認錯,錦麟心裡竟有幾分過意不去。這時就聽妻子又道:「我沒讀過什麼書,見識也短,凡事當然聽你的了。只是,錦麟,你應該明白我心裡是為你我好這一點的吧。」

他嘟囔:「我也沒怪你啊。」

暇玉便綻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你沒怪我就好。」看的他心頭一暖,立即別開目光,摸了下鼻尖,哼道:「好了,別再提這件事了,讓它過去吧。」

這時隱約聽到門口有人敲門,暇玉派浮香去看,很快浮香回來說:「東府老爺來了,在客廳等著呢。」

錦麟怒道:「我說過了,不許那邊的人踏進這裡半步,怎麼還給迎到客廳去了?闌信那狗腦袋不長記性!暇玉,你還叫我寬容他們,這種記吃不記打的東西,怎麼寬容?」

禍不單行,好不易把他火氣給壓下來了,立即就有人捧柴來點。暇玉道:「你要是不想見他,我去把他送走,就說你病了,沒法見客。」

「你去說也行。」錦麟道:「他定是要問穆靜宸在牢裡關著,過的好不好。你就告訴他說,大學士的兒子也在裡面,他家兒子並不突出,錦衣衛沒必要單難為他,別人什麼樣,他就什麼樣!」待暇玉走到門口,他又追加了一句:「叫他們準備金瘡藥,好的接骨大夫,必要的話,現在開始做枴杖有備無患。」

「……嗯,我轉達到。」聽他的意思,穆靜宸一頓板子是逃不了了。

等妻子走了,錦麟將剩下的丫鬟打發出去,待四下無人了,一下子躺到床上去,抱著被子打滾。

她剛才是怎麼說的來著......『壞了咱們倆人的感情』......說的多好......

雖然她說的不對,但心是好的,為了兩人能有孩子。想到這裡,沒了激動的好心情,一層陰霾襲上心尖。好像自己碰過的女人的確沒有有過身孕的。之前的老九已經證明那孩子不是她的,而是丫鬟和李苒的了。是不是她們在自己身邊的時間太短了?陪伴自己時間最長的閻氏,最得意她那會,每個月也不過三五日住在她那兒,其餘的人,多是圖個新鮮,當時看著好,過幾天就拋到腦後去了。

剛入職那會,往來京城和天津衛兩地,常不著家,現在是好多了,可也不是天天在家,再除去累的倒頭就睡的日子,仔細想想,或者真是沒在一個女人身上長時間用心的緣故。

他立即坐起來,一合掌:「那好,以後就在她身上用用心吧。」

父親進士都中了幾年才有的大哥,照年歲看,他比他那會還要年輕幾歲,所以不用著急。

不過......就是不知道父親娶親之前,有沒有過讓後院的通房丫頭有過孩子......按父親的秉性,他不可能潔身自好。

府裡的老人都被打發了。就算在的話,又怎麼能問這種事。」

錦麟陷入了沉思,好一會才道:「就不信邪了,黏著她三五年就不信這事成不了!」重新栽回床上,滾來滾去:「她怎麼還不回來?遞個話需要這麼久嗎?」



正在梁安侯穆燁松背著手焦急的在客廳走來走去的時候,暇玉到了。她捏著帕子還未開口,先咳了幾聲暗示自己體弱,心說錦麟沒來,伯父肯定心生不悅,自己裝出病弱的樣子,期望他能看到她帶病的份上,不要把對穆錦麟的怨恨遷怒到自己身上。

「錦麟呢?」沒看到侄子,穆燁松蹙眉問。

「最近天涼,他幾次下獄提審那幫犯人,身體不太好。剛回來喝了湯藥睡下了,得知伯父您來了,我不忍心打擾他,便來向您賠罪了。」說著,暇玉施禮:「不過,您有什麼事可以告訴我,侄媳婦替您轉告他。」

自己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廝看到穆錦麟回府了,他立即便來了,西府的門子不讓他進,他是硬闖進來的,沒想到對方竟然稱病不見,不禁洩了氣,跌坐在椅子上:「完了,他是打定主意要為難靜宸了。」

暇玉想起出門前錦麟說的話,心說這會要是說出來,怕是伯父會擔心的哭出來,便勸道:「三少爺和錦麟是堂兄弟,他在獄中,錦麟一定會多加照顧的,您別擔心了,我聽錦麟話裡話外的意思,過不了幾天人就放出來了。」

穆燁松一聽,神色卻愈加灰暗了,道:「就是他要『照顧』才不好辦了。」上次因為暇玉落水,錦麟跑到東府把靜宸打了一頓,可見他頗為看重這個妻子,雖說求一個婦道人家,臉上不好看,但為了自己的兒子,他豁出去了。一咬牙,起身拱手對暇玉道:「你是錦麟的妻子,伯父在這裡求你了,你能不能替靜宸說幾句好話,讓錦同知高抬貴手,放過他罷。」

暇玉趕緊空扶了一下:「晚輩受不起您的禮,折煞晚輩了,您若是這樣,晚輩只能跪在您面前了。」

穆燁松適才放下手,回到座位上,道:「錦麟還因當年的事情記恨著靜宸,平日裡就為難他,這一次......唉......」他吃不準吳暇玉心裡向著穆錦麟幾分,肯不肯幫自己的忙,只能盡力求她。

暇玉哪敢承攬給穆靜宸求情這麼危險的事,但又不好當面拒絕,不過穆靜宸到底救過自己兩次,心裡亦有幾分過意不去,便問:「當年的事?伯父能否點明一二,如果當真是錦麟誤會了三少爺,我也不想他們堂兄弟成為仇人,肯定會明裡暗裡幫著勸的。」

言下之意,如果他支支吾吾不說,或者確實不是誤會,她就束手無策了。

穆燁松深深歎道:「還不是那次,我弟弟在我們那院吃酒,喝的醉了,便攬了個丫鬟過夜,誰知這事恰好被靜宸看到了,他就跑去告訴了郡主。那會郡主身體不好,知道這件事竟一病不起,說什麼都不肯原諒我弟弟。而錦麟更是如此,自此恨上靜宸還有我們東府了。」

不是說錦麟的父母感情很好麼,他爹怎麼會喝醉了就攬個丫鬟睡?而且他母親怎麼遇到這件事就受刺激一病不起了?難道是感情太好,容不得半點髒東西?

她有些吃驚的問:「三少爺把這件事捅出去的?」

「靜宸那會還小,說走了嘴。誰知郡主就往心裡去了。」穆燁松哀然道:「可都這麼多年過去了,錦麟每次碰到靜宸不是拳打就是腳踢,也該撒完氣兒了,上次因為救你,他還揍了靜宸一頓。這一次,靜宸落他手裡,定是沒好了!」

暇玉結舌,錦麟和三少爺的年歲差不多,當年應該是十三歲上下,早該懂事了,這種事能隨便說麼?再說了,叔叔嬸嬸間的感情問題關他何事?

他那日告訴自己,是他害死錦麟父母的,原來是這個原因。

郡主傷心病故,她丈夫亦在一年後追隨她而去。

一年內突然失去兩個親人,難怪穆錦麟變成這樣。

暇玉揪著帕子猛咳了幾下,才道:「伯父,我知道了,我回去看看吧,若是錦麟一會喝了藥病好些了,我找個他心情好的空擋跟他說說。不如您先回,您看我這個樣子......咳,咳......怕是你能陪您說話了......咳......」

聽說吳暇玉的身體一直不大好,所以穆燁松摸不準她是不是裝病送客,只得無奈的說:「那就拜託侄媳你了。伯父的嫡子只有靜宸這一個好人了,你就當幫幫我這個可憐的老父親吧。」然後起身走人。暇玉送他到門口,等他帶來的小廝跟上,她目送他離去,才轉身向上房走。

一邊走她一邊叮嚀浮香今天聽到的事情爛到肚子裡不許亂說,浮香早被穆錦麟嚇的心驚膽戰,忙說:「不說,不說,打死奴婢,奴婢都不敢說。」

錦麟一心為難三少爺,想必這才是其中的緣由,至於什麼畫中女子,只是雪上加霜罷了。

難怪上次大鬧東府,連刀都拔出來了,估計他在腦海裡演練弄死穆靜宸怕是不止一次了。

回到屋內,她見他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枕著胳膊望天,便一邊烤火一邊說:「伯父走了,我跟他說,三少爺過不了幾日就放出來了,叫他放心。」

「哦。」

好像不大有精神......難道有探子已經把他們的談話告訴他了?

這時錦麟坐起來朝她招手:「你過來。」暇玉沒防備的走過去,不想她剛挨著床沿就被他一把抱住攬在懷裡,他笑道:「離晚飯還有些時間,咱們做點什麼消磨這功夫吧。」

若是平素,她肯定掙扎抵抗了,但這會心裡空落落的,便環抱住他,低聲說:「......好啊,不過我想先這麼待一會。」

她安靜的伏在自己懷中,倒讓他不知所措,不敢動彈亦不敢大口喘氣,只覺得身子都僵了。

「你,你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想抱抱你。」



第三十八章

「沒什麼,就是想抱抱你。.她這麼說,與他貼的更緊了。

剛才伯父那番話,雖然是為三少爺開脫,但是聽的她心中十分憋悶。想來錦麟的母親是個眼睛裡不揉沙子的人,對自己一直深情款款的丈夫,卻酒後亂性,攬個丫鬟過夜,像她那種出身的人一定忍受不了吧。

錦麟不知妻子心中所想,短暫的木訥後,心中湧起一陣狂喜,就勢將人緊緊的箍在懷中,笑道:「今天是怎麼這麼乖?」

暇玉嘟囔:「不喜歡我這樣,那算了。」說著就要離開他的懷抱,錦麟自然不許,將人摟在懷中,只覺得就算沒有床笫之歡,這樣摟抱著,心貼心倒也不錯。

如此過了一會,就聽懷中的妻子低聲疑問:「哎,你的心臟跳的好快啊......」

錦麟便立即推開妻子,為了掩飾失態故意大聲說:「怎麼可能?!好了,你貼的我好熱,你也該抱夠了吧。」

「我真的覺得跳的很快。」暇玉認真的說:「心臟跳的太快肯定不是好事」說著,就去碰他的心口:「你再讓我試試看。」

他一巴掌拍開:「你抱的太緊,呼吸苦難,當然跳的快了。」然後一指燒的正旺的火盆:「還有那玩意,燒那麼多炭火,這還沒立冬呢!快悶死了。」

她還惦記著心跳的事兒:「你別躲,給我摸摸看,你別身體出了狀況自己不知道。你天天貪黑起早的,一定要注意身體。」

錦麟護住心口:「你別過來,喂!說你沒聽到嗎,還往這邊湊!」

「你最近熬夜了麼,熬夜對心臟的損害特別大,犯人不睡,容易招供,可你們也受不了啊。折磨人家十分,你們受三分罪,不也划不來麼。」

不能這麼被動,得反客為主。錦麟便腰桿一挺,抓住她的手拽她到身邊,揉著她的胸口笑道:「你成天在家閑呆著,我倒要看看你的心跳的是個什麼拍子。」

暇玉自覺被輕薄,不禁氣惱:「我關心你,你卻這樣!」

他把她按到床上,嘬嘴:「我怎麼了,剛才我說咱們做點什麼消磨功夫,你可是答應了的。」一邊故意不懷好意的笑,一邊解她的絆帶,十足的惡棍嘴臉。

「錦麟......你聽我說......」沒說完的話,被他親住嘴巴堵了回去,繼續忙手上的動作。很快他就笑不出來,嘴角僵直的繃緊,眨了眨眼睛:「你來葵水了?」

「是啊!我要告訴你,可你都不聽我說話。」

錦麟只覺得剛才滿懷的希冀碎了個徹底,稀里嘩啦能聽到響聲,他急了:「我說消磨功夫那會,你怎麼回答我的,你說行!是你說的吧!」

她裝無辜:「你不說明白了,我哪知道你要做什麼。」

他眉毛一提,帶著十足十的怨氣:「做什麼?你說做什麼,還能是和你一起讀《道德經》嗎?」垂頭喪氣的栽倒在一旁,死了一般的不出聲。

暇玉被他弄的衣衫半解,髻散釵橫,一邊整理衣衫一邊推他:「我不是故意誆騙你的,你好不易回來,我自然想服侍你,只是日子忽然提前了幾天,我也沒辦法啊......」

「滾。爺死了。」

「......」那就先死一會好了,看你躺著沒意思是起還是不起。暇玉讓浮香給她端了半杯喝,慢悠悠的喝完,他還在那躺著,不禁心裡歎氣,心說不弄起來,待一會一併爆發就不好辦了,便拉下臉去哄:「錦麟,是我不好,沒我還有別人能伺候你呢,你就別氣了。」

他聞聲而動,側臉冷笑:「你這是往外推我?那好,我今晚就去別的院子住。」

「......」剛成婚那會就拿這個威脅自己,自己每每被動,他則屢試不爽,不能這麼下去。暇玉瞇起眼睛,恨恨的說:「錦麟,你是拿這個威脅我嗎?」不等他說話,她便眼圈一紅,咬著嘴唇說:「明知道我放不下你,捨不得你走。你還每每拿這個在我面前說,非逼的我哭著求你留下,你才甘休。往我心上戳刀子,你就舒坦了麼。」

這番話說的穆錦麟啞口無言,自覺臉上無光,一骨碌坐起來:「你別胡思亂想,我沒那個意思。」暇玉不依不饒:「可我聽著就是,我明知道我不想讓你走,你自己說,你動輒就說去別的院子過夜,還尋求我的意見,這麼做有意思麼?!」

錦麟沒料她反應如此過激,不過轉念一想,她是因為想把自己留在身邊才拈酸吃醋的,不禁有幾分得意,抿著嘴笑道:「你這樣可不好,容不下別人,成了妒婦,小心吃苦果。」

暇玉心裡咯噔一下,慌亂一片,她得趕緊把自己嫉妒的罪名洗清,妒婦這個詞不是鬧著玩的。可腦海裡轉了一圈,既然沒可供辯解的說辭,心說耳光都甩過了,這次總不至於比那次還危險,便道:「我不是容不下她們,而是不想聽到說你想去那邊過夜的話,你去就去唄,我又不能攔著。但你總不能別人正餓的時候,吃肉還吧唧嘴。我本就難受,你還非得挑我的傷口,讓我疼。」

錦麟心中暗喜,刮了下她的鼻子:「我就是說說,我哪次真去了。」

她這才看了他一眼:「我不愛聽,以後不許說。」

他點頭:「行,不說了。」可話一出口,立即就覺得不對了,似乎哪裡出問題了,憑什麼他得聽她的啊?一問一答,他回答跟僕從一樣順口。正欲發作,偏這時妻子乖順的靠過來,在他臉頰上親了下,笑的分外可人:「錦麟,就你知道心疼我。」於是大腦裡準備發火的念頭煙消雲散了。

他別開臉,清了清嗓子,摸了下鼻尖:「你倒說說我怎麼心疼你了。」

她道:「若你不疼我,一直說要去別人那過夜,刺痛我。沒準......我傷心難過,過不了幾年就不能陪你了。」

錦麟聽罷一怔,馬上警覺,是不是穆燁松和她說什麼了,為什麼他覺得她這句話是在暗指自己的母親?

暇玉見他愣怔,小心的問:「你怎麼了?」

「......」他的視線掃向她,但從她澄澈的目光中並非發現古怪。暇玉不懂自己剛才那句話哪裡說錯了,只捏了一把冷汗。而這時穆錦麟重新仰躺在床上,沉默不語。

「錦麟,是不是我說錯話了?」

「沒......是我想起以前的事了,和你沒關係。」

暇玉一怔,他這麼說的意思,是不是想和自己說什麼,要不然,他可以只說『沒事』兩個字,犯不著提及『以前』這個字眼,讓她好奇。

賭一把。

她挨著他躺下,一邊胳膊搭在他身上,看著他說:「錦麟,你若是心裡有事,可以跟我說說。或許我可以幫你參謀參謀呢。」

錦麟拿開她的手,側身背對她,就在暇玉準備放棄的時候,他忽然開口:「......我第一次殺人,是在十四歲的時候。」她一呆,就聽他繼續說:「我下令打死了一個東府的丫鬟,當時真是氣瘋了,衝到那邊去,命人把她揪出來,下令當即亂棍打死了,任她怎麼求饒,怎麼哭訴都無動於衷,直到人死了,我還不解恨。」

「......」難道就是梁安侯嘴裡的那個,陪老太爺過夜的丫鬟?

錦麟說完這些,才掉轉過身子,摟過她說:「因為她爬我爹的床,害的我娘傷心難過病亡。」

暇玉猜著說:「......老太爺不是和郡主殿下感情甚篤麼,怎麼會......」

他哼笑:「如果我爹一直對我娘一往情深,我娘哪至於因為這件事就萬念俱灰。是因為他早年犯過錯誤,而這一次又犯了,我娘才無法容忍的。我爹早些年風流著呢,我大哥剛出生不久,他就弄了個外宅,養著一個才藝俱佳的女人在外面鬼混。結果我大哥病了,愣是找不到他人,等他逍遙回來,發現我大哥已經病死了。」

暇玉愕然,娘親在出嫁之前跟她說過穆家的情況,當時只說穆家老太爺和郡主有過兩個兒子,長子夭折,這麼子才是穆錦麟。原來長子病故還有這麼一段往事。於是老太爺愧疚難過,自此一直守著郡主過日子,才有了外面感情甚篤的美談?

果然就聽錦麟又道:「我爹看到我大哥的屍體,終於良心發現,改過自新了。把那個女人打發走,而且再也不會那幫子就知道吃吃喝喝狎妓寫詩的混蛋才子們了。可是,我娘是徹底傷心了,在我印象中,我就沒見過她對我爹笑過幾次。」

咎由自取,把人心傷透了,再想挽回哪那麼容易。暇玉心裡嘀咕,不過老太爺既然一門心思守著妻子和兒子過日子,想必對他們兩人是極好的,難怪穆錦麟這廝囂張跋扈。都說娘慣出來的還有救,爹慣出來的孩子沒救,果然如此。

她心裡空落落的,知道該說點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其實我娘也是的,誰叫她當初非要嫁過來,明知道她嫁過來,我爹的仕途必然被她毀個乾淨。」

「對啊,老太爺是進士。」駙馬和郡馬只耽虛職,出入仕途,掌握實權基本是個夢想了。

「他是當年一甲第四名,除了狀元榜眼探花就屬他了。」錦麟冷笑:「結果他春風得意下江南遊玩,正好到了我外公的封地。他聲名在外,外公邀他到王府做客,我娘不知怎地就瞧見他了。結果他剛回京師不久,聖旨就到了。我爹自然不願意,可聖旨哪敢違抗啊。而且我娘是先皇的親侄女,他不想腦袋搬家,就得答應迎娶。」

「那麼老太爺不回府,而是在外面住著......倒可以理解個幾分了。」

錦麟哼道:「他倆就不該湊到一起。不過自我大哥病亡之後,他對我和我娘十分好,如果我們要月亮,他絕不會給星斗。」

「如果怎麼說的話,老太爺不該去東府喝酒時,攬個丫鬟過夜啊......」自律許多年,沒道理一朝破戒啊。

「當然是有人搞鬼了!」錦麟冷笑:「我爹自我大哥的事情後,說不會舊友,不沾其他的女人,十幾年都堅持住了,怎麼偏趕到我娘又有了身孕,胎相不穩的時候出這檔子事。」

暇玉驚訝:「又有身孕?」

「一塊石頭,十幾年也捂熱了。兩人那會關係好多了,我娘又懷了孩子,也不知是弟弟還是妹妹。結果這時穆靜宸跑來告訴她,說我爹在東府睡了別的女人。她......」

暇玉眼睛一酸:「別說了,別說了......」

他長出一口氣,冷冷的說:「孩子沒保住,身體徹底完了,沒多久就去了。臨死前,她說她不怪我爹,而是怪她自己。若是當初不動心,不相識就好了。我爹哪能受得了這話,整日整日的發呆,一年不到也去了。」

憋悶的感覺堵在心口,悶的慌,她好久才怔怔的說:「你不該打死那個丫鬟,而是該提審她,讓她說出是誰指使的......」

「是啊,可我過了氣頭,才想起這茬,我倒是幫背後的黑手做了善後。不過,靜宸那廝還活著,我什麼招都用了,他就是不肯吐露實情。」他陰冷的笑道:「不說也沒關係,就把他們那邊的所有人都當做敵人好了。還有那個老太婆,明知道實情也不肯跟我說實話!」

暇玉忽然心裡隱隱作痛:「錦麟......」他的大哥,還有一個未出世的弟弟或者妹妹都沒留下陪他,難怪他那麼想要孩子。

他閉著眼睛說:「所以,我絕對不會像我爹娘那樣,明明不該湊在一起,偏偏擰巴著過日子。我不喜歡的女人,別想硬塞給我!」

暇玉往伏在他心口,喃喃的說:「因為這些恩怨......你才不走考進士,走仕途那條路的嗎?」

「就算我一路過關斬將,和我爹當年一樣中了一甲的名次,等熬到能懲罰東府的時候,我就怕那邊的人都年歲大,死絕了!」

暇玉是第一次得知其中的恩恩怨怨,只覺得異常難過,提不起精神說什麼,沉默了許久,才道:「如果真是他們設計陷害了你爹,確實該被懲罰。」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09 PM

第三十九章

自那日他跟她說了過去的恩恩怨怨,暇玉本以為他終於逮到機會要致三少爺于死地但出乎她意料的是三少爺穆靜宸挨了頓板子後,憑他那副身子骨竟然熬過來了,一個月後到了冬至節前夕就能下地走路了。

按照穆錦麟的本性這般深仇大恨的人落到他手裡,不打斷腿送回來,簡直是不可思議。好奇之下這日她找了個機會隨口問他:「東府的三少爺好像恢復的不錯,聽說已能下地走路了。伯父還派人過來要請你過去,要好好謝你呢。”

錦麟卻冷笑:「鬧事的舉子中有大學士的兒子老頭子虛晃一槍要致仕結果使得他的門生不停的上摺子為舉子的行為做辯解。皇上逼不得已暗中下令要寬待這些人。真給他們打殘了又要起風浪眼瞧到了冬至誰也不想給大朝儀添堵。”

原來不是不想而是暫時做不到。

暇玉對他多少有點瞭解了知道凡是他心中有譜的事不能催否則自己就得遭殃。但自己父親還關在大牢裡沒放出來眼瞧到冬至了再不放出來的話難道要自己父親在牢裡吃年夜飯麼。於是問完靜宸的事她想了想終於忍不住問他:「......我爹的事最近有消息麼?”

錦麟聽罷做恍然大悟狀:「最近太忙竟將這方面的消息忘記告訴你了你也是為什麼不問問我。”

暇玉心說鬧了半天還是自己的錯了行就算他說的對吧。便擠出笑容:「有好消息麼?”

「算是吧。據說府尹重新派人勘察現場的確發現了可疑之處後院的院牆上根兒下發現了有人翻牆而入的痕跡而且你爹給那女人的銀子也丟了。所以府尹重新考慮是不是有歹人圖財害命。”

暇玉愕然:「那怎麼以前沒發現?銀子不見了很容易想到圖財害命吧。”

「這件事該問你爹他進去那麼久還一問三不知自己又不能提拱什麼可辯解的說辭。還是後來有人提醒他家裡的錢財放到哪裡他才說藏在床下結果去找發現已被席捲一空。」錦麟譏笑道:「據說有上百兩想不到一個薪俸幾十兩的小御醫這麼有錢給外宅留的現銀就這麼多。”

暇玉歎道:「肯定是他把這麼多年出診受人打賞的銀兩都藏起來了沒拿回家去。”

錦麟繼續說案情:「順著這條線去查正好有個以前總給那外宅送柴火的砍柴人案發之後不見了。那個鞋印倒和他家翻出來鞋子有幾分相似。現在正派人通緝他若是找的到你爹的嫌疑自然洗清了如果抓不到。過兩日也該放人了。”

她心裡的一塊石頭總算落地了十分高興:「我這就寫信給我大哥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

「不勞你了據說你大哥差不多每天都要去一遍順天府問情況那裡從門子到府尹沒一個不認識他的。這些情況他早就知道了。”

“哦……”

錦麟這時說:「你大哥整天忙活這個件事醫書沒看能通過年底禮部主的太醫院大考嗎?要是通不過你家就沒人在太醫院奉職了。你爹攤了這場官司雖說最後脫罪了可也別想再回去給宮裡的人問診了。”

「......」暇玉道:「過不去也沒事誰讓災年厄月的都平安就好。”

「都平安......你家那個奔命去的奸生子你也希望他平安?”

「他不回來就行了。人各有命隨他吧。他娘死了爹這會也靠不上了也挺不容易的。”

錦麟終於說了一直以來的懷疑:「你怎麼知道他是你爹的兒子?”

暇玉苦著臉說:「......就是他的!我聽我哥說我娘知道有這麼個學徒後特意偷摸的去看他結果那會小孟翔正給人抓藥我娘一看他那雙手就知道是我老爹造的孽這是她原話。那雙手就跟從我爹胳膊上剁下來安上似的簡直一模一樣。”

錦麟一凜難道吳孟翔真是吳敬仁的兒子與自家並無關系?不過聽李苒說的確看不出他從外貌上和老太爺有什麼相似之處。就在他躊躇的時候就聽妻子說:「我爹出獄後得了這次的教訓希望能安安靜靜的過日子。先是我大哥後是我爹再來點事我真怕我娘撐不住了。”

如果那吳孟翔當真和穆家沒關係倒也沒必要盯著他不放......關鍵是暇玉不希望再起波瀾。這樣話把這件事放一放倒也可以畢竟不是眼下最要緊的事。

暇玉見他不說話似在想什麼不敢打擾他默默的撿起床上的針線活繼續做起來。她正認真納鞋底就被他猛地的抽走了甩到一邊去:「又不是過不起了用你做鞋?」她把針線笸護在身後:「冬至節快到了得給長輩做鞋襪他們穿不穿是一回事心意總得送到。”

錦麟好奇的問:「為什麼要送鞋襪?”

暇玉一愣心說原來他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她有生之年竟也有給他普及知識的時候便很認真的說:「冬至這天日影最短長輩們穿上新鞋踩踩日影求個跋厄祈福的兆頭。兩家的長輩我都算進去了不過東府那邊自你上次跟我說了那些事我就放在最後做他們的了送不送你說了算。”

他胳膊環住她笑道:「沒我的份啊我也想要。”

「都說是給長輩做的了。”

錦麟道:「我不管你得想想辦法。”

她被他箍在懷裡動彈不得十分難受之下便肩膀一抖想擺脫他:「叫你閨女兒媳婦做去!”

他咯咯一笑就去吻她耳後一手搭在她小腹上揉:「那你倒是把我兒子生出來啊。」暇玉手上還拿著針線去推他的手:「先別鬧。」但錦麟最喜歡頂風作案她越不願意他越覺得有意思非要和她糾纏她嘴上說道:「你先等等我把針收起來......哎針呢?」手裡空空如也剛才捏在指間的針居然不見了。她趕緊掙脫他:「肯定在你身上你先別動讓我找找。”

剛才推推搡搡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弄丟的插到他身上哪塊地方去了暇玉從他袖口開始然後沿著胸口向下檢查最後到了胯部沒多想的拍了拍:「疼麼?」聽不到他回答她抬眸正對上他閃著壞笑意味的眼眸便於此時猛地發覺他下面早搭起了帳篷。弄的暇玉閉上眼睛良久無語。錦麟抓住她的手往下面繼續拍:「怎麼不找了?”

「不找了紮的你疼才知道長記性以後女人做針線活的時候別靠過來添亂。”

「說我添亂?我就先亂亂你的心性!」狼撲過去抱住她就床上按去。結果膝蓋剛挨到床板就聽他呀的一聲忙跌坐到一邊去從衣服膝襴處抽出一根針恨恨的往地上一丟然後呲牙咧嘴的揉刺痛的地方。正欲讓妻子過來替他揉揉卻見她仰面躺在床上用衣袖蓋著臉身體微微顫抖他忙過去將她袖子扯開就見她因憋著笑意滿面潮紅。

「你你敢笑我?」說著就去搔她腋下:「膽肥了你叫你笑那就笑到哭吧你。”

正在兩人鬧做一團的時候青桐悄步走到了里間門口站住錦麟眼尖立即發現了沒好氣的問:「有什麼事?」青桐忙低下頭道:「剛才門子送來一封信說是吳大少爺送來的......奴婢就給夫人送來了。”

「擱外面桌上吧。”

青桐道了聲是默默的退了下去。多虧有青桐過送信暇玉趁機喘勻了氣擦著眼淚求饒:「我錯了你饒了吧。」他不懷好意的笑了兩聲就去掀她裙子。剛才青桐都撞進來一次了白日行淫的危險性太大了她自然不願意但架不住他執意如此最後只得依了他。

待他盡了興精神抖擻的坐起來穿戴衣服她卻因他搓弄的仍舊嬌喘連連渾身無力的躺在一邊。他一邊揩去唇上沾的口脂一邊撥弄她的胸口:「好玉兒想什麼呢?”

「渴......」她撐坐起來:「我想喝口水。”

他掂量了下桌上的茶壺見裡面有水便倒了半杯端回來給她。她小口嘬了會道:「不知道我大哥信上說些什麼你去拿來咱們看看吧。」錦麟便起身去外間拿信待把信捏到手裡只覺得心裡一顫他幹嘛聽她的?她要喝水端給她看信也遞給她。

這時就聽暇玉在裡面喚他:「錦麟你在看信嗎?上面說什麼?”

他轉身回去把信拋給她:「自己看難道還要我讀給你聽?不過不看也知道定是要你冬至節歸甯。」暇玉拆了信掃看完道:「嗯是說要我歸甯的事了不過要我務必讓你一起去說要他們要好好感謝你。”

「廢話我還能讓你自己回去嗎?」錦麟道:「不過那天在奉天殿要舉行大朝儀我二更就得準備進宮。等大朝儀結束還得和人寒暄互相祝賀......」

「嗯那我等你回來咱們祭拜了先祖再過去。”

錦麟微微頷首卻自言自語的低聲說:「但願那天沒什麼事這漢王不日到京別生事端最好。”



冬至那天早晨外面黑漆漆的刮著冷風把錦麟送走後。暇玉也得開始忙活一天的事宜可剛一開門就被一股冷風打了回來回去又加了件衣裳心說不管怎樣一定得把冬至和元旦熬過去才行便頂著黎明前的酷寒出門做事了。

先命人打掃中堂再去請先祖的畫像擺放好期間還得盯著祭祀用的牲醴和米丸待天邊放光才準備妥當。這時早起的僕人間已有開始互相祝賀的了她便把事先準備好的紅包將各個院子領頭的僕婦叫過來派發下去讓她們在冬至節討個好彩頭。

不久穆錦麟從外面回來拿著一疊紅箋賀貼看都不看就往桌上一撂把暖耳摘下捂著下巴說:「凍死我了今年天兒真冷。我看那孫尚書是不行了七老八十的一身老骨頭剛才在朝儀上鼻涕都掛到鬍子上了也不說擦擦。”

暇玉哭笑不得:「大概是太冷了人都暈過去了。”

「不說他們了。時辰正好咱們忙正事。」帶著妻子到了中堂祭拜先祖。好在暇玉為了今天的祭祀提前做了準備沒出任何岔子順利的完成了一些列的禮儀。之後兩人回到上房換了衣裳讓各院子的人來請安祝福。

因由穆錦麟坐鎮各院子的鶯鶯燕燕們乖巧的跟剛出生的小貓似的。

等這些請安的人走了容不得歇氣就得讓人把給吳家的賀禮拿出來。上次是暇玉的祖父做壽只送不收而這次不一樣冬至節就是親人間互相贈送禮物的為了讓吳家不至於難做她故意備份了不那麼重的東西以免吳家為了回禮而痛苦。趁妻子去備禮錦麟讓人取來空白的禮帖和筆墨隨便找了個收到的賀貼將稱呼改成東府的伯父摘了幾句抄到賀貼上讓闌信捧著吹幹後命他送過去了。

和上次去暖壽一樣吳家老小全員在門口迎接。暇玉看到因為牢獄之災瘦了好幾圈的父親和略顯憔悴的母親和哥哥心裡揪著疼趕緊下車道:「大冷天的都出來幹嘛咱們快進去吧。”

「可是......」吳敬仁看向穆錦麟。

暇玉順著父親的目光看去就見穆錦麟眼睛眺望胡同口蹙著眉頭。而這時就見一人騎著棗紅色的馬匹奔進了胡同急急勒緊韁繩停下後一溜煙跑到穆錦麟面前單膝跪下道:「大人可尋到你了。皇上宣您進宮陪太子爺和漢王殿下過節。”

錦麟心說就覺得有事要找上門果然來了隨身帶著進宮的牙牌還真對了。太子和漢王表面和氣但早就水火不容碰面准沒好事。

「知道了我這就去。」他轉身對妻子和吳家老小道:「我得走了你們好好聚聚吧。」想起上次清泉寺的事又叮囑:「暇玉沒我來接你你哪都不許去。”



第四十章

剛入宮門那會天上飄起零星的雪粒子,待到太子和漢王所在的暖閣的時候飄雪已成撒鹽之勢錦麟灌了一脖子冷風,剛一進暖閣忙讓守門的小黃門給掃淨了。這時從暖閣里間出來個慈眉善目的老太監,正是太子的近侍齊公公他先笑道:「這天兒可真冷穆大人正好進去陪太子爺和漢王殿下吃炙羊肉。”

錦麟嘴角一抽,心說要知道進宮吃勞什子羊肉,他寧願稱病在家。齊公公不知錦麟不喜歡吃膻味一路笑著迎著他進去對在炕上坐著的兩位殿下道:「穆大人來了。”

這時一個穿紫色親王常服的男子,先笑道:「是穆家表哥來了,快過來坐。太子爺剛才還念叨你呢。”

這人便是漢王紹棠了和太子紹欒都是皇后所出的嫡子三年前離京去了南邊的封地這幾年從太后到皇后都想念的不行適逢年關就給召回了京師。

錦麟一抱拳:「陪內人歸甯的路上才接到詔令故此來晚了。太子殿下恕罪。”

太子紹欒亦笑道:「不打緊來了就好了。是紹棠纏著父皇說就我們湊在一起沒意思才叫你入宮陪我們的。”

錦麟一聞這羊肉味只覺得腥膻但不能違抗硬著頭皮坐過去由一旁的太監夾了塊羊肉放到了碟中。

這時漢王一邊嚼著肉一邊對他哥太子道:「大朝儀結束之後父皇是去看金妃那個賤人了吧估計這會還被她纏著在她宮中呢。”

錦麟面目表情的盯著爐上的肉而太子馬上對弟弟道:「後宮的事與你我何干?少議論為妙。”

漢王一挑眉做恍然大悟狀看了眼穆錦麟笑道:「是怕穆同知告訴父皇不會的他是咱們自己人。”

錦麟這時說什麼都是錯只得裝作那兩個耳朵是擺設一般不發一言。太子睇了眼弟弟親自夾菜給他碗裡笑眯眯的說:「你遠道而來吃些牛羊肉抗凍。”

「才到淩州不足三年我還禁得住北方的風。」漢王雖這麼說還是將太子夾給自己的羊肉片吃了。

待三個人吃的九分飽了漢王一咂嘴道:「我估摸著父皇還在那賤人宮中沒回來咱們還有閒置時間消磨。」然後擺擺手捏著鼻子說:「一屋子膻味快些把香點了吧。”

太子對自己長久以來為什麼看弟弟不順眼的原因在這一刻找到了緣由除了他總是惦記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之外就是在別人的地盤極度隨便這暖閣在東宮東西都是他太子的他倒是指揮上了一會吃吃喝喝一會又要焚香的。

太子擺出一副慈愛的面孔對弟弟笑道:「剛才吃喝的時候你不嫌膻吃乾淨了抹了嘴巴就嫌棄上了。」漢王亦十分配合的撒嬌道:「再不焚香我就去開窗了。”

太子便忙去攔他故作慌張的對齊公公說:「大伴兒你快想辦法把味兒去了。”

齊公公應諾退了出去不久牽進來一隻跟炕差不多高的大鳥那鳥的羽毛綺麗繽紛太監們拿吃的引它它就張開翅膀撲棱著在屋內漫步只聞一陣淡淡的香味隨著它的步子蔓散開來不久就充盈了整個暖閣。漢王十分新奇的跳下床去奪了太監手中的鳥食碟親自去逗弄:「原來是給它翅膀熏香了讓它撲哧翅膀散香!我才想起來我也帶著個禮物進京還未來及進獻呢。”

「是什麼?”

漢王起身拍了拍衣裳笑道:「太子爺和穆同知隨小王來就知道了。那東西沒法帶進宮來擱到豹房了還沒告訴任何人。哎正好外面的雪停了!”

趁漢王笑的眼睛眯縫太子尋思的掃向錦麟那意思是問他漢王準備進獻的是什麼東西。

等宮人們伺候了兩位殿下更了大麾準備出門的時候錦麟終於找到了機會在太子耳邊輕聲道:「......應該是與晉國公家的貢品衝突了。”

晉國公府是太子妃的娘家太子妃的兄長承襲了爵位逢年過節和所有王孫貴族一樣要孝敬皇帝手段自然是進獻。比別人不同的是他今年別出心裁尋到了一個祥瑞之物——白虎。

太子一蹙眉心說和晉國公的物什衝撞了......就是說......

他滿腹狐疑的坐了肩輿與漢王一同到了專門豢養各種奇珍異獸的豹房果然看到了那個雷同的禮物——白鹿。

漢王嘿嘿一笑:「此乃祥瑞想來是父皇得道之日不遠了。”

要說全國最想皇帝得道成仙脫了凡胎的軀殼駕鶴西歸的自然是太子。但他此時只覺得腦袋轟隆隆作響晉國公弄個白虎他弄個白鹿從討喜上說現顯然白鹿更有象徵意義。漢王這個禮物一出現自然顯得晉國公的無足輕重了。

太子附和的重重點頭:「孤聽聞晉國公也尋到了一隻白虎果然祥瑞頻出此乃好兆頭啊。”

漢王微一皺眉晉國公早不獻晚不獻偏趕自己這次難得回京和自己作對定是太子從穆錦麟那裡知道自己要獻白鹿故意為難自己讓晉國公也找了一樣的東西來。他道:「既然晉國公府也有此等祥瑞不如一起進獻好了要不然分了先後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約定好了。”

錦麟暗說就知道兩人都坐不鎮了想把對方的‘祥瑞’搞死且看他們準備怎麼辦。

這時就聽漢王道:「這樣吧不如咱們玩個遊戲贏的那方替兩人一併進獻了祥瑞。”

太子一怔繼而苦笑:「皇弟說錯了是晉國公府的東西孤可不能替他們做主。”

「能替能替晉國公是嫂嫂的娘家人還不得聽您的。」不等太子反駁就道:「今個是冬至古人有幾個習俗歸甯游獵出遊。皇兄和小王不能出宮游獵不如弄個箭靶子看人射兩箭過過癮。」說著推將出一個魁梧挺拔的護衛指著他說:「小王近日得的猛士百步穿楊不在話下皇兄也快選個人出來吧。”

一番話占盡了先機太子不好拒絕掃視了一圈自個身邊的太監和護衛最終把目光落在穆錦麟身上:「就你了。”

不等穆錦麟拒絕漢王反倒一笑:「聽說穆同知考武舉那會能左右開弓今日讓小王開開眼界也好。」便對那護衛道:「小王就指望你了你可得爭氣。”

錦麟在兩位殿下面前本就不能左右狀況他們叫做什麼就做什麼唄。等人立靶子找弓弩的時候錦麟就見太子用口型對他道了一個贏字。他一閉眼告訴對方自己知道了。

雪雖停了但風仍強勁這種天氣開弓射箭沒點力氣扯滿弓弦發箭的力度不夠箭就得被吹歪跑偏了。錦麟先開一箭那箭直奔靶心穩穩的定住了。而漢王的護衛亦頂風開弓一箭射出箭是奔著靶子去了結果直紮到靶子的週邊離靶心還差了些距離。漢王臉色便不怎麼好看了低頭擺弄自己身上的組佩過了一會他就聽太子笑道:「看來是為兄贏了。”

漢王故作無所謂的彈了彈肩膀上飄上的雪粒子道:「那就請晉國公將這白鹿一併進獻給父皇了。」抬頭看了眼日頭故作驚訝的說:「時辰不早了和九弟約好的去看他得去了。太子殿下臣弟告辭。”

太子巴不得他走寒暄了幾句馬上放行。等簇擁著漢王的人都走乾淨了太子才長出一口氣指著那白鹿問錦麟:「這玩意怎麼辦?你有辦法嗎?」錦麟道:「不想和晉國公的進獻之物搶風頭的話將它餓死便是若是漢王追問起來就說白鹿是天上神物不食人間草料。”

太子哈哈一笑:「還是你有主意。」太子嫌坐肩輿太冷便和錦麟一併步行。

「紹棠肯定知道他那個護衛比不過你可還是準備應戰你覺得是為什麼?”

錦麟道:「是試探我和您的關係看我是不是聽從您的調遣完成您的心願。”

太子袖手歎道:「是啊剛開始吃飯那會表現的對你不設防就是暗示你與東宮親近今日說話內容不會外泄。」說完朝錦麟挑了挑眉道:「聽說周指揮使常找你麻煩他肯定知道你和東宮走的近哈哈沒等孤君臨天下父皇提前把你打發了可怎麼辦?”

錦麟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殿下定能找到比我更得力的人。”

太子摸了摸下巴:「父皇逐年增壽周聃心裡顫抖著呢。就怕你有朝一日騎到他頭頂把他抽筋斷骨。”

錦麟心說這話說的沒錯怕皇帝駕崩的人很多但周聃絕對能排在前列若是太子繼位提拔了自己做指揮使他周聃全家得死上幾個來回。

「父皇的確有將你留給孤用的想法要不然也不會這麼迅速的提拔你坐到同知的位置不過......」太子停下腳步看日影:「不過就怕他開始後悔了。”

培養儲君卻不希望自己還活著的時候儲君對自己構成威脅。本應該是皇帝的心腹現任錦衣衛□一個和太子關係頗近等著接任指揮使的人的確叫人沒法安心或許還會隨著增壽越來越起猜忌。

錦麟自然明白太子所指便道:「臣下悉聽太子殿下差遣。”

已將賭注壓在太子身上了不管如何只有一條路走到黑了。



吳敬仁出了那檔子事自覺面對兒女臉上無光啞巴似的沉默寡言而方氏以前顧及他的臉面替他遮掩這次爆出如此大案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全知道了索性當著暇玉的面哭訴委屈吳敬仁在屋里待不住便去找兒子澄玉準備融洽下父子關係可澄玉在籌備太醫院的大考忙的昏天暗地差點淹沒在書堆裡心不在焉的和父親說了幾句話就去捧書看了吳敬仁碰了釘子灰溜溜的去見老爹尋求父子溫暖結果被教訓了一頓灰頭土臉的只得往上房回。

這時院裡的小廝跑進來撞見了他欣喜的稟告:「老爺姑爺回來了正叫人牽馬呢馬上進院子了。”

吳敬仁一聽大驚失色他可不想在這裡碰到進院的穆錦麟趕緊往上房沒魂似的跑去一溜煙開門進去了見妻子還跟女兒絮叨那點破事便急道:「快別說了穆錦麟回來了!暇玉你快點去接他!”

暇玉怕外面的冷風:「不用接他有人給他領路一會就過來了。”

「別讓他過來你把他領到你那屋去!痛快點!”

方氏埋怨道:「你不是要好好感激你這位女婿麼他正好來了你躲什麼。”

吳敬仁道:「不行我害怕他。”

難得父親說的這麼直接暇玉哭笑不得看向母親而方氏道:「你怕難道暇玉不怕你倒好又為了你自己把閨女推出去。”

暇玉忙說:「那我就出去攔攔他一會晚飯再見不遲等我們用完晚飯也差不多該回去了你們見面的時間能縮短不少大家都好過。」說著讓浮香給自己穿了外裳出去迎他。

穆錦麟聽說妻子在她父母那院子一進院便徑直朝那走沒想半路卻遇到妻子來接他。他詫異:「你怎麼在這兒?”

這話問的沒頭腦暇玉一怔:「當然是來接你的啊。」扯住他的手往自己原本的院子走:「咱們先回去爹娘一會吃飯的時候再見不遲。」他一路受著冷風回來手比一直在屋內烤火的暇玉涼多了。

暇玉牽著他的手道:「這天多冷啊以後來回走別騎馬了。”

天黑的早這時候太陽已朝山下滑去錦麟望了眼天邊想起剛才和太子的一番計畫開口對暇玉道:「以前我覺得權勢和錢財是最重要的現在......」

「現在怎麼?」她回眸夕陽給她臉龐增了可人的紅暈。

他支支吾吾的說:「現在你也很要緊。”

暇玉一聽恨不得把他手給甩飛了。忍氣安慰自己這是進步難得的進步自己居然能排在權勢和錢財之後了名次有所提升可喜可賀。便擠出笑容道:「......就算沒有權勢錢財你還有我。”

他一怔忽然捧起她的臉激動的連連嘬嘴。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09 PM

第四十一章

清天白日的在院子裡摟摟抱抱的不成體統,暇玉使勁拍打他好不易才終於掙脫了嗔怪道:「來來往往的人看著呢,你倒是注意點!”

錦麟歡喜還來不及才不管其他人怎麼想,便摟住她護在臂彎下:「誰看了?」瞅了眼一旁的帶路小廝:「你看著了?」那小廝忙低下頭不敢吱聲,錦麟卻不肯放過他,追問道:「問你話呢啞巴嗎?!”

小廝忙道:「不曾看到什麼。”

錦麟笑著對妻子道:「你聽到了?”

「......」暇玉道:「他要是敢說看到了你是不是得把人家眼睛挖出來,誰敢說!」她再次掙脫他的束縛:「外面太冷了,咱們快回屋吧。”

錦麟道:「回屋你也不許我抱我何必著急回去。”

睜眼睛說瞎話她什麼時候違背這位大爺的意願了?!但他說有就有吧她便說:「許你抱著快跟我回去吧我衣裳都快被風吹透了。」說完轉身向自己那院走。

錦麟發現有一點和之前不一樣了就是原本她是牽著他的手走的。他猶豫了一下決定伸手去握她近在咫尺的小手誰知剛出手偏巧冷風刮過暇玉沒戴暖耳出來凍的受不了抬手去捂耳朵叫他撈了個空。

暇玉只覺得身邊被他刮蹭了一下不解的問:「怎麼了?”

他氣的一閉眼心說今天真是倒楣進宮吃了一嘴膻味不說這會這點小事也辦不成便道:「沒什麼。”

饒是暇玉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他情緒變化的原因只好視而不見繼續前行總算回到了屋內她給他脫了外裳打掃乾淨雪沫晾在衣架上又叫人打了熱水來給他淨手。錦麟剛才那會雖然手冷但只涼那麼一層淨手後烤了會火就恢復如常了他便開始琢磨起別的來。他心裡還惦記著剛才沒做到的事就對一旁給自己沏茶的妻子道:「你不是冷麼怎麼不過來烤烤火?”

「我已經暖和了你自個先烤吧。」天已擦黑了她心想泡完茶得把蠟燭點上了。不過這裡的蠟燭比不上自家的味道有些大但願他別挑剔暫時先忍忍。正想著忽然身子被人從後面轉過去然後雙手被溫暖的掌緊緊的包裹住捧在面前。

「手還涼嗎?我給你暖暖。”

暇玉任他給自己暖手略有幾分感動至少他還惦記著她這個排行第三的冷暖。

她的手指細長白皙卻沒多少肉握緊了反倒有點硌手。忽然想到了什麼兀自抿嘴笑起來。暇玉好奇:「怎麼了?有什麼招笑的事嗎?」他輕咳了一聲道:「從你這淨是骨頭的小手可想像不出你胸前那兩團倒有些分量。”

「......」她要是知道他說這種話打死她也不會好奇發問她微微咬唇憋了半天沒能憋出可以回應的話乾脆沉默不語了。

錦麟分出一隻手戳了下她胸口:「這樣剛好又不做奶媽子長那麼大也沒用。”

「......」她要是知道不回應他他又說出這麼句話那麼上一句她肯定得說點什麼。她便於此時硬擠出一句:「合你心意就好......」

說到合心意開始動娶她念頭那會只覺得她皮膚白淨清秀可人很是入他眼緣。現在來看她更是沒什麼地方不招他喜歡的連她微抿的嘴唇弧度也合他心意。並且她對自己亦有情想到這裡心裡暖呼呼的。他以前從沒想過兩情相悅這碼事現在才知其中的好。

這時浮香打外面進來剛把門掩上:「夫人炭取來了。」轉身就看到穆錦麟握著暇玉的手很是親昵。她一怔馬上道:「老爺夫人奴婢看廚房那邊缺人手奴婢想去搭把手幫忙。”

錦麟十分爽快的答應:「去吧吃飯了再來通報。」等浮香重新出了門他笑道:「她倒挺機靈。”

暇玉道:「是啊不過歲數大了我不能總留著她想給她找好人家嫁了。”

「我想想我周圍有沒有缺女人的她模樣不差該有人要。”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可不信他身邊有潔身自好的好人立即打斷他的‘善心’笑道:「她自小跟著我我不想讓她給人做妾。還是從藥鋪和醫館那邊找和她身份相配的小大夫吧。”

「從三品錦衣衛同知夫人身邊的丫鬟難道身份低嗎?”

暇玉柔聲道:「我的意思是做大夫的醫術學到手了到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能混過口飯吃。浮香自小被他爹賣到我們家缺的不就是個安穩麼。嫁個性格老實忠厚的男人一輩子賺賺富足的小錢就夠了。做妾一時得寵三五年之後指不定什麼樣了。”

錦麟就是隨口那麼一說浮香是何許人哪能讓他操心。

此時天完全暗下來了她要去點蠟燭。要說穆錦麟等的就是天黑將跟班的浮香打發了這會就他們兩個不做點別的簡直浪費了這大好的時機。將她攔腰攬住弄到床邊向她身上靠過去兩人齊齊跌在床上。

「一會吃飯了快別這樣!」她要坐起來他橫臂一壓重新她鎖在懷裡輕吻她耳後:「剛才不是約好讓我回屋抱著麼。」她的確答應過這個不過她很快就發現他另一隻手在解她的小襖便生氣的掐他手:「那你脫我衣裳幹什麼!」錦麟咯咯笑道:「我又沒說穿著衣服抱你。」暇玉被他的厚顏無恥打敗了恨道:「又不是自己家你能不能顧及點?!一會有人叫咱們吃飯現穿衣服哪能來得及?”

他恍然大悟的說:「對啊還是你想的周到。」手從她上身移到下面在她兩腿間隔著褲子輕揉:「那咱們直接點你說好不好?”

“……”

聽不到她回應錦麟故意湊上去將耳朵靠近她唇邊笑眯眯的問:「好不好?嗯說話。”

他願意做的事情她改變不了倒不如主動點。便捲舌在他耳蝸舔了下羞澀的道了聲好。這動作險些要了穆錦麟的命只覺得一股酥麻的感覺自耳蝸起竄入了五臟六腑弄的他一個激靈。短暫的失神後立即用力纏吮她的唇直吻的兩人快喘不過氣來了才暫時離開專注去褪她裙底的褲子探到她腿間的濡濕他極是得意但這會沒心思和她調笑直接一頂和她貼合在一起。

他探手進入她上身握住她一邊的軟雪揉搓在她耳邊啞笑道:「我就說這大小一隻手握住剛好。”

聽了這話她竟下腹一緊嬌喘不止這自然是對他的回應他興奮的難以自已恨不能死在她身上才好。而這時暇玉怕他再說那些話撩撥自己便捧起他的臉與他纏吻錦麟得了鼓勵只覺得此間她最重要其他的統統拋到腦後去了。

待春潮湧過兩人交頸疊股相臥他給她合上小襖扯過被子給兩人蓋上雖然現在渾身仍舊燥熱但用不了多一會就得涼下來。帳內旖旎如春氣氛大好再者此時黑漆一片遮掩了他的心慌膽子大起來問道:「暇玉你喜歡我吧?”

他問的認真她答的隨意只有一個「嗯。」字。

錦麟不甘心:「多多喜歡?”

「......」這種東西可沒有衡量單位。她便摟住他的脖子往他懷裡鑽柔聲反問:「那你感覺到多少?」把這個問題拋給他回答了。錦麟仔細想了一番但故意說:「沒感覺到多少。」暇玉便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輕笑道:「看來我還得努力讓你覺察才是。”

錦麟暗自竊喜不再發問只將她抱緊。過了好一會暇玉緩過勁來道:「天都這麼黑了該吃飯了吧。是不是剛才有人來叫你我沒聽到?」錦麟道:「我不餓別管他。」暇玉不依:「我爹娘設宴就是為了款待你的你哪能不出現呢。錦麟你去外面看看找個人問問。”

比起那幫子人還是懷裡的人更重要他摟著嬌妻溫存蹭著她頸窩:「我一身汗我怕出去受風著涼再等等等汗散了我再去。」他肯答應出去已是不易她不敢再強求便說好。

於是兩人重新躺好她亦覺得此刻氣氛不錯便問了一個一直盤繞在她心頭的疑問那就是錦衣衛的眼線真的是無孔不入什麼都知道的麼。

「錦麟我想問你點事。”

他心裡一顫心說他剛問她多喜歡自己萬一她照樣子問回來他可怎麼辦?不禁十分緊張但又有幾分期待便說:「你問吧。”

「錦麟我以前聽過一個傳聞說某個將軍在外征戰數年回來在見皇帝的前一晚他十分擔心功高蓋主被皇帝忌憚。在晚上一個伺候他二十多年的洗腳老奴面前他就念叨這件事。結果那個老奴跟他說將軍您不必擔心皇上知道您是忠心耿耿的。原來那個老奴是錦衣衛的人派去監視那個將軍的。你們有這麼厲害嗎?”

原來說的是這破事害的他瞎擔心一場有些掃興的回答:「這個傳聞是民間杜撰的不過若是想這樣的事一點都不難。塞外西南蠻荒之地都有我們的人明的暗的只要你想知道。”

暇玉驚訝隨即半開玩笑的說:「那最好調查一下我爹的小金庫在哪裡省得他再拿錢出去不做好事。”

誰知錦麟道:「在你爹書房書架上數第二排中間的《神農本草經》內他掏空了書頁立面有一錠小金元寶。”

她愕然:「你你說笑呢吧。”

「不信你可以自己去看。”

「你為什麼知道?」也太嚇人了。

「娶你之前總得知道你家的底細。”

重點不是這個!暇玉道:「底細歸底細你居然連這個都知道?”

他十分得意:「疑點總得查清比如你爹在書房藏了什麼鬼鬼祟祟的若是什麼不法之物可了不得。”

暇玉心說完了他連這個都知道那爹娘兄長平日裡對他的評價定也傳到他耳中了便提心吊膽的試探著問:「那......他們說什麼。”

他冷笑:「沒關係罵我的人不多他們幾個。”

「......」暇玉忽然覺得父親說的沒錯他有充分的理由害怕穆錦麟。

這時錦麟翻身坐起來道:「我去喊個人問問馬上回來。」待他走了暇玉立即在腦海內回憶自己有沒有做過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情。沒多久他端著燭臺回來扶她坐起來:「到飯食了。他們只是沒來叫咱們。等咱們自己過去。”

暇玉肯定是浮香說他們兩個在屋裡起膩然後旁人不敢過來打攪任由兩人在這消磨時間。便趕緊下床整理髮髻修整儀容然後和錦麟雙雙出門去赴宴。

果如錦麟所說菜都有些涼了可見確實出鍋有一會了。宴席的核心是為了表示對將吳敬仁救出來的穆錦麟的感謝錦麟稱不用客氣一家人自當如此。但酒只沾了唇邊就放下了菜肴也沒動幾筷子。吳敬仁歷來嘴笨舌拙尤其遭了這場事後更是膽小了從前見到穆錦麟不敢多說話此刻更是。暇玉不忍父親提心吊膽的待用過飯就提議和錦麟還家了。

暇玉記得錦麟說的話本想查探父親是否真的在書房藏了東西但今日沒有時間便想待哪日再回來時驗證一下。



過了小年為了迎接新年家家戶戶都忙了起來。臨到年關除了過年是大事外其他的事情全部擱置下來不管有什麼仇怨皆先過完年再說。連前線打仗的歲尾年關都心照不宣的停戰更別提錦衣衛了錦麟亦在家休息著準備過年。

過年雖重要但比起過年他更重要於是暇玉被迫放棄該她做主的置辦活動陪著他犯懶。

暇玉對此頗有點不滿什麼都交給下人做他這個做主人的在養大爺便對著躺在她腿上的丈夫道:「你總不能這麼躺一天吧。”

「怎麼不能就過年真正清閒別人不能上門。平日裡不管白天還是夜裡不管你在做什麼事情說來就來沒法推辭。你又不是沒碰到過和你洗個澡都洗不成。”

暇玉心想也是別人不坐班了回家頂多寫寫摺子他可好說走就得走。便笑道:「也是總算落到清閒了你也該好好歇歇。不過過了年從明天開始就得有送賀貼上門拜年的人了。”

錦麟歎道:「誰叫想巴結爺的人多呢。”

“……”

這時他坐起來輕佻的抬起她下巴笑問:「你想巴結爺不?”

「......」暇玉心說過年了得讓他開心便笑道:「想啊。」湊過去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錦麟忽然一拍床板:「叫你親了嗎?這麼不聽話看爺怎麼罰你。」說著就去撲她。就在兩人鬧做一團的時候就聽有人來報說鄒公公來了在客廳等著呢叫他趕快去。

穆錦麟一下子就愣了今天是年三十鄒公公怎麼來了?總不能是來拜年的。立即放來妻子迅速穿戴好去見人。

一見面穆錦麟趕緊深深作揖:「公公您怎麼來了?該下官去拜年您才是。”

鄒公公一擺手:「同知大人不必多禮咱家是奉皇上口諭來問大人幾句話的。」說著從懷裡掏出一份奏摺放到桌上推到穆錦麟那邊:「寫這封奏疏的人跟大人可有關系?”

錦麟迅速打開那封奏疏一看裡面列舉內閣藍大學士的罪狀十條而落款是錦衣衛南鎮撫司經歷李仁。此人他知道但並無深交怎麼可能是他指使的便道:「此人下官並不熟悉......不過李仁......是不是公公您將穆府出去的李苒和此人搞混了?”

鄒公公呵呵一笑:「穆大人猜的正對。這封摺子小年遞上去的雖列舉的是大學士的罪狀但句句夾槍帶棍的有所暗指龍顏大怒本想過了年再說可今個皇上又想起此人來便問左右侍從李仁是什麼人結果不知拿個缺德的竟說是大人府裡出去的人。於是皇帝便讓咱家來問問。”

「下官奶媽的兒子的確在錦衣衛裡當差但此人只是個小小的校尉哪裡有資格上疏。”

這裡面大有文章鄒公公這麼說是在暗示他皇帝身邊的人有人不待見自己故意這麼整自己。再或許整自己的就是眼前的鄒公公在變著法的提醒自己要對他恭敬。難道冬至節那天自己進宮見太子叫他起了提防的心思。

鄒公公笑道:「不是就好那咱家便沒什麼事兒了。」起身要走。

錦麟立即道:「下官知道公公素喜文墨正好下官這盒松煙墨想請公公品鑒請公公留步。」立即喚來闌信叫他去告訴夫人取松煙墨來。

錦麟的東西好多隻有暇玉知道儲藏的地方雲煙墨亦不例外。得到闌信的消息暇玉立即派浮香取來那個裝著松煙墨的墨漆描金匣給客廳送去。很快錦麟就見浮香捧著那個描金匣進來了。

他接過來放到桌上:「公公笑納。」誰知正此時就見鄒公公魔怔了一般的盯著浮香看那眼神嚇的浮香臉色煞白做了個萬福竟不聽穆錦麟的命令逕自離去了。

「那那是誰?”

錦麟忙道:「是下官內人屋裡的丫鬟公公若是喜歡便是公公的人了。”



將鄒公公送出府錦麟洋洋得意的回了臥房見浮香臉色煞白的和妻子在說什麼。他一蹙眉對她說:「你先出去。」那浮香看了他一眼依依不捨的和暇玉分開出去了。暇玉不解的問:「錦麟她是不是做錯事了臉色回來可難看了你別怪她大過年的饒了她這一次吧。”

他笑:「沒有。她做的好著呢。」挨著妻子坐下握住她的手:「她攀上高枝了鄒公公要收納她。”

暇玉眨了眨眼睛半晌才懵懵的問:「啥?”



第四十二章

在錦麟眼中,此事不管對誰都是一件大好事便喜氣洋洋的說道:「司禮監的秉筆太監鄒公公瞧上浮香了剛才她露了那麼一下臉,就看准她了。”

暇玉仍舊呆著:「怎,怎麼會?」太監置辦外宅豢養妻妾倒不是什麼稀罕的事各別更糟踐人的,義子孌童也養了一堆,但是浮香並非什麼國色天香的人物怎麼就被一個閹人看上了呢。

他攬過她的肩膀笑道:「鄒公公雖然沒明說,但我知道他好幾次回原來的村裡打聽鄰居家被賣掉的大丫頭,想必浮香像極了此人。」暇玉渾身發冷慢慢推開他的胳膊坐到一邊去:「即是說鄒公公是看上浮香了要她給他做......」該怎麼形容?若是和宮女叫對食但養在宮外不是妻不是妾的該怎麼稱呼?

錦麟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哎比姨奶奶強多了。鄒公公恰有一個侄孫沒娶老婆雖原本是鄉下的破落戶但現在京城也混的有些名堂了鄒公公有意將浮香給他做老婆待他出宮時再去相會......」不等他說完暇玉有些受不住了驚愕的說:「那人也肯?”

「他是個背地裡玩相公的有什麼不肯的巴不得替他祖宗養著浮香討銀子用。”

這世上還有這等滅絕人倫事明裡嫁給一個斷袖做妻子背地裡是太監的玩物。暇玉自是不同意:「然後呢?你答應了?”

錦麟覺得這個問題十分多餘:「當然。鄒公公十二歲淨身進宮不久入內書堂讀書皇上做太子那會就伴隨左右現在更是司禮監秉筆太監十分難對付他既是看准了浮香哪有不給的道理。」甚至十分慶倖的說:「幸好你今日讓浮香去送那墨水匣否則就錯過了。”

如果暇玉知道會有這場事定差遣個傻大黑粗的劈柴老奴去送。暇玉只覺得口幹起身斟茶來喝然後問錦麟:「就找不到那鄰居家姑娘了麼如果鄒公公見到她年老色衰的樣子沒那些美化的回憶就不念著浮香了。”

他呵呵一笑:「這都四五十年了上哪找去。再說了浮香跟了鄒公公吃香的喝辣的不比現在伺候人強。”

「哪強?」暇玉怨氣十足的說:「這輩子就毀了做不成妻子娘親被兩個人渣糟踐死。”

「鄒公公那麼老了他能做什麼啊摟摟抱抱撐死了。”

她皺眉厭惡的反問:「如果不老他一個宦官還能怎麼著?”

錦麟嘿嘿笑了兩聲喚她到身邊貼在她耳邊嘀咕了幾句暇玉立即被噁心的不行越發覺得浮香命苦竟被這個死閹人看上了沉默一會認真的問:「就沒別的辦法了她非得跳火坑不可嗎?”

「我就納悶了你怎麼就這般不樂意。民間私自淨身等著入宮的男子沒有上百也有幾十男人都不怕斷子絕孫浮香一個小丫鬟伺候太監又能怎樣難道比淨身還苦?」往床上一倒十分隨意的說。暇玉冷聲道:「一樣米養百樣人又不是隨隨便便誰都願意去的。”

錦麟警覺。對啊吳孟翔就不願意被澄玉和她給放跑了。這浮香眼下十分要緊可不能再出麻煩了。

暇玉雖氣他擅自做主把自己的丫鬟推去和不以為為恥反以為榮的惡劣但目前求得事情的轉機還得靠他便靜了會走過去晃他的腿:「這事真的沒轉機了嗎?”

「沒有。」回答是十分乾脆。

暇玉痛心疾首:「可我捨不得浮香你能不能想想辦法找個像浮香的丫鬟頂出去。”

「鄒公公雖然年歲大了但眼睛還沒瞎找個人作假你忍心為了個丫鬟害我?」說完單睜開一邊的眼見睇她就見妻子面上滿是憂愁的顏色輕咬著嘴唇道:「當然是你重要......可是......可是......」

他不容辯駁的說:「沒有可是你必須捨得。”

這廝把自己這個明媒正娶的尚且放在權勢之後伺候過她的女人牲口似的處置浮香在他眼裡估計比鴻毛還輕。自己父母當初連他穆錦麟是純人渣還是真禽獸都沒鬧清就將自己舍出來了她深知被權勢所左右的難處沉思片刻道:「......好......只是她跟了我這多年你別下命令似的告訴她由我跟她說這件事也好勸勸她行嗎?”

錦麟半信半疑的瞅了她一眼她小心思小主意可不少。把浮香送出去這等大事他可不想她插手但嘴上說:「行。不過看鄒公公那意思要年後再說你不想壞她過年的心情就等兩天再說。”

這又燃起了她一絲希望馬上點頭:「也好那就年後說。」不管結果如何先讓她過個爽快年。此時錦麟從床上坐起來掃了掃衣衫道了句:「我有事一會回來。」暇玉歷來不敢多問他這特務的行蹤應了聲將他送了出去。

待他走了暇玉來到梳粧檯前把妝奩打開。她準備趁穆錦麟不在這會偷偷取幾樣值錢的首飾出來塞給浮香。她如果真的要嫁給一個愛男風的丈夫那丈夫娶她就是為了從鄒公公身上榨錢想必得和她爭利為了日後有個防備最好給她留些錢財。暇玉身邊沒有現銀唯有這些首飾值些錢了。

不敢拿穆錦麟給她置辦的首飾便從自己以前的飾品中挑選翡翠手串金鑲珠玉的簪子玉簪和幾個嵌珠耳鐺。剛這些挑出來擺在一旁就聽到暖雪的聲音在跟穆錦麟道萬福暇玉便趕緊將那堆首飾捧著放進妝奩沒事人似的站在化妝台前拔掉自己頭上的簪子對著鏡子比劃。

錦麟一回來就笑嘻嘻的靠過來從後面環住她:「在做什麼?”

「尋思挑個喜慶的頭飾戴戴。」暇玉看著鏡中的他溫笑道:「你進來看到浮香那丫頭了麼她剛才進來跟我說她可能做錯事了那公公瞪著眼看她我怕她膽小怕的過不好年還是把她叫進來讓我安慰她幾句吧。”

她不覺得這話句話哪裡說的不對誰知穆錦麟竟然從喉嚨裡發出幾聲低笑笑的她毛骨悚然。這時就聽他說:「別擔心這個了人叫我送走了。」暇玉轉了身子怔怔的看他聲音也不覺提高了:「你說什麼?什麼叫送走了?”

「夜長夢多我將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先養著叮囑她什麼是該說的什麼是不該說的該注意些什麼。還得給她準備一個瞞天過海的身份我可不想讓周聃知道我給鄒公公送了這麼份禮物重造身份需要時日現在動手正好。」他輕描淡寫的說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就在剛才讓人一頂小轎把她安排到府外的地方去了。”

暇玉手裡的簪子吧嗒一下掉在地上心裡活似生生被猛獸的利爪給掏了一下:「......你你不是這麼跟我說的......你你......」要控訴的太多竟都塞到嘴邊說不出了。

他出門之前是怎麼跟自己說的結果自己自作主張就這麼把浮香給弄出去了連最後一面也沒讓見。

她都說同意放人了都答應要浮香去伺候那老閹人了什麼都答應了他居然還這樣騙她。

當她是死人麼她相信他他呢?做的這叫人事嗎?!

錦麟顯然覺得此事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剛才在挑首飾戴他一邊打開妝奩給她挑好看的頭簪一邊笑道:「我是跟你那麼說過但我是騙你呢怕你臨時反悔把人悄悄放走。”

暇玉氣的雙頰緋紅胸膛燒了一簇火似的:「她跟了我這麼多年你居然連我們主僕最後一面也不許見!她那麼害怕我甚至沒來得及跟她說句話。」越想越難過眼淚便在眼圈轉悠就要落下來。

他聽出她語氣中的不滿蹙眉提醒:「大過年的你樂呵點。」選了個珍珠頭花給她髮髻上比劃:「這個好看。”

姓穆的你自己樂呵去吧!她一把抓過那頭花甩到鏡子上:「喪門白又沒死人戴它做甚!”

他一片好意付流水登時也惱了捏住她下巴惡狠狠的說:「不喜歡戴便算了當爺稀罕哄你?!”

受不了了佛也會發怒。她自嫁給他沒說每件事都百依百順可也差不多了居然連個小小的願望他都不能成全。那死太監和他鷹犬要她自小在一起的丫鬟她知他難做這件事違抗不了她不沒說什麼就答應了麼。僅僅要求最後跟浮香說幾句話給她些防備日後的首飾結果這廝居然連這個都不許!

「對不稀罕。」她針鋒相對的說。

在這院子只有他發脾氣的特權其餘的人當著他的面還敢耍威風錦麟便一挑眉:「吳暇玉你以為年三十我不敢把你怎麼著是吧。」看了眼一旁的妝奩道:「不戴那就別留著......」說著展臂就去掃那匣子。誰知這時她快他一步雙手一推把那一盒子首飾全部掀翻在地然後絲毫不怕的挑釁看他。

錦麟氣的眼前一黑心說姓吳的你有膽子。便提起她胳膊把她硬拽到床邊使勁將她推搡跌倒在床上騎在她身上捏起腰間玉佩的穗子輕輕拍她臉:「我就騙你了你能這麼著別說是個丫鬟就是你爹我要他死他就不能活!”

他根本就沒搞清重點暇玉心說跟他講理也是白費便冷笑道:「是啊您厲害我也就在心裡默默的厭煩你其餘的做不了什麼。”

錦麟一聽這話心裡涼颼颼的絞著勁兒的疼竟怔住了須臾幾成暴怒之態扼住下顎咬牙切齒的警告:「你要是想死就再說一遍。」雖是威脅她但直覺的更被動的是自己如若她真的再說出更傷他的話來他該怎麼辦。

一不如他意就這樣子她也累心說要發瘋你自己去吧不奉陪了。勾起嘴角冷笑了幾聲終究沒再說話。錦麟這才放開她暇玉得了空隙捂著被他捏疼的下巴把臉側開不看他一眼。錦麟冷聲問:「......你怎麼不說話?」就聽她不帶任何感情的說:「我怎麼想的你知道我何必要說。”

怎麼想的?心裡默默的厭惡他嗎?錦麟心裡一酸遂即安慰自己她說的是氣話心裡還是有自己的。想了想說道:「不是你自己說的麼沒道理因為外人壞了咱倆的情分浮香只是個丫鬟你至於嗎。”

暇玉冷淡的說:「嗯不至於。”

錦麟便大喜過望以為用她自己說過的話將她說服了低聲說:「就是就是。」將她扶起來給她揉手腕:「咱們和好了吧?」暇玉瞭他一眼微微頷首算是應允。錦麟當她故作姿態要自己哄便攬住她肩膀笑道:「以後可別說那些氣話了免得傷了感情。」她仍是點頭不說話半晌道:「我去看看桃符春聯和門神貼的怎麼樣了。」就要走錦麟將她按下道:「你坐著我去看。”

他以為自己暫時離開一段時間給她緩和的時間待回去時就能和好如初了像鄒公公來之前那般。可等他轉悠了一圈回去見地上的東西已被丫鬟收拾好了就是不見妻子的人一問知道她去書房了便去將人拉回來守著她在屋裡起膩。但很快錦麟就發現事情遠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妻子還在生氣上次因為懷疑他和東府的大嫂通姦他有幸領教過一次。這次則是第二次了。

錦麟心想要不殺殺她這個壞習慣以後還管教不住了呢。她不是生悶氣麼他奉陪!看誰熬的過誰。於是外面從管家到燒火丫頭都風風火火的給他倆操辦過年事宜他倆卻一言不發的比‘坐禪’。錦麟自認為他習慣于審訊多少天也不開口的犯人耐得住性子自然能比得過她。於是噙著冷笑看她到底什麼時候能別過勁兒來。可沒想到暇玉比起費腦子逢迎他這樣一言不發倒是輕鬆反倒有幾分享受這個寧靜坐在床上眼觀鼻鼻觀心。直熬到下午吃年飯兩人竟都沒開口。

錦麟的臉色自然陰沉下來沒吃兩口飯只覺得滿桌子的女眷們都面目可憎起來尤其是吳暇玉她居然還吃的下去飯。待用完年飯就等著守歲吃餃子了。期間的這些個時辰每年都靠琴坊的歌姬吹拉彈唱來消磨。今年也不例外但至於唱的是什麼他是一句沒聽進去心裡不停的拿吳暇玉和其他的女子們比她憑什麼給自己臉色看?她論樣貌不是最美的論才學僅是粗通文墨床笫之歡也不如旁的擅長。越想越氣便拍著椅子扶手起來對吳暇玉道:「你跟我回去!”

兩人便相顧無言的回上房繼續坐著錦麟這次心亂隨便拿了本書在燈下裝模作樣的讀此時天色已晚外面嗖嗖的不停有煙花綻放映的屋內通亮夾雜著鞭炮劈裡啪啦的聲響。

這時暇玉終於開口:「你去看煙花麼?」錦麟哼道:「那玩意有什麼好看的不去。」暇玉松了一口氣:「那我去了。」說著起身喚青桐和暖雪進來給她那厚衣裳和手爐。剛才他都說不去了現在舍不下臉來說再去眼看妻子煞有介事的穿衣準備便一砸桌子:「不許去!」而這一聲吼如同砸在棉花上就聽暇玉無所謂的說:「好。」當真脫掉外裳不准備走了。

她這樣的表現直氣的穆錦麟七竅生煙便將手中本就沒看的書打中間扯碎兇神惡煞的沖向她:「吳暇玉你到底想怎麼樣年三十你能不能別作了?」暇玉淡淡的說:「我怎麼了哪沒聽您的話麼?”

錦麟怒極反笑:「行有你的那好爺叫你笑。」結果她當真笑盈盈的看他只是那眼神冷冰冰的帶著譏諷。他將兩個丫鬟打發出去重新對暇玉道:「真聽話啊好樣的再來你給我脫!”

暇玉厭惡的瞥他並不行動。穆錦麟恨道:「你不是聽我的話麼怎麼不動了?」生了一下午的氣終於找到發洩的藉口了將她摁倒在床上什麼也不管的脫她衣服暇玉一直掙扎直到筋疲力竭。錦麟怨她不懂自己的心思一心要折騰她感覺到她下面乾澀仍舊頂進去直疼的暇玉抽抽噎噎的吸冷氣他適才覺得有點舒心了冷笑道:「知道受苦了誰叫你不知好歹。”

暇玉便再也忍不住哭出來她到底是造了什麼孽要陪伴這廝都說伴君如伴虎就是皇帝也沒他這麼能禍害人的。一點自己的情緒都不能有非得時刻隨著他的心情轉換情緒。她早晚得因為他勞心累死。

她含糊不清的嗚嗚哭道:「你放開我......你放開我......」

他不是沒見過她哭但都是掉幾滴眼淚就為止了只有這次哭的眼淚不停的流話都說不清楚了。他嚇的趕緊放開她系上褲子去擦她的眼淚:「行了別哭了。給你點教訓你知錯就好。”

「滾!別碰我!」她哭的淚眼模糊使勁推他:「你滾你滾看到你就不煩別人!離我遠點!”

錦麟見她是真傷心了想了想決定賠不是硬撐著笑著哄道:「哪有別說氣話你不是挺喜歡我的麼。”

她哭著反駁道:「我腦子有問題嗎喜歡誰也不會喜歡你這混蛋!”

錦麟見軟的不行來的硬的厲聲質問:「你說誰混蛋呢?!」不想暇玉這會只顧著委屈哪還管那麼多哭著喊:「說你呢聽不懂嗎?!滾!我不想見你!」錦麟指著她鼻樑說:「你別後悔!」她卻抄起一旁的枕頭砸向他:「有多遠滾多遠!」然後伏床大哭不止。

他道了聲:「喪氣鬼哭死更好。」負氣而出待哭聲越來越遠直到聽不見了在原地駐足站了一會一咬牙還是沒回去往書房去了。府中下人一傳十十傳百都知道老爺夫人吵架了於是煙花炮竹都不敢放了連笑聲也見半點。

錦麟在書房的小榻上躺了一會越想越煩心最後決定還是厚著臉皮回去看看便讓小廝端來一壺酒自己一口氣喝了大半壺剩下的一點都撒在袖口和前襟上。他的打算是就算哄好了日後翻起舊賬來就說是他喝了酒才說那些放低姿態的話的所以並不算丟臉。

準備妥當覺得自個身上的酒味夠了他提心吊膽的回去了在門口看到暖雪和青桐得知暇玉還在裡面哭不禁又心疼又生氣心說哭兩聲得了還沒完了。一會還是軟硬兼施為妙便走進裡屋可還沒等說話就聽暇玉帶著哭腔厲聲問他:「不是叫你走嗎?你回來做什麼?”

這輩子還沒被女人吼過錦麟竟一瞬間覺得自己矮了半截氣焰囂張不起來了:「我我回來......看看你......」走到她身邊把被子給她裹上摟著她道:「別哭了一會還得守歲吃餃子呢你這樣子怎麼出現在大庭廣眾面前啊。」隔著被子抱住她就聽她的哭聲漸歇。暇玉擦淨眼淚用十分惡劣的語氣質問:「你覺得今天這事是誰的錯?”

他毫不猶豫的說:「各打五十大板行了吧。」這時就覺得妻子展開自己右手手心然後啪的一巴掌打在上面伴隨著她的質問:「你再說一遍?!”

「都有錯!”

暇玉半跪起來找了圈沒有能上手打他的物什剛才打他手心那下自己也疼。她越想越氣乾脆直接上手捏住他臉頰一擰:「你好意思說是誰最開始犯渾的?我跟你心平氣和的商量讓我跟浮香說幾句話是誰把她直接弄走的?”

錦麟被她掐的臉疼道:「是我是我你快別哭了也別掐了!”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09 PM

第四十三章

錦麟被她掐的臉疼,道:「是我是我你快別哭了,也別掐了。」可暇玉手上的力道不輕反重:「還沒完呢,我告訴你你以後不許違背我的意願對我用強的!”

對於剛才自己的所作所為心裡亦有幾分後悔:「行,行,我答應你你掐兩下過過癮得了快鬆開。」暇玉恨他恨的緊,甩開手,仍舊斥責:「稍不如你意你就這麼對我你把我當什麼了?」錦麟抓她的手過來給自己揉卻被她使勁掙脫開他討了個沒趣只得自己低頭揉著:「那我生氣還能把你怎麼樣?總不能打你。”

暇玉氣憤的說道:「那你就這麼對我?我體力遠遠不如你你就欺負我?!」反手擦著眼淚哽咽道:「你知不知道我心裡多難受?若是你被下了藥動彈不得讓女人對你用強你什麼感受?!」錦麟一聽不滿的說道:「怎麼能一樣?咱們是夫妻!」誰知剛說完就被妻子給反擊回來她怒道:「怎麼不一樣都是自己不願意受了逼迫。”

她眼圈哭的泛紅嘟著小嘴一副負氣的模樣十分惹人憐惜錦麟便借著酒勁準備胡攪蠻纏將眼下的危機混過去他抬眼瞄她:「你每次也沒說不喜歡啊......」

一句話氣的暇玉心裡翻江倒海一般她也不管是哪了在他胳膊上又擰了一下:「你到底能不能聽懂我說的話嗯?我說我不願意的時候你不許強迫我。”

錦麟道:「剛才你又沒說你不願意。”

沒想到他厚顏無恥給自己狡辯到這地步她心裡一委屈又伏在床上哭起來:「......穆錦麟你走你走不許跟我說話嗚嗚嗚......」

才有些轉機竟然又哭了錦麟趕緊救場硬把她扶起來引袖給她擦淚安慰道:「我既然回來看你就本著你說什麼我全答應的想法了。除了不跟你說話這點其餘的都答應你總行了吧。”

暇玉本愣怔的聽他的說話而這時他的袖口擦過她眼角一股刺眼的又涼又辣的感覺襲來她止住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她忙去揉:「你袖子上沾了酒辣的我眼睛疼!快拿遠點。”

錦麟心說壞了剛才為了裝醉酒特意在袖口灑酒居然忘記了這茬:「我去弄水給你洗你等著!」起身端來臉盆架上的一盆清水把手巾透濕了給她擦眼暇玉沒好氣的抓過那手巾擦著一邊的眼睛然後用另一隻眼睛瞪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錦麟立即發誓:「絕對不是。」耐心的等妻子敷好了眼睛他把盆子和手巾放到一邊去給她系衣裳她的衣衫剛才被他盡數扯開她又只顧得哭這會還敞著:「多冷啊快把衣裳系好穿正。」暇玉根本不領情:「就是你弄的你還來裝好人!」說完微張嘴唇忽而別開頭掩著口鼻輕打了一個噴嚏。

「看凍著了吧!」錦麟用被子給她裹好:「只顧哭的痛快旁的都不顧了。」暇玉一橫眼:「你這麼揶揄我有意思嗎?!」他叫屈:「我哪有半點揶揄你的意思你怎麼變得蠻不講理了?」她使勁推他:「跟你學的跟你這種人在一起待久了聖人都要變惡棍。”

「都怨我都是我的錯!你一點錯沒有行了吧!」他也不滿起來伏低做小也該適可而止了。

暇玉剜了他一眼:「嗯你的錯處多了去了。」悶哼一聲抽了抽鼻水忽而又連打了幾個噴嚏。錦麟挑釁的逼問:「那你還想怎麼著?想打我嗎?」暇玉毫不客氣的說:「還用說當然想。我若是哪天得了神力一定好好打你一頓方稱我心。”

他驚:「哎呦喂你膽子真不小這種話也敢說。」她哼道:「心裡想什麼說什麼而已。”

錦麟皮笑肉不笑的說:「不用等到那個時候今天是我的錯讓你滿意過來給你打!」說完當真閉上眼睛把臉湊過去做出給她打的樣子。但心裡卻暗暗不滿起來他對得寸進尺的人一向沒好感。

暇玉流的是眼淚不是腦汁剛才在氣頭上現在冷靜了不少心說這廝慣于使詐保不准是引蛇出洞。便不理他的‘好意’背對著他臉面向床裡側盤起腿披著被子坐著。錦麟半天不見她揮巴掌眼睛睜開一條縫隙看她見她跟個受氣包似的氣哼哼的抽抽噎噎又好氣又好笑從後面抱住她:「給你打你怎麼不打了?”

「你臉皮厚打著手疼。”

他一聽心裡剎那敞亮了知她肯讓步了便纏過去:「我臉皮不厚哪能娶到你。」暇玉咬唇回眸哼道:「你就知道欺負我。」錦麟道:「你可說錯了別人我也欺負。」扳過她的肩膀把她摟在懷裡:「別跟個受氣小媳婦似的我剛才不是答應你了以後不欺負你了。乖來笑一個。”

她老實的靠在他懷裡哼哼唧唧的說:「什麼叫做像受氣的小媳婦我就是你媳婦你給我氣受。”

半嗔怪半撒嬌的話錦麟十分受用捧起她的臉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我疼你來不及哪會給你氣受。”

他這番話她左耳進右耳出一點沒往心裡去她剛才耀武揚威的對他又擰又罵的以後的日子還得過所以她需要儘量挽回一些。知他喜歡自己示弱那樣他心裡才舒暢便低聲啜泣道:「......錦麟......你以後千萬別那樣了......你防備我做什麼浮香在鄒公公那裡掛了號了我就是三頭六臂也不能把人弄走唯一要求的就是再多留她幾日......你都答應我了結果又騙我你知道我心裡多難受麼她不在了你平日不在家的時候我連個能說貼心話的人都沒有了。”

錦麟自動把自個帶入妻子能說貼心話的人選中道:「那我以後多陪陪你。”

「......」暇玉無語。只得拾起另一個問題掰扯:「還有錦麟我以後好好的你別那麼對我發脾氣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好像都不認識你了。」其實對她來說暴跳如雷亂髮脾氣的穆錦麟更熟悉一些。

錦麟細細品她的話覺得有些道理他也不想她在自己面前整日戰戰兢兢的:「我也是被你氣的你看我平日裡哪對你那樣了。”

暇玉心裡罵這傢伙是沒救了他還是覺得自己沒錯!如此安靜的過了一會仰頭看他伸手撫摸他剛才被她狠掐的臉頰柔聲關切的問:「還疼麼?”

他搖頭笑道:「不疼你能有多少力氣。”

她便有些後悔掐的力氣還不夠。而穆錦麟想她是歉疚了不禁心中暗笑忽然想起她剛才生氣那會說的話便立即問:「你說喜歡誰也不會喜歡我是真的嗎?」他十分介懷就算知道是假的也得讓她親口承認。

「......」秋後算帳這麼快就來了。她往他懷裡拱了拱:「在氣頭上的話哪能作數。你還說叫我自個哭死呢。你不也回來看我了麼。”

錦麟重重點頭:「我就知道不過以後這種上傷人心的話最好少說。”

她一服軟他就順杆爬上來了。暇玉便從他懷裡掙脫出來蹙眉戳了下他前襟:「就你說的最多一口一個吳暇玉找死是誰說的?」說著就要下床錦麟趕緊摟住她:「我知道了以後不說了。」暇玉回眸看了他一眼亮出右手的小拇指:「拉鉤。」錦麟撲哧一笑往後躲:「多傻啊我不來。」她一眯眼一邊捶打他一邊說:「你看你剛說完不說傷人心的話你又說我傻!”

錦麟咯咯抬臂擋著她的撲打鬧了一會將人重新攬進懷裡親昵看著她微腫的眼睛不禁心疼:「看你眼睛哭的跟桃子似的。”

「都是你害的。」她嘟囔。

錦麟便賠不是:「......你不是要看煙花麼咱們出去吧。」這會輪到暇玉擺譜了:「你剛才沒聽到我打噴嚏麼成心讓我染風寒麼你。」錦麟一默他怎麼把這茬給忘記了。這時暇玉忽然覺得胃裡泛酸忍不住推開他側過臉去緊咬牙關防止自己幹嘔。

「你不舒服?”

「我一哭就這樣頭暈順帶噁心明天就好了。”

「你要是不舒服我讓他們先把水餃下了咱們先吃了然後休息。”

「我沒事除夕之夜怎麼也得堅住。”

話雖這麼說但她十分難受與他又說一會話便支撐不住了扶著額頭道:「我還是去床上歇一會吧子時之前叫我。」錦麟給她脫了衣裳讓她躺下他捨不得走挨著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暇玉我明天要去參加大朝會你等我回來咱們去東府祭拜先祖。我是不想去但好歹過年了大面上得過的去。”

暇玉腦袋裡嗡嗡的暈的厲害輕聲應著然後豎起一根指頭在他唇上:「我知道了你先別說話讓我躺會。啊?」錦麟立即抿嘴不敢出聲又過了一會似聽她的極輕而勻稱的呼吸知她睡著了坐起來準備躡手躡腳的走開但忽然轉念一想他何必出去便乾脆脫了衣裳摟著她同榻而眠了至於過年那點小事隨它去吧。

第二天在莊嚴肅穆的氣氛中穆錦麟參加完了大朝會與冬至節那天的大朝儀相比要隆重的多因為禮儀更繁瑣更耗時。待結束了錦麟又像每年一樣和名下的錦衣衛們去給東廠提督太監拜年從他那出來又去拜周指揮使剩下的便是同級官員間互相祝賀。好在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互相敷衍倒也十分迅速的就結束了回家途中錦麟與住在附近街上的孔釗同行。

此人將錦衣衛打探消息的特點和自己愛好進行了完美的結合此時呵呵笑著傳播京中笑事:「穆大人聽說那順天府的府尹十分怕他家婆娘。在家都是自稱下官的。」穆錦麟不明白他怎麼提起這個來了便道:「他丈人原是內閣重臣他寒門子弟中進士步入仕途高攀了他家夫人自稱下官倒也不出意外。”

孔釗呵呵笑道:「還有這個招笑的事有一次他發現他手下的一個都頭來衙門化卯的時候臉上帶傷他就問那人你這傷是怎麼弄的那人開始說是家裡葡萄架倒了砸的後來架不住盤問才支支吾吾說是他家婆娘打的。府尹一拍桌子大罵手下窩囊要他把他妻子叫到府衙來他替他懲罰那悍婦。誰知這番話被府尹夫人聽到了她便挽袖子從府衙門後面沖出來要教訓府尹嚇的那府尹從椅子上蹦下來對手下的都頭說你快替我攔一下我家葡萄架也倒了。”

錦麟聽了著實笑出聲不過很快就覺得哪裡怪怪的。倒不是說他疑心病重這孔釗說這話是不是指桑駡槐暗指他穆錦麟亦懼內?不該啊他不可能知道昨晚上妻子對自己又打又罵的事啊。錦麟下意識的捂住臉頰仿佛還在隱隱作痛。

孔釗取笑完了順天府尹恰好到了自家的街口在馬上拱手道:「屬下先回家祭祖一會再去大人府上賀年。」錦麟冷聲道:「孔鎮撫慢走。」那孔釗以為禮數不恭敬惹了穆同知不悅立即下馬深深作揖辭別。錦麟點點頭:「孔鎮撫快些回家吧我也該回了。」兩人便各帶著隨身的小校分別回了自家。

他早上離家的時候妻子還未醒他不忍叫她叫她繼續睡著。而這會妻子已經醒了穿戴好在正堂等他不過神色有幾分憔悴:「錦麟......咱們該去東府那邊祭祖了剛才那邊來人催過了我叫人回話說你還沒回來若是回來馬上過去。”

他心疼的問:「你還沒休息好怎麼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沒事我一直不就是這病怏怏的樣子麼。」她自嘲的苦笑深吸一口氣:「咱們過去吧。”

兩人齊齊向門口走準備坐轎去東府。這時暇玉想了想裝作隨口問:「那個浮香是不是還沒被送到鄒公公那去呢?”

錦麟心說她怎麼又提起這事來了難道還沒過去麼?便道:「是沒有不過人走了最好別再抬回來了。到時候你們哭哭啼啼的壞了過年的好心情。」暇玉哦了聲心想這事急不得慢慢的磨他幾次讓他答應她們主僕再見一面多少能有些希望。

臨上轎之前是青桐給她撩轎簾子她不禁觸景生情每次做這個的都是浮香也不知她現在過的怎麼樣眼睛一酸同時胃裡一陣抽絞她便嗚的一聲捂住嘴巴往旁邊轉過身子一彎腰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錦麟忙過來給她拍背:「我就說你不舒服你非得說你沒事。瞧吧!是不是昨天涼著了?」一摸腦袋果然有些發熱便自責的說:「我就不該信你說的什麼哭過之後難受睡一覺就好果然是病了。”

暇玉渾身無力剛想開口反駁竟又沒忍住吐出一口清水然後她掏出帕子擦嘴:「我......」錦麟當機立斷:「你別去了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去等完了就回來看你。”

就算錦麟要她堅她也不會堅的萬一到時候吐到東府的祠堂裡驚擾了穆家的祖先她可擔不起罪責便咬緊牙關防止再嘔吐然後點頭:「嗯......我就不去了我想叫吳家的人過來給我瞧瞧行麼?”

錦麟心想她定是要跟吳家的人控訴他對浮香的所作所為不過也行說了心裡舒服舒服也好:「嗯到底是自家人叫他們來我也放心。」他上轎之前吩咐暖雪和青桐必須照顧好夫人才坐轎去了東府參加祭祖活動。

等錦麟的轎子走了暇玉就讓青桐去吳家請大哥澄玉過來。她則仿佛得了軟骨病一般的躺臥在床上期間又吐了一回吐的天旋地轉險些搭進去半條命。不過好在終於把大哥等來了。

吳家不比穆家平頭百姓一個早上不用參加什麼大朝會於是一起床全家人便祭祀了祖先等接到暇玉生病的信兒的時候澄玉早就祭祀完吳家先祖正準備出門替祖父和父親去交好的人家送賀貼拜年。但接到了妹妹的口信兒拜年的事兒由嵐玉負責了他就得空過來了。

澄玉還不知浮香的事給妹妹把脈的時候隨口問:「怎麼沒看到浮香那丫頭?也病了?”

暇玉說不出把浮香送去給太監做玩物這種話鼻子一酸拿衣袖蓋住臉不說話了。

澄玉呆住須臾猜道:「穆同知把她收房了?”

「沒。」暇玉不理解哥哥怎麼猜出這樣一個理由來。這時她只覺得心裡慌慌的泛著一股噁心勁忙坐起來就要吐但等丫鬟拿了痰盂來又沒什麼可吐的。

澄玉長歎一聲號好脈收手回來交臂抱肩很是難過的說:「完了。”

暇玉以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忙問:「難道我得的不是風寒?”

「完了。」他道:「你有身孕了。”



第四十四章

暇玉足足愣了好一會兒,才幾乎快哭出來一般的說道:「不可能——」

澄玉瞄了眼在不遠處收拾擺放柿子餅和糕點的丫鬟們壓低聲音說:「你小聲點噓——」暇玉沒法冷靜,坐起來,面色惶恐的說:「你會不會......」

澄玉道:「如果喜脈都能診錯的話我就不用吃大夫這口飯了。”

腦袋裡如狂風過境一般的被席捲了個一片空白過了好一會,才恍恍惚惚的接受了這個事實,僵直的躺回床上喃喃的說:「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我不想生孩子......」

澄玉雙手插袖,搖頭歎道:「我當初怎麼跟你提議的,你偏不聽。”

暇玉哀哀的看向哥哥:「可是可是......」忽然瞄見丫鬟們似在往這邊看便一揚手:「這沒你們的事兒出去吧。”

等她們出去了澄玉道:「好了你還有機會你才出現孕吐症狀還有反轉的機會。”

她聽的出哥哥隱含的意思就是趁現在孩子月份不大可以選擇拿掉。她茫然的問:「何為轉機?他天天在我這兒我有個什麼變化他不可能發覺不了。」小產之後的症狀一旦被他發現絕對死無葬身之地。

「你找個理由回娘家住幾日等事情完了你就謊稱葵水來了不許他近身還能拖個三五日......之後再找個理由把他支走。」澄玉道:「反正你一身的病找個理由把人送走該不難。”

暇玉微微咬著柔唇認真做著思考。就知道他最近總在自己這兒過夜房事如此頻繁絕沒好事果然麻煩找上門來了。她不是不想做母親但理想的時間是三五年後而不是現在。難道清泉寺的祈嗣神靈真的那麼靈驗?她腦袋裡一團亂麻忍不住唉聲歎氣。如果她是個健康結實活蹦亂跳的主兒大哥也不會如此提議了。

澄玉也不急耐心的等她回答過了許久終於聽到妹妹開口道:「沒別的辦法了嗎?”

「第二個辦法你與他行房懷孕早期行房極易小產。」澄玉將繡墩往妹妹的床沿邊搬了搬:「等孩子掉了他只會怪自己而不會怪你。但並非有房事一定會小產。如果想保證萬無一失還是喝湯藥吧。”

暇玉驚愕第二個建議實在是可怕如果叫穆錦麟以為是他自己犯的錯誤失去了孩子他還不得瘋了。她喃喃自語:「不過他那種人給他點教訓也好......不過用自己的錯誤懲罰別人我做不出......可是要我冒死給他生孩子他一點風險負擔沒有的坐享其成也太過分了。唉孩子是無辜的但他就不能晚個幾年來麼......」

澄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好妹妹你前言不搭後語的在說什麼快把魂兒找回來。”

暇玉想哭哭不出憋悶的哼唧:「我該怎麼辦啊?”

澄玉道:「反正我給你的建議是上面那兩個剩下的你自己好好考慮壞人子嗣的事情有損陰德只因你是我妹子我不願看你冒風險才說這些話。一會我給你開個止孕吐的方子讓浮香給你私下裡抓藥煎好給你喝症狀能好很多。是去是留儘快拿主意現在才一個月多些月份小還能瞞著待過些日子你想蠻都瞞不住。另外你有些發熱症狀沒大礙我一併給你開方子。”

她咬著指甲抱著一絲希望問澄玉:「......又不是一定會難產而死......是不?”

他仰頭想了想:「倒也是你還是有希望活下來的。就怕你產後再落得一身病姑姑裡確有難產辭世的但不還有一位生完孩子現在熬著呢麼。可見未必當時就會撒手人寰。”

暇玉一聽痛苦的閉上眼睛:「真是最近才覺得身體稍微好些了就碰到了懷孕。”

澄玉也頗為無奈的看著左右為難的妹妹他歪著脖子想了一會道:「穆同知想要你生這個孩子嗎?如果他無所謂的話你沒必要為他冒這個風險。”

她憂心忡忡的問:「如果他喜歡的話當怎講?”

「那還有冒險一試的價值你拼死給他生孩子他卻沒把你們娘倆當回事自輕自賤也沒那樣的。”

屋內的兩人靜默了許久暇玉才慢慢的撐坐起來有氣無力的說:「再讓我好好想想你的話我都記下了。哥你回去吧。一會錦麟回來他定要問你我得了什麼病你我口徑不一致的話讓他握住把柄日後不好周旋。你先回去吧給爹娘帶好。”

澄玉便去桌前提筆寫了止吐的方子疊好塞給妹妹道:「讓浮香抓了給你吃。」收拾好藤箱臨走前說:「雖然你小產亦傷身但總比足月生產容易活下來。我該說的都說了其餘的就靠你自己了。”

暇玉喚進丫鬟讓她送哥哥到門外而自己則因渾身無力繼續側臥在床上歇著。就像大哥說的他該說的都說了剩下必須由她自己做決定。她翻來覆去的心裡焦躁一會躺下一會坐起來最後乾脆蜷著身子縮成一團動也不動。就在恨不得自己變成冬眠的熊一般的時候就聽外面丫鬟在若隱若聞的說道:「......吳大爺走了......夫人還在歇息......」

是他回來了!

暇玉虧心事還沒做心裡就七上八下起來緊緊閉著眼睛心裡默念祈禱他看到自己睡了快點出去待客千萬不要和自己說話。可事與願違就聽到錦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好點了嗎?」說著給她試額頭的溫度:「好像比剛才好些了暇玉你怎麼不說話。”

沒看到自己在努力的裝睡麼這傢伙。她略微氣惱的推開他的手:「我哥說我沒事就是沒休息好。」錦麟道:「他人呢怎麼這麼快就走了?”

「家裡有事得忙反正我的狀況不打緊。」她道不敢看他的眼睛:「東府那邊沒事麼?”

「就是見你沒來假惺惺問你。”

「大嫂呢?看到她了嗎?”

他一皺眉:「胡說八道。」須臾眉頭又舒展了:「吃醋了?你放心我看不上她。”

哥哥那句話在耳邊響起他那麼多女人何必自己來冒險。便問:「那你能看上我嗎?」她撅著小嘴挑眼看他眼神中有幾分期待又有幾分哀怨。錦麟笑著刮下了她鼻子:「勉強看的入眼。”

「......」這廝就是娶個勉強看的過眼妻子為了給他生孩子而已。暇玉道:「勉強看的入眼只此而已?」錦麟還沒察覺其中的危機調笑道:「是呀所以你還得繼續努力討我喜歡才行。”

她鬱悶的拉上被子蒙住臉只覺得頗有些委屈如果只是勉強看的順眼的話她未免也太冒險了。錦麟見她生氣了忙去拽被子哄:「跟你說笑呢怎麼認真了?」正此時妻子卻自個把被子掀開直逼他的視線問道:「錦麟你半點都不愛我嗎?”

「......」他沒料到她問的這麼直接一時語塞很快心裡慌成一片結結巴巴的說:「你你問這個做什麼?我對你怎麼樣你又不傻難道不知道?”

他對她怎麼樣?!她順便回憶了一下說謊騙她朝她發脾氣對她用強。她道:「不知道你說來給我聽。」拽著他的衣袖苦苦追問:「就沒一點嗎?」錦麟節節敗退甩開她的拉扯:「有有你滿意了吧。」暇玉顯然不滿意這個答案:「有多少?”

「這......這......」心發慌臉發燒手心裡竟沁出了汗:「這......」

天無絕人之路這時就聽外面有人來報:「老爺錦衣衛的人來給你拜年了。」錦麟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有人來拜年竟如此美好立即對暇玉道:「我得走了有人登門了。」說著就要走暇玉不肯放拉住他的手:「就一句話你就說說麼。”

錦麟掙脫她的手一句話不說的就往外走待他迅速出了門。暇玉坐在床上不知為何只想委屈的掉淚。一定是懷孕鬧的她以前可不是因為這點小事就想控制不住情緒的人。

平時說話十句話有九句半是假的。他卻偏偏不肯說一句假話來哄自己。



接待完登門拜年的人錦麟躊躇了一陣決定還是回去看看。一路上他仍舊惴惴不安她怎麼會大膽的問那些話再說了有必要嗎?真是想不通。忽然想起自己也問過她這種問題遂即一怔心裡給自己開解他身為錦衣衛同知上探皇族下查百姓十分忙碌沒多時間揣摩女人的心思所以很有必要詢問。她沒事整天在家待著難道就不能抽空自個想個明白嗎?

不過......如果她一會再問的話說給她聽也行。

想到這裡心裡熱乎乎的竟有幾分期待她的表現起來。

而這時貼身伺候的闌信到了門口停下見主人的面色微紅便多嘴的問:「老爺您不舒服嗎?用不用奴才去叫大夫?」明明是好意誰料卻換來主人一記惡狠狠的怒視和抬腿一踹外帶一個‘滾’字。等闌信捂著屁股跑了錦麟在門外吹了會風待不那麼熱了才走進屋去。

就見妻子還保著臉朝裡躺臥的姿勢他走過去故意冷聲道:「你大哥不說你沒病麼別年初一就躺著了。起來活動活動。”

暇玉渾酸軟無力懨懨的說:「......不想動彈。”

「......」他以為她生自己剛才的氣便脫鞋上床硬是把她抱起來:「你最近也太愛鬧脾氣了幾句話說不好你就擺臉子給我看。」本是指責她的可是碰觸到妻子眼底熊熊燃燒的抵抗意味不禁有些退縮:「......當然你要是真累了歇著也行。”

她又疲又倦連話都懶得說待她放開自己一言不發的重新躺下去休息。於是錦麟的期待落了空原本還擔心怎麼回答她的問話來著結果她倒好自從年三十夜裡朝自己發脾氣後她是得到甜頭了稍不如意就給他看弔喪臉。

錦麟心想慣得她臭毛病居然還嬌蠻上了。這時忽然看到妻子坐了起來四下看什麼。他沒好氣的問:「找什麼?」她道:「青桐呢沒在屋麼我嘴裡沒味想吃點東西。”

「沒在。”

她沒說什麼就要自己穿鞋下床去待看到錦麟的氣嘟嘟的臉十分疲憊的說道:「你怎麼了難不成在氣我剛才沒和你多說話。我昨晚上睡的並不好真的累了不是故意慢待你的。”

錦麟白她一眼不說話。暇玉長歎無語看他這死德性動輒就氣惱了所以堅決不能生一個尚且沒法對付再來一個同樣不講理任性的孩子她不死也得死。她拉住他的手溫聲說:「錦麟是我不好我不該問那些沒頭腦的話夫妻過日子說那些華而不實的甜言蜜語沒什麼意思我以後不問了。」因為失望聲音漸低:「......就當沒那回事吧。”

錦麟逃過一劫:「知道就好以後別問這種傻話了。”

「......」她目不轉睛的怔怔看他直看的他心虛不止稍後他就聽她長長的歎了口氣就要走。錦麟本能的覺得不好:「你去哪?」她懶洋洋的答:「去桌上拿塊糖吃。」他把她按下代她去桌上拿了塊糖然後放到自己嘴裡笑眯眯的去吻她暇玉沒心思**推他:「別鬧。”

錦麟非得纏住她按住她後腦和她深吻然後笑問:「甜嗎?」不等暇玉作答他就摟住她順勢倒在床上手探向她兩腿間:「昨天弄疼你了現在還疼嗎?我這次會輕輕的。”

她無精打采的正要拒絕忽然想起哥哥的話來不如此時順勢和他歡好自己這把身子骨沒准哪次不慎就掉了。到時候就說不足兩個月號脈沒摸不出來自己並不知情把責任都推到他頭上去。

內疚去吧!

「那你輕點兒。」她剛說完錦麟就連親了她幾下笑道:「真乖就該這樣。”

暇玉任由他親昵不知為何心裡始終像犯了罪一般的又心涼又慌亂。忽然想起他曾和自己說過的關於過去的事兒倘若他真的以為是他自己害的孩子小產掉了他一定會十分自責難過吧。

唉......不知怎地又想流淚了。

她趁他不注意趕緊擦掉悶聲道:「錦麟你想要我嗎?”

他含著糖輕咬她嘴唇:「當然想要不然我這是在做什麼。”

「那......一年半載內怕是不成了。”

「嗯?”

「我......有身孕了。我大哥方才診出來的。”

「真......」錦麟完全呆住了繼而從她身上栽下去趴在一邊猛咳不止。暇玉忙坐起來給他捶背責怪道:「是不是嗆到了?年初一吃糖嗆死的你是開國獨一份。」剛說完就見他猛地竄起來緊緊把她抱在懷裡:「真真的假的?你大哥沒看錯?」不等暇玉說話又把她擺到自己前面在她臉上逮哪親哪:「他好歹是你們吳家大少爺不至於那麼沒用肯定是真的了。」然後又把她摟在懷裡笑道:「真好真好真好......」

暇玉被他摟的喘不過氣來急道:「我不能呼吸了快放開我。”

錦麟忙放開手暇玉揉著胳膊道:「你倒是輕點啊疼死我了。」說著就見他把眼睛笑成一條縫隙的盯著她看她往後縮:「你要吃人啊別這麼看我。”

他忽然想起剛才自己的做為去摸她小腹:「沒壓壞吧。疼不疼?掀開衣服給我看看。”

「才一個多月能看出什麼來啊。」她不許他看:「過幾個月你不想看肚子都要大到遮不住。”

他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跟做夢一樣我就要做爹了。”

暇玉哼道:「是不是做夢不如掐一下試試?”

他咧嘴笑:「來吧。」說著湊過來迫近她:「快動手。」暇玉往後躲使勁推他:「你自己又不是沒手。”

他卻再次抱住她猛親她脖頸口中玉兒玉兒的叫。暇玉當他是瘋了情急之下照他耳朵擰了一下:「穆錦麟你冷靜點兒!”

他這才捂著耳朵跌坐到床上傻愣愣的說:「有些疼了。」然後向後倒去咯咯的笑個不停可是過了一會卻沒聲了。暇玉好奇的湊過去:「錦麟?」不想他忽然又滿床打滾起來:「我要當爹了我要當爹了......」

“……”

這時錦麟似是想了起來猛地坐起來指著自己對她說:「我該做些什麼?”

「啊?”

「你大哥沒交代嗎?比如該怎麼照顧你之類的。”

「沒有。你等著當爹就行了。”

錦麟歡脫的勁兒過來才主意到妻子的情緒似乎遠遠不如自己高興:「你怎麼不高興?”

「難道非得像你那樣掙命似的才叫高興?」他激動的情緒並非感染到她暇玉冷眼看他:「再說了我有什麼高興的才能勉強入你的眼而已。”

錦麟此時激動異常也就不顧及那麼多了借著歡脫的勁兒捧住她的臉嘬嘴吞津:「玉兒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也不知說了多少遍只吻的兩人的唇都麻了才放開她。

可暇玉此時只覺得難過。這廝只因為有了他的孩子才這般搪塞自己之前怎麼不見他說半點好話來聽。假惺惺的變的還真快!

錦麟將自己一直藏著掖著真心話說給她聽本以為能換得她殷切的回應。不想妻子只是默默的擦了擦嘴唇並不怎麼開心只淡淡的道:「哦是麼。」還順帶了一個微不可查的輕哼。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10 PM

第四十五章

錦麟不免被她冷淡的反應傷到了幾分,硬著頭皮強笑道:「你這是怎麼了身體還不舒服嗎?”

她精神萎靡的嗯了一聲慢慢抗拒的推開他,安靜的坐到一旁,不發一言。她這樣的態度如一瓢冷水把他淋了個透心涼內心的狂喜頃刻間減半,他便道:「你如果不舒服的話,再躺一會吧。”

「人不能一天到晚躺著。」她道:「又沒得軟骨病。”

錦麟便附和道:「對不能總躺著。那要不出去轉一圈溜達溜達。”

「死冷寒天的,去喝西北風麼。”

錦麟討了了個沒趣,挨著她坐下握過她的手輕聲道:「你想怎麼著咱們就怎麼著。只要你開心。」本以為這句話不會說錯了不想剛說完就遭了她一記白眼:「我就想這麼坐著不動。」嗆的錦麟無言以對好一會才低聲道:「你坐你坐......」

她在心裡卻反復琢磨他剛才的表現不由得生出幾縷怨念。如果平時她這般嗆著他說話他早火了哪還能跟個受氣包似的任由她給臉色看?年三十那天她還沒頂著他說話呢就被按到床上折磨了一番。結果方才她的態度那麼不好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他只是為了她腹中的孩子。

想到這裡她抬頭又飛了記白眼給他直瞪的錦麟暈頭暈腦的摸不准狀況。他實在猜不出她這般態度的原因便問:「暇玉我都說我......愛愛......你了。你怎麼還不開心不管怎麼說了有喜了難道就不值得你高興嗎?”

「你這個人就會把人往壞了想。你一大早吐了七八遍再被人從床上拽起來又摟又抱差點把肋骨肋端了試試。保准你笑不出來。”

錦麟默然須臾苦笑:「我下手有那麼重麼。”

她心說瞧吧居然惡狼變綿羊閻羅變菩薩了。假如自己以前敢這種口氣和他說話他不給她點顏色瞧瞧才叫奇了怪了。他現在表面上裝出容忍自己的樣子其實心裡早就氣翻了吧。想到這裡朝他冷哼了一聲然後起身向床裡爬去。

錦麟不明所以:「不坐了?”

「想躺會不行嗎?有規矩說我必須得坐著嗎?!」使勁的剜一眼背對著他臉朝裡躺下了。錦麟挑挑眉深吸了一口氣心中勸解自己她只是因為有了身孕一時身子和心理難以接受自己得多忍忍她畢竟她以前不是這樣的人。不過想到她有了自己的孩子錦麟複又綻放笑容向她的後背投去暖暖的充滿愛意的目光並忍不住笑出聲來。

誰知不等他笑完就見她轉過身朝他冷冰冰的說:「我想休息一下您能安靜會麼?”

笑還有錯了?!至此他被她撩起的怒火暫時壓過了喜悅他低聲呵呵冷笑道:「吳暇玉你是故意找茬是吧剛懷了孩子你就準備玩‘挾天子以令諸侯’這招了是不是有點早了?孩子還沒生下來呢不知是男是女你倡狂什麼。”

終於恢復本性了?暇玉絲毫不讓的說道:「我倡狂?我有什麼倡狂的?說的好像我能一直占著你正妻的位置打算母以子貴呼風喚雨似的。”

錦麟被氣的笑了:「有意思你不做我妻子你要去哪兒啊?”

她想通了他這個人以自我為中心慣了她要是不點明瞭告訴他自己懷孕的風險他是不會體諒自己的。他就算只是把自己當成生孩子的工具她也得讓他知道她這個工具是抗著風險豁出命給他孕育子嗣的。

她道:「去陪我姑姑。”

錦麟一怔立即明白了她在暗示什麼笑容僵在臉上:「才有身孕你怎麼就往壞事上想。剛才悶悶不樂就是因為這個?你也太愛胡思亂想了。你姑姑和你能一樣麼她外嫁異地夫君待她又不好你在京城要什麼樣的穩婆和大夫找不到啊你瞎擔心什麼。」只顧著高興怎麼把這點給忘記了難怪她對自己有怨言了。

「萬一呢?」暇玉一眨眼眼淚就下來了:「你能保證找個賢慧的續弦不虐待咱們的孩子嗎?”

這話戳的錦麟心裡痛忙給她擦眼嘴上道:「她敢?!”

暇玉不禁訝然:「你還真做這個打算啊。”

錦麟忙解釋:「我是急了隨口就說了不作數你趕快忘了。”

「你說都說了叫我怎麼忘?」暇玉七分真三分假的怒道:「你該知道的女人生孩子就是走鬼門關我又是這個樣子。可你呢一聽到我有身孕了半點都沒替我想過光顧著自己高興。我要是不說是不是等我血崩要撒手人寰了你才能想起這點來?”

錦麟汗顏她占著理他真不好說什麼:「我......」

暇玉本是做戲卻當真心酸:「你沒想起來?”

過分糾結只會叫自己痛苦。她必須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孩子已經懷了現在神傷對誰都沒好處。反正她提醒他了若果他對自己稍微有心該知道她的難處所在了。如果他不上心她也沒辦法。只能儘量的讓自己放低要求不要因為他的寡情叫自己傷懷。

「我是太高興了沒倒出空來想別的呢你別因為這個生氣。」錦麟柔聲細語的安慰她:「暇玉我就是想和你有個孩子然後好好過日子。所以你千萬別再胡思亂想說那些喪氣話了你肯定會沒事的!這還有近九個月我去給你找遍天下名醫!”

暇玉悵然若失心想不管他的態度是真是假好歹他還願意表態安慰自己。

對他要求太多隻會讓自己鬱悶。所以知足吧。

她笑:「就知道你心裡有我。”

錦麟被她一冷一熱的態度折磨的內心焦躁不安。見她笑了心裡的一塊巨石終於落了地:「你可算笑了否則我都想以死明志了。”



府中常備一個精通千金科的大夫為的就是今日該大夫終於得到老爺召見醫術有了用武之地自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小月份和足月之前不能行房自然叮囑到了當然還有「欲子美好玩白璧觀孔雀。欲子賢能宜讀詩書務和雅。」這樣的教導說給主人聽。

說一千道一萬歸根結底‘胎兒未有定儀見物而變’外界的變化都會影響到他。想到妻子多愁善感喜怒不定的情緒他深覺不妙。她身子骨弱萬一小產了......小產倒不要緊就怕她傷了元氣再不能懷了......他一怔自己怎麼也受她影響忍不住往壞處想了。

等那千金婦科的大夫走了。他吩咐下去傳各院的姨奶奶們過來他有話和她們講。

等人到齊了他直接便道:「告訴你們一個消息夫人有身孕了。」待下面的各位臉上浮現出失望羨慕落寞的神情並齊齊擠出笑容道喜後。錦麟一擺手冷笑道:「我叫你們過來不是和你們分享喜悅的而是告訴你們都給我老實點。”

其中的老八平素乖巧覺得受了冤枉抖著膽子低聲說:「老爺您想多了我們為夫人高興哪敢......」

「不敢最好!哪個敢在這段時間挑事我看她是活膩了。夫人肚子裡的孩子平安出世我容許你們一起高興到時候各個院子的賞賜少不了。但是如果有人給她找不痛快想害這府裡未來的小主人我就把你們眼睛全都挖出來。若是治不了後院的麼蛾子我這個同知也不必當了。”

別說若說挖你眼睛殺你全家興許只是氣話或者威脅但在穆錦麟這裡十有七八是個計畫實施起來毫無障礙。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個都不敢吱聲。

錦麟又道:「這段時日都給我老實的在你們那院待著不許去夫人那裡假惺惺的獻殷勤誰要是不聽被我知道了讓我以為你想趁機弄事......」他陰森的冷笑:「到時候別怪我對她不客氣。都記住了嗎?”

在場的所有人沒一個不是打心眼裡怕他的皆屏住呼吸連聲應是。錦麟這才略微滿意讓她們下去了。之後又叫了大管家進來讓他給下人們漲月歸錢並說:「你告訴他們待夫人生了小主人這院子只要是喘氣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有賞。之後的起名滿月周歲都少不了他們的好處拿。”

大管家一聽是夫人有喜了連連恭喜主人不說還扯了一段跨年孕育的胎兒承接兩個年份的福氣貴不可言的理論。錦麟知道他是胡說但是聽的順耳聽了一會才將人打發了。

他回到臥房將從大夫那裡聽來的話如實轉達給了妻子。他要她明白哀聲歎氣、愁眉苦臉對孩子十分不好。還沒發生的事情不要過分的擔心先做好眼下才是最要緊的。

暇玉明白保心情愉悅舒暢的重要性但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她的日子好過、不好過變數在他身上。

現在有孕在身跟他提點意見:「這樣吧我答應你不唉聲歎氣你答應我以後不許朝我亂髮脾氣。”

錦麟哼:「還用特意說為了你和孩子你不說我也會寵著你哄著你的。對誰發脾氣也不能對你發。”

他不說倒好他一說她反倒對他的信任度降低了許多:「我覺得寫下來比較妥當最好再按上手印。」說著吩咐丫鬟去端筆墨紙硯錦麟又好氣又好笑:「我還能騙你?”

「不是啊就是怕你太忙了忘性大。咱們寫下來掛在床屏上時刻提醒著你點。」暇玉無所謂的說:「再說了你可以寫上不許我愁眉苦臉不許說喪氣的話啊反正我能做到。”

等丫鬟端來筆墨暇玉鋪展平一張紙端端正正的寫上:不許對吳暇玉發脾氣。然後輕輕呵氣吹幹墨蹟展開給他看笑道:「能做到嗎?”

錦麟覺得可笑他疼她還不及怎麼能會朝她發脾氣?便道:「還用問?」拽過那張紙手指在印泥盒裡蘸了蘸蓋了手印並笑道:「我知道你是圖心理安慰我對你發脾氣你也不能怎麼樣這就是個一紙空文罷了。但我願意給你這個承諾。”

暇玉嘟嘴:「誰說是一紙空文了。”

他好奇的笑道:「有意思你又沒寫懲罰措施。”

「有啊你在這九個月裡每次朝我發脾氣我就在這背面記錄一次等孩子大了拿給他看跟他說你爹是個不守信用的人你還沒出生就嚇唬你。你上面還有你爹的手印呢。”

「你——」錦麟道:「好你個陰險的小娘子算你丈夫是不是?」便起身作勢去奪那張紙暇玉趕緊疊好握在手心裡不放兩人鬧正歡就聽暇玉‘噝’的一下抽了口冷氣嚇的錦麟以為傷到她了忙彈跳開關心的問:「怎麼了?怎麼了?”

「紙有些硬攥的太緊了硌的手心疼。”

“……你你敢故意嚇唬我。”

暇玉輕咳一聲對手心裡的那張紙說道:「孩子你看你爹要生氣了。”

錦麟立即笑眯眯的道:「我可沒生氣。」並且呵呵笑了兩聲以示展示好心情。暇玉笑:「你沒生氣就好時候不早了咱們也該歇息了。”

每日都是她給錦麟寬衣解帶如今她有了身孕錦麟覺得這個對她來說在某種意義上個累活。免了她的服侍自己脫衣兩人熄滅燈燭後雙雙就寢。暇玉倒沒什麼正巧又累又乏靠著他一會便迷迷糊糊的有了困意。但錦麟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每每想到今天的喜事就難以自已的歡喜。他便側身看向妻子黑暗中看不到她的面龐感覺到她近在咫尺的呼吸只覺得心裡分外酣甜。

朝著她的氣息靠過去輕輕吻了一下把人摟在懷裡忍不住笑了。

暇玉被他的動作弄醒不耐煩的翻身背對著他心裡默念他最好安分下來叫自己好好休息。不想過了一會只覺得他後面在輕輕撫摸自己的小腹動作雖輕但仍舊讓她十分困擾。她心裡勸自己他就是好奇摸兩下覺得沒意思就罷手了。

錦麟輕撫她的小腹心說這平坦坦的腹部真的能在幾個月後隆起來嗎?現在看來真是一點跡象都沒有。是不是摸的感覺不准?他坐起來去掀妻子的中衣準備一看究竟這時就聽妻子聲音低沉帶著幾分怨恨的質問:「錦麟你不困嗎?”

「你沒睡?”

「......」她懶得說什麼了坐起來按著他躺下哼唧唧道:「求你了錦麟你安靜一會唄行麼?”

他自從在床上躺下可是一句話沒說怎麼不安靜了?“……嗯好咱們睡。」臥倒後閉著眼睛熬了一會太過興奮沒有半點睡意。巴不得一轉見就過十個月才好。

他微微撐起身子靠在妻子耳畔道:「你覺得是兒是女?”

「......」裝睡裝睡。

「叫不准的話取個男女都可用的字有備無患。”

暇玉被他煩的受不了坐起來恨道:「我要下床!」錦麟道:「幹嘛?起夜?”

「我要寫上禁止你晚上不睡覺折騰人這條叫你簽字畫押。”

錦麟忙笑著賠不是:「我知錯了我知錯了。再不出聲了你快睡吧。」暇玉不信:「你先躺下我等你一刻鐘你安靜了我再睡。」他不肯抱著她一併躺:「這次絕對保證對天發誓。」她這才同意了他的摟抱頭搭在他鎖骨下閉上了眼睛。



年假結束後錦麟竟起了偷懶的心準備以有事為托詞在家陪夫人幾天。無奈暇玉受夠了他過分的關注對他說:「你還是去吧坐穩了位置才是為孩子好。」錦麟這才被說動了心離家去了衛所。

他心情大好怎麼看這個世界都美連詔獄裡關著的那個些不停咒駡他們鷹犬爪牙為非作歹早晚必遭天譴的囚犯們錦麟此刻也覺得倒楣的可愛。新年伊始他按例在潮濕陰冷泛著黴味兒的牢裡巡視發現去年關進來的戶部侍郎還挺有精神的便吩咐道:「給他加個草席。晚上做點好的吃。」弄的那侍郎以為自己要去見閻羅王了情緒低落了許久。

剛開年是沒什麼事的。他準備畫了卯待一會就回陪妻子。熬靠時間無聊時便雙手撐著下巴心想晚上回去跟她商量一下給孩子取個什麼名字。正想的美忽然瞥見外面有人探頭探腦的徘徊游走他便正色呵斥道:「誰?”

那人聽聞哭喪著臉走進來後噗通就跪下說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屬下屬下將駕帖丟了屬下罪該萬死請大人責罰。」他姓孫掛個百戶職位有任務在身帶著抓人的駕帖去西北抓人結果年前出發走到半路發現抓人的駕帖沒了還是花銀子買到今日同知大人在衛所這個消息便進來請罪希望私下裡能求得通融。

他已經做好了丟掉一切哪怕被發配充軍的打算。不想卻聽穆同知道:「丟了?再開一個就行了。我給你寫個條子你去南鎮撫司重新拿個駕帖。」說完提筆寫了個紙條並叮囑:「這次小心點別弄丟了。”

「......」孫百戶覺得很不真實。本應該出現的暴跳如雷和訓斥謾駡呢?難道同知大人太氣惱了準備耍個特別的招數懲罰他?會不會在他接過紙條的瞬間給他一拳?他心驚膽戰的顫抖著雙手去碰那紙條居然安然無恙的拿到手裡了什麼都沒有發生。

孫百戶拿著紙條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就見同知大人歪著頭撐著臉雙目呆滯的盯著牆角在笑他毛骨悚然立即逃命似的走了。

而錦麟神游了一會後伸了個懶腰道:「時辰到了回家!”



第四十六章

天氣轉暖,屋簷上的薄薄的積雪開消融,雪水彙聚成晶瑩閃亮的水珠沿著房檐滾落,恰好暇玉一腳邁出門,一個水珠落到她項裡,冰的她脖子一縮。她伸手抹了,自喃道:「還沒立春呢,就這麼暖和了。」一旁的青桐擔心的說:「夫人,今個天是挺暖和的,但是......咱們還是回去吧。」暖雪也同意:「是啊,地上稀溜溜的全是雪泥,您可小心著腳下。”

「我就在這兒站會呼吸一會新鮮空氣,總在屋裡悶著,沒病也得憋出病來。」陽光暖烘烘灑遍周身,暇玉懶洋洋的雙手交叉伸過頭頂,慵懶的說:「冬天快過去吧,還是喜歡暖和的天氣。”

「到了夏天,你又該吵著熱了!”

忽然穆錦麟的聲音傳來,打斷了暇玉此刻的舒適和閒散,她就見穆錦麟已大步流星的走到離她很近的地方了:「你怎麼回來了?”

「畫個卯就回了,剛過完年,大家都懶著呢。我那麼勤快幹什麼!」他道:「倒是你,在這做什麼?”

她信口道:「等你呀。”

錦麟還真信了,笑道:「你等我什麼,我萬一不回來呢?”

暇玉微笑道:「我娘倆在這兒呢,你不回來,能去哪兒?!有些起涼風了,咱們回去吧。”

錦麟趕緊攬著妻子的肩膀進屋去了,剛一坐下,他就說:「乍暖還寒,你除了正午陽光足的時候,別往外面去。」暇玉笑答:「嗯,聽你的。”

這時一旁的丫鬟過來伺候,給他脫了衣裳摘了繡春刀。暇玉則在一旁左坐著看,心說真是待遇提高了,連妻子的本職工作也可以免除不做了。

「你早上吃的什麼?”

「地黃粥,說是可以止孕。可我沒覺得有什麼效果,還是吐的厲害。”

錦麟埋怨她:「我就說今天告假在家陪你,你偏不從。”

哎?自己孕吐和他去不去衛所有什麼關係,難道他在家,她就不吐了?暇玉一默,笑著說:「你不得賺銀子養家麼。”

錦麟道:「現在的家當,放著給你吃,你幾輩子也吃不完。”

「......」暇玉露出為難的神色,不無擔心的說:「所以,現在你在錦衣衛當職是為了權勢?」他哼哼笑道:「我現在撂挑子不做了,保准明天腦袋就得搬家。不過,你放心,只要一直往上爬,做到指揮使就行了。”

「那鄒公公能幫到你嗎?」她輕聲問。

「他不找我麻煩,就是我幫我了,希望浮香這禮能讓他記在心上。”

她終於把話題繞到浮香身上了,她違心的道:「是呀,希望鄒公公看在她和他一直掛念的人相似的情面上,好好對她。」之後低喃:「不知她過的好不好......可憐見的。”

錦麟猜她是準備求他,讓他把浮香領來給她一見。他便默不作聲的等她主動求自己,再賞賜她這個人情。可等了好一會,仍不見妻子開口,心中所想,由她張嘴求自己變成了她怎麼還不開口。

「我晚上吃桑寄生煲雞蛋,這是個安胎用的食方。你呢,錦麟,你想吃什麼?時辰不早了,該吩咐廚房去做了。”

她說話了,說的卻不是浮香的事,著實出乎他的意料。錦麟一怔:「難道你不想見浮香?”

暇玉立即起身,拉著他的手無比欣喜的說:「你同意讓她見我?”

「我沒......」

「沒什麼?」她因為欣喜眸子閃著亮晶晶的流彩,直看的錦麟縱然臉皮再厚,亦不忍心傷她,順勢道:「我沒打算阻擾你們主僕相見,你想見她,就讓你們見一面。”

她樂的合不攏嘴:「錦麟,你真好。」他故意哼了一聲,指著自己的臉頰道:「知道我好了,還不快親爺一下。”

世界上居然有他這種褫奪別人物品,然後拿到原主人面前顯擺邀功的人。不過不管怎麼說,人在屋簷下哪能不低頭,浮香在他手裡拴著,她有求于人,得哄著來。便乖乖的俯身在他臉上輕印了一下,果然哄的錦麟歡喜,攬住她的腰,讓她坐在自己腿上說話。

這時,青桐端來杏仁蜂蜜飲剛擱到桌上,錦麟就給拿了,非要喂她喝。他越是殷勤,她越是深以為苦,因為他的殷勤是不可以拒絕的,否則後果很嚴重。

第二個月最是危險和關鍵的時期,錦麟怕她坐在自己腿上不舒服,等她喝完了杏仁蜂蜜飲,就將她扶到床上,拿引枕給她靠著歇息。

「明天我讓浮香和你見一面,你們見面了,但你得答應我,不許哭哭啼啼的。若是見淚,你們還是別見的好。”

「這都過去好幾天了,我都冷靜了。」暇玉歎道:「再說了,我哭有什麼用,閣老們和你尚且懼怕那閹人幾分。他看上誰,誰都逃不掉。”

錦麟勾唇笑道:「你也別把事情想的那麼悲觀,你怎麼知道浮香就不願意呢,不信你明天問問她。”


她多少知道點他們錦衣衛的手段,擔心的問:「你不是在這幾天,讓人對浮香她做過什麼嚴刑脅迫的事情吧。”

「怎麼會?!」他淡笑:「把她逼的心如死灰,她一個人無牽無掛的,萬一找個機會一頭碰死了,我沒了進獻的籌碼,或者她見面跟鄒公公扭打起來,我送這麼個東西給他,我豈不是在給自己找麻煩。」樓住她的脖子,將她的面龐慢慢拉到自己面前,看著她的眼睛笑眯眯的道:「對她,我可是吩咐教導她的人,七分硬,三分軟。”

「何為七分硬,三分軟?」她不懂。

「你明天見她,就知道了。」他神秘的笑。

暇玉忐忑不安,穆錦麟不笑的時候,是一定沒好事的,但是笑了,十有七八也不是好事。

明天就能見到浮香了,暇玉還是打心底高興的。晚上就寢後,仍舊在腦海裡盤算著明天或許會遇到的狀況的應對措施,竟越想越清醒,加上錦麟總在一旁時不常的鼓弄她一下,深夜時分,她還沒睡著。

「錦麟......」

他馬上知錯,把手從她胸口順出來:「我不摸了。你還沒睡麼?”

沒睡成有你一半的功勞。她側身向他:「我睡不著,你講個故事給我聽聽吧。”

“……”

「你睡著了嗎,怎麼不說話?」暇玉往他懷裡拱:「什麼都行,隨便講一個。”

「非要嗎?”

懷孕是兩個人的事,養孩子也是兩個人的事,哪能便宜了你:「嗯,為了讓我們娘倆休息好,你就勉為其難一下麼。這帳內就咱們兩人,不管你講的好不好,聽眾僅自己們兩個。講講唄,你走南闖北就沒聽過什麼事兒麼?”

錦麟繃緊嘴唇,想了好一會,才道:「我給你講個滁州四女上吊的案子吧,案子十分蹊蹺,那家男主人上京告了禦狀,因其中一個死者和王世子不清不楚的,皇帝特讓錦衣衛限期破案......」暇玉打斷他:「就沒有不這麼兇殘的嗎?”

「嗯......讓我想想,開原顧家滅門案......」

「這和上面的有區別嗎?”

「有啊,死的人更多。”

「......」她就不信了:「那你們公差在外,比如你上次去抓慶王,你們錦衣衛在路上談論什麼,就沒互相說說笑話?你想想,如果有,講給我聽聽就行。”

「我們在路上不講沒用的。多半時間在商量怎麼逮人,以求萬無一失。”

「多半時間?那其餘的時間呢?」暇玉問道。

「商量抓回來用什麼刑法審訊。”

暇玉心說你沒救了,便準備離這活魔遠點,不想剛一動就被他箍在懷裡:「去哪兒?不聽了?」她道:「聽這些血腥的內容對孩子不好。」這種胎教下,估計生出來的孩子還不如他爹。

「嗯......我們再換一個。」他眸子轉了幾圈,有了故事:「給你講個前幾年發生的,奶娘告狀逮住繡娘的事吧。”

她皺眉:「一聽題目就很無趣。”

你還挑剔上了。他沉住氣道:「你沒聽怎麼知道沒意思?”

她這才意興闌珊的道:「那你講吧。”

「......」好像他非得伺候她一樣,錦麟沒好氣的開口:「去年這個時候,太子乳母的女兒本來馬上要嫁人了,不想卻有了身孕,掛房梁上吊了。她娘非得說是她女兒是被人姦污受孕,死的冤枉,跟皇后哭訴冤屈。皇后求了皇上派我們錦衣衛去查,我們把可能跟她女兒有關系的男子都查了個遍,卻一點頭緒都沒有。正一籌莫展的時候,卻有了轉機。我發現她的家繡娘十分古怪,看著特別不對勁,不像個女人,把她按住,讓婆子扒了衣裳看,果然是個男人。”

暇玉不關心所謂繡娘的奇怪,只問:「你是怎麼發現那個繡娘蹊蹺的?”

他犯難了:「只是憑感覺,雖無證據,但就是覺得他不對勁。”

「哦——我懂了。」她一挑眉:「你知道我們家濟號怎麼分辨假藥材麼?不是教學徒假藥材的特點,而是讓他們不停的接觸真藥材,到時候一上手,從重量氣味,感覺上就能分辨出來。」感覺兩個字故意加了重音。

他聽出她是諷刺自己:「你還真說對了,爺碰的女人多了去了,一打眼就知道他是假女人還是真男人!”

她嗤笑,沒有直接反駁他,而是釜底抽薪否定整個故事:「沒覺得這個事情,哪裡有意思。”

「......」他選擇繼續講下去,求得她到底肯定:「我還講完呢,盤問那個繡娘,我們才知道他不是自己作案,而是有十數個同夥。小時候被養在他們‘掌家’名下,教習他們,等他們到了十幾歲就出來,幾個一夥,專門進入各個人家做繡娘,或教習女紅,或給人做繡活兒,期間纏住人家媳婦,做下醜事。訛詐哄騙那家的媳婦給他們金銀財物。這個繡娘本是奔著太子奶娘的兒媳去的,誰知怎地,竟和未出閣的小姐勾搭上了。事後他以為查不出是他,並沒逃跑,於是栽到了我們手裡,截止歸案,他自己說已經做下十幾起這樣的事情了。”

暇玉想不通:「我就奇怪了,他扮成女人......對方難道會對女人有興趣,那麼到床上發現是男的,豈不是嚇死了?”

「這你就不懂了吧。」他哼笑:「他說,男女之事的訣竅在於不停的試探,女方有意,此事可成。否則,他立即找藉口離開這家。”

「怎麼試探?說自己是男人?”

「當然是一步步慢慢試探了,今日洩露一點痕跡,明日流露一點曖昧。你當人家十幾年的技巧是白學的嗎?”

暇玉嗤之以鼻,不屑的說道:「什麼試探,就是給沒能耐的人用的,若是跟某人一樣,氣焰沖天,才不管你是願意還是不願意!看上了,必須乖乖的奉上!哪個敢多句嘴!”

錦麟對號入座,道:「我好心給你講故事,你自己說,你這是第幾次指桑駡槐了?”

暇玉在黑暗中白了他一眼,但是嘴上語氣軟糯的說道:「我在說鄒公公看上浮香這件事啊,我什麼時候指桑駡槐了?”

「......」他默然半晌,忽然計上心來,朝她笑道:「是啊,哪裡是說我,我要歡好,必然要試探你的意思,你肯了,我才寬衣解帶......」說著手探進她中衣內,滑進肚兜內搓著她的軟雪,一邊還吻上她的唇。他原來只想摟摟抱抱,親親摸摸,不多造次。不想自暇玉有孕,他已經忍了多日,一番纏吻不覺情動,氣喘心跳,幾乎不能自已。

暇玉聽他呼吸加重,忙道:「你別胡來。”

他拿鼻尖供著她一側的耳蝸,啞聲道:「......我知道,我知道。」慢慢將她放開,坐起來在黑暗中喘氣。

暇玉整了整衣衫,看著他的背影心裡才想,難不成他想去別的院子找姨娘?自己要不要賢慧點,主動讓他過去,省得他抹不開臉面半夜從懷孕的妻子身邊離開。

“……”

慢著,憑什麼啊?她未來的懷孕風險和變數還未可知,讓他忍忍怎麼了?就算他不能忍的話,他有腦袋有腿,願意去哪個院子睡就去哪個院子睡,她除非有病,才給他操這份心。想到這裡,她拉過被子給自己蓋好,不准備管那尊在黑暗中忍耐的活魔了。

就此時,他突然靠過來,抓住她的手往他腿間揉去,暇玉心知他是要她以手代勞,立即說:「錦麟,你......」不等說完,被他一口含住,把她的話生生給吞咽了下去。暇玉哪懂這個,又羞又怕,身體往後躲,他則黏住她,和她纏吻。她心中叫苦,如果知道這樣,就該勸他離開。這時錦麟含含糊糊的叫她的名字,她才得了喘氣的機會,哼唧唧的嬌喘不止,她的嬌啼傳到他耳中,他便在身子繃直,弄了她一手白漿。

他粗喘著安靜了一會,去吻她的額頭,口中道:「玉兒,你真好,你真好......」暇玉見他消停了,便叫了人端了水進來淨手。等做完清洗,錦麟和她面對面躺下,兩人都沒了剛才的精神,不久便睡了過去。



錦麟沒有失言,第二天果然讓人把浮香帶回來給她見面。可才幾日沒見,暇玉幾乎認不出眼前的人是浮香了,先不講穿的戴的,滿頭珠翠的外表和以前大不一樣,而是整個人的氣質和眼神全不同了。

暇玉不免擔心,讓浮香坐下細談:「......你這幾天一直在哪裡?有沒有人為難你?」浮香淡淡的微笑,輕聲說:「夫人,我住在哪裡不能說,反正對外,我已經是個布莊老闆的女兒了。這幾日沒人為難我。”

新的身份嗎?暇玉眨了眨眼,她原本的設想是浮香會對自己哭鬧求自己救她,不想她居然這麼冷靜,反倒讓她不知所措了:「你知道......你以後的去處吧。”

「回夫人,知道,伺候鄒公公。”

「......」暇玉終於忍不住了,道:「浮香,這裡就咱們兩個,你有什麼委屈,只管跟我明說。不用忍著!」見她還是波瀾不驚的樣子,暇玉便猜:「是不是他們威脅你了?”

「沒有。我身邊的人,一直在跟我講道理。」浮香道:「告訴我沒有任何人可以救我,掙扎抵抗受苦的僅自己自己。如果我順從......我可以輕易的讓我賣掉我的老爹和後母生不如死,如果我一頭碰死了,則連個裹身的席子都沒有。”

暇玉竟不知該說些什麼,本是想開解對方,卻發現對方被她想的開的多。

浮香保持著若有若無的笑容:「您和老爺尚且有身不由己的時候,我這種牲口一樣的下人,命本就不值錢。不管怎麼說,現在終歸是值錢了。”

暇玉低聲喚:「浮香......你......」

「夫人,時辰不早了。轎子還在等我,我得走了,還得聽人教習我以後的避諱。」說罷,起身告禮:「夫人,奴婢告辭,以後再不能伺候您了,您千萬保重。」徑直向外走去,待到門口,抬起袖口擦了下眼角,一咬牙出去了。

暇玉怔在原地,她明白了穆錦麟所謂的三七是指什麼。三分威逼脅迫,七分權勢利誘。

見過浮香,她的情緒一整天都十分低落,直到穆錦麟回來仍是如此。他看出她的消沉,便儘量哄著,連提也不提浮香兩個字。

青桐按時端來杏仁蜂蜜飲,錦麟舀了一湯匙遞到她嘴邊:「來,張嘴。」暇玉瞭他一眼,含住那湯匙喝淨了湯汁,卻漏了一滴在嘴角。錦麟笑道:「左邊沾上了。”

暇玉剛要伸出指腹去揩,忽然想起昨晚的事,停了手而是用舌尖去舔。不想這細微的動作,被穆錦麟逮了個正著,他有心試探,笑著抓過她的左手,讓昨晚服侍過他的,她的手心靠近她的嘴巴:「沒擦淨,還有。”

暇玉心存芥蒂,不自覺的掙扎,並別開臉。

他便肯定了猜測,不禁刷開他的手:「你還嫌棄上我了?你有孕在身,我沒去找其他女人,只叫你用手給我揉揉,你還不滿意了?我還沒叫你含著呢!”

暇玉只覺得心中分外苦楚,浮香那積攢的鬱結,加上因懷孕而情緒撥動,她終於受不住了,眼淚滾滾而下:「穆錦麟,你不發火不能說話嗎?你怎麼跟我保證的?非得讓我每隔幾天就痛苦一次,你才開心?你去誰哪兒住,我攔過你,說過一次不字嗎?”

他把桌上的碗推到地上:「對,是我犯賤,非得守著你!我去別的地方住,就沒今天這場事了。」說罷,當真氣哼哼頭也不回的走了。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10 PM

第四十七章

等他走了,丫鬟們才敢圍上來收拾碎片並安慰夫人。有說不要生氣莫傷身的,有說老爺說的是氣話,還是疼夫人您,一會他就能回來看您的。

暇玉恨他至極,眼淚成串往下掉,鼻尖都哭紅了:「我處處迎合他,他叫我向東不敢向西......怎麼就沒落下一點好?服從一百件事,稍微有一件事不合他的心意就這樣......活著可真累。”

青桐和暖雪面面相覷,其中青桐先透濕了帕子給她:「奴婢知道您說的氣話,老爺對您的好,這府裡誰都知道。」暖雪亦附和:「是呀,這麼多年來奴婢還沒見過老爺對誰這麼上心過呢。老爺就這個脾氣,您現在有了小主人,他不會撇下您不管的。”

暇玉擦著眼淚,恨恨的說:「若不是肚子裡的這個孩子,他今個還能這麼走了?早謾駡折騰我了!”

兩個丫鬟聽了夫人的話,嘴上不說,但心裡都贊同。如果這時再跟夫人說些假話來勸慰,倒顯得自己這下人的不守本分了,便都閉了嘴巴,默默的收拾一地的狼藉。

其他的僕婦輕輕的扶起暇玉,讓她回到裡屋的床上躺臥休息。到了晚飯時,才再來輕聲喚夫人,本來以為夫人和老爺大吵了一架,定向以往一樣沒有胃口吃不下,沒成想夫人一聽開飯了,略作收拾後便開始用飯。蝦仁豆腐和苦瓜燉排骨吃了不少,豆苗燒銀耳與芹菜炒豬肝也動了幾筷子,鮮菜排骨湯大概是對味,喝了一小碗,只有黃豆豬蹄和香菇油菜沒動。比起以往,可謂胃口驚人了。

與妻子的大快朵頤相比,穆錦麟在書房的滋味就不那麼好過了。因他很少過來這裡,屋子裡沒‘人氣’不說,加上一屋子的書卷更是透著一股壓抑的氣息,他躺在書房里間的小榻上,明明餓的慌,可就是不想讓人備飯,寧願這麼躺著幹熬。

他離開上房大概有一個時辰了,外面的夜幕已經落下,屋內卻連個蠟燭都沒點。剛才有個小廝進來問他是否掌燈,被他被罵出去了,現在不禁有些後悔。

方才如果忍住,不將那碗杏仁蜂蜜飲摔到地上嚇的她哭出來,或許現在兩人已經和好如初了。他心裡歎了聲,翻了身臉朝另一側躺臥,過了一會,只覺得後背有些涼意,便剛改了姿勢,仰面朝天的看著屋頂發呆。

也不知她是不是還在掉眼淚......不如回去看看吧,懷了孩子身子骨弱。

他坐起來,正欲起身,忽然念頭一轉。心裡恨道,就是她上次又哭又鬧,他遷就她,讓她得到了甜頭,才使得她這般嬌蠻。以前哭鬧,尚且有幾分柔弱在裡面,剛才倒好,居然敢直呼他的名諱,當著下人的面跟他頂嘴。

她是不是以為自己這次也會去求和?

這次低頭了,她以後就得騎到頭上去了。

想到這裡,他重新躺下,喉嚨裡哼了幾聲,憋悶難忍之余,騰的一下子又坐了起來。大聲叫了小廝進來掌燈,然後備菜備酒,自己借酒澆愁,無奈平日應酬慣了,酒量太好,直喝到臨近深夜,才略微有了幾分醉意,仗著酒勁和心裡膨脹的怒氣,將酒盞往門檻上一摔:「吳暇玉,你要是識相,趕快過來下跪認錯!老子就原諒你!”

忽然他一怔,心裡嘀咕,她會不會恰好過來,聽到這句話,掉頭回去了。立即起身開門問守門的兩個小廝:「夫人來過嗎?」那倆人連連搖頭:「沒人來過。」錦麟便泄了氣,垂頭喪氣的拖著步子回到桌前,自又斟了一杯酒,仰脖飲盡,然後伏在桌上瞅著屋角眼神發滯,過了一刻鐘,他撐起身子,精神抖擻的出了門。

必須找吳暇玉理論一番,反正他不是去道歉哄她的,所以理應理直氣壯,對,理直氣壯。

吹著涼風到了上房那院,不想剛一進去,就碰到迎面出來的青桐。兩人皆是一怔,錦麟先開口:「夫人現在怎麼樣?」雖然於心不忍,但他想聽的是她十分懊悔,以淚洗面這種話,這樣他的出現才有價值。

「回老爺,夫人一直在暖雪及奴婢玩馬吊牌。現在玩膩了,正要奴婢去取雙陸棋。”

聽起來,似乎心情還不錯,錦麟裝作若無其事的問:「她用過晚飯了?”

「嗯,主食和菜品都用的很好。.青桐如實回答。錦麟不甘心:「她沒派人去打聽我這邊的情況?」青桐面露難色,但還是如實說了:「......不曾。”

錦麟便道:「你告訴她,我今夜就在書房,她要想認錯,就儘早。」說罷,醉醺醺的拂袖而去,而青桐看著錦麟的背影若有所思。半晌才去取了雙陸棋回屋,一進屋,暖雪便嘟囔:「你去哪兒了?這麼慢,還以為你被夜風吹走了。”

暇玉笑道:「定是輸怕了,在外面多待一會,緩緩手氣。”

青桐見夫人笑的舒暢,再想想剛才老爺的模樣,心裡極不是滋味。夫人本應去道歉,卻在這裡沒事兒人一樣在這裡玩牌,任老爺自己在書房喝悶酒。以前她哪敢啊,就是仗著有了小主人,挾持老爺罷了。

暖雪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快發牌。」青桐虛笑道:「這就發,別催,還不行我念叨幾句,求個好牌呀。”

又打了三回合,暇玉便問:「什麼時辰了?」暖雪先回:「是子時一刻了。」她便坐直身子往外眺望了眼,明知道什麼都看不見,但圖個心理安慰。約莫這個時辰,某人大概是不會來了,於是吩咐:「把牌收了吧,給我端水洗漱。”

等夫人睡了,兩人才去外間的屋子歇了,待到入了後半夜,青桐悄悄起身披衣裳,躡手躡腳的還是驚醒了一旁的暖雪,暖雪半夢半醒的嘀咕:「你瞎鼓搗什麼呢。」青桐低聲說:「我去解手。”

「夜壺不在那呢麼。”

「漏了,我正好拎出去倒了。”

「唔......」暖雪縮了縮身子睡了過去。



隨著時間的推移,穆錦麟越發焦躁不安起來,在小榻上烙餅一般的翻來覆去,一會弄弄枕頭,一會掖掖被子,一會覺得身邊缺點什麼,一會又覺得小榻伸不開腿腳。早知道這樣,他就隨便去哪院住了,反正就像她說的,他去哪,她也不攔著。

給她機會來認錯了,仍舊執迷不悟,就別怪他無情了。他立即坐起來,手忙腳亂的穿衣裳。本來就是麼,他何苦為難自己,沒娶她之前,自己自由自在多好,哪有這麼多的煩心事。她懷孕了,不是要安靜麼,就叫她安靜去吧!

不過......不過自己這麼走了,她一會如果來了,豈不是錯失機會了。不差這一晚,哼,就等等她吧。於是錦麟又解了外衫搭在一旁,須臾又泛起愁來,自己的飛魚服和繡春刀都在她屋擱著,如果她今晚不來,明天難道要厚著臉皮回去拿?不行,不行,絕對不去!

她今晚會來吧......如果來了,就原諒她好了。

這麼期待著,熬著時間。醉酒兒和困意襲來,他勉強打著精神。一時埋怨她,一時又期待她的出現,頻頻輾轉反側。正此時,就聽書房的門咯吱一聲輕響,他立即興奮起來,滕然就清醒了,滿心歡喜的準備迎接她。

一雙溫暖纖細的手觸摸到他的臉頰,他立即伸手握住,把人拉到懷裡就勢摟住,哼道:「知錯了?」可是他馬上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他狐疑的向後挪了挪身子看懷中人,于黑暗中只能看個大概輪廓,但從身上的味道可以分辨出並不是他期待的暇玉。

這時躺在床上的人,顫著聲音道:「老爺,是奴婢......」

他聽出是青桐,氣的發瘋,惡狠狠的質問:「怎麼是你?」或許是暇玉身子不舒服,叫她來遞話的,只是她為什麼不先出聲,害得他認錯人。

「爺,奴婢怕您夜裡著涼,想進來給您掖掖被子......」她坐起來,跪到榻前的地上。

他聽了這話,馬上就翻臉了:「你這是什麼話?我叫你伺候夫人,你半夜不睡,跑來這做什麼?”

「可是夫人用不到奴婢伺候啊......她自您走了,好吃好喝,和奴婢們玩牌玩的可開心了,是一點沒把您放在心上,您又何苦一個人在這裡受苦......奴婢怕您一個人喝悶酒,傷了身子,來過來瞧......」不等說完,突然就被穆錦麟拎了起來,繼而一個耳光扇來,直打的她耳道和鼻腔皆感到一股溫熱的濕意,須臾便有紅赤赤的血跡淋漓而下,淌了一衣襟。

「我和夫人之間的事,還輪不到你這賤人來說三道四!」錦麟暴跳如雷,忽然想起什麼:「你到底有什麼目的,你不說明白,我就叫你死都死不痛快。”

「奴婢......真的沒什麼目的,只是一時豬油蒙心,做下了蠢事。」她真的只是想過來看看老爺自己在書房過的好不好。

錦麟卻不信,腳踩住躺在地上的青桐的胳膊,順手搬起榻前擺的銅質香爐,然後往下一丟,直接砸在她手掌上,疼的青桐身子痙攣扭動。錦麟狠道:「你到底說不說?是誰指使你在夫人有孕的時候來爬我的床,想叫她和老夫人一樣......」說到這裡,他猛地愣住。

是啊,和自己的母親一樣......同樣是有孕在身,同樣是丈夫在外和丫鬟媾和。

結局會不會也一樣?

他跌坐在榻上,呆怔出神,半晌才起身喚來闌信,對他低聲吩咐:「把她弄遠點埋了,今晚上發生的事不許洩露半個字。明早編個藉口說給暖雪聽,讓她告訴夫人。」闌信不敢多問,招呼進兩個小廝,塞住青桐的嘴巴,將人拉了下去。

等人收拾走了,錦麟疲憊的仰躺在榻上。

暇玉有孕在身,如果她也和自己的母親一樣,因為這種事傷心難過怎麼辦?自成婚以來,他一直在她身邊,她能受得了這種冷落麼?

以前的兄弟護不住,難道輪到自己的孩子了,還是一樣的結果?

他就這麼胡思亂想到了天明。因宿醉和熬夜而頭疼欲裂,他還從沒這樣過,忍著疼往上房走。待進了門,讓丫鬟打冷水給他洗臉,等不那麼難受了,才走進去看妻子,見她還沒起。心裡不禁失望,不管怎麼說,青桐說的看來是真的了,暇玉當真能吃能喝能睡的。

他自嘲的哼笑一聲,自取了衣架子上的飛魚服開始穿。等穿好了,發現鸞帶不見了。沒有腰帶,他就沒法出門,他便翻箱倒櫃的找備用的,適才發現居然都不見了,他向安然高臥的妻子投去無奈的目光,走過去:「我的鸞帶,在你這兒呢吧。”

暇玉緩緩睜開眼睛,坐起來,從被窩裡掏出他的鸞帶握在手裡:「你要是不找它,是不是就不打算跟我說話了?”

錦麟哼道:「別不識好人心,我是不想打擾你休息。」說著,把手一伸:「把它給我。”

「......」這時暇玉注意到他無名指的指腹上有一道傷痕,皮肉紅腫。她好奇的問:「怎麼傷著的?”

他這才發現這道傷口,大概是昨晚上賞給青桐耳光的時候,她的耳璫刮的,他冷淡的說:「不小心弄的。」這個回答跟沒說一樣,暇玉笑笑,捧起他的手放在自己檀口前,探出舌尖輕輕舔了一下,見他沒拒絕的意思,便微張櫻口吮住他的指尖,並不急不慢的在口內用舌頭舔舐他的傷處。弄的錦麟又疼又麻,眼見自己大早晨的又有了反應,忙將手指□。

暇玉用小指將碎發勾到耳後:「還疼麼?”

錦麟沉默,忽然道:「暇玉,你以後要是不願意就算了,沒必要強迫自己做這些,就像剛才。”

她真心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她不伺候不行,伺候了也不行。而此時,錦麟就要拿回鸞帶,她忙拽住不許:「你抽出一刻鐘時間來,咱們把話說明白了,你再走。”

「說什麼?”

「你以後能不能給別人留個解釋的機會,再發火?”

本來因為身體不適而低落的情緒,經過她這句話終於煥發了生機,他滕然來了精神:「我還真是沒說錯你,你仗著有孩子撐腰,最近脾氣漸長啊,昨天不光跟我頂嘴,今天你居然還敢對我有所要求了?”

「你難道不覺得把話說開很有必要嗎?就拿昨天來說,我哪兒錯了?我以前從沒做過那種事,難免有點排斥,你有什麼不能理解的?你要我服侍你的時候,我拒絕了麼。那東西又不是長在我身上的,我沒那麼熟悉,覺得有點彆扭,一時沒法適應。你就不能體諒我點?直接把湯碗摔到地上,指鼻子罵我,你就舒坦了?”

「有什麼不熟悉的?你以前沒見過?”

「當然,前天晚上之前,我什麼時候見過了?”

每次都是直接發洩在她體內的,前天晚上確實是第一次。錦麟被質問住,只得裝作頭疼,揉著太陽穴道:「這......這......」

「還有,一開口就是我嫌棄你,我有必要嫌棄你嗎?我要是嫌棄你的話......喏,我肚子裡的是什麼?」硬拽過他的手,摸到自己的小腹處:「你的孩子在我這裡,錦麟,你總說有孩子你高興,你就這麼個高興法?”

他覺得很有必要反擊一下,否則的話,他有預感,未來這樣挨訓的日子不能少了,他哼道:「那你呢,你說要我去找其他院的女人,就有理了?”

她蹙眉:「這有錯嗎?那你養她們做什麼?我沒服侍好你,怕你受委屈,叫你去能讓你舒坦的地方,不對嗎?你們男人不是最討厭妒婦麼?難道這樣也有錯?”

錦麟打算無理辯三分:「我愛去哪就去哪兒,用不著你給我出主意。”

「所以你生氣,只因為我干涉你的自由了?」暇玉平靜的說:「好,我明白了,以後我絕不多嘴了。”

「對!」他大聲說:「你明白就好。”

「好,現在說開了。」暇玉攤手:「你還有什麼不理解不明白,生我氣的地方嗎?”

哪裡說開了?他還是那般鬱悶。他凶巴巴的瞪她:「誰說沒問題了?我昨天走後,聽說你過的不錯?吃吃喝喝的,全無所謂。”

暇玉立即指著他說驚詫的說:「你這個人怎麼這樣?真得全世界的人都圍你轉,你才甘心,連我和孩子也不放過。如果是我一個人,我肯定不吃了,但是現在我有了孩子,縱然你撒手不管了,我這個做母親的也得對得起他!」言下之意,瞧你那德行,還做爹呢,全無自覺。

「......」錦麟被她一貶到底,不禁辯解道:「我,我......」

暇玉倒要看看他還能說出什麼來:「你怎麼?”

「我,我頭疼,你快給我揉揉。」說著,將頭搭在她肩膀上,下命令:「別愣著了,太陽穴疼的厲害。”

她便給他輕輕揉著,低聲說:「你還記得你跟我寫的保證麼?”

「......」承認自己的錯過還不行,還得承認自己是個死性不改的慣犯。錦麟伸手去摸鸞帶,準備系上就走,再逼問下去,他真的顏面無存了,抬起頭道:「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有話晚上再說。”

暇玉不許,扯住鸞帶,道:「錦麟,我剛才說的話,你究竟往沒往心裡去啊。你能不能為我著想些?我現在有孩子了,沒辦法把十足十的心思都放在你一個人身上,我還得為孩子操心。以後肯定還有疏忽大意,不免做錯的地方,如果你次次都冒火朝我撒氣,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錦麟是鐵了心的不認錯:「晚上再說!」說罷,就聽妻子道:「到了晚上,你肯定會再次逃避,死不認錯有意思麼?”

這話著實有力道,他本來就是逃避和死不認錯的,不想被她毫不留情的揭穿了,連個遮擋都沒給留,於是索性全不要臉起來,頭就往她脖頸間蹭:「我就這樣,你今生今世都是我穆錦麟的人,你忍也得忍,不忍也得忍。反正我看上你了,你得給我生孩子,順我心意,這個理兒,我不死就改不了。”

受不了了,明明好好和他講道理,他居然耍起賴皮了。暇玉前功盡棄,只覺得一番話都喂了狗,無奈的推他:「快去衛所吧你,別在這耍賴皮。”

「我就賴上你了,怎麼著吧。”

「......」她怎麼就沒想到除了認錯外,還有厚著臉皮抵賴到底這招呢。正在她無計可施的時候,就聽到錦麟道:「暇玉,我昨晚上想好了,想把小妾們都打發了。這樣的話,咱們就不會因為我的去留吵架了。”



第四十八章

他自信滿滿的說完,仰起頭看向妻子,希望得到她欣喜的模樣,不想妻子滿眼的狐疑:「......錦麟,你還頭疼?」還將手放到他額頭上試溫度。他將她手拿開:「我是認真的。等我做完,你就信了。」將鸞帶扣好:「反正我好久沒搭理她們了,養著浪費糧食。”

暇玉一時還沒法接受這個令人倍感震驚的消息:「......可......」她現在的處境十分尷尬,拍手叫好不是,勸阻也不是:「你怎麼忽然起了這個念頭?”

他不想說是由昨晚青桐的事觸動的,便道:「膩了。再說,你一個我尚且沒法照顧周全,哪有空管她們。」他在妻子嘴上印了下,笑道:「你只管安心養胎,其餘的都交給我。」說完,掛了繡春刀,正了正官帽,拉著暇玉的手依依不捨的道了句:「我走了,等我回來,啊?”。待暇玉朝他微笑點了點頭,才走了。

錦麟到了院外,先將管家叫進來,將清理各院的事情吩咐下去,便昂首闊步去了衛所。

雖然他很少做錯事,但打發走姨娘,叫妻子徹底安心這件事,他覺得自己做的正確極了。與暇玉和孩子比起來,幾個女人簡直不值一提。

剛一到衛所坐下,就有遞消息的小校稟告:「大人,方才宮裡來旨意,叫咱們帶人去抓無名白,凡抓住的,一律充軍。”

所謂無名白是民間私自閹割,準備進宮做宦官的人,他們往往到了京城,發現進宮無門,只能三五成群的盤踞在京城近郊,或攔截馬車乞討,或者聚眾為盜搶劫路人,個別運氣好的才能找到給太監的外宅做奴僕的活計。

錦麟不耐煩的道:「怎麼又抓,年前不是抓過一次了麼?”

「大人,您還不知道嗎?因兩個月後的天壽節,各地藩王宗室已準備陸續入京了。”

天壽節是皇帝的壽辰,逢整壽,宗室近親來京道賀。他最近只顧著高興妻子和孩子的事,竟將此事忘記了。三代內宗室近親來京賀壽的話,就意味著他舅舅魏王也要進京,說不定還得到他府上稍作片刻。

錦麟道:「那你們這次用心點,別讓那些個閹人汙了各位王爺的眼!」說完,叫來十四所的千戶,讓他們在旗下抽調人手,去京郊抓那個人個無名白。他則負責坐鎮衛所,等著驗收抓捕結果。這個空隙,他忍住在心裡抱怨起來,兩個月後是天壽節,這期間麻煩事一定少不了,他指不定還要接什麼任務,到時候不在家,就陪不了暇玉和孩子了。皇帝逐年增壽,心裡是越來越難揣摩了,這次是跟無名白過不去,去年還曾叫錦衣衛蹲守在長安道上,看哪個王孫公子逾制亂穿衣裳通通給抓起來。

就這麼一會想著暇玉,一會想著藩王進京的事,轉眼到了午後。用了飯後,有速度快的衛隊,已抓了無名白回來。錦麟便開始忙著看各千戶寫的花名冊和文書,直到天黑了,才回到家中。

他一邊捶著肩膀一邊上房走,心裡喃道,一開年就這麼忙,臨近天壽節還不知會怎麼樣。不過他只求後半年能安穩點,叫他陪在快臨產的妻子身邊就好。

進屋見暇玉在燈下做針線,不禁皺眉去奪她手中的東西:「你不嫌累麼。離明年的冬至還早著呢,沒必要現在就給長輩做鞋吧。」把東西搶到手裡一看,見是個還沒他手指長的虎頭鞋。

暇玉笑道:「閑著沒事,做做這些小東西。孩子能穿最好,穿不了,我自個留著也挺有意思的。”

錦麟有些繃不住,只覺得自己被她的柔情溫暖包裹了個嚴嚴實實,巨大的幸福感之後,眼睛竟有些酸澀。暇玉見他眼神直勾勾的盯著那虎頭鞋,忐忑不安的道:「我知道孩子自然有府裡的繡娘做衣裳和鞋子,我只是閑的......我不做就是了。」誰知剛說完,就被錦麟摟進懷裡,在她耳邊低聲道:「你這麼好,我怎麼會怪你。”

暇玉乖乖任由他摟了一會,才試探著問:「你餓了吧,咱們吃飯吧。」錦麟聽罷,扳住她的肩膀,把她擺在自己面前叮囑道:「我以後再這麼晚回來,你就不用等我了。自己先吃就是了,別餓壞孩子。」暇玉溫笑:「你還說,我一天嘴就沒閑著,這會還不怎麼餓呢,倒是擔心你。」說著,給他解腰帶:「不過,我以為你今天還會早回,怎麼,開年就開始忙了?”

他推開暇玉的手,自己動手解鸞帶:「各地宗親進京賀天壽,皇上要我們京郊聚集的私自閹割的人,再打發去充軍。」暇玉有些吃驚:「這事你們也管。”

「皇上還曾叫我們收集民間各蔬果的價錢給他,大事小情,只要有聖諭,就得去做。」錦麟忽然歎了一口氣:「各地宗親進京,弄不好我舅舅也會來。”

暇玉只知道錦麟與東府的伯父關係不好,難道和母親那邊的親戚也不甚交好麼?她道:「怎麼,你不希望他來?”

「倒也不是,只是多年不曾見過一面,見面了總覺得怪彆扭的。」錦麟蹙眉:「算了,不說他了,該來的總會來。”

暇玉小心翼翼的問:「咱們是不是得準備準備,別慢待了王爺。”

「他八成還不喜歡別人盛情款待。”

暇玉哦了聲,換了話題:「我聽暖雪說,闌信告訴她,說你叫青桐去鄉下的莊子挑粗使丫頭進府,是嗎?”

「嗯。」錦麟含糊應答。

暇玉歎道:「原來是真的,我還以為她去哪了呢。暖雪說她昨晚出去就沒回來......」

「你擔心她作甚,她一個大活人還能丟了?去鄉下莊子的車馬今早出發,她晚上宿在門房旁邊,今早好方便走。”

“哦……”

這時就聽有人敲門,暖雪起身將小廝讓進來,那人愁眉苦臉的道:「老爺,不好了,八姨娘不願意走,丫鬟們沒看住,上吊沒了。”

錦麟怒道:「我給她銀子,隨她安去,她還給來這套!我看她是連個全屍都不想留!”

那人怕受遷怒,大氣不敢出,這時暇玉道:「錦麟,你消消氣,她不想走,也是捨不得離開你,你就原諒她吧。”

自穆錦麟走後,她就派人去打聽消息,果然聽說,管家開始給良家出身的妾室發銀子,讓她們離開府邸,而那些個別人敬獻的,他從別的地方看中隨便領回來的,則不知被賣到哪裡去了。這老八雖然良家出身,但家裡已沒有可依靠的親人了,本來只想不惹事的在這裡活下去,不想被穆錦麟一下子把她遮風擋雨的庇護所給拆了,便賴著不走,哭著說留在穆府做牛做馬也心甘情願。大概是哭鬧完覺得沒有轉機,索性懸樑自盡了。

錦麟聽妻子開口求情,才道:「罷了,罷了,安排入土為安吧。」等小廝下去了,他摟過妻子的腰,讓她坐到自己身邊,捏著她的下巴,笑道:「這回都打發乾淨了,你安心了吧。”

她豈會安心,她現在只覺得壓力大的將她壓的就剩一口氣了。他為她,不,為了孩子做到這種地步,她如果保不住這個孩子,或者有其他的意外,她該如何交代?他越是這樣,她越是為難。她有孕在身,肯定是不能隨他興致伺候他的,過幾個月,他憋出火氣來,後悔把小妾都打發走了,她可怎麼辦?

不過比起她剛入門時的待遇,現在他這樣的表現,用洗心革面來形容也不為過。

錦麟不知妻子心中所想,此時只覺得渾身輕鬆,伸了個懶腰,朝她笑道:「這回好了,徹底消停了,咱們倆個安心的過日子吧。”

暇玉笑道:「是三個人。”



穆錦麟處理了妾室的消息不脛而走,滿城錦衣衛轟動。一大早上,到衛所坐班的孔釗和千戶馮時黎碰了面,兩人便心照不宣的湊到一起,竊竊私語。

「怎麼樣,咱們上次沒說錯吧,那穆夫人果然是了不起的人物啊。才開年,就讓同知大人弄了這麼個大手筆,太不簡單了。」馮時黎摸著下巴道:「不知穆夫人長的什麼樣子,真想一睹芳容。”

「你這老小子是不想活了吧,不怕同知大人把你眼睛挖出來!」孔釗道:「不過,你說,穆大人的性子也變的太快了,他以前,嘖,嘖,再瞧他現在,把十幾個小妾都打發走了,獨守著他夫人,他也真豁的出去。也不怕別人笑話了去!據說周指揮使聽了這個消息,把茶都噴了,笑的直拍桌!說想不到穆同知這麼快就被一個女人給籠住了。”

馮時黎杵著下巴道:「一般人為了丈夫的面子,就算專寵,也得留幾個給丈夫撐撐面子吧。做的也太絕了!娶了這種女人,倒了血黴了。”

孔釗神秘的說道:「都道一物降一物,別看咱們穆大人在外面呼風喚雨,兇悍無比,回了家,說不定夫人叫往東不敢往西,就跟那順天府尹......」說到這裡,他忽然一怔,臉都綠了:「完了,我上次跟穆大人說了府尹家葡萄架倒了的事兒,他不會以為我在暗諷他吧。”

馮時黎驚道:「您說了這話?”

“……是,是呀......」

馮時黎便向鎮撫大人投去了憐憫的目光,看的孔釗驚魂不定,連道:「完了,完了。”

「什麼完了?”

忽然穆錦麟的聲音出現在身後,嚇的孔釗三魂七魄丟了一半,上下牙齒打顫,但多年摸爬滾打,腦子轉的還是快的:「我說月俸不夠用,已經用,用完了。”

錦麟哦了聲,叮囑兩人要用心做事,然後背著手笑眯眯的往裡面自己的屋子走,在中途見到一直等候自己的李苒,便道:「魏王走到哪裡了?」李苒拱手如實回答:「殿下已走到北直隸了,不日入京。從殿下近侍那探聽到的消息說,殿下給您帶了禮物,應該會去看您。”

錦麟一擺手:「知道了,來就來吧,反正攔他不住。”

李苒盯著錦麟,用十分心疼的語氣問道:「大人......您最近還好吧。”

錦麟皺眉:「何出此言?”

「沒,沒什麼。最近在忙迎接諸王的事,屬下怕您累到了。」外面都在瘋傳您寵妻如命。

「別擔心,就忙這一陣子,天壽節之後就好了。」他道:「好了,你去忙別的吧。”

李苒拱手道別,但走了兩步,心說吳暇玉她是見過的,沒什麼過人之處啊,但是後院居然鬧出這麼大動靜,著實可以。莫不是大人中了什麼邪術?他瞧瞧回眸,只見大人面色紅潤,精神熠熠,不見半點憔悴。李苒一怔,遂即擰著眉毛,心裡一邊嘀咕著奇怪奇怪太奇怪了,一邊走了。

穆同知為了妻子將小妾都遣散的消息,著實在京城引了人們的震驚,但卻沒掀起任何風浪。因為不怕死,敢公開談論錦衣衛同知私事的人畢竟沒幾個,大家都默默的震驚著,然後默默把這震驚爛在了肚子裡,只記下一條,這夫人了不得,以後巴結穆大人,或許是個新門路。



暇玉只聽錦麟說過一句他舅舅魏王可能會來,此後又差不多半個月沒聽再他提過,不想臨近二月的時候,他忽而道:「舅舅明天來府上,可能需要你作陪說幾句話。你放心,我會告訴他,你有孕在身,讓你早早回去休息的。”

暇玉摸不准錦麟對魏王的態度,不方便多說,便說好,全依他。

第二天是正是五天一次的休息日,錦麟不用去衛所,本想多睡一會,不想妻子卻推了推他:「今天魏王殿下不是要來嗎?咱們是不是得早起準備一下?”

「不用,不用。」錦麟嘟囔,抱著妻子的肩膀道:「咱們表現的越驚訝,越慌亂,他才越高興,覺得他出其不意嚇到了別人。”

「可......」暇玉一怔,忽然明白了,錦麟的確知道魏王要來,但不是魏王告訴他的,而是他派人打聽到的,而魏王那邊卻還以為自己搞了個突然襲擊:「......那咱們就這樣?睡到他來為止?”

「嗯......睡到自然醒,他要來了,就一邊系汗巾子一邊去見他,要是正吃飯的時候,他登門,咱們就一邊抹嘴一邊去見他,他准高興。」錦麟閉著嘟囔:「多無聊的人,是不是?”

看樣子錦麟最瞭解他舅舅的脾氣,她聽他的沒錯,便重新挨著錦麟躺下,但剛才坐起來一回,清醒了不少,根本睡不著。她從沒見過親王級別的人物,難免緊張,心裡裝著事,略略忐忑。此時,忽然感覺到錦麟的手不安分的摸進她的中衣內,沿著腰線向下摸去,暇玉歷來反感他摸摸索索的,生氣的去推他的手,這時就聽他咯咯笑了幾聲:「我在摸孩子,又沒摸你,你激動什麼。”

“……”

正鬧時,忽然接到來報,說魏王殿下的駕輦在府外,殿下已經進門了。錦麟這才放開暇玉,慢悠悠的坐起來,告訴來報信的小廝:「知道了,好生伺候著。」起身去取衣架上的衣裳,一邊穿一邊對暇玉說:「我先去,你一會到就行了。不用特意說什麼,他能待上兩刻鐘都是長的。」說完,一邊系著汗巾子,一邊往客廳緩步走去,待快到客廳時,才加快步子,裝作急匆匆的樣子走了進去。

「舅舅,您怎麼來了?」他裝作又驚又喜的說道:「怎麼來之前不派人來府上告訴一身,您看看......這,這......」
一個面白少須,富態的中年人端著茶盞坐在座上,哈哈笑道:「本王只是路過,就順便進來看看你,一會就走。”

錦麟道:「舅舅還是來去匆匆這般灑脫,雖然知道您進京了,但是您突然來訪,還是讓外甥著實吃了一驚。”

魏王得意的連連點頭:「提前告知你本王來要,就沒得意思了。這樣多好,沒那些亂七八糟的準備禮儀礙手礙腳。”

兩人便又寒暄了幾句話,但到底十年未見過了,很是生疏。略顯尷尬的時候,魏王道:「其實本王這次來京給你帶了點禮物,這是舅舅的心意,你千萬得收下。」說完,一擺手吩咐一旁的護衛:「去把東西帶上來。”

錦麟拱手笑道:「不知舅舅要贈送外甥什麼......」這時就聽到腳步聲,想是護衛抬著禮物進來了,他不由自主的循聲望去,一看險些嚇的眼睛掉到地上。只見兩個滿頭珠翠,粉腮紅唇,千嬌百媚的美人笑盈盈的走了進來,朝他福禮齊齊道了聲:「穆大人。”

剛打發出去,怎麼就又來了?錦麟見了,立即吩咐一旁伺候著的闌信:「去——去——去把夫人攔住,就說我吩咐她,先將止吐的粥喝了!」等闌信跑出去了,錦麟立即朝魏王搖頭道:「舅舅,這份禮,我不能收。”

魏王奇怪:「哎?這兩個美人,可是本王親自挑選的,這你都看不上眼?”

錦麟辯解:「內人有孕在身,怕是收下了她們,壞了她心緒。”

魏王一怔,忽而起身手伸過茶桌使勁拍著錦麟肩膀道:「哈哈,一晃你都要做爹了!恭喜恭喜呀!」錦麟苦笑道:「所以,您能理解了吧。”

魏王搖頭,鎖著眉頭道:「不應該啊,如果是內人會嫉妒小妾的存在,你院裡那十幾個,她都能容得下,還差本王這兩個,定是你不喜歡。”

“……舅舅,其他的小妾都已經被我趕走了。」錦麟搔了搔額頭:「所以......怕是不好收您的禮物。”

魏王目瞪口呆,半晌才道:「你......你那夫人是嫦娥下凡不成?值得你做這麼絕?”

錦麟低聲道:「她身體不大好,我怕她不開心......再像我娘那樣......」

兩人皆沉默了一會,還是魏王先開口道:「虧你小子有心了,那就這樣吧,本王將這兩女人帶走。你有這心就好,可別學你爹那麼渾!」說罷,起身就要走,錦麟馬上道:「您不多坐一會了?”

魏王道:「這宅子,本王待的不舒服,本來聽說你成婚了,便來看看你那夫人,剛才一聽也是病弱的,怕見了再想起本王的妹妹來。算了,算了!走了!」他站起身,而身旁的護衛才去取椅子上的皮墊,準備收拾帶走。

「舅舅......您這個墊子......」黑白相間的毛皮,看著十分討喜。

「哦,是蜀王送的。本王那還有張皮子,連這獸的幼崽也有幾個,你若是想要,一併給你。”

錦麟笑道:「那就麻煩舅舅您了。”



話說暇玉本來要去客廳,但卻被闌信在路上給攔住了,她便猜測錦麟和魏王那邊發生了狀況,加之許久不見錦麟回來,不禁越發擔心了。他那個脾氣跟東府鬧成那樣,別再和進京的藩王鬧僵。正擔心著,就見錦麟抱著一個毛皮墊子走了進來,給丫鬟叫她們去鋪,然後拉著她往那邊坐去:「這是舅舅給你的禮物——貘皮。腰疼的人,睡上幾宿就能好。”

貘?暇玉仔細去看那墊子,看到再熟悉不過的黑白相間的毛色,手不禁抖著撫摸那絨絨的皮毛:「這叫貘?而不是別的?”

比如熊貓。

錦麟笑道:「是蜀王帶入京的,據說這種獸身上只有黑白兩色。”

「真......真的啊......」坐在國寶的毛皮上,暇玉如坐針氈。他們大概不知道,它在幾百年後的珍貴價值。

「當然是真的。」錦麟牽起她的手走到外間,指著地上一個籠子裡裝著一個圓滾滾的黑白相間的小動物道:「這是幼崽,你若是喜歡,咱們就留下來,如果你不喜歡,就宰了吃肉。不過,我看它滾圓滾圓的,倒是挺可愛的。暇玉,你覺得呢?”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10 PM

第四十九章

聽到他說不喜歡就宰了吃肉,暇玉驚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吃,吃肉,它能吃嗎?”

錦麟俯身打開籠子上面的蓋,伸手把小貘掐腰抱出來,拿到暇玉面前,看著胖乎乎的四肢不停擺動的小獸的後腦勺:「應該能吧,不過你知道我不愛吃這些野味。我聽舅舅說,蜀王告訴他,貘的肉可以治療頭風和腰疼,不知真假。你想吃嗎?”

「不,不,不!」她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吃滾圓的國寶,會被詛咒下地獄吧。

看著它毛茸茸,軟乎乎的小身體,她忍不住小心謹慎的伸手摸了下熊貓的爪子,皮毛比想像中的要柔軟的多:「我是想留著它,可是,好像不太好養吧。我看它吃的......似乎是竹子?京城沒見過這個品種。”

錦麟一邊揉捏貘的耳朵,一邊說:「嗯,吃的是挺精貴的,不過你若是喜歡,往京城運就是了。再者,它似乎也吃點別的,我舅舅說,它娘活著的時候還吃羊肉來著。”

暇玉不自覺的往屋裡瞥了眼那張熊貓皮褥子,微微吞咽了下口水:「它如果不適合京城的環境,養大了之後死了,該多心疼啊。」錦麟笑道:「死就死了唄,反正到時候也玩膩了,重要的是眼下喜歡。」這時小貘扭動胖乎乎的小身體,他不禁皺眉呵斥:「老實點!」那小貘果然老實了許多,呆呆的讓他抱著。

她以前聽過說孕婦不能接觸貓狗,但是不知這野生的熊貓幹不幹淨,雖然心裡十分歡喜激動,可除了摸摸爪子外,不敢隨便亂碰別的地方。她從籠子裡抽了個嫩竹枝逗它,看它卷起手掌把竹枝握住的憨態可掬模樣,暇玉忍俊不禁,錦麟見她笑了,便也笑道:「我派幾個人伺候它,你閑著沒事,散步的時候去看看它,有這麼個玩物不挺好的麼。”

「嗯。」暇玉笑道:「太可愛了,跟做夢一樣,居然能在家裡看到它。”

錦麟聽聞,將小貘的身子舉到和自己面龐齊平的位置,對暇玉道:「你看它可愛,是因為我抱著它,它是沾了我的光。”

「......」暇玉盯著丈夫看,須臾撲哧一笑:「才不呢,你像......」

「像什麼?”

「哈士奇。”

「什麼?”

暇玉趕緊將手指擋在唇前:「還是你。我是說,還是你。”

錦麟一頭霧水,不明白妻子在說什麼,但考慮到可能是懷孕期間息怒無常的正常狀況,便沒往心裡去,將小貘放回籠子裡,對暇玉道:「你別看它現在逗人,但終究是個禽獸,你喜歡歸喜歡,千萬別太親近了。”

暇玉有些失望的嗯了聲,嘟囔:「至少生產前,我會注意的。」不過,等到生產之後,它不知會長到多大,到時候還能不能乖乖讓她抱了。

錦麟讓人打了熱水,洗了手臉,和妻子用了早飯後,吩咐人下去,把堂子備水燒熱,要和妻子沐浴。

暇玉知道自己推託不了,沒做無謂的抵抗,錦麟反倒奇怪了:「你這次倒是痛快。」須臾轉而攬過她的肩膀笑道:「早該這樣!”

她雖答應了,但心底仍在擔心,便小聲叮嚀:「你一會,老實點,別......」他把耳朵湊過去,笑眯眯的問:「別怎麼?」說著,手就往她胸前揉。她不清不願的說:「要鬧,咱們也得分時間場合。剛穿上衣裳,哪有你這樣的......」

錦麟輕噓一聲:「可舅舅沒來之前,在床上躺著那會你也不許碰。還要我分時間場合,你分過嗎?」和她鼻尖對鼻尖:「你自己說,什麼時候行?”

她拿他沒辦法,道:「你也知道我就是隨口說說,反正哪次說了也沒擋住你。”

等水備好了,兩人進入堂子開始盥洗。剛脫完衣裳那會,暇玉有些冷意,凍的抱肩,但怕水燙影響身體,用手試了試,覺得可以了,才慢慢的下去。剛一入水,就被錦麟拽過去,摟在懷裡親昵。把她揣在懷裡摟了一會,他想起了什麼,又把她放開,擱在眼前仔細的看,看的暇玉渾身不自在:「怎,怎麼了?”

「不錯,爺還是喜歡你。」錦麟忽又把妻子攬進懷裡,若有所悟的說:「果然看來看去,還是你最順眼。當初真沒挑錯!”

其實不光是剛才的熊貓事件,從入門到現在,她早就發現了,穆錦麟從來不做時間上的承諾,比如‘永遠疼你’‘一輩子對你好’這種話。倒是‘眼下’這個詞,他頻頻提及。女人對他來說,大概真的就是圖謀眼前喜歡吧,畢竟年老色衰了,于他就沒價值了。所以打發那些玩膩了的小妾們,才那麼痛快。

這算什麼?拿得起,放得下?不過也是,那些輕易就發出的一輩子的誓言,又有多少只是過過嘴癮而已。

他既然提起‘當初’不如趁此機會問問他為什麼要娶自己。

「錦麟......我想問一件事,你能回答我嗎?”

「你問吧,但我不保證回答。得看你為什麼!”

「......」她隔著水汽的氤氳,柔聲道:「你為什麼會娶我呢?”

錦麟心裡發虛,但嘴上卻哼道:「怎麼現在想起問這個了?”

「因為......」暇玉如實道:「因為以前不敢問。”

「現在你就敢了?」言下之意,她自己也承認她越來越膽大了。

「就是問問,你自己都說了,不想回答的就不回答唄,當我沒說過。」她說完,默默的往身上撩水,卻不另找話題,任由令人尷尬的沉默在兩人之間擴散。錦麟知道她嘴上說放棄,其實心裡是想知道答案的,現在比的就是兩人的耐性。誰先起頭另說別的,誰就輸了,便也沉默不語。

最後還是暇玉耐不住了,瞥他一眼,心說你厲害,服了你了,率先開口:「錦麟,咱們成親那天,我在花轎裡有一陣子感覺外面特別吵鬧,是怎麼回事?”

「哦,有人鬧事。”

「仇家?”

「嗯。算是。是周指揮派人做的。」他不禁冷笑:「從這就看出,他成不了什麼氣候,只會玩些娘們的手段。”
丈夫是奔著指揮使的位子去的,上司能看他順眼才怪:「那應該怎麼做?”

「我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樣的,反正我是要麼不動手,一旦動手就叫他永無翻身的機會。之前不痛不癢的撩撥,只會打草驚蛇,壞了大局。」他挑挑眉:「當然了,可能他就像個後院的娘們,心裡沒什麼大局。”

暇玉間接的打聽過幾個前任指揮使的下場,有的在任上就無善終,有的是混的風生水起,但是死後被即位的皇帝清算。這些穆錦麟不可能不知道,難道他覺得自己可以創造奇跡?所謂的大局是指全身而退?可是退的出來麼?

其實他內心也是擔心的吧,要不然也不會在自己說出‘沒有權勢,你還有我’那番話而那般激動。

這時,錦麟揉開她的眉心:「皺什麼眉?”

她低聲說:「沒什麼,只是忽然覺得你很不容易,既要對付壞心眼的上級,又要籠絡權閹,還得應對大臣,並且要為皇帝做些零七八碎的事情。”

錦麟泡著熱澡,再聽她說這些暖人心肺的話,加之和她肌膚相摩,不禁有些動情,便按住她的後腦,讓她靠近自己,他和她纏吻,撬齒吮舌,吻的兩人面色潮紅。一隻手揉著她的軟雪,另一隻手則不安分的順著腰線向水下滑去,到了她羞處邊緣摩挲。暇玉怕他亂開,去捉他的手:「你別胡來。”

他銜著她的耳垂,啞聲道:「你覺得我能怎麼亂來?」說著,卻將探入指尖,讓她包裹著他。

她就知道洗著洗著,准保得洗成這樣。幸好早有心理準備,她正欲將手滑向他腿間,服侍他一回,讓他消停了。

忽然就聽他聲音發飄的說:「你,你流血了?”

她還是第一次聽到他跟塌了主心骨似的聲音。暇玉立即低頭看腿間,果然飄著一縷茶紅色。錦麟立即將她打橫抱出來,然後自己勾了衣裳手忙腳亂的穿好,親自去叫人來。很快就有丫鬟進來伺候她穿戴,暇玉一直呆怔怔的,有一種‘自己這種身體真的保不住孩子’的無奈感,噩夢成真的時候,她居然挺淡定的。

暇玉回到臥房時,府裡的藥婆和大夫已經在那裡候著了,丫鬟放下帷帳,藥婆進去給暇玉檢查了身體後,出去告訴大夫症狀,一堆商議了半天,遲遲不見准信兒,錦麟坐不住了,怒道:「你們嘀咕完沒有?到底怎麼回事?快點說!”

「老爺......我們覺得夫人並無大礙,可能是胎位略低造成的......懷孕前期一旦宮口收縮,偶爾會造成流血......」那大夫並不敢肯定,就怕以後夫人當真沒保住這個孩子,老爺回頭算帳。

錦麟聽他們這麼說,稍稍放心了點,但只叫他們來看,仍舊不放心,立即又吩咐了人去吳家請懂婦科的藥婆來看。等人的時候,錦麟半跪在床頭,握著暇玉的手,低聲安慰:「你聽到了,大夫說沒事......是正常狀況......咱們叫你家那邊的人來看看,再確定一下......」

他手心裡全是汗,攥的她手背濕漉漉的難受,但此時只覺得他在自己身邊真好。她的一顆心還懸著,等著吳家來人再次驗查。兩人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不用說什麼,勝似千言。

等待的時間,好似過去了幾年那麼長,終於下人來告,說吳家的藥婆、穩婆和千金科的大夫來了。錦麟這才長呼一口氣,立即起身站到一旁,將人叫了進來。他見來了兩男兩女,其中兩女一男皆是上歲數的人,剩下那個年輕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大舅哥。

錦麟沒好氣的問:「你又不是千金科大夫,你來做什麼?”

澄玉吐出兩個字:「家屬。”

「你妹妹已經嫁人了,她怎麼樣,你沒理由插手!”

澄玉慢悠悠的說道:「她身體的血氣走向,我最熟悉......我來打個下手,總可以了吧。”

錦麟這才哼了聲,坐到一旁去了。而澄玉則木頭似的站在那裡,盯著床帳的方向動也不動,一會兩個婆子出來了,他立馬搶先問:「怎麼樣?」其中的藥婆一邊洗手一邊微笑道:「老身給娘子們瞧病也有些年了,見過這樣胎位下靠引起流血的狀況,不用擔心,好好休息,再待些日子,自然就好了。以前見過這樣的,最終孕育期間和生產的時候都沒受什麼影響,生的都是美玉似的少爺小姐。”

聽到兩次醫診的結果一致,錦麟才悄悄的吐出一口氣,心裡一塊巨石終於落了地。也不知是早上吃的少就去沐浴,耗了精力,還是驚嚇的,他此刻渾身麻軟,手連握拳的力氣都沒有了。他起身去看妻子,撩開幔帳見她蜷著身子,捂著臉,雙肩微顫。

哭了?他伸手在她臉上抹了一把,碰了一指的淚水,他扳過她的身子,故意輕鬆的笑:「都沒事了,哭什麼?”

她抽抽噎噎的回答:「......我......我還以為......孩子沒了......我想......我怎麼這麼沒用,連,連個孩子都懷不住......人家身體......好的,懷著孩子,能下地幹活......直接,直接生到......生到田壟裡......我在家......待著,卻這麼沒用。”

「你別瞎想了,你聽大夫說了,孩子好好的。”

暇玉哭的眼中紅腫,抓住錦麟的衣襟,呆呆的看了他一會,猛地的紮進他懷裡繼續哭。錦麟一邊拍著她的後背說著安慰她的話,一邊在心中說,雖然是虛驚一場,不過能叫她這樣依靠在自己懷裡,也不錯。

正在情暖意濃的時候,卻聽帳外的澄玉咳嗽了一聲:「妹妹,哥哥想跟你說幾句話。」將這帳內的繾綣打了個粉碎。錦麟氣的心裡竄火,沒好氣的道:「說吧。」不想暇玉卻推開他,抹了眼淚,啞聲道:「肯定是要緊的事,就讓他和我說說吧。”

錦麟勉強同意,將他放了進來,澄玉看了眼錦麟,那眼神分明在說有你在叫我怎麼開口,須臾長歎一聲,道:「我給你把把脈。雖然我不是學的千金科,但其餘的病症能瞧了七八成,讓我看看你最近整體狀況如何。”

暇玉伸了手腕,澄玉摸了一會,道:「保准起見,你還是少吃點補品吧。懷孕陰虛內熱,再遇大補,容易胎熱,造成小產。我在家時就擔心你滋補過頭,今日一瞧,果然有些這個跡象。”

暇玉連連點頭,道:「我記下了,不該吃的一定少吃。”

「......」澄玉偷瞄穆錦麟,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不方便開口說什麼,又叮囑了妹妹幾句,便提著藥箱帶著吳家醫館的人告辭了。

等人都走淨,就剩暇玉和錦麟兩人的時候,錦麟握著妻子的手,心有餘悸的說:「可嚇死我了,見血那會,還以為真出意外了。”

暇玉則捂著眼睛,不停說:「太好了......太好了......孩子沒事......」明明嘴角在笑,卻又哭了一手心的眼淚。



得了上次的教訓,雖和他的行為無關,但他再不敢隨便碰妻子柔弱的地方,就怕出意外。如此老老實實的又過了兩個月,隨著天壽節臨近,錦麟忙的昏天黑地,每逢重大慶典,京城內外高度戒備,錦衣衛們傾巢出動打探消息,逮捕歹人。

穆錦麟的夢裡不是錦衣衛一群男人在抓人,就是暇玉一個女人在揪他的心。

天壽節前兩日,他傍晚回來後,隨便吃了口飯,洗漱後到頭就睡,一覺醒來,見外面黑漆漆一片,也不知是傍晚還是要天亮了。懷裡的妻子拱來拱去,他將人輕輕攬在懷裡,誰知對方似乎不怎麼滿意,哼唧了一聲,使勁推開他,躲到一邊去了。錦麟自然不肯,硬去拽,非得將人拉入懷裡,推搡間,就聽妻子哼哼唧唧的恨道:「穆錦麟......你真招人煩......」

「......」他深吸一口氣,心裡哼道:好吧,隨你。放開她躺了一會,乾脆坐了起來,在清晨微涼的空氣中晾了一會,周身不覺得發冷,惦記著妻子,怕她也冷到,便回頭準備給她蓋被子,誰知就見妻子將被子都裹在身上,蜷縮著身子睡的很是香甜。

吳暇玉!你......他無奈的在心裡歎道:你......睡吧。

他坐在床沿上,正欲穿靴下地,忽然覺得背後一股風,繼而背後一沉,耳邊傳來她的笑聲:「這麼早就走啊。”

「嗯。」難道剛才她是裝作睡著了?

暇玉披著被子摟著他的脖子:「錦麟......我想吃奶豆腐。”

奶豆腐?「韃子吃的那種?”

「嗯!」她重重點頭:「對!”

「怎麼想吃那玩意?」錦衣衛裡有祖上歸順本朝的靼官,他有幸受過他的招待,席間有種叫奶豆腐的,嚼著又酸又甜又硬。

「就是想吃......」暇玉自己想不通,她怎麼忽然對乳酪有了興趣,昨天下午開始就特別想吃,本來想等穆錦麟回來跟他說的,可他累的不行,一回來就睡了,她就沒開口,忍到早上終於忍不住了。

錦麟知道孕婦會想吃這些奇怪的東西,便道:「你在家等著,我弄到了,叫人給你送回來。”

暇玉怕麻煩他:「如果很難買到就算了。」這不是中原食品,並不普及。

「別說吃個把奶豆腐,就是你要吃嫦娥的豆腐,我也得成全你。”

暇玉心花怒放,在錦麟臉頰上親了一下,笑道:「你真好。”

他美滋滋之余,不禁早知道有這麼好的待遇,就不那麼痛快的答應了,沒准有別的嘉獎。

「哼,我有對你不好的時候嗎?”

「......」暇玉不想翻舊賬,便順著他說:「沒有。”

「好了,天還涼,你別凍著。」錦麟拿開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把她扶回被窩裡躺好:「你好生歇著。我最近忙著,不定什麼時候回來,你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別等我了。”

「嗯,我這幾天沒什麼事,喂喂熊......貘,看看戲就歇了。”

「好。」錦麟在她額頭上吻了下,拉上幔帳,輕手輕腳的去穿飛魚服。



錦麟這一走,就是四五天不見人影,不過暇玉也習慣了,不回來就是在忙嘍,天壽節前後,夠他們忙一陣的。她著實過了一陣安心的日子,每天就是吃喝休息散步養胎,她不惹穆錦麟,穆錦麟也不朝她撒氣了,過的很是不錯。

這天上午,逗了小貘回來,繼續在福文軒看戲。演戲的班子頗有些來歷,這些人都是樂戶或者女戶籍出身,是郡主嫁過來時,皇上撥給穆府的。郡主有一陣喜歡看戲,可過了幾年。郡主因為家事,淡了這方面的心思,倒是賦閑的老太爺,閒暇之余寫了本子叫他們排演。等老太爺去了,接手的穆錦麟沒空搭理他們,這些人得了自由,在京師富賈之家唱戲賺錢,過的極是滋潤。

而半個月前,暇玉忽然想看戲消磨時間,讓管家去找戲班子,管家就把這些人給招了回來。

因原本就是穆家的家奴,唱多少場都是應該的。

反正是消磨時間,他們慢慢的唱,她慢慢的聽,嚼著幹乳酪,漸漸的有了困意,正和困意掙扎的時候,忽然聽到了錦麟的聲音:「你困了就別看了。”

「你回來了。」她喜:「忙完了?”

錦麟繃著嘴角笑,並不說話。暇玉便追問:「還走嗎?”

他十分享受這種關懷,意味著她想讓他留在身邊。他道了聲:「暫時不走。」隨手拿起桌上的戲目和戲本翻看,本來是無心,結果越看眼睛瞪大,看到有幾場戲,差點把本子給扯了。

簡單的說,這目戲叫《玉瑾記》。講述了官宦子弟李瑾和富商之女孟玉指腹為婚,已定下良緣,不想成婚前夕,孟玉遭到惡人逼婚,致使有情人痛苦別離,最後孟玉懷有惡人之子,難產而亡,而李瑾亦因思念未婚妻,病故亡去。但李瑾在病故後遇到了神仙,將那惡人打入地府,最後與孟玉雙雙還陽,最後遠走天涯的故事。

「臺上唱的就是這個?”

「嗯。」暇玉並不覺得目戲有什麼,群眾喜聞樂見的懲惡揚善,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戲碼。

錦麟將那戲本拍在桌上,呵道:「夠了,不許唱了!”



第五十章

她正優哉游哉的看戲,猛地的聽他吼這麼一嗓子,驚的手裡的幹乳酪掉到了腿上:「怎麼了,不好聽?」錦麟氣的兩眼發黑,側頭睨她:「你看到哪一幕了?”

她一直在犯困,只有個大概印象:「好像是李瑾遇到神仙了吧......你要是不喜歡,我就不看了,反正也沒什麼意思。”

「你就沒發現這戲有蹊蹺?”

暇玉打了個哈欠:「沒有啊,如果有蹊蹺,我或許就會認真看了,也不至於快睡著了。」她拾起腿上的乳酪幹,擱到桌上,慢悠悠的說道:「我最近可沒精神了,有事咱們直說唄,別讓我猜了。”

錦麟見她沒往心裡去,便準備按捺不提其中的影射。但必須得解釋自己為何生氣,便翻開戲目,指著孟玉死後入地府那一幕:「這裡有身死的孕婦,你能不能看點有好兆頭的戲?”

「這個又沒直接演,而是孟玉借托夢的形式告訴李瑾的。」她不想因為一齣戲和他鬧口角,便道:「不過你說的也在理,我不看就是了,以後找點喜氣的戲目看。我累了,想回去歇著了。”

「你先回去,我有話問他們。”

「你別為難他們,是我讓他們演新戲的。”

他隨口嗯了聲,讓丫鬟扶暇玉回去休息。這時被錦麟那聲怒吼鎮住的戲子們都在臺上怔著,等候發落。他卷起那戲本拍著桌子對那瑟瑟發抖的領班道:「這戲是誰寫的?不想吃苦頭就如實說!”

「回大人,小的也不知道啊。這本子是一個月前扔到戲班院子門口的,小的看了寫的挺好,就擅自給排了。大管家說夫人喜歡新戲,就將這個演了,其餘旁的,小的是一點不知道啊。”

錦麟怒氣衝衝的把戲本摔到他臉上:「諒你這狗東西也寫不出來這個!”

含沙射影,指桑駡槐的如此準確,定是熟悉其中緣由的人,戲班子領班這種外院奴才,別說他不知道其中的細節,就是知道了,借他幾百個狗膽,他也不敢寫出來。

錦麟又問:「那最開始的戲本是印好的,還是筆寫的?”

「是,是筆寫的。」那領班跪地,頭也不敢抬的說:「所以小的才以為是哪個小相公遺落的,不是廣為流傳的戲碼才敢演給夫人看。”

「好,那個手稿在哪?”

「我怕手稿的主人找來,刻印成戲本後就給燒了。”

錦麟挑了挑眉毛,沉默須臾,隨手拿起桌上的茶壺砸過去:「你那狗爪子倒是麻利,居然給我燒了!你怎不把你自己捧把柴火燒了?」那領班不敢擦臉上的血跡和茶水,只一味跪在地上磕頭,口中一直說:「老爺教訓的是,老爺教訓的是。”

穆錦麟氣的站起來走來走去,摸著下巴思考。不管是誰寫了這麼個本子,目的都是噁心他,那麼絕不可能只給這一個戲班子戲本,定是滿城撒網,讓這幕戲流傳開,跟眼前這些戲子計較只會浪費時間。

「你們以後只准給夫人唱老戲目,不許唱新的!”

“……是,是,是!」領班磕頭如搗蒜,既然讓他繼續給夫人唱戲就意味著他可以活下去了。

交代完這個,錦麟一拂袖負氣而去。往上房走的時候,滿腦子仍舊是那出戲。他為什麼這麼肯定那戲是映射他?不僅因為那裡面的孟玉單名帶個‘玉’字,更因為那惡人姓金,而他本姓是‘穆’,‘穆’與‘木’諧音,恰與‘金’是五行之一。況且在戲裡,惡人之所以逼婚成功,是因為他控制了孟玉的幼弟,脅迫她出嫁,這麼巧合的事情,如果沒人附會,絕不可能寫成這樣。

不管是誰寫的,定有蛛絲馬跡可查,抓住他,非得剁了他的手,叫他這輩子都碰不得紙筆。

進屋見妻子慵懶的靠著引枕捧書在讀,他就走過去你書抽走,笑道:「你不是困了麼,怎麼不睡一覺?”

「我在等你呀。」她揉著眼睛,疲憊的說。錦麟一喜:「為什麼?」然後等著妻子說些諸如‘這幾天可想你了’之類的情話。不想妻子小嘴一嘟:「反正就算睡了,你回來也得把我搓弄醒了,不如等你回來。”

「......」錦麟輕咳一聲,手摸向她的小腹:「他動過嗎?”

「才四個月哪會動,至少也得上五個月才行。”

錦麟想起大夫告訴他的‘頭三個月’不許同房的警告,便揉著妻子的手笑嘻嘻的說道:「過了五個月就行了吧,是不是?」暇玉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以為他在講胎相,便道:「頭兩個月最愛小產,現在已經不那麼危險了。」說完,見他眼中閃耀的曖昧光芒,略微有些懂了,知道他想的是同房歡愛的事情:「......錦麟,孩子重要,還是歡愉重要?”

他迎上去吻她:「哪個把我憋急了,哪個就重要。」說著就去揉她胸口,狐疑的問:「你就不想嗎?一點都不想?」見妻子一臉無欲則剛的表情,愈發來勁了,直把妻子搓弄的滿面潮紅,才摟著她躺下,喁喁說著這兩天忙的事情,然後兩人交頸睡了過去。



忙過天壽節,京中的探子們本以為會暫時休息一段日子,不想又接到上級的密令,調查《玉瑾記》這齣戲是誰寫的。並有秘聞,下達命令的人官階很高,如果率先查出《玉瑾記》出自誰人之手,升遷拿賞絕非難事。於是探子們較著勁兒的查了半個月,很快遞上了幾個嫌犯的名單,再交給正式的錦衣衛挨個抓來盤問,終於確定了一個人選,不是別人,正是暇玉原本的未婚夫,御醫遲代山孫子的一個朋友。姓余單名一個郴字。

原來被奪妻之後,遲公子一直鬱鬱寡歡,將滿腔的怒火和哀怨都講給了這位朋友聽。合該遲公子體弱,經此一難,落了心病,居然一病不起,撐了大半年,剛過年關,居然就撒手去了。余郴痛失好友,心有不忿,但無奈對方是錦衣衛同知,他只是一介書生,除了寫點文章揶揄咒駡他之外無計可施,巧縫在一月份時偶然聽到吳家的人說出嫁的小姐有了身孕,不禁怒火中燒,心說這等惡棍居然也會有子嗣,便寫了出戲目,故意安排其中的惡人不僅失去未出世的孩子,連妻子亦隨著之前未婚夫而去。

余郴將寫好的戲本扔到戲班子聚集的椿樹胡同,想讓這些戲班子演了,廣為流傳,讓姓穆的遺臭萬年,不成想沒等流傳開就有穆家原本的戲班子給夫人演了,叫穆錦麟看了正著,沒幾日就把他給逮住了。

錦麟拿著那份供詞,翻看了一遍,不禁在心中冷笑,原來那遲公子已經歸西了,幸好暇玉沒嫁給他,要不然真得守活寡。他雖奪了姓遲的未過門媳婦,但卻從沒把他放在眼裡,早就不記得這個恩怨了,畢竟遲家跟他叫板,無礙于蚍蜉撼大樹。結果就是以前沒放在眼裡的遲公子之死,給他招致了這場不痛快。

既然有人叫他不痛快,他也得‘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於是吩咐下去,把打的不成人形的余郴,找了個理由流放雲南。既然他那麼閑,就在煙瘴之地無聊之際,寫一輩子戲本吧。而因為《玉瑾記》流傳出去的時間還短,除了家裡的戲班和另外一個‘陳家院’的戲班外,其餘的班子還沒排演成,錦麟就藉故這戲裡有不敬神明的詞句,派人去戲班子找了麻煩,把戲本收集起來一把火燒了。

他自認為這件事到此為止了。

表面上看也是如此,一切風平浪靜的又過了兩個月。轉眼間暇玉懷孕足有將近六個月,已然是孕婦的身型,細胳膊細腿頂著一個大肚子。那一日,脫了衣裳,他不過說了一句你這樣子像個胖蜘蛛,就讓她鬱悶半天,最後躲到床裡邊淌眼淚,他費勁口舌才把人哄的破涕為笑。

仲夏酷熱,怕擺多了冰塊影響胎兒,她不敢貪涼,只得熬著,但她比平常人怕熱,錦麟睡覺的時候又愛把她摟在懷裡,直叫她苦不堪言。後來他取了個兩頭裝上墨玉,中間用五色玉鑲嵌成的排笙狀的抱枕給她,讓她抱在胸前感覺到舒適的涼意,才算好過了點。

這天晚上,兩人拉扯了一會,最後以暇玉勝利的一個人躲到裡側,讓錦麟沒有攬美人入懷而告終。過了一會,不放棄的錦麟貼過來,去抽她懷裡的涼枕,暇玉半夢半醒間,雙手一松,就讓他把東西拿走了。然後他湊過去,一邊銜她的嘴唇,一邊去解她的肚兜。

「你......你幹什麼啊?”

「都差不多六個月了,該行了吧。」他手探向她的私密處輕輕揉著。

暇玉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不行,不行!」她堅決搖頭,雙手護住胸前,將雙腿夾緊:「你忘記上次了?你才碰了一下,就流血了。”

「上次你流血和我碰那下沒關係,你心裡明鏡似的。」錦麟軟硬兼施,語氣緩和下來:「......我保證,我輕輕的!”

「不行......」她道:「你摸摸看,孩子在動呢。」本是要錦麟看在孩子的份上,止了這個念頭,不成想他摸了下她的肚皮,繼而笑道:「他同意了,果然是好孩子。」暇玉氣道:「他什麼時候同意了?」錦麟死皮賴臉的勁兒上來,纏著她道:「你放心,我長心了,准保不會傷著你們娘倆。”

「你長心就不該有這個想法!」她一時情急,說話口氣不免重了,果然就戳了他的肺管子,錦麟繃起臉道:「怎麼著,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暇玉一聳肩,擺出‘我倒要看看你能怎麼罰我’的樣子,似笑非笑的看他。就見錦麟眯起眼睛恨恨的瞪了她半天,然後往她眉心點了一下,哼道:「太監都比老子過的強!」然後躺下,頭枕在胳膊上,蜷著身子生悶氣。

暇玉推了推他:「錦麟,我也是為了孩子著想啊,別的法子,我都願意的。”

「不想了,睡了吧!」他冷聲道。暇玉也乏了,既然他不想,她總不能霸王硬上弓,反正他脾氣來的快,走的也快,明早就消了。

錦麟心裡還惦記此事,一時半會睡不著,便厚著臉皮側過身子,再次伸出魔爪扯她的肚兜。暇玉就知道他不肯輕易放棄,十分無奈的說:「你這人怎麼這樣?”

「嗯?」眨眨眼:「怎樣?」聽不到暇玉回答,他愈發要占盡上風,想起成婚那會的愜意來,忽然心裡耐不住躁動起來。心說六個月身孕無大礙了,便涎著臉笑道:「玉兒,你要是熱了,就脫了肚兜睡吧,這裡又沒外人。」伸出狼爪去解她的背帶。暇玉大概猜出他想做什麼了,警惕按住他的手:「剛才是熱,但現在已經涼快了。一會睡著就不熱了,不必脫。”

錦麟失望的哦了一聲,坐起身來,頭看向帳外,手肘杵著膝蓋唉聲歎氣:「瞧瞧你,戒備心居然這麼重。我是為了你好,何必一臉警惕的樣子,真真傷人心。”

暇玉暗說,我相信你才怪。絲毫不買帳的說道:「嗯,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我已經不熱了,現在這樣剛好。」將枕頭正了正,拉過薄被蓋住腹部,就要小憩。錦麟耐著性子待了一會,突然就去扯她領口,手伸進去揉搓她的軟雪道:

「吳暇玉,你是冰塊雕的嗎?怎麼捂不熱,你是懷孕了,又不是生病,這麼久就不想?!”

他是軟硬兼施,那她也有樣學樣的效仿吧。暇玉遂即換上悽楚的模樣,柔聲道:「錦麟,可我累了啊。你摸摸這手、這腰,早就沒力氣了。你就先忍忍,咱們等明早行嗎?」打了個哈欠,勾住他的脖子:「要不,等我睡醒了也行,反正你能等我吧。”

錦麟勉強同意:「你千萬記得你說過的話。”

暇玉點著頭,放開他的脖子,拉過被子側臥著睡了。錦麟在她身邊躺了一會,但他精力旺盛,哪裡睡的著,一會坐起來給暇玉她被子,一會給她順順鬢角的髮絲。暇玉被他打擾的睡不著,但一直假寐拖延時間,心說他覺得沒趣撐不了多久就得消停。果然過了大概一刻鐘,就聽他微微歎氣,終於徹底安靜了。她才帶著笑意,進入了夢鄉。

可誰知,半夢半醒間,他居然又靠了過來,利索的扯掉她的肚兜,就去含她胸口的紅纓。

「你,你......」獸性大發了是不是?她被吮的有點疼,忍不住輕哼。他這時鬆口,慢慢向上吻,從鎖骨到了下顎:「我問過大夫......說這時行了......所以行也得行,不行也得性!就這一次,累不著你!”

「我跟其他的孕婦身體能比嗎?”

「能,能......」他含住她的小嘴,嘬的出聲,急切而含糊的說:「能......怎麼不能......」暇玉懷疑他現在自己在說什麼都不知道,不禁恨道:「你就不怕出了意外,你後悔一輩子?」錦麟喃道:「不會有意外,不會有意外......」將她抱住,讓她跪在床上,一個勁兒的在她耳邊承諾:「我絕對輕輕的,真的。”

「還是不要了......」

「來吧,來吧。」錦麟可憐兮兮的說道:「你忍心讓我幹熬著?」聽不到她的回答,錦麟一默,轉瞬笑道:「就知道你會答應!」讓她支撐好,就去脫她的褻褲。

看這架勢,三起三落,他的念頭反而愈演愈烈,她是沒辦法拒絕了,只得壓著一口怒氣,任由他為非作歹。

待事畢。暇玉擔心孩子,叫了丫鬟提燈進來照亮,好在沒見血跡,加之她自己也沒覺得有不適,才落了心裡的石頭。錦麟讓她輕輕的側臥好,從後面摟住她,下巴摩蹭她的脖子,低聲笑道:「我做事能沒分寸麼。”

「......」她道:「要是有意外,哭都找不著調......以後有別的法子,還是不要這樣了......」反正現在把事情辦完了,錦麟願意哄她:「好。”

暇玉才不信他嘴上說的這套:「那發個誓吧。”

「......」錦麟心說哪有自己發誓限制丈夫本身的權利的,便渾似沒聽到,默不作聲。暇玉氣道:「就知道你是說說而已!”

錦麟扳過她的臉,親她的唇:「你剛才不也挺享受的麼,叫的比以前好聽多了。瞧你說的,把責任都推到我頭上,好像就我一個人快樂了似的。”

「你是主犯,我是......」

他不讓她說完,纏吻了一陣,才放開她說:「就這樣吧,我睡了,誰再說話,誰就爛舌頭。」說完,當真不再有半點動靜。

話說一半,被他給堵了回來,氣的暇玉摸過他的手,照著手背就咬了一口。

錦麟自己說過誰再出聲誰就爛舌頭,總不好剛下過詛咒自己就主動去中招,生生忍了疼,默默過了一會,將手拿到嘴前,自個可憐巴巴的吹了吹,才睡了。



為了保險起見,暇玉一般是不出門的,但個別重大節日除外,比如端午節。她就得和丈夫一起去東府過。錦麟讓人備了軟轎,千叮嚀萬囑咐就怕轎夫粗手笨腳摔著妻子,恨不能自己去抬。好在並無意外,她順利的下轎到了東府。

太夫人本就喜歡錦麟,得知孫媳婦有了身孕,樂的合不攏嘴巴,把暇玉叫到跟前坐著,從手上摘下戴了幾十年的鐲子就往暇玉手腕上套,暇玉偷偷看向錦麟,錦麟微微點頭,她才微笑著連聲感謝的收下。

伯父梁安侯早晨入宮還未回來,其夫人錢氏在張羅中午的筵席,不在屋內。長男靜慈昨夜又犯病了,這會正由妻子伺候著吃藥,故此不見兩人蹤影。這讓暇玉有些失望又有些慶倖,畢竟張氏和丈夫發生過那樣的事,見面難免尷尬。不過說起來,她倒有幾分佩服張氏,穆錦麟這樣子,她究竟看上他哪點了?她不禁看向丈夫,心說現在看他的確比剛嫁給他那會順眼了許多。錦麟對別人的目光歷來敏銳,暇玉的目光被他捕捉到,他便一皺眉:「有事?”

太夫人關切的問:「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你先去歇會,一會開席了叫你。”

暇玉忙道:「我沒事。”

這時二房靜楨的妻子梁氏溫笑道:「千萬別外道,這就跟你們自己家一樣,有不適的地方就說出來。”

錦麟不見靜宸,故意問:「靜宸在哪,怎麼沒見他人?」難道得知暇玉懷孕死心了?最好這樣!

梁氏笑:「三少爺最近也不知在忙些什麼,總不見他人影。」說著,看向太夫人尋求作證,太夫人卻笑:「那是你沒看到他,他今早上還過來問安,跟我推薦戲目呢。”

聽到戲目二字,錦麟的立即豎起耳朵,警覺起來:「什麼戲?”

「叫《玉簪記》,好像是這麼個名字。據說是最近時興的戲,聽的人多,我這個老太婆,若不是他說,我還不知道有這幕戲呢。」太夫人笑道:「你和你媳婦吃完飯別走了,陪我看看戲,好好聚聚。”

原來不是《玉瑾記》,不過名字裡帶個‘玉’字還是引起了他的懷疑,錦麟道:「看戲也成,我得看看唱的是什麼。」他在東府歷來架子大,聽他這麼說,太夫人趕緊讓丫鬟戲園子找領班取戲本,很快那丫鬟就捧了一本戲目回來。

錦麟立即接了翻看,越看越惱,比之上次有過之而無不及。

《玉簪記》的故事情節也不復雜。秀才陳程在元宵賞燈時,邂逅官宦千金郝夢玉,兩人互贈玉簪為定情信物。接下來則大體承襲了《玉瑾記》的衣缽,仍舊是惡人挾制了郝夢玉的家人,逼其出嫁。但和《瑾玉記》最大的不同在於這是個悲劇,郝夢玉死後,陳程後上京趕考做了大官。雖然親自懲罰了那個惡人,但郝夢玉沒有復活,而是由陳程看著玉簪,描畫美人圖來憑悼。

如果說《玉瑾記》是遲公子的朋友寫來圓遲公子的夢,那麼這《玉簪記》則是圓另一個人的夢。

有完沒完了,一直意想別人的妻子有意思嗎?!一個起了頭,其餘的得了靈感也學這招,他就該把余郴弄死,殺雞儆猴。

錦麟氣的發抖:「這是靜宸推薦您看的?”

太夫人不明就裡,點了點頭。

暇玉見錦麟鐵青著臉,心裡嘀咕丈夫是怎麼了,為何一見戲本就氣成這樣。這時就見錦麟把戲本一摔就往外走:「穆靜宸他是真不想活了,我今天就成全他!”

「錦麟!你先站住!”

他聽妻子喊他,不知為何,當真駐足停在了原地。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10 P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1-20 03:29 PM 編輯

第五十一章

「錦麟,出什麼事了?」暇玉驚魂不定的問。他每次來這邊都要鬧騰一番,雖說跟這邊有仇怨,但也別事事都用暴力解決為好。她朝他伸出手:「你先別去,能跟我說說嗎?”

他總不好說自己在生氣,是因為有人寫了個把她另嫁他人的本子,便道:「我有事找穆靜宸理論,和你無關系,你在這裡繼續陪老祖宗說話!」說著就要走。

暇玉急了:「你是我丈夫,你生氣了,怎麼和我沒關係?」然後就要站起來:「錦麟,你別衝動......」

他見她要起來,轉身回來按住她的肩膀,讓她重新坐下,哼道:「都說你別管了,你亂動什麼。」暇玉便趁機握住他的手,帶著笑意說:「我當然是關心你,若是別人,就是出門一頭紮河裡去,又跟我有什麼關係。今天咱們出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不高興了?”

錦麟瞄了眼桌上的戲本,越想越氣:「你攔我也沒用,我現在不去找他,一會見了他,也得叫他好看。”

暇玉微微起身去拿那戲本,心說裡面究竟寫了什麼,為何丈夫這般生氣?錦麟不許她看,早她一步把戲本子搶走,卷在手裡。

太夫人見都是這戲鬧的,便說:「錦麟不喜歡的話,那,那咱們就不看了。”

東府的二少奶奶梁氏上前給太夫人順背,亦乾笑道:「看戲就是圖個樂呵,看了惹人氣的戲,不看也罷。外面時興的,不一定就是好的。三少爺估計也是只聽人說起,就推薦給您了。他不一定知道演的是什麼,沒想成這戲有點堵心。”

錦麟聽這話,又炸了:「他能不知道裡面寫的是什麼?!”

她好不易把人攔下,現在又回到原點了。暇玉便一扶小腹,皺眉痛苦的說:「錦麟,我不太舒服......想歇會......」

錦麟雖懷疑妻子是為了牽住他的注意力假裝的,但仍不敢怠慢:「你慢些起來,我先帶你去休息一會。」朝太夫人道:「暇玉身子弱,就先不陪您說話了,等她好些再說。”

太夫人剛見孫子發了火,這會孫媳婦又不舒服,一顆心提著:「那快扶你媳婦下去吧。”

暇玉苦著臉,十分抱歉的對太夫人道:「孫媳失禮了......」

「去吧,千萬仔細身子。」太夫人擔心的叮囑,等兩人走到門口,她想了想,又道:「錦麟吶,你跟靜宸也鬧了這麼多年了,今個端午,犯不著因為點小事 就......」沒等她說完,突然就見錦麟回眸惡狠狠的看她,嚇的老人家一怔,話咽回了肚中,等兩人走了,直拍著胸口跟梁氏喃道:「你......你看看 他那眼神,我這個老太婆也那麼招他恨嗎?”

一直在屋卻沒說話的嫡女媛媛,玩著手腕上系的五彩長命縷:「只要三哥還喘氣,就有人不舒服。”

太夫人不悅:「媛媛,你別胡說!”

媛媛哼了聲,扭身把臉轉到一邊:「好好的過節不行麼,非得叫他過來欺負咱們。”



錦麟扶著暇玉到一旁的廂房坐下後,因還記得靜宸惡劣之處,叫丫鬟看護好妻子,就又要走。她一把拉著他的手:「回來——你要去哪兒?”

「打穆靜宸一頓!」他說的直接。

「錦麟,你先別衝動,你這麼多年和他一直有摩擦,估計他早就不怕你打了,去年你不還打過他,可他今天不是又惹你生氣了嗎?」暇玉苦口婆心的勸道:「可見這樣不行。”

「怎麼不行,至少我揍他一頓,解了氣,今晚睡個好覺。”

「......」暇玉道:「可我睡不好。”

錦麟愣住,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變相心疼靜宸?他立即瞪圓了眼睛:「打的又不是你,你憑什麼睡不好?”

「就憑我好奇!你一而再的因為戲本發怒生氣,我問你,你又不跟我解釋,我能不好奇嗎?」她緩聲道:「錦麟,那裡面到底什麼?值得你這般動怒?是裡面的內容有刺痛你的地方嗎?所以三少爺推薦老祖宗看這戲,你才生氣?”

錦麟一哼:「別瞎猜了!那些混帳戲本,我明天就叫人銷毀了,任你怎麼好奇,你也看不到了!”

暇玉歪頭:「我猜對了,是不是?”

“……”

果然猜對了。但就自己看過的《玉瑾記》來說,叫他不悅的地方的在於有孕婦難產的情節,難道《玉簪記》也有。如果只是簡單的因為這個,他管的也太寬了。不 過,他到底是因為擔心自己和孩子,不想看到不吉利的兆頭,便勸道:「這戲很受人喜歡,京城好多班子都在演,你今天不讓戲班子在東府演,總不能禁止其他人看 吧。所以,犯不著跟個戲目過不去,眼不見心不煩,不看就是了。至於三少爺,他就想讓咱們不痛快,你要是去找他,沒准他還高興,中他下懷呢。”

「我既然看這戲不順眼,我就有能力不讓它流傳開!”

暇玉似乎遇見了後人編撰的戲劇史上,有一個叫做《玉簪記》的經典戲目,因為觸怒了當時氣焰囂張的權貴而被禁止,以致最後失傳的可悲遭遇:「就因為裡面有‘孕婦難產’的情節?錦麟,我知道你擔心,但也不用草木皆兵啊。”

「我生氣,當然不光因為那點!”

非得她問一句,他說一句。暇玉半撒嬌的說:「其他原因是什麼?你就跟我說說嘛。」錦麟打定主意不說,抱著肩膀繃著臉任她怎麼問,就是不開口,終於她的耐性被磨光了,道:「不說算了,我自己慢慢猜。”

她看戲時三心二,並未上心,所以好些情節只有個大致的印象,《玉瑾記》講的好像是一個叫孟玉的被逼婚,被迫和未婚夫分開......

「啊——」她恍然大悟,繼而撲哧一笑:「我懂了。”

錦麟不自在:「你笑什麼?”

暇玉笑道:「這樣的戲目多了去了,你何必對號入座,給自己添堵。”

既然被看穿了,他索性也不遮掩了:「那你說,我對的是哪個號?”

早知道要面對這麼難回答,她就裝傻充愣了。錦麟見她不回答,越發來勁兒了,硬生生扳住她的肩膀不讓她逃避,追問道:「怎麼不說話?」她無奈的歎道:「好吧,好吧,你這麼問,那我就直說了。要是硬往上套的話,《玉瑾記》有點像,你、我和遲公子之間的關係。”

「什麼叫硬套?說的明明就是!”

「可是最重要的一點,這戲卻沒說對。」暇玉道:「戲裡的李瑾和孟玉感情很好,如果沒有這點做支撐,就沒有下面孟玉傷心難產的情節,也就沒有李瑾知道孟玉死 了,抑鬱而終的發展,之後的亂七八糟的遇到神仙啦,還陽成親的戲份統統的沒有。可是,我和遲公子,我......我都沒見過他,哪裡有感情,就算我真死 了,奈何橋上碰到他,都不認的。”

錦麟雖聽的心中順暢了許多,但仍舊介懷:「但是看了這戲,猜出其中關係的,難免不亂想。」暇玉笑道:「瞎想就瞎想,咱們管外人怎麼想做什麼。除了人物間的 關係有那麼點相似外,就沒一樣說的對,孟玉死之前天天以淚洗面,我過的卻很好。再說,孟玉極厭姓金的惡人,我卻......」

錦麟十分敏銳,頗為期待的問:「你卻怎樣?”

「我......」暇玉頓了頓:「我和你連骨肉都有了,哪能沒感情。”

他覺得這話說的雖不是十足十的讓他滿意,但也勉強湊合,便笑道:「你說的有些道理。」暇玉拍了拍他的手背:「我還當是多大事呢,反正他們寫戲過過嘴癮而 已,我好吃好喝的養著,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讓孩子平安出生,誰有空理他們啊。看你剛才的樣子,《玉簪記》估計差不多也是這樣的故事。三少爺想讓你生氣,你先 別理他行嗎?有那空閒和精力,不如多陪陪我。你去打他,就算知道你能贏,但我也擔心。”

錦麟被她一席話說的氣消了大半:「當然是你重要,我照顧好你的前提下,才會去提醒靜宸,叫他小心著點。”

「今天是端午節,雖然在東府,我也想和你一起吃吃粽子,樂呵呵的把今天過去。你去找靜宸惹了一肚子氣回來,我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她決定再說幾句就收 尾:「錦麟,你得知道,就你能影響我的情緒,你不高興,我就笑不出來,至於其他人,管他是死是活,我都不在乎。就當為了我和孩子,你就暫時收收火氣吧。”

“……”

暇玉往他懷裡靠去,並輕聲問:「行不行,錦麟?”

話都到這份上了,他哪還有說不行的道理,便悶聲道:「好吧,就暫且記下這筆仇恨,早晚跟他一起算。”

暇玉聽罷,長出一口氣,看樣子總算能消停的過個端午節了。

錦麟摟著妻子又說了一會別的話,就聽人說梁安侯從宮裡回來了,倆人便起身去拜他,錦麟雖不情願,但表面的和平總得維繫,裝模作樣的帶著妻子給伯父問了好。

梁安侯和穆錦麟這對叔侄間共同語言少的可憐,若談家事,必然幾句話就要勾起傷心事,非得鬧僵不可,便都心照不宣的聊著朝堂上不痛不癢的事。暇玉坐在一旁,隨時觀察錦麟的臉色,心裡祈禱他最好別惹火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好在叔侄兩人一席話並無不合,等丫鬟來喚他們用飯,三人便去了飯廳。這次東府的人都在,大嫂張氏的左手一直握著並微微縮在袖口裡,人也低著頭,不和任何人做眼神接觸。而她的丈夫靜慈眼神呆滯的看著碗碟,不時拿手指扣嘴,都被她迅速阻止。

二房靜楨和妻子梁氏算是這裡最正常的了,但因靜楨是庶出,兩人在大場合一貫的少言寡語。方才在太夫人面前有說有笑的梁氏,這時只保持著禮貌的微笑,並不多言。

媛媛最活潑,拿著個桃符在手裡玩,經過穆錦麟身邊的時候,竟然腳下一絆,撲到他身上,順手就將手裡的桃符貼在他身上,嘴裡道:「端午驅魔。”

錦麟哼哼笑了兩聲,一把揪住她的後衣領,把她扯開:「幸好你撞到的是我,要是撞到你堂嫂身上,我就殺了你。”

媛媛雖調皮,但沒成想會被威脅喪命。小女孩膽小,嚇的後退幾步就要掉眼淚。暇玉忙道:「你嚇唬她做什麼?!今天過節,她玩玩鬧鬧而已。”

「而已?十幾歲就會害人的害人精可不少。」錦麟有所暗示的問:「靜宸呢?怎麼還不來?”

錢氏亦質問身邊的大丫鬟:「早就讓你們去叫三少爺,都幹什麼吃的。”

「奴婢這就再派人去叫。」那丫鬟剛出門,就欣喜的轉身回來了:「夫人,三少爺來了。”

暇玉循聲望去,就見靜宸面無表情的走了進來,眉眼之間盡是淡淡的愁雲,先跟自家人拜了禮,才對錦麟和暇玉拱手道:「哥哥,嫂嫂。”

錦麟已答應妻子先不和他計較了,便道:「靜宸,有大半年沒見了,身體已經完全好了吧。」靜宸頭也不抬的冷漠的說道:「好多了,還要謝哥哥手下留情。”

太夫人是知道剛才錦麟險些要去打靜宸的,忙道:「靜宸來了,快坐,快坐,就等你了。”

靜宸坐下後,由梁安侯作為家長說了些場面話後,大家才開始動筷子。暇玉有孕在身不能喝菖蒲酒和艾酒,只吃了幾口粽子。

這時太夫人問道:「暇玉的身子休息後,可好點了?若是沒大礙了,就留下陪我看戲吧,咱們不看剛才那場了,看別的,看別的!”

錦麟剛要開口拒絕,就聽靜宸茫然的問道:「不看我說的那個嗎?”

哪壺不開提哪壺,錦麟滕地惱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撂,費勁忍了一番,才稍微平靜了點,道:「暇玉身體不舒服,我還先送她回家歇著,那戲,我一會再陪老祖宗和靜宸看!”

暇玉心說,這樣也好,等他送自己回西府,就把他纏住,叫他鬧不起來。想到這裡,她跟在座的長輩表示了身體不適,要早離席的歉意,隨著丈夫向外走去。

坐著軟轎經過太乙竹園的時候,突然聽到前面有哭哭啼啼的吵鬧聲,這時轎子也停了下來,她撩開轎簾,好奇的向外看。

一個膀大腰圓的漢子輪著藤條在抽一個小丫鬟,那丫鬟抱著肩膀躲了幾下,大概是看到有轎子來了,忙往這邊跑著哭道:「救救我——請救救我——」

太乙竹園連結東西兩府,位置相對於東府整體來說,算是偏僻的。怎麼東府在大過節的,在這裡打一個小丫鬟呢。暇玉正納悶的時候,那丫鬟已經跑到跟前被轎夫攔下了。

她哭道:「求求您——救救我——」

暇玉驚愕,怎麼這個丫鬟的面容,居然和自己有幾分相似之處。

錦麟在轎子裡已發現那丫鬟的蹊蹺,此時下轎走過來,推她離開妻子的轎子,上下打量她,厲聲盤問:「你是誰?”

追打她的漢子見是西府的錦麟少爺,不禁暗喜,但臉上卻掛著恨意的說道:「二爺,這狐狸精是三少爺房裡的,一天天纏著少爺不離屋,剛才終於得空,將她弄出來,正準備打這賤人一頓,把她賣了!”

別的男人房裡有個和自己妻子長相有幾分相似的丫鬟,是個正常男人都忍不了,何況是穆錦麟這個從不吃虧的人。他咬牙切齒的連連說道:「穆靜宸,你有膽子,算你有膽子!」轉身告訴轎夫和丫鬟:「把夫人送回府去!」然後活動了下手腕,就去找穆靜宸。

暇玉還搞不懂狀況,怎麼三少爺屋裡的丫鬟像自己?

難道他對自己......

她扶額。這也太扯了,他不是鍾情于其他女人麼。坐著轎子又走了一段路,暇玉越想越不對勁。錦麟如此大動肝火,想必是誤會自己和三少爺之間有什麼了,如果放任不管,下一個遭殃的或許就是自己。不能被動的等著他誤會,既然關係涉及三個人,當面說清楚比較好。

想到這裡,她立即喊轎夫:「停下!抬我回去!”

轎夫和丫鬟猶豫不決:「這......」

暇玉厲聲道:「這什麼這!抬我回去!」她將簾子一撂,等了片刻,就感覺到轎子掉轉了方向,重新向東府去了。

路過剛才經過的地方,就聽暖雪在外面嘀咕:「奇怪了,剛才那個丫鬟和打人的傢伙,怎麼不見了?”

暇玉不禁心悸,這其中定有蹊蹺。



自上次挨了板子,靜宸走路的步子就變得刻意起來,越是害怕留下病根,走路跛腳,越是小心的糾正步子,反倒顯得走路的樣子有些呆板。

他獨自坐在湖邊的涼亭裡,看著風吹皺一池碧波,想起自己唯一一次將她擁入懷中就是在這裡,心中愈發酸澀。幸好其他人都在別院看戲,這裡只有他一個人,否則的話,心酸落淚對一個男人來說,未免丟臉了些。

伸手看掌心錯綜複雜的紋絡,他苦笑,都說掌紋雜亂是操心的命,他呢?這輩子想關懷的人,只叫他苦苦癡心牽掛,卻再無機會接觸了。

他長長的歎了一聲。正神傷時,忽然就覺得後背生風,他驚覺間正欲回頭去看,卻在轉頭的瞬間被人自後面一腳踹下石凳。

「穆靜宸!你當真是給臉不要臉,我留你狗命到現在,你半點不知悔悟!”

靜宸被踹的撲到在地,聽出是堂兄的聲音,亦有些氣惱,他捂住撞到地上磕出血的額頭:「穆錦麟,你又發什麼瘋,我怎麼你了?”

「你還有臉問!」錦麟揪住他的衣襟,拽他起來,上去就是一拳:「沒演你點的《玉簪記》你挺失望吧,跑到這來傷心來了?”

靜宸被打的跌坐在地,他發現自己越來越聽不懂堂兄的話了,自從鬧翻之後,他常無緣無故的找自己麻煩,有的時候哪怕一個眼神,都是他發火的理由。

現在越來越離譜了,他根本就聽不懂自己挨打的原因了。

靜宸擦了下嘴角,冷笑:「若是你在吳暇玉那裡惹了不痛快,就來找我麻煩的話,你大何必,她根本就不記得我這麼個人......」不等他說完,錦麟上去就是一腳,直接踢中他的胸口,踢的靜宸臉色蒼白,捂著心口伏地,半天連氣都喘不出。

「她不記得你,你就打算寫戲本叫她記起你來?」錦麟打地上拽住靜宸的胳膊,把他往湖邊拽去:「再弄個和她相似的女人放在自己身邊犒慰自己?你真他娘噁心透了!”

靜宸根本就聽不懂這些指控:「......什麼戲本,什麼女人......」

「我就讓你清醒清醒!」錦麟冷笑,照著靜宸肚子就是一拳,待人捂著腹部痛苦的蹲身的時候,他便按住靜宸的後腦,把他腦袋往水裡按去。靜宸直覺得嗆的胸腔裡火辣辣的疼,瀕死之際,又被拉出了水面。

錦麟踩著他的脖子,狠道:「你居然想讓戲班子在我們面前演《玉簪記》,你也不嫌害臊!吳暇玉從來就不是你的!現實中不是,戲裡我也不允許!”

靜宸咳出一口水,大口大口的喘氣:「是......是二哥說......那戲好看......我好久沒去見老祖宗了......我想讓她知道...... 我還掛念她,想為她點戲......」他想動彈,卻動不了:「至於什麼......女人,我根本......就不知道!”

「還裝蒜?!」錦麟扯住他的頭髮,再次往水裡按,過了一會,才又把他拎出來:「《玉簪記》裡的男女是在元宵相遇。你不也是在暇玉八歲元宵節那晚,從人牙子手裡救她出來的嗎?”

「呵......呵呵......」靜宸癡笑:「原來它講的是這樣的故事嗎?那裡面有沒有寫,自此之後那個少年就惦記著她,想知道她過的好不好......她喜歡看煙花,每年元宵節都會出門看燈會,雖然每年只有一次,少年還是想盡辦法看她一眼......」

這觸了錦麟的痛處:「你閉嘴!”

靜宸根本不聽,繼續帶著淡淡的笑意說:「不知不覺就喜歡上了,這個藏在少年心底的小秘密,卻不想被某個賊人知道了去......」



第五十二章

錦麟怒不可遏,再次將靜宸浸到水裡。等靜宸被拎出來,他以一種自我毀滅般的挑釁對錦麟冷笑道:「穆錦麟,你究竟心虛什麼,她人都在被你搶走了,孩子也給你懷了你為什麼還會害怕?因為你自己心底明白不是你的,怕留不住」

錦 麟將指節攥的咯吱作響,高高舉起卻沒有照準靜宸的臉落下,他怔住半晌,忽然低著頭呵呵冷笑了幾聲,再抬起頭來時,眼中的怒火已被冷酷代替:「穆靜宸,我要 是想殺你,早就動手了,犯不著留著你給我添堵。讓你活這麼久,無非是想讓你親口告訴我,那年是誰指使你向我娘告狀的。你是不是覺得我會被這個原因所迫,不 管怎樣都留你一條狗命,才讓你這般有恃無恐,肆無忌憚的說話?!”

靜宸吐掉嘴裡的血沫,無所畏懼的笑:「難道我請你手下留情過嗎?”

錦麟揪住他的衣領,把他身子提起來,冷笑:「我不會殺你,那樣太便宜你了。你不是喜歡偷窺她嗎,可惜你以後再也見不到她了,我今年之內會拿走你的眼睛,明年是舌頭,之後是耳朵」

靜宸眼圈發紅,呆呆的看著可以操控自己命運的對方。

錦 麟冷冰冰的說:「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亦有辦法找到你。」說完,拍了拍靜宸的臉頰,冷笑:「趁著你的眼球還在你眼眶裡,這幾天多看看這盛夏的風景吧。」手鬆 開,讓靜宸重新跌到水裡:「像你這種窩囊廢,註定一輩子一事無成!除了寫個戲本滿足你那點齷齪的小心思,你還能做什麼?!還有那個丫鬟,你留她在身邊多久 了?」說罷,抬腳照準他的肋骨就是一腳。

靜宸捂著肋骨,疼的捲縮著身子,但眼神仍舊不屈服:「我都說過了,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戲本和女人!”

錦 麟被他氣的笑了出來:「你以為我相信你?你還告訴我沒人指使你去跟我娘告狀,都是你自己的主意呢!」提及母親,眼前的靜宸愈發可恨,他便不管頭臉的又踹了 幾腳,直踢的自己也累了:「你剛才說那目戲是靜楨推薦給你的,那麼,你倒是說說,當年讓你把我爹和那賤丫頭的事,說給我娘聽的是誰?”

靜宸緊咬嘴唇,閉上了眼睛。這副寧死不屈的樣子,錦麟再熟悉不過了,這麼多年了,任他用什麼方法,他就是不說。

「你娘?還是你爹?」錦麟喊:「或者根本就是你自己的主意?!”

每次碰到這個問題,他都選擇沉默,這次也不例外,污蔑到他頭上的戲本和丫鬟,他可以辯解,可害死嬸嬸和叔父的罪孽,則是他該承受的。

見 靜宸又擺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錦麟冷笑:「你這種齷齪卑鄙的人,居然也敢對她有非分之想」不想話剛一出口,忽然看到沉默的靜宸猛地的睜開眼睛,眼底泛 著血色:「我當然知道是非分之想!我除了把暇玉放心裡,甚至不敢堂堂正正的提她的名字,就怕被你知道對她不利!結果還是穆錦麟,你為了報復我娶了她,你痛 快了嗎?”

錦麟覺得靜宸真是蠢的可笑,他有那麼大魅力嗎,值得他單單為了報復他,就娶一個自己毫無好感的女人?他娶暇玉的主因仍舊是自己瞧她順眼。

他剛要開口駁斥靜宸的話,忽然就聽身後傳來小女孩的喊聲:「堂嫂,你怎麼站這了?為什麼不阻止他啊?他快要打死三哥了。”

錦麟忙回頭,看到暇玉呆呆的站在不遠處,眼睛因驚訝而圓睜。而她身後趕來的媛媛則跑來扯住她的手:「堂嫂,你快去攔住他呀。”

靜宸聽到是暇玉來了,忍著疼硬是撐坐了起來,一手捂著肋骨,一手忙引袖擦臉上的血跡和泥水。他不想讓暇玉看到他如此狼狽的樣子。

「我不是叫你回去嗎?」錦麟慌了,她站在這裡多久了?聽到了他們之間多少對話?

暇玉如夢方醒,強笑道:「我不敢快走,所以腳步有點輕沒讓你們發覺,我不是故意偷聽的對不起!”

這時媛媛放開暇玉的手,跑到靜宸面前,掏出帕子給他擦傷口,對錦麟哭道:「你這個瘋子,就知道欺負我三哥——」

靜宸低喃勸阻:「別說了媛媛,別說了。”

媛媛哭著喊道:「我三哥是畫了你媳婦,但——」

「你閉嘴!」靜宸死死捂住妹妹的嘴巴,不讓她開口,任媛媛使勁撲打,仍不放手。他不敢看暇玉的表情,他在清泉寺遇到她的時候,就決定讓這件事成為過往。他本不打算讓她知道這件事的。

錦麟走過去,拉過暇玉的手:「你跟我回去!”

暇玉見靜宸被打的傷痕累累,加之剛才聽到的隻言片語,已足夠認定一些事實了。那就是,穆靜宸鍾情于她,而錦麟是為了報復靜宸,才娶的自己。她摸了下心口,微微的疼,不過好在仍就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

「錦麟,你別這麼大力氣拉扯我,我會摔倒。」聲音雖輕,卻帶著幾分命令的口吻:「還有,我想和三少爺說幾句話。”

錦麟驚訝于她的大膽:「你說什麼?」她剛才怕是已經得知靜宸對她有意思了,居然還想當著自己丈夫的面,要跟這廝講話,當他是死的嗎?

「我不想這樣不明不白的走,說清楚比較好。」暇玉柔聲說道:「就幾句光明正大的話,你不用擔心。」說完,從他的牽制中抽出手,向靜宸走去。

靜宸看到她的裙擺來到面前,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剛才穆錦麟恨不得殺了他,他都不怕,卻恐懼她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

「三少爺,剛才我和錦麟準備回府的路上看見一個長的很像我的丫鬟。但是等我來時再看,卻發現她人不見了。如果這是有人安排的,我希望你能找出那個人。畢竟他希望咱們都不好過。如果不是」

靜宸忙道:「我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暇 玉平靜的說道:「我希望那個戲本也不是你的主意。錦麟今日或許誤會你了,但我相信你應該知道他對你動輒發怒的原因。如果你不想他繼續下去,就說出實話吧, 如果你選擇繼續這樣下去,旁人也不能為力。我是錦麟的妻子,大是大非大災大難面前,我一定會站在他那邊。還有,我身體不好,我怕是再也不會過來東府這邊 了。這是你我最後一次見面,三少爺保重。”

靜宸含著的眼淚,哽咽道:「嫂嫂保重」

暇玉回到錦麟面前:「我累了,我們回去吧。而且我看你也打夠了,有點累的樣子。”

一直以來隱瞞的重要心結被她發現了,此時的錦麟是外強中乾,只靠虛張聲勢掩蓋自己的慌張,看到妻子不慌不亂的樣子,愈加摸不准事情變化的方向了。他扶著妻子臨走前,指著靜宸道:「你等著,叫你做睜眼瞎最長時限不超過今年!”

暇玉拽了拽丈夫的衣袖:「行了,咱們走吧。端午節過成這個死樣子,真心沒趣,早知如此,不如在家悶頭睡懶覺了。」然後有幾分怨氣的瞟了他一眼。

一路無話回到西府的臥房,暇玉一進屋便靠著引枕,叫丫鬟過來捶腿,六個月的身孕,雙腿有點浮腫,加之今天算是走了不少的路程,這會累的慌。

她嫌丫鬟拿團扇給她扇風的節奏太慢,便拿過扇子,自己使勁搖著扇風。錦麟奪過扇子:「一熱一冷,小心生病。心靜自然涼!”

暇玉輕吐一口氣,在心中告訴自己。不能生氣,不,不值得動怒。管他是什麼原因娶自己的呢?都不重要,自一開始,她就沒反抗的機會。何況現在孩子都有了,糾結他娶自己是不是報復靜宸完全沒有意義。

對,沒有意義,所以放寬心態,好好養胎。

她靜默一會,覺得自己的心性修養又上了一個新的臺階,慢慢抬頭看向他,溫和的笑道:「一進門的時候有些熱,現在好多了。錦麟,站那做什麼,過來陪我坐會吧。”

錦麟一驚,心說這不正常。剛才鬧成那樣,她就沒問題想問?

她笑:「怎麼了,幹嘛不說話。”

他謹慎的坐過去:「你沒有想問的?”

她很乾脆的說:「沒有。”

「哦。」錦麟靜默著,半晌之後,還是忍不住了:「你到底聽到了多少?我讓你回來休憩,你為什麼跑過去添亂?是不是我對你太好了,你最近越發肆無忌憚了!我說的話,你全做耳旁風是不是?!”

暇玉表無表情的聽他質問完,才歎道:「其實沒聽到幾句,風吹樹葉颯颯響,我站的又不是很近,但是三少爺說的‘你為了報復他才娶我的’那句,我卻聽到了。”

錦麟恨的捶腿。

「其實我原本想的是,你若是不提,我絕不會主動追問。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哭不會惱,畢竟孩子重要。」將扇子摸過來,拿在手裡把玩。

錦麟把扇子再次奪過來,扔到一邊,恨不能滿身是嘴來解釋這件事:「你誤會了,我才不是因為那麼無聊的原因娶你!”

她抬眸摻他:「是麼?那三少爺畫中的女人是誰?是我吧。你早知道他畫了我,否則解釋不通你上次為什麼大鬧東府。事實就是事實,何必狡辯,我又沒打算怨你。”

「」他現在陷入了一個尷尬境地,就是他在努力解釋一件妻子似乎並不放在心上的事,要命的是他很在乎:「既然你知道靜宸惦記你這麼多年,你還這麼平靜?”

她不解的問:「那我該怎麼樣?”

「............」錦麟再次無語的捶腿。

暇玉便拿起腰上戴的長命縷,低頭捋著穗子把玩。這時錦麟打掉她手裡的東西,抬起她的下巴道:「我介意!”

「你介意什麼?介意他曾喜歡我,還是我知道他喜歡我這件事?要是前者,你不早就知道了麼。若是後者嗯我忘掉就行了。」暇玉說完,非常沒有誠意的口中念道:「忘記了這件事,忘了這件事好了,忘掉了。”

他憋不住了,終於明確的問出來:「你就沒受觸動,比如很感動。”

「我有毛病嗎?就因為一個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默默的喜歡我很多年,我就得感動然後準備紅杏出牆?」暇玉道:「如果非要說,我還覺得蠻恐怖的。有人注視你,你卻全沒發覺。幸虧是好意,若是惡意,豈不是糟了。”

錦麟如釋重負,歡笑道:「你說的沒錯,我真是瞎擔心。”

「本來就是。」她毫不猶豫的說,順便甩他一個白眼。難怪當初她在東府落水,他把她帶回來,一路上說那些奇怪的話,什麼‘他才離開一個月她就耐不住寂寞了之類的’,究其原因都在這裡。

「如果沒有想說的了,我想睡一會。」她微微起身,就去脫鞋。錦麟按住她,忙道:「我的話還沒說完。你不是問過我,我娶你的原因嗎?我今天就告訴你。”

她一默,然後道:「我不是已經知道了嗎?為了報復三少爺。”

「不是!」錦麟恨不能把她腦袋裡的這個念頭趕走:「你聽好,吳暇玉,我之所以娶你,是因為你出身小門小戶,我想做指揮使,讓皇帝放心,娶你這樣沒有背景的女人最合適。另外,你長的還不錯」

「外加報復三少爺。」她接話。氣的錦麟牙癢癢:「你要我強調幾遍?都說了不是!”

她 亦有些氣惱,推開他的手:「你非得死鴨子嘴硬有意思嗎?讓你說句實話就這麼難,你從頭至尾都騙我。我不知道你顧及什麼,反正我不在乎,你又有什麼害怕 的?!我不怕真相,我就怕聽假話!以後有事直說,這麼久了,你也該知道我不是那種有點小情緒就受不住的人。所以呢,以後不用編什麼你愛我,心疼我之類的話 了。這個孩子,我拼了命也會生下來。不用故意哄我。」將鞋子蹬掉,就往床裡爬。

「什麼叫‘編’?我是是真,真心」他往床裡挪身子。這時暇玉指著他的手指和衣擺道:「不許過來!一身泥水,靴子也髒!”

錦 麟沒辦法,只得先淨了手,換了乾淨衣裳,才去上床哄她。他挨著她躺下,從後面摟住她,附在她耳邊道:「我對你是真心實意的。剛才的話我沒說完。我想說的 是,另外,你長的不錯,我很喜歡。你記得我說過吧,不喜歡女人,誰都別想塞給我!你自己想想,我如果看不上你,怎麼會把你弄到身邊來?就算是為了報復靜 宸,我也不至於那麼委屈自己。再說你嫁過來後,我為難過你嗎?最近對你又是怎麼樣?你自己摸著良心想想!」說著,手從她腰際移到她胸口。

「你幹什麼?”

「替你摸摸良心。”

錦麟見妻子暫時被自己安撫了,開始回過味來。這不對啊,怎麼又變成他成被動的一方了?似乎剛成婚可不是這樣的。正想著,就聽妻子問道:「那這幾個原因,孰輕孰重?”

「當然是喜歡你最重要了!我是那種肯委屈自己的人嗎?!」他迅速回答。

暇 玉扶著肚子慢慢轉過身,和他面對面,將他手掌按在自己的腹部,道:「那你對我好,不光是因為孩子嘍?」聽他的口氣,總該有幾分真情在裡面吧。錦麟得到這個 剖析自己內心的大好機會,自然不肯放過,立即跟妻子猛掏心窩:「當然不是!我剛才跟你說了那麼多,你怎麼還有如此荒唐的念頭。你看我像是成婚後越來越討厭 你的樣子嗎?不像吧。所以」

「所以怎樣?」她目光炯炯灼人,看的錦麟不覺一怔,話到嘴邊竟猶豫了:「所以我」

「你怎樣?”

「我」 錦麟腦袋一熱,只覺得廢話無用,不如行動來的實際,直接撐起上半身,攬住她的脖頸,去吻她的唇,吻到動情處連舌頭也探進去去卷她小舌糾纏。暇玉本來期待他 的回答,不想被他突然襲擊來這麼一招,沒有防備險些被憋暈。等他放開她,她便恨的撲打他:「正經跟你說話呢,幹嘛這樣?!”

錦麟抿唇道: 「幹嘛這樣?我幹嘛不去吻別的女人?單這樣對你?你自己說為什麼?」說著又湊過來,暇玉有了剛才的教訓,忙把臉埋進衣袖中:「大白天的別這樣,一會管不住 你的東西,我可不幫你!」不想這次錦麟並沒強靠過來,而是在她耳邊輕聲道:「暇玉,我愛你,你不知道嗎?」這話好似石子投入平靜水面,濺開圈圈漣漪,蕩的 她內心不安。過了好一會,她才緩緩抬眸,抿嘴笑道:「嗯,知道了。”

錦麟如被判死刑的犯人得到無罪釋放一般的開懷:「我為了你們娘倆,其他人都不要了,你要是再懷疑我,也太對不起我了。”

暇 玉則道:「那你以後有話要跟我直說,不許遮遮掩掩的。就比如三少爺這件事,我懷疑三少爺並不清楚什麼戲本和丫鬟。若是有人陷害他,定是知道內情的人。東府 那邊的外人都知道這破事了,你卻偏瞞著我!以後你遇到事,直接跟我說,別懷疑來懷疑去的。我假如知道三少爺懷有這份心,我就稱病不過去了。省得你不舒坦, 惹一肚子氣。”

錦麟道:「你要我怎麼說?主動說那廝對你存著賊心?」想起他或許還惦記著暇玉,不禁怒火中燒:「剛才打他那幾下還是輕!”

「瞧 你,三句話沒到就來火了。他除了畫幾幅畫外,也沒做什麼呀。上次在清泉寺他遇到我,我還是一個人呢,他既沒說奇怪的話,也沒動手動腳的不本分。或許他早就 放棄了,但是背後挑事的人,卻沒有。非得讓他激怒你,讓你和三少爺起爭執。最可恨的是那個人才對!當然三少爺不跟你說當年的事情也可恨,但眼下該罰的還是 把你當槍使的人!」暇玉覺得奇怪:「錦麟,你打三少爺的時候,他就沒跟你解釋不是他做的?”

錦麟冷笑:「說了。不過我不信,就憑他解釋兩句,我就收手了?怎麼可能!再說就算不是因為那戲本和丫鬟,我也能找出一籮筐打他的道理。至於背後有人搞鬼,打了穆靜宸也不耽誤調查。”

說白了就是冤枉穆靜宸的成本太低,既無物質損失又無心裡負擔。或許僅僅不順心就夠他找三少爺的麻煩的了。她不由歎道:「三少爺怎麼跟你解釋的?”

「他說戲本是靜楨跟他提的」

暇玉啊的一聲:「是他?!依照東府的狀況,大少爺是個傻子,借你的手,就算不把三少爺打死,就是打殘,也是他最得勢了。這也太」錦麟一臉冷漠的說:「如果真是他的話,倒也不意外,媛媛那丫頭跟她二嫂關係可好了。八成靜宸那點破事就是她那大嘴巴說給靜楨那房聽的。”

錦麟枕著胳膊仰面躺著,道:「靜楨的確有這麼做的理由。靜宸和我說,是他二哥推薦這齣戲的時候,我不是沒懷疑過,只是覺得這靜楨做的太不隱蔽了。所以我仍舊傾向是靜宸跟我說謊。不過聽你後來說,你折返回來的路上,沒看到那個丫鬟。我才略微覺得這事或許真和他沒關係。”

他歷來睚眥必報,現在多了個靜楨。暇玉便問:「那該怎麼辦?”

他冷笑一聲,側過身子,朝她笑眯眯的說:「他不是想襲爵麼,我就讓他連親兒子都做不成!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乳娘逮住繡娘’的故事嗎?”

她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要,只肯定不是好藥:「記得,然後呢?”

錦麟一臉壞笑的說道:「那個男扮女裝的繡娘,他的‘掌家’最近被我們逮住了。這個所謂的‘掌家’,年輕時就是做這個的,等年老色衰就教習小的,讓小的人騙錢,他收孝敬。暇玉,你說,我讓這個傢伙開口說他年輕時到過東府,接觸過靜楨的親娘,怎麼樣?”

暇玉微張嘴巴:「這」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10 P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1-20 03:31 PM 編輯

第五十三章

「這未免有點......」太陰損了。暇玉雖早就知道穆錦麟為人陰險狡詐,但是剛才親眼看著他低眉間眼眸一轉,就有了這等缺德主意,仍不免心中納罕。這還是個突發事件,如果他真要整治誰,誰還能跑出他的手心。

「有點什麼?」錦麟趴在床上,一手撐著下巴歪著腦袋看她笑:「你就是心慈手軟,對你爹的那個私生子,你就是這般手下留情。像這種人,你如果給他活路,他下次指不定怎麼咬你一口。”

暇玉道:「可是,不還沒肯定是靜楨做的麼?而且,這樣的做假口供,東府那邊......怕是得鬧翻了。”

「鬧翻就鬧翻,關我何事?!」錦麟道:「就算不是靜楨做的,我這麼做,讓梁安侯戴頂綠帽子,噁心他一番也好。」暇玉仍舊覺得這招太過缺德:「你就沒別的辦法嗎?”

錦麟歎了一聲,笑道:「有這樣現成的辦法,我為什麼不用?!」偷眼見妻子微皺眉頭,便笑著給她揉開:「那邊沒一個人是值得可憐的,你就少假好心了。早知道你這樣,我就不跟你說了。”

暇玉道:「聽你說的很輕鬆,實行起來會順利嗎?別整不成靜楨,把你自己栽進去。」哪朝哪代,逼供作假都是不可饒恕的。

他呵呵笑道:「別擔心我,在錦衣獄裡,只有死人不開口。人都抓到了,叫他說個把假話,他必須照做。”

暇玉心裡想,怎麼說的好像她是共犯在擔心他這個主犯會出紕漏一樣?!她也搞不懂了自己了,丈夫明明在害人,卻說的跟商量明天去哪裡遊玩一樣輕鬆。她以前常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難道這是被他同化的前兆?

「我不是擔心你......我是怕這個計畫做不成......哎呀,也不是......」她非常糾結就是了。

錦麟笑嘻嘻的說:「你就別操心了。那‘掌家’犯案這麼多次,他記錯‘個把時間和地點’也在情理之中。靜楨的生母柳姨娘,早些年愛侍弄花花草草,賣給她花苗的農戶和農戶家的小娘子可不在少數,這裡面有個混進去的‘歹人’不是很正常嗎?她在花房裡和農戶娘子說是侍弄花草,誰知道‘她們’在做什麼?”

「......」這,這個人......簡直太......暇玉下意識的護住肚子。這個月份的孩子,差不多對外界的事物有感覺了。動聽的音樂,溫柔的撫慰,都能影響他。她可害怕孩子未出生就受他爹荼毒,娘胎裡就壞的跟穆錦麟似的。

「可你這麼做,靜楨的生母,柳姨娘又沒招惹你,這不是累及無辜嗎?”

他無所謂的說:「你怎麼知道她是無辜的,再說了,一個姨娘累及就累及了,有什麼的。若是每個人都顧及,就不用做事了。靜楨那傢伙,蹦躂不了幾天了。”

雖說該‘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可暇玉還是覺得這樣的辦法太過陰毒:「我還是覺得......」

「行了,別念叨靜楨這事了,你要是心裡不舒服就當沒這回事吧。我每天在外面做的事情多了,肯定有許多你忍受不了的。你要事事都這麼糾結,我以後就不和你說了。」他輕撫著暇玉的肚子,道:「今天端午,我不去衛所,等明天我去了,就好好交代交代。」忽然,他感到她腹中的胎兒動了一下,便欣喜的朝那方向道:「你是不是也覺得爹爹做的對?真乖哈。”

暇玉心驚,心裡默默發誓,等孩子生出來,絕對要悉心教育,堅決杜絕穆錦麟當他的面講那些黑心的事。

第二天一早,錦麟醒過來後,輕手輕腳的下了床,抱著衣裳離開床榻,在帳外穿好了,躡手躡腳的回來在她臉上偷了個香,才高高興興的去衛所了。



穆錦麟一向對東府這邊的恨意不加遮掩,剛跟這邊鬧完矛盾就有麻煩找上他們,陷害的意味十分明顯。所以端午節之後,有錦衣衛的人找到梁安侯穆燁松,核實二十幾年前的所謂‘繡娘’事件時,他的第一個反應是,這十有八成是穆錦麟搞的鬼。於是裝作心平氣和的打發走錦衣衛的人之後,他便怒氣衝衝的去找這個侄子。

端午節時,他不問緣由的打了自己的寶貝兒子靜宸。只因靜宸苦苦哀求,他才沒來這邊找他討公道。沒想到這小子居然變本加厲,把教坊司龜公的綠帽子往自己頭上戴,虧他還是自己的親侄子,竟然想得出這樣的方法噁心他。

穆燁鬆氣衝衝的來到西府,在客廳裡火急火燎的追問了好幾遍:「叫你家老爺過來!快點!」那小廝嘴裡說著是,立即去稟告,然後轉身跑了,過了許久也沒回來。於是他叫另外的人去找,於是另外的人也這麼走了,再沒回來。

終於茶水都快被他喝幹一壺了,錦麟才搖著一把摺扇,跟逛菜市場似的慢悠悠的走進來,態度十分好的拱手道:「伯父,您怎麼來了?」穆燁松一拍桌子:「穆錦麟!你爹娘去世之後,我這個做伯父的有虧待過你嗎?我就怕你年少無人管教,學壞了,多少次叮囑你,而你呢?偏不聽我的,去做錦衣衛!”

錦麟裝傻:「伯父,小侄又不是昨天剛剛入職,這件事幾年前不就吵過了嗎?”

穆燁松雖喝了一壺水,仍舊覺得口乾舌燥,指著錦麟道:「你,你......今早上有你們的人,來找我,說,說我們家出了,出了......」咬牙沉默了一下,才道:「出了那種‘男扮女裝’的醜事!都是你指使的吧!你夠狠心的,你叫我這張老臉往哪裡放?!」他本以為戳穿了穆錦麟的詭計,這個侄子該臉色大變,繼而強辯這一切絕不是他指使的。

誰知錦麟馬上怔住,手裡的扇子掉到了地上,他忙彎腰拾起那扇子,緊緊握住扇柄,看表情比他伯父還要慌張:「他們居然把這件事告訴你了?」繼而又咬牙切齒道:「這是故意整我!沒想到他連詔獄的人都反水了!”

穆燁松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唉——」他先歎氣,把氣氛拖進沉重的深淵,才恨恨的道:「去年審訊完太子乳母家的那個混帳,抓住他們的掌家提審完,我就告訴他們把這件事永久封存,再不許提起的!怎麼還把這件事告訴給你了。這是要窩裡反了!”

穆燁松慢慢的坐下,打探道:「難道你早就知道?」聽侄子的話,反倒是他阻攔著錦衣衛的人不許來找他的。

錦麟重重的頷首,滿面愁雲:「這個掌家是今天開年才抓到的,他是個走江湖的老手,據說連各地的藩王府都摸進去過,更別提京中頭臉人物家了。我們自然不敢怠慢,稍微走漏消息,便是有辱京中權貴的顏面。我之前本來是秉著看熱鬧的心思提審他的,沒想到越提審越糟心。唉,我沒想到,這件事會牽扯到穆姓的人家。伯父,難道您去年聽到我們抓到這麼一號人物的時候,就沒半點懷疑過自家籬笆的鬆緊?”

穆燁松被錦麟繞進了圈子裡,當真在回憶。但錦麟不等他仔細回憶,便打岔道:「那掌家說,他在二十四年前裝作農家女子和您的一位姨娘成過好事。說的有鼻子有眼,我不得不信,當時靜宸被廷杖完,雖說您們表面上感謝我手下留情,其實還是怪我沒救下靜宸,讓他受了皮肉之苦。心裡有一定會怪我。如果我當時把這件事告訴您,伯父,您一定認為我是借機報復!而且這事關乎一個侯爵的顏面,我當時對一同審訊的鎮撫和其他人員嚴加呵斥,不許他們洩露半句,本以為這件事過去了,今天秋天那掌家一問斬,就過去了。可他們怎麼就不受我控制了?這是給我眼睛裡放沙子,變著法的告訴我,我穆錦麟這個同知的位置保不住了!”

穆燁松被錦麟一席話說的一時分辨不出真假:「你早就知道,還把這醜事兒給攔下來......結果,你最近得罪了人,才把這件事爆了出來?”

「您也聽過吧,我成婚那天有人拿鞭炮準備驚嚇馬匹,大鬧迎親隊伍......其實都是錦衣衛內部和我有過節的人做的。」錦麟十分氣惱的說:「詔獄本是我的地盤,他們這次越過我直接去找你,是明擺著背叛我了!這幫雜碎!爺還沒死呢,就打算另起爐灶,另立門庭了!”

穆燁松深知錦衣衛內部鬥爭的厲害,心說原來自己淪為了他們鬥爭的工具。看來果然是有柳姨娘這回事,當初被錦麟給攔下沒有外泄,如今他在錦衣衛內部有些失勢,故意鬧這麼一出,在警告他。穆燁松雖有侯爵之位,但不想被牽扯進錦衣衛的鬥爭中:「到底是那******做下了醜事!才落給人家把柄抓!」他捶胸頓足的恨道:「將一個外來的野種做親生兒子養這麼多年了,我對不起列祖列宗啊。”

錦麟道:「您先冷靜,沒證據說靜楨就不是您的兒子......不過,他的確和大哥與靜宸不太一樣,靜慈沒病的時候也是個內向沉悶的個性,與靜宸如出一轍。靜楨麼,只在自家人相聚的時候,不多話,在外面,可結交了一幫子朋友。”

穆燁松聽了,臉色極為陰沉,他鐵青著臉道:「錦衣衛的人叫我好好回憶回憶,說三天后還要登門來取我的證詞!我絕許他們把這混帳事安到我頭上的!所以還請賢侄幫伯父這一次,將此事捂住不外傳。至於家裡面那個賤人和靜楨......」借著火氣,一甩衣袖,急匆匆的往外走去。而錦麟則泰然的安坐,僅目送了伯父出門。

穆燁松回到自家,已是暴跳如雷,一旦有了懷疑的種子,猜忌就像雨後竹筍般的節節躥高。當年向柳姨娘賣花教她栽種花草的小娘子的影子,若隱若現飄忽在眼前。靜楨的性子的確既不像靜慈也不像靜宸......他愛結交朋友,最近幾個月常常在外面,不知和什麼人混在一起。想到這裡,他直奔花房,將裡面的盆栽花草砸了個亂七八糟,待夫人錢氏來勸時,他才消了點火氣,罵道:「叫那賊賤人和靜楨那個混帳過來見我!”

錢氏不明所以:「老爺,您,您怎麼突然發這麼大的火啊,到底怎麼了?”

自己被疑似戴了教坊司龜公的綠帽子,這話怎麼說的出口。巧這時,柳姨娘聽說老爺在花房砸東西,趕緊過來瞧,正見著這一地的狼藉,不禁急的哭道:「老爺,我犯了什麼錯啊,這是為什麼呀?”

「為什麼?我還問你在這裡做過什麼好事呢!」穆燁松喊道:「你不是願意在這裡待著嗎?那好,你就給我搬到這裡來住!每日派人給你送飯,直到你死了為止!」柳姨娘雖年輕時得寵,此時年老色衰,加之這等猜忌,他只覺得看她一眼,都從心眼裡噁心,揪住她的頭髮,連打帶罵之後,將她推到地上,頭也不回的走了。

回到書房時,察覺大事不好的靜楨早就候在那裡了。穆燁松呲牙睜目的看他,不知為何,憤怒逐漸消失,轉而在心中湧起的是無盡的悲涼,為什麼這個爭氣的靜楨身上要發生這種事呢?!他相信自己以後無法在平靜的面對這個兒子!

「靜楨吶......你應該知道咱們祖上以軍功立業,本朝非軍功不封爵,梁安侯這個爵位便是先人隨太祖打天下,為咱們攢下的。」穆燁松頹然道:「先人曾守大同要塞,在那裡有座棲身的老宅,你......你去住下,另立門戶吧。”

靜楨一怔:「這......爹,為什麼啊?我做錯了什麼?」這分明是把他趕出家門!

為什麼?因為你不是我的兒子!穆燁松的神經幾乎崩斷:「需要理由嗎?你只是一個庶子,別以為你大哥傻了,你弟弟和穆錦麟結怨,你就有份!滾去大同!除非給我弔喪,否則敢踏進這門半步,我就打斷你的腿!我再說一遍,立即動身啟程!”

他一點點在父親面前積攢的成就和好印象,在今日土崩瓦解。他甚至不知問題出在哪裡,所以縱然不想屈服,也找不到辯解的方向。他只得失魂落魄的接受父親的命令,行屍走肉一般的出了門。

出了書房,他幽魂一般的向自己的院子走,卻迎面碰上了靜宸,弟弟還是那個風輕雲淡的樣子。靜楨打定主意是靜宸使壞,反正或許再也不回來了,索性豁出去了,一把揪住靜宸的衣領:「穆錦麟怎麼沒打死你!”

靜宸面無表情的淡說:「是啊,我這種人。打死了,還能便宜別人,活著,只會給人添堵。像我這樣,一直被利用,卻還選擇一直相信別人的傻瓜......的確挺可恨的。”

靜楨愣住。

而這時靜宸則推開他,捂著左肋,微微低著頭向父親的書房走去。他一直走,直到進入書房,連一次頭也沒有回過。

靜宸見父親雙手蓋著臉,頹廢的坐在椅子上,他輕咳一聲,示意他到了。穆燁松聽到他的聲音,立即回魂般的猛地的睜開眼睛:「靜宸,你來了!你可要爭氣!你大哥那樣子,繼承不了爵位,等父親百年,這些都是你的!你千萬要爭氣!”

他不懂為什麼父親突然間要說這個:「謹遵父親教誨。”

「我叫你二哥去大同了,不許再踏進家門半步!」穆燁松道:「你的障礙,爹都替你清掃乾淨了,所以你要靜心讀書,別再整天寫寫畫畫不務正業了!”

「......」靜宸不語,須臾冷聲道:「......我的障礙難道不是父親你設置的嗎?當初什麼不讓我二哥去說,而選擇叫我去?因為我看起來呆頭呆腦的更容易贏得嬸嬸的信任,對嗎?”

穆燁松驚訝道:「你,你怎麼敢跟我這樣說話?!”

「您放心,我這麼多年沒跟錦麟透漏一個字,以後也不會。」傷處又開始疼了,直疼到心裡:「我會為您承受所有的怨恨!」說罷,不等父親的命令,拽開門走了出去。



這一日,暇玉身後靠著小墊,雙腿放平,一邊按摩腹部,一邊給孩子念詩詞聽。當然挑選的都是一些她看來有美好追求的。哀涼的、沉重的統統不在此列。等念完了今天最後一篇,錦麟還沒回來,她不禁有些奇怪,每日的這個時候,他早就回來了。

怕是宮裡又有事了。怕是宮裡又有事了。前幾日聽他帶回來的消息,好像是東府的二少爺被梁安侯趕去大同了,其實和趕出家門差不多,在那種地方沒有家族庇佑,一個庶子又無一官半職,靠什麼生活?!暇玉不禁感慨他的手段之刁鑽陰毒。不過二少爺被趕走了,大少爺又是個傻的,那麼侯爵之位早晚由靜宸繼承。可是錦麟會眼睜睜看著這等好事落到靜宸頭上了嗎?

她歎了聲,合上書卷,正準備下床活動活動,就聽丫鬟跟穆錦麟道萬福的聲音,知道他回來了,便打消了下床的念頭,坐著等他。

傍晚時分,外面悶熱,錦麟一進屋就扯開領口,蹙眉道:「險些熱死我。」讓丫鬟斟了一杯茶,一飲而盡。

暇玉趕緊讓人去給他冰鎮的梅湯喝,他接了,喝了幾口,笑著走過去,掀起暇玉的薄衫,在她隆起的肚皮上親了一下。因喝冷飲而微涼的嘴唇冰的她一個激靈,立即去撲打他:「你怎麼這麼壞,他還沒出生,你就欺負他。”

錦麟一邊擋住她的打,一邊笑道:「你是不是每天就靠打我來活動筋骨了?”

“……我還沒嫌硌手呢。”

錦麟攬過她的肩膀,在她臉頰吻了下,笑眯眯的問:「好玉兒,想我沒?”

不好,他每次說這話都沒好事,暇玉睨他,見他眼中不說‘淫光蕩漾’卻也差不了多遠,便問:「你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晚?」錦麟也不隱瞞,直接告訴她:「帶幾個道士入宮見皇上。”

不該呀,引個道士,他怎麼一臉‘欲求不滿’的樣子。她道:「皇上修道,宮裡不是很多真人嗎?”

「嗯......」錦麟附在暇玉耳邊道:「皇上似乎覺得修煉成仙的希望過於渺茫,改求延年益壽了......」說完,就勢去含她的耳垂。手也開始不老實起來。

「延年益壽?」暇玉想起祖父那套益壽的法子,猜出個幾分來:「房中術?”

錦麟曖昧的低笑:「你怎麼知道?”

暇玉本想說,看你那德行就是接觸了這類不健康資訊。話到嘴邊,則道:「我就知道吃丹藥和房中術,猜猜看嘍,沒想到就猜中了。」錦麟壞笑往她臉上蹭:「想不到我媳婦對這個還挺有興趣的,等你生下孩子,咱們也試試。”

她嫌他大熱天的黏過來,不舒服,往一邊推:「誰說我有興趣了。搞這種東西,方法不當,死的更快!」在她的印象中,很多皇帝都熱衷采陰補陽,但事實是,采陰損陽,禦女數百的結果是精盡人亡。

聽到死的更快這個句話,錦麟立即警覺:「如何叫死的更快?”

「你先說說......這些道士的論調吧,我看看和我知道的那些‘死的快’,是不是一個路數。”

錦麟一邊回憶一邊說:「他們師承葛天師,認為閨房之樂,男人其實是有所損耗的,應該只取不舍,‘閉精鎖關’‘忍精不泄’......還有,好像是最好弱進強出......這樣就能‘還精補腦’......」

「噗——」暇玉實在忍不住了,咯咯笑道:「別講了,我要笑死了。”

「有什麼好笑的?」錦麟道:「過程不施精,就沒損失。如果禦女數人,而不泄,則能毫無損失的狀況下獲得數個女人的精華。”

「呵呵,還挺懂收支平衡,榨取利潤的。」她一邊擺手一邊擦著眼淚說:「沒一點道理,千萬別聽這個!這麼折騰自己只會痿的快,死的早。”

「為什麼?”

要說為什麼,她解釋不清楚,但依靠現代的模糊性知識,知道這麼弄,絕沒好處:「我的感覺。不信的話,你可以調查一下,搞這套的人,有幾個延年益壽了,又有多少死在床上的。唉,算了,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我也不說了,你要不信就自己查。”

錦麟思忖片刻,道:「說的對,那我就先調查一下!」說罷,就去拽她的衣裳絆帶。



第五十四章

「我讓你去調查搞過房中術的人,誰叫你調查我了?!」暇玉大聲說:「我最近不光腿腫,腰疼的也厲害,光著這麼坐著都辛苦,叫我伺候你瀉火,我一定撐不住!到時候跌著,碰傷了孩子,就算沒有流產,那碰歪了胳膊腿,眼睛鼻子的,這輩子也毀了。我不怨你,自然也有孩子怨你。”

錦麟被一番威脅說的安靜下來,抿嘴待了一會,輕撫她腹部的手便不老實的向下滑去,暇玉盯著他看,十分無奈的道:「你還不死心?”

「你不是腿腫了麼,我幫揉揉腿。」眼神清澈無辜的看著妻子,手卻往她腿間摸。暇玉把腿夾緊,問他:「你這是要做什麼?」錦麟道:「方才少說了一個字,幫你揉揉腿根。」說著,手擠進腿間不老實的揉捏。恨的她咬唇道:「你這人真是......我剛才那些話,還沒把你說的死心?”

他頹然道:「心死了,身沒死。」抓過妻子的手往自己下面按去:「每次非得我主動,你就不能體諒體諒我的難處?」他一旦起了念頭,除非此刻被外部強干擾因素打斷,否則必然是不折騰一番不消停。暇玉便笑:「我還當你是要......哎,如果只是這樣,那早說就是了,省得你忍的辛苦。」他俯身去啄她的唇,無奈的說:「我這是退而求其次,誰叫你......」感覺到她溫柔的套|弄,他便連話也不說了,只顧得啃吮她的嘴唇和脖頸親昵,一直纏綿到泄了火。

暇玉叫人打水進來淨了手,去和錦麟用晚飯。吃飯的時候,她明顯看出他心不在焉,她便猜估計只有兩個原因,一個是她說的皇上搞房中術,時日不久這個叫他起了警惕。另一個麼,怕是嫌她用手侍奉他,不趁心意,在跟她擺臉色。暇玉決定,不管是哪一個,她都忽略。

就寢後,躺了一會,錦麟忽然開口道:「如果是兒子,就叫‘毓澤’,以答謝上天賜予我這個孩子的恩澤,若是女兒,就叫‘毓珠’,讓她做你我的掌上明珠。」一般情況下,族內女孩並不跟族譜的‘字’走,但是招架不住穆錦麟喜歡,他給女兒取這樣的名字,誰也攔不住。

暇玉聽他說要給女兒也取同兒子一般的名字,內心十分歡喜,哪有不聽的道理。摟住他的一隻胳膊往他懷裡靠:「嗯,都是好名字......」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心裡嘀咕道,不對勁啊,既然一切按照族譜走,為什麼錦麟和東府那邊堂兄弟們名字卻不一樣呢?

「錦麟......難道你以前叫做......靜麟?”

他刮了下她的鼻尖:「是啊,你後知後覺才發現?我料定入職錦衣衛後,罵我祖宗十八代的人不在少數,改了爹娘取的名字,這樣咒駡聲不會入地府傳到他們耳中。”

雖說不是大事,但她仍覺得自己感覺太遲鈍了,錦和靜諧音不說,一個‘錦’字,更暴露了他和群眾們對著幹,把自己身上打上錦衣衛烙印的反抗精神。她都能猜出他心裡是怎麼想的。哼,說老子是鷹犬爪牙錦衣衛?嘿,你還真說對了,看我名字就能看出來吧!

“……你故去的大哥叫靜麒?”

「麒麟!麒麟!很難想到嗎?」錦麟道:「你居然才發現,天啊,你在我身上用過心思沒有啊?」說罷,鬱悶的抽出手臂,搖頭轉身背對著她神傷去了。暇玉哪成想隨口問了名諱都會傷他:「錦麟,這點小事別生氣了,我以前就想過,只是一直沒機會說。至於嗎?」他哼道:「怎麼不至於。你要是覺得不至於,就別理我,睡你的覺去吧。”

聽了這話,哪能放著他不管。暇玉好聲好氣的哄了一陣,效果不大,不免有些喪氣的問道:「你究竟怎麼樣才能不生我的氣?」錦麟一歎,道:「某人金貴極了,丈夫摸幾下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我哪敢奢求她為我做什麼。”

「......」暇玉憋悶之時,忽覺得他的手在脫自己的小褲。她無奈的想,若是他能用**上的歡愉填補心靈上的傷痕,她就依他一次吧。她很乖順的自己扶著肚子,跪在床上,擺出讓他順利進入的姿勢。錦麟暗自得意,但嘴上卻哼:「知道錯了,來獻媚?」密密匝匝的吻她的香肩,揉她的軟雪,等她那處細膩濕滑了,才慢慢挺入。他本來就沒生她的氣,本是和她逗趣,不想她認真了,還主動獻身,這場歡愉對他來說是意外之喜,想起她跟順毛的小馬駒似的任他騎,一個沒憋住,笑出了聲。

暇玉聽到他壞笑,才如夢初醒,又羞又惱:「你是裝的?你這人!這個人怎麼這樣?!”

錦麟俯身吮著她的耳垂笑道:「我歷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難不成,你第一天認識我?”

她氣哼哼的說:「小心叫多了‘狼來了’,以後你耍什麼手段,我都不上套了。”

「我還不至於傻到每次都用一樣的招數,媳婦兒你就別替我操心了。”

由淺入深的控制好力道的輕推慢送之下,暇玉漸漸起了變化,綿軟入骨的呻吟聽他的身心蕩漾,可想起她說過自己腰酸腿疼,不敢拖長時間,直奔心中所想,剛一到盡興,就趕忙放開了她。

這次之後,錦麟著實消停了一段時間,待暇玉懷孕上了七個月,他便謊稱醉酒,拉著妻子要行房。暇玉知他酒量好,不信他的說辭,死活不許。錦麟乾脆‘耍起酒瘋’,使出軟磨硬泡的功夫,厚著臉皮求歡,鬧的暇玉連覺也不能睡,終於讓他得償所願。到了暇玉懷胎八個月,他深知其中的厲害,再沒提過這茬。

到了九個月的時候,兩人開始嚴陣以待臨產的日子,錦麟搜羅了一堆經驗豐富的穩婆在家候著,又叫人重新佈置了一個廂房做產室,一切準備就緒,就等孩子呱呱墜地。偏著時,怕什麼來什麼,天津衛那邊的錦衣衛內部出了**大案,要錦麟前去親自調查。錦衣衛內部誰都不幹淨,能把動靜搞這麼大,是因為這案子和糧食扯上了關係。不知哪個滅絕人性的把韃靼要進犯的消息和南方有一股叛軍突起,席捲魚米之鄉的消息給洩露了出來。害的京津兩地糧食價格飛漲,後來調查的蛛絲馬跡顯示,這消息是打天津衛錦衣衛裡放出來的。

周指揮使便讓穆同知掛帥前去調查。

錦麟估摸著,這才剛到九個月,如果他速度夠快,查完了案子,趕回來應該沒問題。便別了妻子,速度動身去了天津衛。臨走之前吩咐了各個人都要恪盡職守。對於暇玉來說,錦麟這時候走了,未必是壞事。因為她有個生產的辦法,怕是沒法讓錦麟接受。

他走第三天黎明,她下腹隱隱墜痛,她心說不好,難道要生了?不想擔心終成了事實,她吃過早飯之後,腹痛愈發劇烈,疼的她額頭上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這樣的情況產婆見識的多了,便道:「夫人,您今天怕是要生了......」暇玉撩起裙子叫她們檢查,果然見紅了。

她嘶嘶抽著冷氣,儘量平靜的說道:「我知道自己快生了,都不許喊叫慌張......派個人去天津衛通知老爺......」

穩婆們立即指揮丫鬟打熱水的打熱水,準備被褥的準備被褥。但暇玉顯然不聽穩婆走古代生產的老套路,便慘白著臉吩咐道:「去把堂子的池水灌滿......溫度要和皮膚的一樣......」

穩婆鬧不明白,急道:「夫人,您這麼做什麼呀!馬上要生了,您居然還要洗澡?”

「我要在......水裡生......」說這話的時候,暇玉已是腹部墜疼,感覺到孩子想來到世間的那股衝勁了。她做著深呼吸,扶著肚子道:「......別急,等娘一會,等娘做好準備......」見那穩婆們不動,便聲嘶力竭的喊道:「叫你們去就去,都愣著幹什麼?!氣壞了我,你們擔待的起嗎?!”

那穩婆以為夫人疼的腦子不清楚了,便道:「夫人,你千萬要挺住啊,可不能做那些不著邊際的事情......」不等她說完,就被暇玉拽著衣襟扯到面前凶道:「我......這胎保不住......還能生......但你若是違抗我......我有個三長兩短......你就活不了了......不要跟我廢話......照我說的做!”

在此之前,她已經問過很多次生產之前出現的徵兆,本以為有個心理準備,能到時候消除恐懼,可事實證明,她還是恐懼。她害怕極了,如果今天是她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天怎麼辦?

不行!要挺住!至少目前為止是順利的,不該說喪氣話。

墜痛感讓她覺得度秒如年,做著深呼吸,隨著宮縮的頻率慢慢的放鬆自己。當然這只是她設想中的,現實是殘酷的,任她怎麼想放鬆自己,仍舊疼的沒法把注意力集中到呼吸上來。她便豁出去了,任它去疼,心說總不至於疼死,不就是比痛經強上那麼一點麼......如此過了半個時辰,她決定收回這句話,痛經比起現在的狀況,還是略微遜色了些。

呼氣——吸氣——呼氣——吸氣——

產婆們要她去產室待產,她偏不幹,疼勁兒上來了,哭著和她們喊:「我說了幾遍了——我要去水裡生——誰再說——就——啊——疼死我了——」此時她感到一股溫熱,伸手一摸,兩腿間全是濕漉漉的液體,應該是羊水破了。

不知是疼的還是怕的,她心裡空落落的,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來,如果她去了,孩子留下了,她要不要留下一些諸如‘好好照顧孩子,他就是我生命的延續’這樣的話給穆錦麟,然後含笑而去。

不行,沒到含笑的時候......自己的孩子絕不許給別的女人養。

這時暖雪跑進來,道:「夫人,水好了......」她亦擔心:「您真的要去?”

「沒錯!」水下分娩據說能加速生產時間,減少疼痛和難產的風險,希望對她有用。孩子從羊水中直接來到溫暖的水中,會讓他覺得更舒適。

疼痛讓她渾身無力,於是臨去堂子前,她吩咐暖雪:「把我的乳酪帶上!”

暖雪立即照吩咐做,但不放心夫人,問道:「奴婢去吳家醫館叫大夫來吧,要不要吳大少爺來......」

大哥又不是學千金婦科的,他來了也忙不上忙。再者這些人來了,怕是只會阻擾她採用水下分娩法,鬧不好要硬綁住她,讓她在床上生,那樣才是把她往鬼門關推。

到了堂子後,她坐在溫暖的水裡,水到她胸口以下,水的浮力和溫度包裹著她周身,使她漸漸平靜了下來。事關自己的性命和孩子的安全,她從最開始的猶豫不決到現在的付諸行動,她管不了那些穩婆們怎麼想她這個奇怪的舉動了。就算穆錦麟回來也白搭!她就是要在水下分娩!比起在床上生產十有九成得去見閻王的宿命,她寧願嘗試一下從電視上看到的方法。

她咬著乳酪幹補充體力,靜下心來分析了一下自己的狀況,她的困難集中在體力不足上,如果乾耗著導致最後沒有力氣擠出胎兒,她就死定了。所以借助水的浮力,和這個姿勢的優勢,她差不多......應該......能挺住兩個時辰......

四五個經驗老道的產婆此時倒完全派不上用場了,因為從沒見過敢在水裡生孩子的。可礙于夫人的威嚴,又不敢質疑,只能眼巴巴的在一旁幹看著,堂子裡靜的出奇,只聽到夫人痛苦的喘息聲,所有人都像被抽空了一般的陪侍在一旁,之前設想的種種,都被夫人這出其不意的安排給打亂了。

跪在暇玉身後的一個穩婆膽子大些,根據夫人的面色間或指導她用力的時機,終於就見夫人猛地的將手舉過頭頂,揪住那婆子的胳膊,揚起脖子,濃重的血紅色漫延在水內,遂即孩子的頭露了出來。

接下來的事情,在她的印象中就不那麼深刻了,孩子完整的出現在水裡,她立即抱起他,叫人剪斷臍帶。孩子離開暖水後,接觸到微涼的空氣,哇的一聲開始啼哭。

而暇玉卻連那孩子是男是女都沒看清,手往手裡一扔,就昏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暇玉沒有真實感的愣了一會,待完全清醒過來,立即大聲道:「......來,來人......」

「夫人,你醒了。」撩開幔帳進來的是個滿臉笑意的穩婆,懷裡抱著一個連眼睛都睜不開的嬰兒:「恭喜夫人,是位健健康康的少爺。”

她忙展開臂彎:「快給我抱抱!」將孩子抱在自己懷裡,看著那皺巴巴的小臉,她不禁哽咽,眼淚盈眶,見孩子睡的香甜,忙去抹眼淚,可那滾滾的淚珠還是滴在了繈褓上。

她喚進暖雪來,問她:「我昏了多久?」暇玉感到自己的情況不單是昏過去,更可能是借著昏迷睡了一覺,因為現在的感覺不是那麼疲憊,便改口:「我睡了多久?這期間報信的人回來了嗎?”

暖雪道:「您昏過去兩個時辰,報信的人還沒回呢,估計這會也就剛到天津衛見到老爺。大管家得知您和少爺母子平安後,又另派了人騎快馬去了,若是路上遇到了老爺,老爺肯定知道您們母子平安了。”

自己沒看到錦麟,是因為時間還短,而不是他不擔心自己,沒及時回來。她吩咐下去:「再派人騎馬去追,告訴老爺,我很好,不用太急,慢慢走來得及,安全第一。」等人下去了,伺候的丫鬟端來溫熱的粥,她吃了些果腹,終於徹底有了回到人間的感覺。

看著繈褓中的兒子,勾著他透明的小指,暇玉便想,這孩子什麼時候能長大,等他長大了,自己是不是就要老了?滿月,周歲,會爬,會走,會跑,然後要讀書,要娶媳婦......可他現在還這麼小......

她就這麼呆呆的看著,一會笑一會歎氣,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可是偏偏錦麟不在身邊。

「你終於平安出世了,你在娘肚子裡這幾個月,你都不知道你有多調皮......」自稱孩子他娘,她才再次有了分娩成功的真實感。一激動,鼻子又泛酸了,丫鬟遞上帕子,她拭了眼淚,一心盼起錦麟歸來。

不想天不遂人願,夏末雨水常來的又猛又急,傍晚十分竟然下起雨來。按照時辰算,錦麟這會應該到京郊了,只是被大雨困住,不知道來不來得及進城了。入夜後孩子開始哭,哭的暇玉開始心慌,雖然從天津衛到京師有官道,但這雨這麼大,黑燈瞎火的冒雨趕路,萬一從馬上摔下來可怎麼辦。

正急時,就聽到外面喊:「你們快去告訴夫人,老爺回來了。”

剛才無精打采的暇玉,登時提了精神,下意識的就要穿鞋下地去,結果一動彈,疼的她眼前一道白光閃過,她才老老實實的重新挪回身子,只讓丫鬟把靠墊墊高,坐著等他。

就聽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帶了一身**的雨水沖進來,將眼睛上的水珠一抹,急慌慌來到她床前,捧起她的臉捏了捏,露出心安的笑容:「你當真平安無事......」

他睫毛上的雨珠在眨眼的瞬間落到她臉上,她抬手抹去,心裡酸酸的,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你終於回來了,快看看孩子吧。」錦麟在路上已得知暇玉生了個男孩,自是喜不自禁,就要伸手去抱孩子。

暇玉拽了下他的衣袖:「一身的雨水別冷到孩子。”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渾身上下全都濕透了。來到兒子身旁,強耐住興奮的心情,只盯著他看過過眼癮。這時丫鬟們給他找了乾淨衣裳,錦麟捧到一邊換好了,才重新回來,這一次,一把接過兒子,一併坐到暇玉跟前:「沒想到這一走,回來就當了爹。」戳了下兒子吹彈可破的小臉,佯裝凶道:「不是告訴你,等我回來再出世的麼,這麼不聽話,長大了也難管教。”

暇玉將手搭在丈夫肩上,溫笑道:「......我當時也嚇壞了,好在順利將他生下了。”

錦麟這才將視線從兒子身上移到妻子這裡:「過程可兇險?這幾天,我幾乎夜夜做惡夢,就怕你有個閃失。你家那邊派人過來幫你了?」暇玉一嘟嘴:「沒啊,都是我自己忙活的,並沒其他人幫我。勉強說的話,大概是老天爺垂憐我,不忍心讓我就這麼去了。”

錦麟見她雖然憔悴,但精氣神卻不錯。只慨歎老天保佑,叫她們母子平安度過了這一關。這時懷中的嬰兒睜開迷蒙的眼睛,一雙眼睛黑亮亮的討人喜歡,他見了笑道:「雖然皺巴巴的像個老頭,但我兒子這雙眼睛單拎出來就能得個甲等。”

「......」暇玉道:「誰剛生下都是這樣子,光溜溜的那是石頭蛋子。」見錦麟似對兒子十分好奇,不禁擔心他沒輕沒重的傷著孩子,便道:「他那麼小,你仔細些,別傷著。」錦麟只顧著歡喜的瞧兒子,嘴裡含含糊糊的應了聲‘嗯’。忽然想起只看了兒子的頭臉,身上卻還沒看,便去扯包裹孩子的繈褓,誰知這動作驚了孩子,兒子立即咧嘴大哭。

暇玉接手過來,一邊哄一邊埋怨錦麟:「都告訴你輕點了。”

錦麟湊過來,仍去掀那繈褓:「讓爹看看你帶不帶把,害羞什麼,別像你娘似的。」等確認完畢的確是個兒子,不禁朝妻子笑道:「就他一個,難免孤零零的,再有個弟弟妹妹就好了。”

「......」暇玉馬上轉換話題,輕聲問:「你就這麼跑回來了,天津衛的事情,怎麼辦?”

錦麟一撇嘴:「管他呢!”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10 P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1-20 03:33 PM 編輯

第五十五章

錦麟一撇嘴:「管他呢!」這態度擺明瞭是打算要擅離職守。暇玉不禁擔心:「既然是緊要的任務,你這樣......怕是不太好吧。”

他笑道:「那些都是小事。現在,你們母子最重要。”

「就是因為我們母子重要,你才更應該重視本職。你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多少人看著你,就等著你出岔子,把你拽下馬呢。」隱含之意是:你若是失業了,我和孩子怎麼辦。

錦麟一皺眉:「天,你剛當上母親,怎麼就嘮嘮叨叨的了。自從我娘死了,還沒人這麼在我耳邊絮叨過。」斜眼偷瞄了妻子一眼,轉瞬又笑著攬過她的肩膀,晃著她說:「我知道了,等看夠了你們,雨停了,我就走。”

她聽他說要走,又不免心裡空落落的,輕聲低語:「嗯......」錦麟見她如此,立即笑著把臉湊過去:「瞧你,到底是捨不得我。」又去逗繈褓中的兒子:「你也捨不得爹爹走吧。”

「你這樣冒雨回來,再急匆匆的趕回去,身體受得了麼?”

錦麟道:「習慣了,沒什麼的。我明天去東府那邊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然後沐浴敬香,告知先祖這件大喜事。天津衛那邊已經有點眉目了,等把人揪出來,帶回京師慢慢再審。滿月酒之前,我怎麼著也回來了。”

暇玉一聽,著實驚訝,原來他是照著一個月的時長打算的,便道:「還得那麼久?」錦麟也愁苦著臉:「那邊狗咬狗亂成一鍋粥了,弄不好真要一個月才行。”

妻子要支援丈夫工作:「嗯,那你儘量回來吧,如果回不來,滿月酒咱們就不辦了,等到孩子百天或者周歲酒再說。你去天津衛不用擔心我們,我聽大管家說,已經 從在奶房掛號的奶媽們裡面,挑選好了人選,明天就讓她們過來奶孩子。」為了供哺育皇親國戚們的子嗣所用,京師和北直隸兩地,都要將管轄內的哺乳期婦女做登 記,以備隨時調用。穆錦麟是郡主之子,侯爵的侄子,他的孩子理應有這個待遇。

錦麟摸著下巴,上下打量暇玉,最後目光落在她胸口:「也好,省得被這孩子給吸小了,苦了他爹爹。”

都做父親了,能不能有點正經的?!暇玉抿嘴無語,隨即才道:「......我累了,你也是吧,咱們歇了吧。」錦麟還沒看夠兒子,拽著繈褓不放,她便接著說 道:「他也累了。」見錦麟還沒鬆手的打算,於是勸道:「你現在看不夠,就怕他長大了,活蹦亂跳,到處闖禍的時候,你看著都嫌煩!”

他這才罷了手,讓人把孩子先抱了下去,他則讓打水洗了頭髮,等晾乾的差不多了,就要脫靴子上床陪她。暇玉忙道:「你還是去別的屋子睡吧。我這不方便,你撒不開手腳,多彆扭,咱們互相打攪。”

錦麟明日就要啟程再去天津衛,指不定再回來是什麼時候,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哼道:「我不嫌棄你打擾我,如果我打擾你的話,你忍忍罷!」脫了靴子,躺在她旁邊,側臥著歇了。

兩人在黑暗中很有默契的沉默著,卻不顯尷尬,她手指撥弄著他的濕發,弄了一縷繞在指間,喚他的名字。錦麟輕輕的將手臂搭在她身上,道:「讓你受苦了......」又問:「疼嗎?”

暇玉‘很不客氣’的道:「疼,非常疼......」他則抬起身子,在她額上輕吻,說的還是那句:「讓你受苦了。」這一次,她心裡微微發酸,心說他原來也會說心疼人的話。不想他接下來說了一句:「下一次生,就不這麼疼了。”

「......」她才進門一年就生了孩子。有了孩子,就算有人幫著帶,操心的事,也不在少數。有一個就夠要命的,怎麼會想要再生。便在心裡默默的想,下一次......十年後再說吧。

錦麟側臥著,動也不敢動的睡了一夜,加上昨天騎馬奔波,早上起來的狀態不比剛生產完的妻子,好到哪裡去。可憐他還得去東府報喜,回家祭祖敬香,待忙活完這一切回來,他坐在妻子床前不停的捶著腰,抱怨道:「這剛當上爹,怎麼一夜間就老了好幾歲,胳膊腿都不聽使喚了。”

暇玉關心東府那邊的情況,便問:「伯父他們說什麼?」錦麟嘿嘿一笑:「當然是豔羨了?!有了這個曾孫,老祖宗便是四世同堂了,她自然是樂了。其餘的人,說些言不由衷的祝福的話語,誰叫她們不爭氣,咱們玉兒爭氣呢!”

東府的大少爺有病,妻子又不老實,怕是很難有所出,二少爺以前沒有子嗣,又被趕走了,就算以後有了孩子,那是被趕出家門的庶出的孩子,本就做不得數。再說 二少爺本身的血緣在伯父眼裡都成問題,更別說這個孫子了。那麼就剩三少爺靜宸了,他似乎還沒成婚。等他成婚,再有子嗣,說不定要等到哪年。

這麼說,她倒是不知不覺中走在了前面。錦麟見她愣神,疑心病又犯了,哼道:「是不是想問靜宸為什麼還不成婚?」暇玉根本沒想問,不過聽聽也無妨:「你若是想說,我聽聽也行。”

他道:「他爹娘早就給他物色合適的親事,不過他有他的鬼主意和不死的賊心,遲遲不動這個心思。你也見過他,死肉一塊的樣子,每次跟他提,他都要先‘立業’再‘成家’。不過這次有了咱們這邊的刺激,他是跑不了了。”

暇玉其實並不關心靜宸的事,聽錦麟說完,只哦了一聲,便說起了別的:「你還去我家報喜嗎?如果趕時間的話,你就別去了,直接去天津衛吧。我另派人去!”

錦麟很願意和人分享喜得貴子的喜悅:「不差那點時間,我親自去吧。”

暇玉苦笑道:「如果你去,我爹就算高興,也不敢大笑了。」錦麟不明所以:「為什麼?」暇玉搔了搔耳後,歪著頭裝作漫不經心的說:「他怕你。」錦麟一皺眉:「他怕我做什麼?!我還能吃了他?”

暇玉把一隻手伸出來,先展開大拇指:「你自己好好回憶一下,你們翁婿見面的場景。第一次,是你來我家勒索......」沒說完,錦麟就急了:「什麼叫勒索?”

暇玉一默,微微頷首,歎道;「好吧,不算勒索,叫正常辦案,順便拿點茶水錢。第二次,好像是我爹和我叔父請你在酒樓吃飯,我不知道當時的情景如何,但肯定不是在融洽祥和的氛圍中見的面吧。第三次......」

錦麟將她的手指都按回去:「這些沒有意義的,你倒是記得清楚。」暇玉道:「我不是翻舊賬,只是想你對我家人好一點。也不是說刻意的討好,就是...... 嗯,隨和一點吧。到底是一家人,以後難免見面,看著他們一驚一乍的,我也不舒服。我爹說,他每次見過你,都要喝參湯吊命。”

「......」錦麟想了想,咂著嘴道:「好吧,我一會帶鞭炮過去報喜的時候,爭取態度好些。」暇玉便露出笑容:「嗯,好!”

錦麟趕時間,說去就去,出了門快馬加鞭直奔吳家。暇玉料想他會快去快回,不想速度如此之迅速,一個時辰人就回來了。關於過程,錦麟沒有多提,只告訴她,三天后,娘家有人過來探望她。

錦麟還不想走,但眼看已是晌午,再不走的話,天黑之前怕是到不了天津衛了,只得與妻子和孩子依依惜別。等錦麟走了,暇玉看著兒子,歎道:「你長大了,可千萬別做這行!”

外孫出世第三天,方氏備了米酒和雞蛋來看女兒,見女兒和外孫都平安健康,再想想可能出現的危險,竟忍不住掉了眼淚,一邊念叨著:「就只知道你這孩子有福 氣。」一邊握著暇玉的手,上下打量女兒。聽說那穆錦麟居然撇下女兒,去忙公事,亦對剛抱來的外孫歎道:「這孩子長大了,可千萬別學他爹做這行。”

“……”

方氏抱著外孫,絮絮叨叨的說著坐月子該注意的事項,怕女兒記不住,反復說了好幾遍。暇玉不禁心想,難道真是做了母親就開始嘮叨,然後成了外婆就更嘮叨了? 還是個逐漸升級的過程?那她可得注意了,穆錦麟這閻羅王剛因有了孩子,對她好了點,她可不能得寸進尺,嘮嘮叨叨惹他厭煩。

方氏看到女兒嫁人生子,不禁感慨起兒子澄玉的婚事來:「你大哥的婚期又往後推了,也不知那楊家,什麼時候才準備把女兒嫁過來。”

「又推遲了?」暇玉道:「去年不是說,今天就辦婚事麼。這眼看過今天過了大半年了,還想推?他家那小姐都要留成老姑娘了吧。以身體不好做藉口,難道還能比我和美玉姐姐還體弱?”

方氏十分為難的支吾道:「她家那姑娘健康著呢,不想嫁過來,是因為......因為怕受咱們家的牽連。她家祖上原先是走川陝的藥材商人,到這代積攢了點家 業,一門心思只想守財,不想破財。你這不是嫁給了穆同知了麼,咱們家和錦衣衛的人扯上了關係。如果他家女兒嫁過來,怕哪天穆同知這棵大樹倒了,掉下來的枝 椏樹杈,砸到他們家。”

暇玉氣道:「錦麟就算哪天遭了災禍,他是郡主之子,也不可能誅三族,有怎麼會牽連到她腦袋上?!”

方氏道:「我就是說說,你怎麼還氣上了?!你以前可不是這性子!怎麼嫁過來時日久了,脾氣也越來越像錦衣衛的人了?你雖生了兒子,地位是穩住了,可也不能囂張跋扈起來。千萬得記住,他現在看你好,凡事依你的性子來,等哪天他不待見你了,你這就都是錯了。”

暇玉覺得母親擔心過度了:「娘,我沒有,我只是生楊家的氣!這麼一說,倒像是我把哥哥害了。不過婚事都定了,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能退親的,看他家是嫁還是不嫁!”

「是啊,你爹也是這麼說的,和他家較上勁了,誰都不把話說穿,就這麼拖了。過了年,那楊家小姐就快十八了,不可能不嫁過來!」方氏道:「反正咱們家不急! 你哥才進太醫院做醫士,每天忙的事可多了去了......唉,都是你爹不好,若是他不犯那事,現在父子都在太醫院做事,還能提攜你哥一些,現在可好,都得 你哥自己從頭開始!”

母女倆又聊了些家常話,方氏便辭了女兒回家了。等方氏一走,暇玉便心說,不對啊,母親都來探望她了,沒道理東府那邊不送點東西過來表個態度。她將暖雪喚進 來吩咐她去打聽下東府可送禮單和賀禮過來。不多一會,暖雪就進來稟告說:「夫人,前天東府那邊的確送過賀禮來,只是都被大管家攔下來,擱到廂房了,說是老 爺吩咐的,他不回來不許拆。”

他大概是擔心他們在禮品裡做手腳,讓她或者孩子用了,出現意外。

暇玉不禁感歎,他這疑心病不知是在和東府的鬥爭中培養起來的,還是錦衣衛那邊來的職業病,亦或兩者兼有?!



錦麟一直忙到兒子毓澤滿月前夕才返家,那時暇玉快出月子,身體恢復狀況還可以。但畢竟生產,差不多等於渾身的骨骼重新拆開組裝一遍,她不敢輕視,力求穩 妥,於是還是精心調養著。錦麟回來之後,雖立即投身兒子滿月酒的置辦中,但時間倉促,好些東西置辦的不完善。用他的話來說,場面太小,配不上他兒子。於是 卯足了勁,等兒子滿百天,做‘百歲酒’。

到了這天,穆家上下張燈結綵,其聲勢不亞於穆錦麟娶親時的情景。自早上大門打開,就絡繹有拿了請帖的賓客入內,他們隨身的僕從們,或提或扛著禮品,由穆家的下人引路去另一邊卸下禮品並休息。

暇玉很能理解錦麟對兒子的喜愛之情,但滿月酒之後不久,這麼頻繁的又大擺‘百歲酒’,在她看來,未免有點興師動眾了。從另一方面說,剛盤剝過人家一回,這麼快又來一遭,弄不好叫人以為穆錦麟打算用兒子斂財,發家致富。

錦麟在前廳會客,暇玉則和西廳的女眷們看戲消磨時間,等著一會開席吃酒。這時乳母賀媽媽探頭進來,朝暇玉遞了個眼色。暇玉立即明白了其中的含義,向在座的女眷們十分抱歉的說:「那邊有事喚我,各位先品戲,我去去就回。”

「夫人快些去吧,定是小少爺找您了。”

這話說的沒錯。暇玉這三個月來,才體會到做母親有多不容易。毓澤黏人,尤其黏她,一旦哭起來,別人哄的效果微乎其微,只有她去了,將他抱在懷裡輕哼小調哄著才行。

這不,她才剛離開臥房,到這邊陪客,他就哭開了。奶媽哄不好,只得出來找她回去。

初冬的天,已經有了刺骨的涼意,暇玉回到臥房後,脫掉外裳,又在火盆前考了一會火,才伸手接過哭的淚人兒似的兒子:「娘來了,乖孩子,不哭——乖——」說 來奇怪,毓澤見了她,當真止了哭聲,安靜的瞪著黝黑的大眼睛看她,吮了會手指,漸漸閉上了眼睛睡著了。暇玉將孩子輕手輕腳的放進搖籃裡,只讓一個賀奶媽在 旁邊看護著,她則退到床邊,靠著引枕忙裡偷閒,犯起困來。

為了今天的酒筵,她和錦麟都起了一個大早。她估摸著離開宴席,還有段時間,好些賓客還沒到,她可以偷閒先打個盹。

這時看孩子的賀媽媽,忽見老爺走了進來,直奔小少爺而來,不禁擔心的搖頭,言下之意,少爺剛被夫人哄著睡著,你先別碰了。錦麟不做理睬,朝她使了個眼色,翹起拇指,指向門外。那賀媽媽便立即低著頭,出去了。

錦麟繞著兒子的搖籃轉了圈,笑眯眯的就去抱兒子。他在前廳就擔心這個小傢伙,爹娘不在身邊,自己孤單,便跑回來看,不想妻子已經先他一步回來了。他剛將兒 子抱起來,還沒等‘貼個臉’親近一下,就見兒子繃著嘴角,雙眼含淚,就要咧嘴哭。錦麟趕緊豎起一根指頭在他唇前,示意兒子爭氣點,千萬別出聲。

不想他剛做完這個動作,兒子就卯足了勁哭號出聲。哭聲如雷霆入耳,刺的錦麟直抽冷氣:「人不大,哭聲倒挺給勁,你爹都要被你震聾了。”

暇玉剛在半夢半醒間迷蒙,就被這嗓子給哭醒了。她有氣無力的道:「錦麟......又是你......」

錦麟指著兒子道:「怎麼叫又是我?是他哭的,又不是我!”

她起身來到他面前,把孩子接到手中,埋怨的看他:「不是告訴過你麼,你一碰,他就哭。不想他哭,就別碰......」錦麟哼道:「這還能怪我?這都是隨你!以前碰你一下,你就百般不樂意,弄的生了孩子,隨了你這個性子!”

暇玉一邊哄兒子,一邊笑道:「你說的有道理,這都有可能......錦麟,你怎麼回來了?不陪客人了嗎?”

他道:「現在來的都是些小魚小蝦,大人物還得等一會。這空出來的時間,我自然回來陪陪我的寶貝兒子。」這時小傢伙在母親的懷裡止了哭聲,錦麟便朝他笑道:「今天你做壽,哭的什麼勁兒。”

暇玉道:「伯父他們來了嗎?”

「還沒。」錦麟伸出手指揩著兒子皮凍似光滑的臉蛋:「不過,愛來不來,不來更好。”

“……”

過了片刻,毓澤再次安靜下來,睡了過去。暇玉把兒子放下,朝錦麟悄聲道:「咱們別出聲,讓他好好睡著。」錦麟十分聽話的點頭,抓住妻子的手慢慢退後,一直退到床邊,然後他就勢攬住妻子的腰,和她滾到床上。

暇玉開始只當他是尋常的親昵,摟摟抱抱就算了,畢竟外面還有一屋子的客人要招待,他總不至於沒心肺的撇下他們不管,放心的和自己親熱。她安靜依偎在他懷裡,任他吻自己的臉側。她自生產完,雖然已過了這麼久,但顧及她的身體,他們之間並無房事。僅摟摟抱抱,並不出格。

聽他呼吸漸重,暇玉開始擔心起來,道:「別這樣,幹正事要緊。”

他翻身壓住她,笑道:「你就是正事。」說罷,按住她的肩胛,便和她纏吻。正親昵著,暇玉忽然聽他自喉嚨裡發出一聲輕笑,然後他就放開她的唇,頭伏在她鎖骨處低笑。

「怎麼了?”

他將膝蓋頂到她兩腿間,讓它們分開,以上位看她,笑道:「我在想,這姿勢真叫人懷念,都多久沒用過了。」從她有身孕到生產休養,這近一年的時間裡。歡好的次數寥寥無幾,怕壓到孩子,都不敢讓她在下位。錦麟來了興致,抱住她的拱蹭:「爺終於能壓你了!”

「......」暇玉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沉默不語。可錦麟不僅懷念,還想體驗,吻到情動時,就想去撩她的裙子。

她還清醒的記得外面那一屋子的客人,就要起來:「錦麟,咱們晚上再說......你先別......嗚......」她的掙扎絲毫不起作用。

幸好此時有人來報:「老爺,李小爺來了。”

錦麟一聽,立即怔住,隨即就將暇玉放開,對她笑道:「那咱們就等晚上。」然後正了正衣衫,迅速的出去了。暇玉從床上坐起來,理著髮髻,奇怪的嘀咕:「李苒他來了,有什麼值得激動的?”

錦麟快步來到後院的一處小築,一進門就見李苒單膝跪在地上,身後的桌子上放著一個紅綢包裹的小匣子。

李苒一拱手,抬眼笑道:「這是漢王殿下自淩州特意派人送來的,給小少爺的百天賀禮!”

錦麟勾起唇角,扯出一個自信滿滿的笑容。

漢王!



第五十六章

坐等一會,不見錦麟回來,暇玉就動身去了西廳。剛一進門,就覺得不對勁,她離開時,這廳裡的戲臺子上本在唱戲,這會屋內卻鴉雀無聲,一屋子的人都坐著不動,有拿帕子掩嘴偷笑的,有唉聲歎氣搖頭的,有幸災樂禍看熱鬧的,她們的目光都聚焦在最前排那桌子上的兩個女人。

暇玉掃眼看去,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不禁喜道:「浮——」猛地記起了什麼,便匆匆改口:「鄒夫人,你什麼時候來的?”

浮香雙手搭在桌子上,翹著二郎腿在嗑瓜子吃,聽到暇玉的聲音,立即歡喜的抬眸,站起來福禮:「夫人您來了,我才到。問丫鬟說你去哄小少爺了,我就自顧的在這歇了。”

暇玉上前,見浮香和上次見時,已多了份從容的氣質。不管怎麼說,可見生活已經安定了,不禁松了一口氣:「我一直擔心你來著,看你平安無事,我就放心了。”

浮香笑道:「我可好著呢。就是身份差了點,不能和某些人坐在一個桌子上。」說著,眼睛瞭向不遠處一個袖手站立的年輕女子。那女子聽到浮香這麼說,也不遑多讓,冷笑道:「你既然知道,還敢和我們一同入座?沒看到好些人躲你,都去了另外一邊坐嗎?”

暇玉心說,自己才離開一會,這裡怎麼就吵開了。忙笑著勸道:「你們可能不熟悉,現在說過話,便算認識了。今天是犬子百歲酒,大家別紅了臉,都各退一步,稍 安勿躁。」一邊這麼說,一邊在腦海裡回憶,這個年輕女子究竟是誰?雖然介紹過,也說過話,但一口氣見這麼多人,她的臉盲症又犯了。

浮香歷來聽暇玉的話,就算離開她身邊了,似乎骨子裡也帶著烙印,便對那女子福禮道:「夫人見諒,我初來乍到,不懂禮數,衝撞了夫人,夫人不要怪罪。”

暇玉笑容可掬的望向那個女子,心說只要你也退半步,大家就能握手言和了。那女子根本不領情,哼道:「一個宦官的外宅,也敢登堂入室!」又瞥了眼暇玉:「真是蛇鼠一窩!”

太監在宮外有外室,自開國以來,近一百年過去了,早就得到了皇帝和民間的預設,甚至有皇帝還會賜給親近的宦官幾個女人。浮香的身份的確尷尬,但是敢戳破的人還沒幾個,今天居然碰到了一個敢於揭穿的勇士。

浮香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雖然早就認命了,但是這般大庭廣眾之下被戳破這尷尬的身份,她仍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何況這女人連原來的主人也一起罵進去了,浮香又尷尬又羞憤,情急之下,竟說不出話來。

這時暇玉則淡淡的說道:「既然是我們蛇鼠一窩,夫人您是家世清白的好女子,那就千萬別在我們這鼠洞蛇窩裡待著了,免得汙了您的清白。出門左拐可離府,慢走不送了。」一招手喚了一個下人進來,吩咐道:「送她出去!”

那女子便一拂袖,擺出一副‘你當我稀罕在這裡’的表情,哼了一聲,帶著貼身丫鬟出了門。

等她一走,剛才都默不作聲的人,反倒圍了上來,勸暇玉道:「夫人啊,這將門虎女脾氣就是暴,雖嫁進了書香門第,仍改不了性子,您就別跟唐修撰的妻子一邊見識了。”

暇玉一挑眉,心裡想,自己還沒問,這就爭先恐後的說出了剛才那女子的來歷,這是惟恐天下不亂嗎?!她笑著說不打緊,自己沒往心裡去。讓各位女眷重新落座 後,吩咐剛才停唱的戲,重新開始,一時間又熱鬧了起來。坐了一會,暇玉朝浮香使了個眼色,兩人依次起身去了一旁的小隔間裡說話。

浮香還記著剛才的事情,道:「她也不知怎麼就認識我了,我一進來剛坐下,她就跟見了瘟疫似的,往一邊躲,還跟其他人咬耳朵,把我一個人留在桌上。我氣不過和她說了幾句,她就讓唱戲的停了!單聽她揶揄我!”

暇玉道:「她丈夫是翰林院的修撰,自然有些清高。她自己估計也不想來湊熱鬧,她也一樣看不上我。指不定在心裡怎麼罵我呢!唉——再看看那些人,也是表面一套背面一套的!”

浮香哼道:「她是給夫家惹禍!今天的事,沒完!將這事告訴鄒公公,叫她吃不了兜著走!”

雖說被衝撞了,但暇玉覺得因為這個就毀人一生未免太過可怕,便道:「何苦來,她丈夫既然肯帶來她赴宴,就說明有心交好咱們這些人。如果知道她在後院鬧出這件事來,回去也要教訓她!她會吃到苦頭的!”

浮香卻道:「那死太監最要面子,本來可以明目張膽的把我做外室養著,偏要他一個玩相公的侄子做擋箭牌!怕的就是有人嚼舌頭!既然有人敢觸這個黴頭,就得想好了自己會怎麼死!”

「......」腳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唐修撰娶了這麼一位妻子,合該認倒楣吧。暇玉另起了話頭,笑道:「滿月酒,你沒來,我還當你這次也不能來了呢。”

浮香面色凝重起來,沉思片刻道:「......夫人,這天要變了。那死太監無意間說,皇上好像要恢復祖制,讓太子爺去守南京,而皇上龍體欠安,此時太子離京,這,這能行嗎?

暇玉深知錦衣衛和皇權更迭的關係,忙追問:「你什麼時候聽說的?”

「前天,那死太監出宮,來見他侄子,叫他侄子最近仔細聽著風聲,有些銀兩最好轉到老家去!他們商量的隱秘,我是偷聽來的。」浮香抿唇道:「聽那意思,這件事很了不得。夫人!都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您告訴老爺,千萬別......」

千萬別站錯隊伍,選擇錯了支援的人。

暇玉心裡一緊,乾笑道:「嗯,我今晚上就跟他把這件事說說,你放心,我相信他有自己的判斷。他們在外面做事,到底比咱們女人家知道的信兒多。咱們呢,把家裡這攤子事料理好了就成了。浮香......你下次可別偷聽了,要鄒公公發現了......」

浮香哼道:「那老東西可稀罕我呢,我想死,都死不成!”

「還是提防著點吧。」暇玉心疼的說:「你可千萬別出意外,本就因為我......你才......再因為你告訴我這些消息,叫你受罪......」

浮香趕緊道:「夫人,您別這麼說,我這都是命,跟您沒關係。我就是擔心您,老爺現在是同知,能升還是能降,都看誰將來繼承大統了。咱們不說這個了,我時間不多,我就看眼小少爺,然後就走。”

暇玉這才想起,浮香還沒看過自己的兒子,領著她去看。浮香料想自己此生或許無子,看著毓澤,又是歡喜又是心酸。暇玉趁錦麟這會不在,將妝奩裡的首飾捧出來,就塞給浮香。浮香自然不肯收,一直推脫說自己不缺這些東西。又坐了一會,便起身走了。

有了滿月酒的經驗,周歲酒筵席進行的有條不紊。較之滿月時,此時的小少爺身體強壯多了,便多抱出來多露了會臉。可惜廳內人多嘈雜,小傢伙才安靜了一會,就被嚇哭了,於是很快就被奶媽抱走了。

吳家跟在座的人一比,實屬小門小戶,身為孩子的外公,吳敬仁十分之低調,和妻子默默喝酒夾菜,外孫抱出來的時候,瞪著眼珠多瞧了幾眼,等筵席一散就走人了。

而在東府的伯父穆燁松看來,侄子大操大辦百歲酒,分明是給他添堵,氣他身為長房卻無長孫,早先去喝滿月酒就夠了,這又讓他去喝百歲酒,他稱病不起,想單派 靜宸代表東府去送賀禮,誰知兒子一大早起來,就沒了人影,也不知躲哪裡去了。他乾脆放任不管,隨便指了個小廝扛著賀禮過去祝賀了。

錦麟對於伯父家的怠慢一點都不生氣,反而十分快意。

等到筵席散了,累了一天的兩人回到臥室,暇玉讓丫鬟把一頭的珠翠摘了,活動了下脖子,道:「這一天下來,累死人了。」錦麟本在燈下翻著禮冊,聽她這麼說,將禮冊合上,笑道:「既然累了,咱們就趕緊休憩吧。”

暇玉讓丫鬟動手拆髮髻,她看著鏡中的丈夫,道:「今天浮香來了。”

錦麟道:「嗯,我知道,她跟你說什麼了嗎?」暇玉立即警覺的問:「她應該說什麼嗎?」扭頭看著錦麟的眼睛:「......她被帶給鄒公公之前,你們究竟對她做過什麼?上次我見她,就覺得她怪怪的,這次也是......」

錦麟吹了吹指甲,漫不經心的問:「怎麼了?哪裡不對勁兒?”

「她像個女探子。”

錦麟呵呵笑道:「你想太多了,我哪敢往鄒公公身邊安插探子,再說了,鄒公公知道浮香是打咱們這裡出去的,對她提防著呢,能打探到什麼消息。”

暇玉清了清嗓子,擺手示意丫鬟們下去,等就剩她和錦麟的時候,她道:「浮香跟我說,皇上打算要太子去守南京。錦麟,是你們讓她偷聽消息,然後稟告給我的嗎?”

錦麟沉默片刻,一挑眉道:「這件事我知道。另外,我對天發誓,我從沒讓浮香為我們,從鄒公公那搜集情報,一切都是她自願的。否則,她應該告訴我們安排的人選,而不是選擇告訴你。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也對。你們不能威脅她......」難道是她多心了?

可這時就聽錦麟笑道:「最上等的脅迫,叫做心甘情願。她無依無靠,自小跟你長大,你的安危,就是我的安危。為了你,她情不自禁的就替我們做事了,就好比現在。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實質是個‘探子’。一切是她自願,與我們無關。”

「......」暇玉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

錦麟卻偏走過來,從後面摟住她,笑問:「你相公厲害嗎?”

「......」她吐了一口氣,有氣無力的說:「厲害,從心底裡佩服你。”

兩人盥洗完了,熄燈歇息後,暇玉靠著他,心想他若是失勢了,自己只會過的更苦,便仰頭問他:「錦麟,太子去守南京,這合適嗎?」錦麟側著身子笑看她:「你一個市井婦人,關心太子做什麼?”

「我當然是關心你了,要不是那龍椅上的人和你的官運有關,我才不關心。反正誰做皇帝,我就一市井婦人!”

錦麟對她這話,十分受用,翻身壓上她,在她唇上一啄:「外面的事,不需要你操心。你只管擔心孩子......還有......」用兩腿間早就囂張昂樣的物什頂她的私密處:「這個!」脫掉她的小褲,並不進去,只用前端磨她的邊緣,壞笑著問:「想它了嗎?”

她一心裝死,就是不出聲。錦麟就愛捉弄她,附在她耳邊,‘威脅’道:「不說是吧,反正爺有耐心,咱們就審訊到你說為止。」說罷,銜著她耳垂,啞聲問:「玉兒,想它了嗎?”

她自知逃不了,便含含糊糊的嗯了一聲,錦麟不滿意:「好玉兒,快說,想它了嗎?」只擠進去一點點,強忍著,非要和她較個高下不可。誰知這時,妻子忽然雙腿夾住他的腰,將自己的身子猛地往前一挺,讓他入了個徹底。錦麟一怔,隨即哼笑道:「好哇你,敢算計我了?”

錦麟這許多日來,熬的辛苦,這魚水之歡,真真正正是‘如魚得水’了,恨不得在這水裡溺死了才好,直鬧到暇玉哭哭唧唧的求饒,他才甘休。

她下面濕黏難受,起身叫丫鬟打水進來,她透濕了帕子要擦。錦麟則奪過帕子,正色道:「我來。」暇玉借著帳外的燭光,見他雖語氣正經,但眼裡卻含著笑意,馬 上搖頭說:「我自己來就行。」錦麟不許,硬是搶過巾帕,把她按倒,分開她兩腿去給她擦拭。暇玉抵抗不過他,只得由著他來,那溫熱的巾帕貼著下面,讓她陣陣 瑟縮,忍不住低聲呻吟。錦麟還沒正經擦兩下,聽了她這叫人狼血沸騰的嬌吟,將帕子一撇,又去撲她。直將妻子搓弄的不知今夕何夕,才罷手,把人摟在懷裡,親 昵的笑問:「浮香跟你說的那些事,你就別擔心了。外面一切有我,再說了,你還記得你說過的話嗎?”

她說過的話多了,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給我個提醒......」

錦麟耐心的提示:「去年冬至,你在你家說過的話。”

他竟然連時間都記得。究竟是什麼重要的話?暇玉不想猜謎了:「這都快一年了,我不記得了,你告訴我吧,錦麟。”

「你說過,我就算沒有權勢錢財,還有你。」錦麟笑道:「現在,我不光有你,還有毓澤,我怕什麼。”

「......」暇玉深覺自己扛不起他的一片天。

他這樣的人,有權有勢的時候,不覺得怎麼樣,一旦沒有了,那就是天塌地陷。

可能他自己都無法預料自己失勢後的變化。



穆錦麟到的時候,太子正在春坊讀書,他見了穆同知,將書卷放下,伸了個懶腰,笑道:「孤也該去外面走走了,總是坐著也倦了。」便起身讓太監伺候著穿著大麾,和錦麟出了門。

走了一會,空中細細飄起了雪花,太子伸手接了一朵晶瑩的雪花入手,看著它在掌心融化,笑道:「都忘記了,還沒向穆同知道喜,前幾天令郎擺百天酒筵,孤雖想置辦些禮品,聊表心意......但是......」他苦笑:「深宮之內,身不由己啊。”

這時陪伴太子的太監和宮女,心領神會的越走越慢,與太子和穆同知拉開一段距離。

錦麟見附近沒人了,低聲道:「犬子做百天酒,漢王殿下自淩州送了賀禮過來。”

太子一喜:「他這是對你示好!也難怪,你主動去巴結他,他自然願意,畢竟他遠在淩州,京城裡,他多結交一個人,就多一個幫手。而且,你不比別人,他定是以為你打算騎牆觀望,你從這裡或許能打探到孤的消息。”

穆錦麟自從去年開始,讓人暗中引薦搭橋,頻頻向漢王示好,縫年過節沒少派人往淩州的王府送東西表心意,終於換得了在自家兒子‘百天酒’時,漢王的交好表示。

漢王大概覺得結交穆錦麟有益無害,畢竟穆錦麟表面上是太子的人,卻還跑來跟他結交,一旦洩密,他將被雙方拋棄。只是漢王想不到,穆錦麟就是奔著把他拖下水來的。

錦麟又低聲說:「臣下上次稟告給您的消息,確認無誤。在鄒公公安插的人,也是這麼說的。”

太子眼中方才的欣喜,瞬間黯淡下來:「父皇真的要孤去守南京嗎?他龍體有恙,卻叫太子離京師,前去南京......這未免也......」如果皇帝一旦駕崩,京師狀況變幻莫測,隨時都可能出現變數,太子不守在皇帝身邊等待繼位,而從南京趕回來,其中的凶嫌,實在太大了。

「太子殿下放心,臣下就是粉身碎骨,也會助您一臂之力。”

「有你這句話,孤這心裡還能好受些呀。」太子道:「那幾個裝神弄鬼,給父皇煉丹教他修煉邪術的道士,其中怕是有漢王的人吧。”

錦麟見太子已猜出了,不能再隱瞞了:「目前看來是這樣,內廷傳出來的消息說,他們說皇上最近身體的病症,是因為太子您在京師,二龍衝撞,造成陛下龍體欠安,所以陛下才有了叫您去守南京的打算。”

太子恨道:「他的下一步計畫,怕是讓那幾個道士,遊說父皇,讓他進京吧!”

太子不在京師,而藩王入京。到時候,鹿死誰手,就未可知了。

錦麟勸道:「殿下息怒,去年冬至,殿下您告知臣下的計畫,臣下一直在暗中施行。我現在已經和漢王殿下結交了,如果陛下有意,讓他進京,那麼臣下會按照餘下的計畫去施行,絕不許他踏入京師半步。”

太子看向錦麟,見他眼神堅定,不免道:「這是一步險棋,你可要想好了。父皇因為病恙,喜怒無常,一旦他真的動怒,怕是你......」

「臣下說過,為了殿下,粉身碎骨,萬死不辭!”

「好!」太子贊許的說道:「未來的穆指揮使!”



自從穆大人的夫人有孕之後,李苒就沒厚著臉皮來蹭吃喝了。年關末尾的這次相聚,他略微回憶了一下,居然是這一年的頭一遭。李苒捧著酒杯,心中感慨萬千,穆 大人成婚之後,一心老婆孩子熱炕頭,家裡的姨娘們遣散了,連外面的歌姬花魁都不去瞧一眼了。早些年,兩人一起恣意瀟灑的日子,一去不返了。

錦麟親自給他斟酒:「你後天就要動身了,你這一次去,堵的是前程,更是性命。」看了李苒一眼:「如果你反悔,還來得及。我另派別人。”

李苒苦笑:「大人若是派別人去,我還不放心呢!他們笨嘴拙舌,頂不住周指揮使的拷打,把真正的計畫說出去,那就都毀了。”

後天他就要動身押送一批穆同知送給漢王的年禮,而這批年禮是一定要被周指揮使給截獲的。

「太子爺,還有我的身家性命,都在你身上了。”

李苒將酒一飲而盡,擦了下嘴角:「大人放心,包在我身上!”

捨不得孩子套不找狼,捨不得這身皮肉,做不了官。

兩人飲酒直到夜深,李苒才晃晃悠悠的起身告辭。錦麟要送,李苒大舌頭的說道:「大倫(人)別痛(動),窩......窩滋機(自己)能走......外面分(風)塌(大)......」俯身朝大人拱手俯了俯身,自己拎起外裳走了。

待李苒走了,錦麟則趴在桌上醒酒。正昏沉間,感覺有人在晃他的肩膀,他揉了揉眼睛,回頭見是妻子,一把摟住她的腰,往她懷裡鑽:「你可得對我好點......」

我就要什麼都沒有了。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10 P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1-20 04:52 PM 編輯

第五十七章

時值年關,正經人家都忙著過年,這個時候還在路上奔波的人,要麼是因為販貨而來不及回來的商人,要麼就皇命在身的官差。

這一日,天寒地凍,北風呼嘯,北直隸一個小縣城的守門小兵,凍的雙頰緋紅,他不時搓手,躲著腳取暖,忽然他看到一隊人馬,自遠處的官道疾馳而來。馬蹄卷起地上的積雪,到了近處,踏起的飛揚雪片仿佛一道屏障,叫人睜不開眼睛。

守門的士兵剛要攔馬盤問,就見馳在最前的馬匹停下,馬上的人摸出身上的牙牌給他看,凶道:「錦衣親軍在此,速速避讓!”

那士兵愣神的瞬間,其餘的馬匹片刻不停的從他們身邊飛馳而過。那人則收起牙牌,一勒韁繩,追了上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守兵,看著他們的背影合不攏嘴巴。

這一行人穿過城池,一直來到城郊附近的一片樹林,才停下步伐。

行在中間,騎著黑亮毛皮駿馬的人,摘了斗篷的小帽,躍下馬來,站在山崗上眺望不遠處的一個小屋:「穆錦麟家的狗,就關在那裡嗎?”

旁邊的隨從立即跪下道:「回周大人,自前夜,李苒押送的車馬被我們發現,他人一直被關在那裡!只是嘴巴硬的很,無論問什麼就是不肯吐露半個字。”

周聃眼神陰鷙,冷笑道:「他和穆錦麟一起長大的,如果他那麼容易背叛,穆錦麟也不會用他!得用巧勁兒!」一招手,讓一個親信靠近,道:「派人偽裝成穆錦麟的手下,去刺殺他!裝的像點,別露餡!」那親信聽了,一拱手道:「是!”

周聃見人下去了,看著那木屋,略顯肥胖的身軀因為得意,微微顫抖。他就知道姓穆的,不會孤注一擲把未來堵在太子身上,果然,他暗中和漢王交好。只要這件事坐實了,不管未來誰坐天下,他穆錦麟都死定了。

只是最關鍵的證詞,需要從李苒口中獲得,那樣才可信可靠。

周聃在寒風中閉目思忖了一會,然後去了在附近的驛館過夜,等第二天太陽掛在樹梢的時候,他來到木屋,推門而進,一進屋就聞到一股子焦糊和血腥味,不禁皺眉:「人還活著嗎?”

一個在火盆前翻弄烙鐵的人,立即拱手下跪:「下官拜見周大人!回大人,人已經開口了,這是供詞!”

周聃接過供詞翻看著。那審訊的人則津津有味的說著昨天的情況:「昨天李苒遇到刺客後,待傷口被我們止住血,就嚎啕大哭起來!他還真當是穆錦麟派人來殺他的,傷心之下,什麼都說了,從去年開始,穆錦麟和漢王結交的時間和禮品,都在這供詞裡了。”

周聃淡淡的說:「他人呢?我看一眼。」話音剛落,跪地的那人,立即起身彎腰拉住地上一個銅環,就聽吱嘎嘎的悶響,一個地下坑窖出現在周聃眼前,他下了幾級臺階,借著微弱的燭光看到縮在牆角,滿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李苒,嘴上嘖道:「給他勤換藥,別叫他死了,一旦有好轉,就讓他歸京!”

「放了他?”

「他對咱們沒用處了,清理門戶這種事,叫穆錦麟自己動手罷。」他見李苒脖子上裹纏著白色的繃帶,心想那定是昨天的所謂刺客的傑作。雖然刺中要害部位,有致死的危險,但演戲自然既然要逼真,總要冒些風險。他返回地面,讓人將地窖的入口緩緩蓋上。卻沒發現,下面呈昏迷狀況的李苒,嘴角浮出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

這時另外一個負責審訊的親信,道:「周大人,昨天為了演這戲,折損了咱們兩個看門的人手......」

「看他們家裡還有什麼人,發些銀兩撫慰。就說是查案中被歹人所害!」周聃說完,將那口供折好,貼身放著,深知事不宜遲,立即動身返回京師。

穆錦麟,你完了!



皇帝怒,將手中的奏本摔到地上,罵道:「朕還沒駕崩呢!一個個就起了二心!穆錦麟是朕堂妹的兒子,朕原本以為他能最忠心護主,誰知卻是這麼一個兩面三刀的混帳東西!”

見龍顏大怒,左右的侍從皆大氣不敢出,瑟縮身子,稀釋自己的存在感。但是皇帝的親信卻沒法躲避,必須表示一下態度。鄒公公看了眼在地上跪著的周聃,拾起那份寫滿穆錦麟罪狀的摺子,道:「皇上,這沾親帶故的,親戚間逢年過節,互相送點禮物......」

不等鄒公公說完,皇帝一拍幾案:「他是傻子嗎?他身為錦衣衛同知,難道不知道和藩王交好,是什麼罪名?!」掃視了一圈殿內的人,恨道:「紹棠也不老實,他已經就藩了,居然還頻頻聯繫京中要員,是何居心?!太子的確在南京,但不意味著他有機可乘!派人告訴他,叫他老老實實待在淩州,再敢搞小動作!朕絕不客......咳!咳!”

鄒公公忙上前給皇帝捶背端水,順著皇帝的話,勸道:「大概就是去年冬至,漢王進京,穆同知可能覺得陛下您寵愛漢王,他才起了巴結的心......」

皇帝押了一口茶,微微咳嗽,道:「朕憐他少年時,父母雙雙亡故,,反倒巴望朕早死,他好去孝敬新主子!」雖然早就知道他和太子走的稍近些,沒想到他連太子都背叛了,可見他缺乏錦衣衛最需要的忠心的二字,這種人如何能擔大任,只為自己謀求未來利益的人,怎麼能放心把心腹要事交給這種人?

皇帝眼中現出一絲的殺意,不過很快就黯了下去。畢竟穆錦麟不比平頭百姓,處罰重了,一則各地藩王、駙馬以及和皇室有親緣關係的人,會說他這個皇帝薄情寡恩,忘了太祖的教誨,對待自家人亮刀子。二則,因為他和漢王走得近就摘到他的官位,又會引起多少猜忌,會不會讓外朝的人肯定,太子必然即位。

不能叫臣下猜中自己的心思,一旦別人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就不是他治理天下,而是群臣利用他治理天下了。尤其在繼承人的問題上,只有所有人都摸不准他的心思,他們的注意力才不會在下一任儲君,而是在自己這個當朝的皇帝身上,他們才會不停的揣摩他的心思,追逐他的意志。

鄒公公最善揣測皇帝的心理,此時便道:「陛下,這穆同知不能不罰,但也不能罰的興師動眾。”

皇帝眯起眼睛,半晌道:「龍虎山的紫金道觀要擴建成三十六宮,給他再加個提調官的官職,負責督建道觀的修建!一直到道觀建造完畢為止,不許回京!同知的官職,先交他掛著,等過了年,朕尋到合適人選代替他,再免去!不過,從現在開始,叫他全心督辦道觀修建事宜,不必再插手錦衣衛內部事務!”

周聃心中不滿意這個處罰,雖然穆錦麟失勢了,但他還活著:「陛下,這......」

鄒公公立即搶先贊道:「皇上聖明!」穆錦麟做同知的時候,和他井水不犯河水,如果現在穆錦麟被一踩到底,空出來的位置,必然由周聃的人接替。到時候,周聃一手遮天就不好辦了。

周聃只得抱拳拱手道:「皇上聖明!」雖然沒立即將穆錦麟置於死地,但他被派去龍虎山督建道觀,遠離京師。太子在不久後,必然也會暗中知道他結交漢王的事,對他定是十分厭棄。就算太子繼位,他也絕無翻身的可能了。

穆錦麟,那就先讓你多活兩天,等明後年,你淡出人們的視線,就叫你‘病死’在龍虎山。



這年過的無比冷清。暇玉對去年冬至到元旦的情景還歷歷在目,錦麟都是錦裝出門進宮參加朝會大典的,可是他今年沒病沒災卻一直待在家中,問他緣由,他支支吾吾什麼都不說。

大年初一一大早開始,錦麟就端坐在正廳內,眼睛看著門口發呆。

她猜,他在等有人上門拜年。每年跟蒼蠅似,趕走趕不走的人,今年卻一個上門的都沒有。不用他說,暇玉就知道,其中一定出了問題。時局變幻莫測,很顯然,他目前處於事業的低谷。不管原因是什麼,但造成門可羅雀的情況,絕不是小狀況。

暇玉在門口靜站了一會,還是走了進去,極盡所能的溫柔笑道:「錦麟,時辰不早了,咱們該去東府祭祖了。”

錦麟意興闌珊的道:「不想去,派人去告訴那邊,說咱們病了。我不想見他們。”

暇玉緩步走過去,笑道:「那不去就不去,早上還沒吃飯呢,咱們去吧,別在這坐著了,多冷呀。”

他冷笑:「是啊,真夠冷的,連個人氣都沒有。」這幫趨炎附勢的傢伙,雖然以前就知道他們不是好鳥,但沒想到一個個做的這麼絕!派他去龍虎山的聖旨還沒下來呢,只是走漏了些許風聲而已,這幫猢猻就散了個乾乾淨淨。

暇玉輕聲道:「是呀,好奇怪,今年怎麼沒人來拜年呢。」錦麟悶哼,卻不說話。暇玉本等他主動坦白,可他不說,她也沒辦法,便歎道:「別管這些了,不來拜年,年也得過,走,咱們吃飯去吧,我餓了,你不餓嗎?”

雖然一切都自己的預料中,但被‘拋棄’的滋味,實在是不好受。錦麟握住妻子的手,心想,她會不會也這樣?知道自己失勢了,也想離自己而去?

他其實早就想告訴她,卻不知該如何開口。自己仗著權勢一貫欺壓她,她萬一得知,自己只剩下一個同知的空殼,會不會鄙夷他?

暇玉見他死死盯著自己,反倒心虛起來:「錦麟?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為什麼這麼看我?我跟你說的話,你聽到了嗎?”

「啊?」他一怔,道:「好,我們去祭祖。”

「我剛才說,我們去吃飯......」暇玉擔心的說:「錦麟,你真的沒事嗎?”

他自己摸了摸額頭:「沒事,不熱。”

「......」暇玉心說,這人是魔怔了?

正此時,忽然聽到外面有人稟告:「老爺,周大人來了,要見您。”

錦麟頭疼的扶額,果然還是來了,就知道周聃不會放棄這貶損他的大好機會。他對妻子道:「你不用見他,你快下去置辦菜肴,等他走了,我就過去吃飯。”

暇玉知道周聃是錦麟的死對頭,便很聽話的下去了。等妻子走了,錦麟雙眼一耷,裝出憔悴的模樣,等著接見周聃。

周聃由下人引進來,一進屋便笑道:「穆同知,恭喜啊恭喜,今日皇帝下了聖旨,正式派你去龍虎山做提調官,負責督建道觀了。這可是個肥差,比起咱們平日裡早出晚歸,忙的腳打後腦勺,不知要強多少倍!周某真是羨慕啊!”

“……”

見穆錦麟不說話,周聃明知故問:「穆同知,為何悶悶不樂呀?是不是覺得去龍虎山沒法和妻兒團聚,這你大可不必擔心,等你在那邊落了腳,家眷過個三五月就跟去了!你就安心去那邊做提調官吧!皇上早有吩咐,錦衣衛這邊的事,就不用你多費心了。你同知的職務先掛著,俸祿照拿不誤。”

「不瞞周大人說......我的發小李苒李校尉最近不見了,派他去做事,結果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我本想派人去查的,可錦衣衛這邊的人手,我調動不了了,還有勞大人,請幫我查查此人的下落。”

周聃喜形於色,嘴裡應付道:「放心,等我得空,一定派人去調查此人的下落。」難道穆錦麟連自己為何失勢都還沒搞清楚嗎?不禁越發覺得自己手段高超,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姓穆的給整治了。想到這裡,他從袖中掏出早就準備好的胭脂盒,十分體貼的放到穆錦麟手中,關切的說道:「聽說龍虎山,山高風大,你到了那邊怕是不適應,這是錦衣衛的兄弟們湊錢給你買的,你注意皮肉,切莫叫冷冽的山風傷了你!”

錦麟瞅著那盒胭脂,氣的眼前一黑。這是當面辱駡他像個娘們!但現在人在屋簷下哪能不低頭,保命要緊,除了容忍,別去他法。不過,這諷刺他記下了,等他返回京師之日,就是他周聃滿門覆滅之日。

周聃笑道:「穆同知,你可要收下這一片好意啊。”

錦麟搔了搔額角,正要開口,忽然聽到門口的丫鬟道:「夫人,老爺在裡面會......」話音剛落,就見暇玉抱著兒子走了進來,錦麟忙將那胭脂盒藏在袖中,對她道:「你怎麼來了?”

周聃趕緊上下打量這位夫人,心想,這就是那位叫穆錦麟遣散小妾的吳暇玉了,確實有幾分顏色,不過略顯單薄,看面相和眼神是個溫和的人,不像是能做出河東獅吼的女人。正嘀咕著,那吳暇玉抱著孩子朝他施禮:「穆吳氏見過周大人。大人新春吉祥。”

他應了一聲,將目光落在她懷中的嬰兒身上,看了眼穆錦麟,眼中有幾分陰毒:「我可否抱一下令郎?人啊,到了我這年紀,雖然有兒子,卻還沒孫子,看到小孩子就喜歡的不得了。”

錦麟量他不敢明目張膽的對自己的兒子不利,便道:「大人抬愛了,犬子能得大人的喜愛,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心中則恨道,暇玉真是添亂,怎麼將孩子抱出來了。

周聃清了清嗓子,從吳暇玉手中將繈褓中的嬰兒抱過來,見這小孩子長的粉雕玉琢,不免在心中想,穆錦麟倒是好狗命,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不說,才娶妻一年就得了兒子,好事都叫他占去了。幸虧這一次他倒楣,落到自己手裡,叫他沒了權勢!等他死了,叫他長大的兒子,給自己一世為奴才解恨。

突然間,周聃覺得臂彎一熱,繼而聞到一股刺鼻的氣味:「這孩子,怎麼拉尿了?”

暇玉趕緊將兒子接手,忙道歉:「大人見諒,大人見諒!」然後朝門外喚:「快點打水來——給周大人清理!”

周聃甩了甩兩袖,哼道:「不必了!本官告辭了!」走了幾步,回頭冷笑:「穆同知,明日去工部領詔令,按照上面的規定的日子,儘早上路罷!」說完,帶著兩袖的尿漬出了門。

錦麟追出去相送,過了一會回來,倚門悶聲發笑。須臾過來,抱起兒子直貼臉:「幹得好!真替你爹出氣!”

於是毓澤哭的更大聲了。

「你可輕點!」暇玉讓丫鬟把小少爺抱下去換尿布,她則問錦麟:「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周指揮使怎麼來了?他不是和你不交好嗎?還有,他說的儘早上路,是什麼意思?”

“……”

「你要去哪?」暇玉追問:「要去多久?”

錦麟見瞞不住了,只得如實相告:「我被派去龍虎山做提調官......不再管錦衣衛的事情了,雖然現在名義上還是同知,但已經無法插手任何事了。」說罷,提心吊膽的等待妻子的反應。

暇玉愣怔片刻,莞爾道:「你這是調職了嗎?」心裡卻發顫,這天果然來了,穆錦麟這種招人怨恨的傢伙,一旦不做同知了,還能平安活幾年?還有,他一貫囂張跋扈慣了,如今沒落了,怎麼受得了?本來性格就狹隘,千萬因為事業不順,拿她跟孩子撒氣。

他重申:「去龍虎山做提調官,遠離京師,不是好去處!難道我說的還不夠明白?我沒權沒勢了!”

他盯著妻子,緊張的想,她會是什麼反應?如果她因為自己失勢哭鬧,到底該怎麼安慰她?和太子的計畫,是萬萬不能說的。

「......」她長呼一口氣,燦爛的笑道:「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反正我倒是送了一口氣,做提調官就做提調官唄,我以前總是擔心你做這行當遇到危險,現在好了,我這顆心總算能放到肚子裡了。”

哎?錦麟喜出望外:「你真這麼想的?”

暇玉重重點頭。他在外面遭難了,她不能説明他重回事業的頂點,但至少做到不給他施加壓力。她笑:「離開京師,去外面走走也好,我長這麼大,還沒出過京呢。”

錦麟激動的將她緊緊摟在懷裡,如釋重負的說:「你能這麼想,簡直太好了。”

她奇怪,她怎麼想很重要?明明是他的前途一片灰暗吧。

以後該怎麼辦?失業的後遺症,不是一朝一夕能顯現出來的,他雖然現在看得開,可保不准以後心理落差越來越大,最後崩潰。

她得看的緊點兒,他一有鬱悶的苗頭,及時進行疏導。他失意,她不能。她得做出有幹勁兒,有希望的樣子,讓他覺得未來還有救。

錦麟不知妻子心中所想,喜滋滋的和妻子離開客廳,去吃飯。席間,他舀了一匙魚羹,惦記著李苒的下落,吹都沒吹就放進嘴巴里,立即燙的直抽冷氣。她忙把湯匙拿過來,重新舀了一匙,仔細的吹涼,遞到他嘴邊:「千萬慢點。”

話說穆錦麟自從和她成婚還沒受過這等待遇,怔了怔,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不禁暗喜,對啊,他怎麼沒想到這點呢,劣勢有劣勢的好處。他便搖頭歎道:「沒胃口。”

暇玉心說,沒胃口是必然的,從雲端上摔下來,這會剛開始疼吧:「那就不吃了,等想吃了,咱們再叫人熱。”

「不過,如果你對我好點,我或許就有胃口了。」錦麟挑了下眉毛:「還記得,我以前是怎麼對你好的嗎?如果你也有那份心思,我就知足了。”

她不善猜謎,揣摩不出他的意思,思慮半晌沒有結果,正欲讓他點明,忽然間腦袋裡靈光一閃。難道是指當年在吳家給祖父做壽,吃飯時,他親自喂自己這件事?暇玉端起飯碗,夾了菜遞到他嘴邊,他毫不含糊的張口吃下。

「......」果然是這個,她欲哭無淚。

這時就聽錦麟又道:「暇玉,你給我講個故事吧。”

“……”

「你懷孕的時候,想聽,我都給你講了。怎麼輪到我不痛快,叫你說一個,你就這般為難?」他一哼:「算了,沒胃口,不吃了。”

她抿唇無語,頃刻擠出笑容:「......沒問題,我講。」我講還不行嗎,只要穆大爺你開心。



第五十八章

她笑容可掬的問:「吶,你想聽什麼故事?”

錦麟仰頭看著棚頂道:「得看你肚子裡有什麼故事,我想聽的多了,就怕你不會講。”

暇玉趁他看向別處,飛出一記白眼拋向他,心裡恨道,你是故意消遣我吧,沒完沒了的挑毛揀刺。正瞪著他,忽然就見錦麟眯眼蹙眉看向她,問道:「不願意?」她便立即笑眯眯的搖頭:「我都答應你了,哪能不願意呢,稍等片刻,我想想。”

而此時,錦麟也不含糊,指節敲了敲桌子:「想歸想,我還沒吃飽呢,你手上的筷子別停!”

「......」她心中自我勸慰,他剛失業,這會心裡不順,有些難伺候是必然的,暫且事無巨細的逢迎他,讓他度過這關。在腦海裡搜索著合適講給他的故事,想了一會,打定主意,準備把聊齋裡面的故事講給他聽。

「錦麟,你時常外出,來不及住宿驛站的時候,可曾碰到了過山神野鬼?」暇玉輕聲道:「這是我的祖父年輕時做遊醫碰到的事情......」

錦麟道:「我對鬼神不感興趣,沒意思,換個別的聽聽!”

「......」暇玉使勁吹了吹魚羹,耐住性子,奉上笑容:「好,容我再想想,那就講個你准保感興趣的。”

錦麟抬杠:「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有興趣?”

「故事裡有美女。”

繼續抬杠:「有你漂亮嗎?如果沒你好看的話,那我還是沒興趣。”

暇玉便忍不住了,微微收斂了笑意:「我好不容易想起這麼一個故事,你先聽一段,如果不順耳再拒絕不行嗎?」錦麟本是逗她的,見她有些不快,便一撇嘴:「好吧。」暇玉便一邊喂他吃飯,一邊將記憶裡杜十娘怒沉百寶箱的故事,說給他聽了。

暇玉自認為這個故事合乎時代背景,也挺吸引人,並未覺得不妥,可講完了,就見穆錦麟面色陰沉。暇玉心裡一緊,道:「怎麼了?菜涼了,吃的胃疼?」自己舉筷夾了些入口,菜還是溫熱的。

錦麟把她手裡的飯碗搶過來墩在桌上,起身就走。可憐暇玉忙活了一早上,連口熱飯也沒落得吃,趕緊吃了幾口飯,放下筷子就去追他。回到臥房,見穆錦麟側身面朝床榻內臥著,聽到她的腳步聲,拉過被子,蓋住腦袋,挺屍似的一動不動了。

暇玉坐到床沿,推他:「錦麟,你怎麼了?”

他哼:「別管我!”

如果放任不管沒有任何後果,她定會離的遠遠的,但怕就怕他鬱悶之下,性格越發走了極端,基礎性格本就偏激,經此一役,再雪上加霜,變的越發不可理喻,那可不是好玩的。她試著去拽被角,好在他沒多抵抗。被子露出一個縫隙,讓她能看到他的側臉。暇玉道:「錦麟,剛才不好好的麼,到底怎麼了?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

他鬱悶的說:「......你剛才講的那個故事,讓我想起了被我懲罰的老三,她也是教坊司的官妓出身,原本也有一位鍾情的郎君......」

他這是悔悟了,想起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後悔了,覺得對不起人家?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穆錦麟這會失勢了,嘗到受制於人的痛苦了,終於能體會別人的難處了。暇玉心中不覺湧起一股暖意,道:「錦麟,既然你後悔了,就將人放出莊子吧,別叫她受苦了。”

他卻把眉毛一擰,拔高聲音道:「後悔?我後悔什麼?!我是聽了你那故事,想起當年爺棒打鴛鴦的恣意來,觸景生情罷了!誰管那娘們的死活!”

“……”

錦麟撲騰一下坐起來,哼道:「爺當年在京城裡橫著膀子走,誰管爺個不字,那時候多暢快,再看看現在,簡直憋屈死了!”

原來只是緬懷自己過往的逍遙生活,心態失衡罷了。暇玉真想刨開他的心窩看看,他到底有沒有人心。錦麟見她不說話,便佯裝氣道:「難道你覺得爺沒了官職就該夾起尾巴做人,痛哭流涕的檢討過去?反正我以前什麼樣,以後還是如此,誰要看不慣,不想死的,只管滾遠點!」說罷,等著暇玉表態。

她雖心裡對他這一番話,恨不能拿個本子記下來,然後逐字逐句的批判,但眼下他正鬱悶著,她總不能往他傷口上撒鹽,便順著他說:「錦麟,你放心,就算別人都走了,我也陪著你。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至少你還有我和孩子,所以,別再想以前的事情了,咱們向前看,把以後的日子過好。我既然嫁給了你,一生一世都陪著你。”

這些話如一股熱泉緩緩流進他心田,方才那些話本是說來逗她的,不想她當真了,還說了這些暖人肺腑的話,錦麟別是感動,居然眼睛一酸,心說真沒白疼她一回,果然對自己真情實意。越這麼想,越是感動到不能自持,察覺自己可能雙眼發紅,忙心慌的把她拉進懷裡,趁抱著她的時候,手指去揩拭眼中的淚光。

暇玉偎依在他懷抱中,心想,他無權無勢,遠離京師,其實也不錯。



錦麟第二天去工部領了勘合,正式將這包工頭的任務接下了。如此過了小半個月,正月十五後,各部各府衙的人都回歸本職,大家聚在一起,談論起京中,年前年後的新鮮事,自然落不下穆錦麟被調離京師,派去龍虎山這件事。一傳十,十傳百,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於是早年記恨穆錦麟的人,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準備登門報復,但走到穆府門前,以前的種種恐怖記憶湧上心頭,齊齊打了退堂鼓。但人都走到門口了,總不能什麼都不做的便回去,於是挨個經過他家朱漆大門口的時候,把積攢了口水狠狠的啐出去,低聲罵上兩句,自以為獲得勝利的走了。

在家的錦麟則開始打包收拾整理去龍虎山的行囊,因為調令要他在一個月內就起程。夫妻將要分別,錦麟自然是捨不得,膩著妻子,整日整日的親昵。

這一日天未亮,錦麟就醒了,在黑暗中靜躺了一會,確定自己沒有再睡的念頭,就笑眯眯的去搓弄妻子。暇玉昨晚被他折騰到很晚才睡,又不及他精力充沛,此時迷迷濛濛的只想睡覺,但潛意識裡知道是他在搗亂,便懨懨的哼道:「錦麟......別這樣......讓我再睡一會行麼?”

「好吧。」錦麟便收了手,撩開幔帳向外看,見窗外灰濛濛的,比起往日來光線黯淡不少,又聽到北風呼嘯,抽打的窗櫺直響,便興奮對妻子道:「玉兒,外面下雪了,下的很大,估計一天都停不了!”

她捂住耳朵,哼唧道:「......嗯,知道了,下就下唄。”

錦麟則喜,伏在她耳邊說:「下雪好啊,我就能名正言順的什麼都不做,只悶在屋裡疼你了。」全忘了自己剛才的承諾,又去揉搓妻子:「玉兒,玉兒,你怎麼整天睡?我就要走了,你快擠出些時間來陪我。”

她將被子裹在身上,蜷縮著身子懶洋洋的說:「......你還有十幾日才出發,不急這三五片刻......」說著,意識昏沉又睡了過去。錦麟不許她睡,掀開被子,把她抱坐起來:「快醒醒!”

她一點不買帳,等他一鬆手,就滑坐回被子裡,一翻身又去睡了。任他怎麼叫,怎麼喚就是不應聲。

錦麟想了想,壞笑著鑽進被子裡,解開她的中衣,抬起她的肩膀,把中衣脫下撇出了被子。暇玉已經習慣了,眼也不睜的繼續側頭假寐。心說他摟摟抱抱一會,就膩煩了。他又扯了她肚兜,貼在她身上,吞咽她的右邊軟雪,暇玉這才微微睜開眼睛,哼哼唧唧的說著不,可也沒太大的反應,任他把小褲扒了,她只是疲憊的像尋常一樣說,錦麟,錦麟,你別鬧了。

他鬆口,唇舌向下侵略,直到她小腹處,粗重的氣息似乎還要向下去她腿窩處,她才驚覺的醒轉過來,微微挺起身子:「你做什麼呀!」不覺想將雙腿夾緊,可他仍埋頭去親她的腿根,最後把氣息停在她最羞人的地方,像蛇探出邪惡的信子去撩撥。她渾身顫慄,本能的抗拒又迎合,死死攥緊被子:「你別——你別——」

他怎麼會聽她的調遣,直到吮舔的她腿間一片水潤澤光,才抬頭起來,笑著問她:「現在想了嗎?”

她臉紅的幾乎滴血,還沒從剛才感覺從緩過神來,咬著指節喘著粗氣:「錦麟......」他爬上來,吻她白皙的脖頸,不消說,等天放光看,定是一個個深紫的吻痕:「玉兒,舒服嗎?”

她聽他說這話,身子居然不受控制的發抖,他發覺了她的變化,一手樓抱住她的身體,一手在下慢慢打開她麻軟的兩條腿,挺身進去她濕潤細膩的地方,她止不住的低低哀吟,口中喚他的名字:「錦麟......錦麟......」

他脹大將她填滿,握住她的細白的手,將她定在自己身下。他喜歡這樣侵略她,讓她自己逃不了。他瞭解自己的性子,若是喜歡,恨不得把人放在嘴裡含著疼。雖然娶她是很多原因促成的,但他現在卻慶倖這個選擇。她會跟隨他,那麼他這輩子也能真心實意的待她。

結束後她身上黏膩滾燙,腦袋也暈忽忽的,過了好一會,才在他的輕吻下,逐漸恢復了清明,她呆呆的看著他,忽然騰地的不好意思起來:「你,你怎麼會做那樣的事......」就算身邊女人多,可這種伺候女人的事,他怎麼懂的?別人伺候他還差不多。

錦麟拱蹭她的臉頰,輕笑道:「盤問那‘掌家’時,聽他說的。因他舌上功夫厲害,才把那麼女人拖下水......當初聽時,嗤之以鼻,沒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場,果然有效果,你濕的比平時快多了。”

她雙頰赤紅,推他道:「你們審案的時候,怎麼連這都打聽?!」錦麟道:「這可是重要的犯罪手段,如何能不聽?」笑著把她摟在懷裡,拿手背試了她臉的溫度:「咱們早上吃攤雞蛋吧,用你這臉的溫度,很是方便。」見妻子不說話,繼續嘲笑她:「你跟我連孩子都生了,怎麼還這樣?難道非要生十個八個的,咱們才能老夫老妻?”

「哎呀!你怎麼又忘了?」她忽然記起一件事:「咱們昨天不是商量過了麼,你別弄到裡面,萬一又懷了,這一路去龍虎山,我可折騰不起。」錦麟吐出半截舌頭,笑道:「還真給忘了。不過你別擔心,我到了那,一旦落腳熟悉了情況,就把你們接過去。到時候,咱們一家人團聚。就算你懷了,也不能叫你大肚翩翩的折騰!”

暇玉嘟囔:「就算不去龍虎山,我也不想一胎借一胎的生,怎麼著也得緩緩,我又不是......」

「豬!」他接道。

她哼:「猜錯了,我要說的是兔子。兔子每個月都能生上一窩。”

他笑:「那行,你就爭取做個健康的大白兔,咱們不說一月生一回,怎麼著也得一年生一回吧。」暇玉恨的掐他,他立即改口:「那兩年三胎也成!」暇玉哼道:「你當我不識數嗎?!」錦麟想了想,將手覆蓋到她一邊的軟雪上,一本正經的問:「這是幾個?”

「一個啊。”

「錯了吧,我是問你胸上有幾個手指,答案是五個。”

「......」她實在受不了了,使勁推他:「你無不無聊啊。”

錦麟將她摟在懷裡呵呵發笑,忽然想起不久就要和她分別,不覺有些鬱悶,歎道:「真不想走......」暇玉瞭解他的心情,很乖順的依偎在他懷裡,享受此刻的親密和安寧。

兩人膩到雙雙餓了,才起了身。用過飯,兩人圍在毓澤搖籃前,逗弄他,等到孩子甜甜的睡去。暇玉便回到臥房,讓丫鬟打開箱子,親自挑選該給錦麟帶上路的衣裳。而穆錦麟在屋裡待了一會,忽然想起可能下人那裡有養兔子的,不如要一個回來逗逗她。

他在書房坐下,吩咐闌信去找兔子來。那闌信搞不懂主人為什麼要兔子,不過這不是他該關心的,答應了立即去找。過了一會,他手提了一隻成年的大白兔子的耳朵進來了,回稟道:「老爺,找來了。”

錦麟端詳片刻,搖頭道:「個頭太大,看著傻乎乎的,不像,不像......再去找個小點的回來。”

闌信不明老爺口中的‘不像’是指什麼,一頭霧水的出去了,又過了一刻鐘回來,手裡提著一個籠子,裡面裝著一隻手掌大的小白兔:「回老爺,只有這麼大了。不行,奴才再去府外找。”

錦麟一喜,道:「這個行,快放下!」等闌信把籠子放下,退出去,他則伸手把兔子拿出來,揣進袖子裡去見妻子。他都想好了,一會見了面,他叫她閉眼伸手,然後把這玩意擱到她手上逗她。

不想進屋發現妻子不在,一問丫鬟,說是吳家大少爺來了,夫人去見他了。

吳澄玉來做什麼?!錦麟正納罕著,忽然就聽丫鬟喜稟告:「老爺,夫人回來了,啊!還有吳大少爺。”

錦麟這揣著兔子,連忙捂住袖口。他在妻子面前怎樣都無所謂,若是叫吳澄玉知道他個大男人,沒事揣個兔子在袖子裡玩,以後就不用在他面前耀武揚威了。他立即對屋內的丫鬟道:「一會夫人進來,誰都不許說我在這裡!」說罷,閃身躲進了屏風後。

他正好也想聽聽吳澄玉和暇玉會說些什麼。

他們吳家當初恐懼自己的權勢才將暇玉嫁給自己,現在自己落魄的消息傳開了,他們又會怎麼做?

正想著,就聽到妻子的聲音越來越近的問:「看到老爺了嗎?他可回來過?”

「回夫人,不曾。」丫鬟們齊齊說。

暇玉皺眉嘀咕:「奇怪,人哪去了呢?我早上整理東西,一會沒跟他說話,人就不見了。哥,每次你想躲都躲不開他,這次偏偏想見他,人卻不知在哪。”

澄玉歎道:「......我原本聽說了,還不信,今天一來,看到你這翻箱倒櫃,院子裡冷冷清清的,才知道是真的了。”

暇玉見哥哥凍的兩頰通紅,讓丫鬟把火盆撥旺,道:「既然來了,你就先坐一會吧,不管他這會在哪,若是回來,一定先到這屋。你正好也烤烤火,暖和暖和。”

澄玉烘著手,道:「他做提調官走了,那邊人生地不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京來接你們。我想,他走之前把你送回娘家暫住,等他回來再來接。雖然他走後,你想回娘家,咱們吳家也不能趕你,但哪有丈夫親自託付照顧來的名正言順。我今天來,為的就是此事。”

「我也想回娘家住,就怕......」暇玉歎道:「我帶著穆家的血脈,回娘家住,東府大伯那邊不許。”

澄玉道:「有了孩子就是拖累。”

暇玉聽了,立即對還在擺弄衣裳的丫鬟們道:「你們都先退下吧。”

丫鬟們心驚膽顫的看了眼屏風後,捏著一把冷汗,齊齊小步退了下去。等丫鬟們下去了,澄玉繼續道:「你當初就該聽我的,讓他不舉不育,也不至於現在拖家帶口的受牽累。他被貶出了京城,騎著馬一路看風景的去了,留下你一個人苦哈哈的帶孩子。”

錦麟在屏風後,聽的目瞪口呆,什麼叫做‘讓他不舉不育’?這時袖中的兔子拱動身體,他立即死死的捏緊它的身體,不許它動分毫。屏住呼吸,繼續聽他們的對話。

「我的確動過不想生下孩子的念頭......但是,現在有了毓澤,我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是啊,假如你直接難產死了,你想後悔也沒機會了。」澄玉道:「我聽人說,他這次恐怕再難翻身了,你跟著他,以後怕是只有吃苦的份。可憐妹子你,生活才有起色,就要跟著他發配。不過,既嫁從夫,都是命。”

「他現在待我很好,如果以後能平平淡淡的生活也不錯。”

澄玉一默,轉身從火盆處回到妹妹身邊,十分嚴肅的問:「有些事,我的確不方便問。但我實在是擔心你,所以不得不問。暇玉......你對穆錦麟如何?”

暇玉一怔:「如何?”

「你當初為了救我,被迫嫁給他,雖然他當時,論樣貌論家世官職,配你綽綽有餘,但你畢竟是被迫的。你內心對他能有真情嗎?”

錦麟在屏風後面冷笑,心說,吳澄玉,你瞎操什麼心,暇玉跟我好著呢,用你這外人多嘴?!

不想卻聽妻子的聲音說道:「我的確不喜歡他,可現在也不討厭他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丈夫遭災,我只要做好妻子的本分守在他身邊就好了。其餘的,不該我操心,也不必操心。”

澄玉道:「我的意思是,和你厭惡的人同甘容易,但跟一個你厭惡的人共苦就難多了。不是本分那麼簡單的,你若是對他沒有動情,以後的日子有的熬了。”

她苦笑:「那我該怎麼辦,強迫自己愛他?我現在已經好多了,至少不討厭跟他在一起。”

錦麟腦袋裡像炸開一個驚雷,‘強迫自己愛他’‘不討厭’‘妻子的本分’這些字眼堵在他心窩裡。原來一直以來都是他穆錦麟一頭熱,是他追的急了,她才被迫回應的。而她所作的一切,不過盡妻子的本分。

他跟個傻瓜一樣,差點把心掏給她看,結果換來的僅僅是‘不討厭’。

他紅著眼睛,入墮冰窟一般的呆呆的站著,回過神來的時候,聽到屏風外,已沒了說話的聲音,他恍然走出去,才發現袖中的兔子已被他掐死了,小小而柔軟的身體,已沒了生命的徵兆。

「錦麟,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這時暇玉重新走進來道:「我大哥等了你半天,沒找到你,人剛走了。”

他看著她,只覺得五臟六腑都生出了荊棘一般,稍做呼吸,便疼的入骨,鮮血淋淋。他想都沒想,把那兔子的屍體砸向她,怒道:「我真是瞎了眼!居然會愛上你這寡情的女人!”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10 P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1-20 05:05 PM 編輯

第五十九章

暇玉被兔子的屍體唬了一跳,慌忙躲閃,向後退了幾步:「錦麟,這又是怎麼了?”

「怎麼了?」他氣衝衝的走過來,一把揪住她的衣襟,把她整個人提到眼前:「你還有臉問?我直告訴你,我一直在這屋裡!你們的說話,我全聽到了!”

她驚駭。難怪哪裡都找不到,原來他一直就在這屋內。她不禁懊悔,只因以前和哥哥說話,摒退丫鬟再談,一直相安無事,以致於今天居然大意了。她很久沒這麼害怕過了,此刻的她,甚至有一種瀕死前的虛空感。

「錦麟,你先冷靜,你聽我說......」

「你說什麼?說你一直以來在我身邊倍感煎熬?甚至為了不想孕育子嗣,想算計害我?」他剛才聽的字字清晰:「你當初是怎麼跟我說的?要我相信你,說你是我的枕邊人,不信別人也要信你!結果呢?!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

「你誤會了,那只是成婚初期,我們說的氣話而已......」她因為害怕,身子向後瑟縮,像規避天敵的小兔子。她知道自己的辯解都是徒勞的,剛才那些話都是實話,只要他有心細想,他就會確定它們的真實性。

「氣話?這種事是氣話?!」錦麟另一隻手捏住她的下巴,迫她看向他:「難怪你發現自己有身孕,一直悶悶不樂,你根本就不想懷我的孩子!那對你來說是累贅!你那時還厭煩著我,直到你懷孕的時候,我鞍前馬後的伺候著,哄著你,才換來你現在的‘不討厭’三個字。你肯定在心裡笑翻了吧,覺得穆錦麟真是個蠢材,被你捏在手裡耍的團團轉!”

暇玉眼睛酸脹,強忍眼淚哽咽道:「錦麟,我沒那個意思,你別想那麼多......」除了含糊其辭,她想不出能夠挽救事態的說辭。

「事到如今,你還想狡辯?!」他把她甩出去,全不顧她失去平衡跌倒在地,險些撞到火盆。他乾脆走過去,一腳把火盆踹翻。

熱碳滾了一地,飛濺的火星迸到她裙上,燙出黑兮兮的破洞。暇玉嚇的于這一瞬間,抬臂擋在臉前,尖叫道:「錦麟——」

他雙目猩紅的看著她驚慌失措的模樣,呆怔了片刻,忽然咯咯笑了起來,一把按住她的後腦,將她的臉往地上一塊透著橙紅火光的熱碳上靠,狠道:「我想起來了,你每次跟我表白心意,你說的都是‘你是我的丈夫,所以我愛慕你,會守在你身邊’,哈哈......我怎麼才發現,不是因為別的,僅僅因為我娶了你,你在對我盡本分......我還當塊寶貝似的揣著這句話......」

暇玉臉頰與那熱碳近在咫尺,撐著兩臂,想要躲開,可力氣遠遠不及她,在他的迫使下,臉蛋離那熱碳越來越近了:「錦麟,你究竟想做什麼?快放開我!”

「我想幹什麼?我想聽實話!」想清楚曾經的事情,他的怒火越發不可收拾:「你有哪一句話是真的?我提防著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偏偏你騙我最狠!我當你真心實意的想跟我在一起,與我生下一兒半女的好好過活!結果你嘴上說的,和心裡想的完全是兩樣!”

「錦麟,我哥哥不喜歡你,我剛才說那些話都是為了敷衍他,其實我......」

不等她說完,錦麟怒道:「我不想再聽假話了!你今天若是不說實話,我就燙花了你的臉,反正最開始我就是瞧上它的!”

暇玉渾身虛軟無力,可心裡知道,只有死咬著‘對他有情有義’這個護身符,才能平安無事。如果此時承認了,他盛怒之下,才會叫自己萬劫不復:「我是騙我哥的,錦麟,我對你又是如何,你心裡全沒感覺嗎?”

錦麟愣怔,將她扯著坐起來,暇玉當他想通了,驚駭之余,正欲溫聲再安慰他。不想穆錦麟低聲陰沉的笑道:「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毀容就毀容,反正也死不了,你是這樣想的吧。」說罷,扣住暇玉的手腕,就把她往門外拽去。

下面的風雪正大,白茫茫一片銀裝素裹,風卷起的雪粒子打在臉上,疼的她眯起眼睛,看不清路,只能深一腳淺一腳的跟著他的步子走。她掙扎著:「錦麟,你要帶我去哪裡?我怎麼能是騙你的?你別隨便聽我跟大哥說幾句話,就犯了疑心病!”

錦麟把她拖到後院廚房前的水井前。踹掉上面的井蓋後,他膝蓋在後一頂她的腿彎,叫她跪在了井邊,道:「吳暇玉,你今天不跟我說實話,我就把你推進這裡面淹死!」說罷,揪住她後衣領,提著她的上半截身子上了井臺,使勁往下按去。

暇玉的肩膀以上的部分沒入了井口,她看著下面黑漆漆,不見底的深淵,嚇的眼淚不受控制的劈啪往下落,連話也說不清了:「錦麟,你快把拽上去,咱們有話好說......」兩只手則在身後亂抓,希望能抓到什麼,救她一命。

「今天沒有話是能好好說的!」錦麟說著,就把她身子向井下按:「你心裡對我有幾分真情?”

“……不比你對我的少......」她哭喊道。她相信,自己說出實話,會死的更慘。

錦麟聽了這話,心都涼透了,聲音也冷下來:「......吳暇玉,我這人沒有什麼是割捨不下的,當年我一個人孤零零的都撐過來了,沒了你,我照樣活。我今天就殺了你,當你從沒出現過,也好過再被你這信口雌黃的女人欺騙過活!”

他手一松,她已經沒入井口的大半截身子,沒了提攜,向下掉去。

「我說——」她哭喊道,本能的閉上了眼睛,但身子並沒掉進井中,因為腿被他抱住了。

他將已嚇的神情恍惚的妻子提上來,扯著肩膀處的衣裳,推搡到地上:「說!”

她雙眼盛滿淚水,恍然抬眸,隔著風雪看著他,一闔眼,淚珠滑落腮邊,她反手抹去,深吸了幾口氣,叫自己不至於因為抽噎而沒法說話,最後確定自己鎮定了,才將口中的眼淚咽下,開口道:「事已至此,咱們就敞開說話吧,反正我也累了,疲于應付了。我跟我哥說的話,全是真的。”

錦麟心裡針紮一般的疼,不知為何,臉上卻笑了,俯身揩拭她的眼淚:「很好,繼續說。”

經過剛才的驚嚇,她有一種豁出去的果敢:「穆錦麟,你當初想娶我,我一點都不開心,雖然就像你說的,你配我綽綽有餘,別說一個吳暇玉,就是十個,能進這個門都是上輩子燒了高香。我知道,所以我沒資格玩寧死不屈,抗婚不嫁的把戲!乖乖的上了花轎,做你的同知夫人。”

他眼神陰鷙:「那你究竟還有哪點不滿意?”

她眼底如一潭死水:「我是人,不是光吃飽喝足就行了的。你知道我多累嗎?從嫁給你,就不敢有一絲怠慢,怕你的小妾下絆子,怕你的伯父們害我,更怕哪怕說不對一句話,就遭你的懲罰。是啊,誰活著都不容易,別家的媳婦伺候公婆也不好過。但像我這樣提心吊膽,怕是也不多見了。錦麟,每和你說一句話,我都要在腦海裡反復想好幾遍才敢出口,就是這樣,還怕會惹你生氣......」

「所以你就敷衍我?」他吼道:「我哪點對不好?為了你,其他人,我都不要了,單守著你!你開心了,我覺得天都是亮堂的!結果卻換不來你半點真心?你真是塊玉石,怎麼捂都不熱!”

「如果我不敷衍你,逢迎你!我現在還能和你在這說話嗎?如果我什麼都直說,什麼都對你說實話,我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你隨意處罰身邊人的情況還少嗎?說不定哪天就輪到我了,我怎麼敢掉以輕心。」暇玉道:「但你對我好,我知道,我不是也在儘量努力的回應你嗎?知道你喜歡孩子,我就算年紀小,有難產的風險,也照生不誤。你沒權沒勢了,我怕你心裡難過,你想怎麼著都行,哄著你,勸著你。」眼淚流到被風雪吹的冰冷的臉頰上,別是灼燙:「我知道你喜歡我,我既開心又擔心,開心的是,有你的疼愛庇佑,擔心的是,如果我沒法回應你,那該多對不起你。所以我想做個好妻子,知冷知熱,與你同甘共苦。”

「你還知道你對不起我?」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她遇到房事,總是藉口推辭,最後又妥協退讓了。因為她根本就不喜歡自己,但是迫于她所謂的‘妻子本分’,還要去盡職盡責的哄他這個丈夫開心。

也不知是哭的,還是凍的,她鼻尖微紅,呵著白霧道:「錦麟,你能不能給我點時間......別追的這麼急......我會做個愛你的好妻子......」

錦麟聽了這話,竟然比初時聽她自己不愛自己更加難受。弄的他越加像個亟不可待的奢求妻子感情的失意者。他茫然的站在風雪中,忽然覺得自己失去了方向,不知何去何從了。

這時就聽她低低啜泣:「對不起......對不起......」

他歷來是喜歡的東西捧在手心疼,厭棄的東西一腳踩扁,毫無憐惜的。

她還有臉求原諒?難道害怕他,就是她欺騙自己的理由?不,這就是藉口!她根本是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寡情之人。既然她那麼想盡妻子的本分,那麼她不管嫁的是誰,都會盡職盡責吧,那個姓遲的病秧子,亦或是穆靜宸!

他穆錦麟和他們相比,不僅沒有優勢,甚至因為給她造成恐懼而略遜一籌。

靜宸那種軟綿綿的性子,她肯定不怕了,定能琴瑟協和。

他陰森森的看著她,挑眉冷笑道:「原諒你?」一手按住她的腿,一手去脫她的鞋:「你走回臥房,我就原諒你!記得步子小點,別叫人看到你的腳!」本想將她襪子也剝了,叫她光腳走回去,可脫掉鞋子,他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而是起身提了鞋,頂風冒雪的走了。

「錦麟——」

他聽到她身後喊她,但這會滿心滿眼全是她的可惡來,甚至覺得這懲罰算輕的,心裡冷哼一聲,半步沒停的繼續向前走。回到臥房,讓人把火盆收拾妥當,重新燃上,他則抖落了身上的落雪,坐在繡墩上烤火。

待了片刻,妻子還沒回來,他在屋內走來走去,心說看在毓澤的份上,不如且饒她一回,興許這會她肚子裡還懷著一個,她的確該罰,但孩子是無辜的!想到此處,他轉身想去找她,卻見她推門進來,髮髻上全是潔白的雪絮,連那嘴唇都白的駭人。

她在門口碰到他,想他是要出去找自己,便硬擠出笑容,瑟瑟發抖的說:「錦麟,我......回來了,能原諒我了嗎?”

不知為何,他看到她這副樣子,又冒出一股無名火。使勁推搡了她一下:「滾開!」頭一低,出了門。留下暇玉跌坐在地上,看著他的背影,直抹眼淚。丫鬟們確定穆錦麟走了,才圍上來,扶的扶,去拿藥的去拿藥,忙活開來。

暇玉緩了一會,雙腳才恢復知覺,又熱又痛。拿酒擦過之後,她將腳用被子裹住,在床上休息。等傍晚時,外面的風雪漸息,她仍不見錦麟回來,知道他今晚是回不來了。以前就算再吵,知道總有個再碰面的機會,還能解釋的清楚,但是這一次......

這時下腹絞痛,她不禁抽了口冷氣。雖說葵水快來了,可這都多久沒疼了,怎麼才一著涼就又疼上了?估計這次又要疼的下不來床了。越是這麼想,就越是疼,喝的熱水到了腹中仿佛都變冷了。

以前母親告訴她,說等到生了孩子就不疼了,現在看,和生不生孩子沒關係,她只要一著涼,就得疼。

她有一次為了等穆錦麟晚歸,在冰冷的座椅上坐了一夜,以至於來葵水疼的死去活來。他應該是知道有這病根的,所以他才叫自己著涼?呵呵,打個巴掌才疼多久,哪比得上這疼上三五日的讓她難受。

痛感讓她沒了時間概念,也不知多了多久,等她覺得不那麼難熬了,緩緩睜開眼睛,正要喚人來將毓澤抱給她看。不想一抬眼看到床前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她便立即去握他的手:「錦麟......你別再走了......我知道你心裡不好過,可我也......」

他沒躲閃她的親近,俯身用額頭試她腦門的溫度,輕聲道:「還好,並不燙......」

她一喜,竟有些想哭:「錦麟,咱們別再吵了行嗎?”

「好啊。」他毫無負擔的笑道。脫了靴子,在她一旁側臥,一手撐著腦袋,一手去撥弄她鬢角的髮絲,輕輕柔柔,一如過往。暇玉靜享他的愛撫,道:「你能原諒我了嗎?”

錦麟只呵呵笑著,並不回答。忽然間扯開她身上的被子,騎在她身上,去扒她的衣裳:「反正你嫁給誰都一樣!都是盡妻子的本分,那做這事,是不是也一樣?”

暇玉這才驚覺他根本就沒原諒自己,而是回來羞辱她的,不禁分外難過:「你回來,就是為了這個?你能不能別這樣,我剛著涼,疼的厲害......你快住手!”

「疼?!我管你呢!反正不管對你怎麼樣,你都要盡妻子的本分,這不是你的調調嗎?你吳暇玉不就是這樣的好妻子嗎?我何苦顧及你?怕你疼,憐惜你,怕你傷心,怕其他人都趕走了。可惜我做著一切都叫你感覺壓力大。」他在她耳旁,笑道:「這下好了,我由著性子對你,你就沒負擔了。不用想著回應我的好。以後不用那麼累了,我現在這樣對你,對你心裡來說肯定是最舒坦的,是不是,玉兒?”

她開始還掙扎幾下,奈何沒多少力氣,索性閉著眼睛,聽任他擺佈。

她下面極是乾澀,叫他進的很費勁,若是以前早就哄著寵著了,這會心裡頗有怨氣,不禁想疼死她才好,不管那麼多,硬是沖進去。往常她再不情願也還有個聲響,這次她真當死了一般的不吭氣。直氣的他把心裡窩的火都撒在她身上,等完事了,一摸她身上跟水裡撈出來的一樣。從她身上抽離,系上衣裳,叫丫鬟舉燈過來看,見她碎發都被汗水黏在臉上,臉白的像張薄紙,只有那唇上還有點顏色,近了一瞧,卻是被牙齒咬破滲出的血跡。

錦麟慌了手腳,急急喚道:「暇玉,暇玉!”

她這才勉強睜開眼睛,強壓著哭的衝動,還是問他:「錦麟,別生氣了,原諒我行嗎?”

他怔住,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會他想要什麼。雖愛她,卻也恨她,便故意笑道:「我不原諒你,你能怎麼樣?你不還是得受著嗎?吳暇玉,你這不是挺能忍住疼的嗎?以前怎麼那般嬌貴,我碰一碰,就跟被輕薄似了的百般不願意!你現在不挺好的嗎?沒顧及你,也沒見你死了!”

一席話,說的暇玉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忍也忍不住了:「穆錦麟,你作夠了嗎?我的確配不上你,可我也不欠你的!”

他冷笑:「誰說你欠我的了?娶了你,我可是上輩子積了大德,要不然上哪找你這樣對我不離不棄的‘賢妻’。”

暇玉抹去眼角的淚水,強作鎮定的道:「錦麟,我知道你被免職了,心裡不痛快......」不等她說完,他一下子卡住她的喉嚨,兇神惡煞的道:「我被免職心裡不痛快?!你少找這些理由給你犯的過錯脫罪!我所有的怒氣都是因為你!”

「有些事強迫不來......」暇玉流著清淚看他:「就算你再恨我,我也沒辦法立即對你......」

這句話算是給他判了死刑,顯得他愈加可悲了。等於說她現在就是沒辦法愛他,這將他至於一種求而不得的悲劇境地。

「暇玉......」他溫柔的撫摸她的臉頰,疼惜的說:「沒關係,我不在乎了......能看著你就好了。」暇玉被他突如其來的變化嚇的本能的向後躲,果然如她所料,錦麟猛地將她壓在床上,拿被子去捂她的口鼻:「暇玉,有些窒息的人,就算救回來一條命,也昏迷不醒一輩子!我覺得那樣挺適合咱們!等你變成那樣,咱們就不會再吵了,我亦不會恨你薄情了!每次看看你,摸摸你,我就心滿意足了!”

暇玉當他真要把自己悶成植物人,死命掙扎,不想他忽然住了手,去吻她的臉頰,笑嘻嘻的說:「瞧把你嚇的,我這麼愛你,怎麼捨得把你變成那樣!再說力道掌握不好,你死了,毓澤豈不是沒有娘了。”

她腦海裡一片空白,許久才道:「穆錦麟,你到底想怎麼樣?”

他膩在她身旁,摟著她的腰肢,抬眼笑看她:「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愛你,想跟你生孩子過日子。」她蓋子被子裡的下半身還裸著,他便伸手去摸她腿間,瘋癲似的笑:「天下就是有我穆錦麟這種蠢貨,明知道妻子不待見自己,還一直傻乎乎的存這樣的念頭!玉兒,你說我傻嗎?別不吭聲啊,快說說。”

暇玉被他折磨的心力交瘁,抿了抿裂開的嘴唇,道:「錦麟,你知道我想什麼嗎?”

他撫摸她腿內側:「說說看,有點喜歡我了?”

「我想叫你儘快離家去龍虎山,越來越快,然後,到了那邊,不要急著回來,因為我不想見你。”

錦麟整個人都呆住了,眼圈辣的疼,只因‘我不想見你’幾個字。

他剛才通過欺辱她堆砌起來的勝利感,只因她短短的一句話就頃刻土崩瓦解。

她知道怎麼哄他,讓他開心,自然也知道,怎麼傷他。



第六十章

暇玉說這句話的時候很平靜,已做好了觸怒他的準備,反正今天在鬼門關前走了好幾遭了。

「你......你敢說這話?!真以為生了孩子,就萬事大吉,我真不敢動你了?!」錦麟慶倖帳內的昏暗,否則讓她看到他眼眶的淚光,他就耍不起威風來了。

暇玉的聲音十分疲憊:「你說的對,如果沒有孩子,今天這些話,我是萬萬不敢說的。至於原因,你也知道。”

「不想見我?你想見誰?!」本是想惡狠狠的質問,但是因傷心難過,說這句話時,聲音發顫,底氣弱了許多。

暇玉吸了吸鼻水:「誰都不想見,也包括你。這麼鬧下去,對誰都不好。不如分開幾個月,等都冷靜了,再見面......」

這分明是趕他走!錦麟將唇內都咬出了血,在黑暗中死死的盯著她:「冷靜?你以為過了幾個月,我就能原諒你?別想的那麼美!”

暇玉覺得累極了,她已經竭盡所能的祈求他的原諒,知道是自己對不住他的好,所以開始時,他怎麼對待自己,她都忍了。但她現在覺得撐到了極限。她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我知道你不能,但至少幾個月能看不到你,我就心滿意足了。”

「......」錦麟仿佛被人打了一記悶棍:「你,你就這麼厭煩我?!”

她擦了擦眼淚,帶著因為哭泣而濃重的鼻音道:「如果你指現在的情況,那麼,就是。”

她現在的狀況都是因為將心裡話藏起來,虛與委蛇的結果。從現在開始,有話直說也不錯。

既然他想聽實話,就滿足她。對誰都好,至於不會那麼累了。

錦麟仿佛被抽掉了筋骨一般,半晌才冷笑道:「你總算是有話直說了!”

暇玉噙著眼淚,沉默著。兩人相對無言,死寂般的駭人。終於暇玉慢慢的撐著身子,坐了起來。錦麟一把按住她:「叫你動了嗎?你要去哪?」她冷漠的回答:「我覺得如果咱們在一起,還要吵,我想去別的屋子待幾晚。」說著就去穿褲子系裙子。

錦麟凶道:「我還沒折磨夠你,叫你滾了嗎?!”

暇玉瞥了他一眼,眨了眨眼睛,不讓眼淚掉下:「......原來還沒折磨夠麼?那你怎麼樣才能順氣?”

倒是問住了他,他也不知道怎樣才甘心,便冷笑道:「這不勞你操心,你老實等著承受就是了!」使勁一推,將她按回床上,鉗住她的肩胛,惡狠狠的道:「我回去龍虎山,但走之前,也不能叫你舒坦了。叫你一輩子都記得今年今日!”

暇玉嗯了一聲,不帶任何感情的說:「......好歹知道你過幾天就要走了,我會努力支撐到那個時候的。”

他氣急敗壞:「你真是不想活了!”

「我想活,為了孩子。」暇玉道:「原本還有你,但現在......沒有了。”

他心裡像被插了一把刀,然後心上這把刀還在擰著勁兒的翻攪:「吳暇玉,你厲害,夠狠心,知道說什麼能戳我心窩子,你就偏說什麼!行,你不就是仗著我這會對你上心嗎?!那我就聽你的,立即動身離開家,看不到你,就不用想你!等三五個月,我將你忘了,一封休書就你打發的遠遠的。”

暇玉舔了下乾裂的嘴唇,觸到流到嘴角的淚水,鹹澀:「那我就解脫了。”

錦麟按在她的肩膀的雙手,于這一瞬間,變的虛軟無力起來,不服輸的氣道:「不,不,沒有休書,你別想活著離開我!就是死了,骨殖也得爛在我的墓塚裡。”

「我相信,你剛才不就是那麼做的麼?今天幾經生死,我倒覺得也沒那麼可怕了。與其跟你在一起,提心吊膽。害怕哪一句話說不順你的心思,就慘遭毒手,不如給個痛快!」暇玉還覺得不解恨,又加上一句:「那樣就不用再看到你了。”

「吳暇玉......」他唇在抖:「你非要這麼說,想氣死我嗎?”

暇玉忍受著下身拜他所賜的疼痛,冷冷的說:「你千萬別死!奈何橋上不想看到你!”

終於將他心肺戳了個千瘡百孔,汩汩流血,等錦麟自她的‘惡言’中醒轉過來,才嘗到嘴角的咸澀。他怕一開口就暴露了流淚的‘軟弱’,吞咽了一下淚水,連看她一眼也不敢,撩開幔帳,頭也不回的大步沖了出去。

等他走了,暇玉才叫人用冷水透濕了手帕,覆到哭的脹痛的眼睛上,緩解疼痛。

哭的眼也痛,心也痛,竟這般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等醒來時,風雪早停了,天空湛藍如洗,隱約可以聽到外面下人除雪的響動。暇玉還是疼的下不了床,叫人把手爐給她,捧著手心裡取暖。

回想昨天發生的一切,那麼不真實。畢竟在昨天的這個時辰,她和他還好著呢,還膩歪歪的拿兔子打趣。

心裡一酸,她忙仰頭,不叫眼淚掉出來。昨天哭了那麼久,一晚上頭疼的厲害,她可不想加重病情。

她是在穆錦麟那裡掛上號了,估計在他心裡判了個斬監候,只等他這判官什麼時候不順心了,把她拖出去斬了。

他現在沒了官職,要去龍虎山做提調官,毓澤沒人帶,為了孩子,她這個孩子的親娘,也必須得活著。等他從龍虎山回來,才是算總帳的時候。到時候,是去是留,全憑他做主了。

「唉——」她長歎一聲。

忽然覺得這樣也好,較之曾經壓抑著自己,每每跟他說話,都要費心盡力的周旋的時候,竟覺得心裡輕鬆了許多。用了早飯,讓奶媽把毓澤抱來,她疼惜的看著兒子,半開玩笑的說:「不知道你爹爹會給你找什麼樣的後娘?」恰好這時毓澤咯咯笑著,暇玉佯裝生氣,嘟嘴朝他瞪眼:「你這小沒良心的,要給你找後娘,你還笑。」說完了,自己心裡也不舒服。

穆錦麟自那夜離開,人就不知去哪裡了。暇玉猜他無礙于出去喝悶酒找樂子,順便醞釀再怎麼折磨自己,便問也不問他的下落。

如此過了四天,這日是個假陰天,陰雲低沉,欲放不放的盤踞在天上,那烏雲仿佛壓在暇玉的心上,叫她想起那日的情況,心裡沒底似的忐忑。她想,自己這是落下病根了,以後恐怕一看到這樣的天氣就打心眼裡發怵。

她剛泡了紅糖水,還沒喝,就見穆錦麟自外面進來,竟嚇的把剛捧起的碗摔在了桌上,熱水滾了一桌,險些燙到她。

錦麟一進來,就見妻子跟見了鬼似的面對自己,不禁有幾分惱火和心酸。但他今天來卻不是為了吵的,便將怒氣壓下,硬是擠出笑容對她:「暇玉,你好點了沒?”

雖然那天因為恨他傷了自己,說了許多狠話,但畢竟如他所說,她離開他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且不論對方是不是穆錦麟這曾經做過錦衣衛的人,就是個尋常人家,嫁出去的女人,除非丈夫休妻,也是無法離開的。所以見他回來,不管他笑容背後的目的是什麼,她都願意的重修于好。便道:「好多了,錦麟,這幾日,你去哪裡了?我很擔心。”

他淡笑:「擔心,擔心的話,你怎麼也不派人打聽下我去了哪裡?」說完,又一擺手:「算了,我不是回來找你爭吵的。」他幾步上前,去牽她的手:「來,我是來給你賠罪的,不是口頭說說,還帶了禮物。”

他手裡捧了一個漆木匣子,個頭不大,在暇玉看,裝個梳妝用的手鏡差不多。

她還記得他的殘虐,竟在他握住自己雙手的瞬間,緊張的屏住了呼吸。她相信,她的表情也不會輕鬆到哪裡去,果叫穆錦麟發現了端倪,他眼中掠過一絲陰冷的光,不過轉瞬即逝,仍舊柔聲細語的道:「隨我來。”

兩人攜手坐到床上,他攬著她的肩膀,倒有幾分曾經的相處的影子。不過此時兩人心境皆有變化,尤其是暇玉,身子不免有些僵硬。錦麟道:「暇玉,我聽你的,儘快動身去龍虎山。”

「......」暇玉本想說,其實你也不用急,可想了想。終究沒出口,只沉默不語。

錦麟靜默須臾,起身把木匣拿過來,放到床上,推向她:「這是給你的。”

「是什麼?」她警惕的問。

錦麟道:「你打開就知道了。”

她不開:「是什麼?”

他忽然按住她的手,勾起唇角,冷笑道:「你們吳家當我穆錦麟這次徹底栽了,所以一個個才敢騎到我頭上。你且不說,就是你大哥,我當初在詔獄裡就該要他的命!”

暇玉也不掙扎,倒要看看他究竟要做什麼。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仍舊是回來找茬的。

如果一下子就放過她,那就不是穆錦麟了。

錦麟繼續,低頭瞧著暇玉的表情,略帶欣賞的笑道:「我告訴一件事吧。周聃為什麼忌憚我?因為在京師,的確他是老大,我受他轄制。但是在天津衛,我穆錦麟發跡的地方,那裡的很多人是只認我,卻不認周聃的。為什麼上次天津衛出事,叫我去?就因為我掌管那裡。”

暇玉一怔,忽有了不好的預感,已嚇的臉色發白。錦麟呵呵笑道:「京師的人手我調不動了,但是天津衛的親信還是有幾個的。我不能把你們吳家滿門抄斬,可單獨拎出個人來收拾收拾,還是不在話下的。暇玉啊,知道這匣子裡面是什麼嗎?”

她怕的連呼吸都忘了,想要抽出手,奈何她力氣甚小,根本掙扎不能。

他一字一頓的說:「是你哥哥的手指!來,咱們打開來看看!天津衛的人,今早交給我這個,說是你哥哥的,可我不信,怕他們敷衍我。你想啊,連妻子都能敷衍我,他們敷衍我,不是很正常嗎?我就尋思拿來給你看看,你該認得你哥哥的手指吧。好玉兒,咱們打開看!」按住她的手,就去開那匣子的木蓋。

暇玉渾身冰冷,早就嚇的面無血色了,哭喊道:「穆錦麟——你這個瘋子!”

「我是瘋子?他撞到我這裡來,挑唆你的時候,你怎麼不罵他?!」錦麟凶道:「反正我在你心裡也好不了了,我索性壞到底,叫你一輩子記得!”

說罷,強用她的手,將那匣子打開了。

暇玉緊閉雙眼,別開臉誓死不看那匣子。錦麟自然不肯,鬆開她的手,又按住她的後脖,命令道:「給我睜開眼睛!今天你不看,咱們就沒完!」暇玉這才含淚微微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隙。可那匣子裡沒有鮮血淋淋的斷指,有的只是一個在嚼著菜葉的小白兔。

錦麟見她吃驚,便放開她,雙手捧出小兔子放到她面前,眼睛亮晶晶的說:「玉兒,你看!”

那天就是為了給她看這個小玩意,所以,想要緩和關係,自然也是從這點著手。

暇玉呆若木雞,還沒從驚嚇中緩過神來,直到錦麟打開她的手,讓那溫暖的小生命到她手心,她才恍然驚醒。

錦麟強笑道:「玉兒,喜歡嗎?咱們那天不是說好的麼,讓你做個小兔子,咱們多生幾個孩子......」說到最後,竟沒法自持,嘴唇顫抖,哽咽起來。見她沒表態,幾乎是低三下四的問:「咱們和好吧,我不想就這麼離家。”

暇玉將呆滯的目光移到他臉上,怔怔的說:「穆錦麟......你不正常......」說罷,連連搖頭含淚道:「你不正常,你不正常......」

錦麟並沒覺得自己錯在哪裡,他放出和好的信號,為什麼她反倒不領情,他便也受不了了,道:「暇玉,你還要我怎麼樣?這幾天來,我也不好過。儘量想著你的好,去原諒你。我那天的確是氣急了,才對你做下那些事。但我想通了,我給你時間,還一樣對你好......行不行?」見暇玉無動於衷,心酸的強忍淚水,恨恨的道:「這都不行,你難道非要我跪下求你嗎?你能不能給我留些自尊?”

「錦麟......」暇玉亦心痛:「你為什麼每次都要這樣嚇我?你告訴我,那匣子裡是我哥的手指,為什麼不能直接告訴我,那裡面是兔子,你知不知道我剛才多害怕?你每次都這樣,把殘忍當有趣!”

他一則是抹不開面子,不想直接討好她,二則是為了造成前後差異,想給她個驚喜,怎成想她全不買帳:「那你為什麼不想想,我能那麼做嗎?我從來都是嘴上說說的,我哪一次捨得真的把你怎麼樣了?”

「我怎麼知道?!」暇玉道:「誰知道你哪一次是真的,哪一次是做玩笑之舉?除了你,沒人把威脅別人的生命當做有趣!你一邊耍狠,樹立自己的威信,不叫別人看輕你,一邊又要別人能夠體察你每次所謂的‘玩笑’,那怎麼可能?!除了你自己之外,沒人能做到!”

“……”

暇玉深吸一口氣,哽咽道:「錦麟,你自己想想,你有哪一次不是這樣的。稍有不順氣,就暴跳如雷,恨不得把一時怒火所向的人殺之而後快。穆錦麟,你不這樣,就不能做事嗎?”

本來默默在聽的錦麟,猛地的站了起來,咬牙道:「你真說對了,我除了這樣之外,當真不能做事!我若是對別人心慈手軟,誰會認識我這個死個爹娘的毛頭小子是誰?!錦衣衛那些油滑的老市儈,又怎麼會聽我的!甚至,我不這樣!我又怎麼能娶的到你!我知道,有的時候,我做的不對,但我已經把我認為最好的給你了!我或許對不住很多人,但絕不包括你,你去外面打聽一下,有哪個男人像我這麼低聲下氣的哄妻子的,有哪個男人像我這樣把心思都放在一個女人身上!你爹那種窩囊廢,甚至還養了一個外宅!我呢?就想得到你這麼一個人,卻求而不得!”

他眼中霧氣漸濃,道:「罷了,罷了,我這就走!那天聽你說不想看到我,我就該立即走人!而不是在今天再來找你,飽受羞辱!」說完,轉身就走。暇玉想起身追他,終究是沒有。

看著那小兔子銜著菜葉在錦褥上蹦跳了幾下,她別開頭看向一邊,伸手拂去眼角的淚。心說,走了最好,不用見面,省得糟心。



錦麟走的那日,起了一個大早,除去趕路的因素,也有為了避免和妻子見面的原因在裡面。其實行囊沒什麼可準備的,他早就習慣這種隨叫隨走的生活,成婚那年去抓慶王,他還不是接了一個命令,就行了上千里。

成婚時......想起來就堵心。他搖了搖頭,重新關注眼下的事情。府裡沒什麼好交代的了,自家的僕人都是幾經挑選的,縱然他走了,也該能盡心伺候她。反正三五個月就能回來接他們,倒也不必做過多的交代。

天微微放亮,他就帶了一個僕人,在府前上馬欲走。

「老爺,不去看一眼小少爺嗎?”

當然想,但毓澤在她那裡,若是見兒子,難免要見她。想了想,終究忍痛忍下了這個念頭,一勒韁繩道:「走!」便踏上了行程。

與每次不同的是,沒了隨行的錦衣衛,路上小心提防了許多,畢竟他穆錦麟得罪過許多人,想取他性命的人不在少數。這一日,剛出了北直隸,在兩省交界的地方一處驛館宿下,吃了酒食,天剛擦黑,就上床歇了。

本以為離了家,眼不見心不煩,心裡能好過一些,不想這些日子以來,越到夜晚越是想念他們。錦麟焦躁的在床上翻來覆去。

這個時候的驛館,很少有往來的官吏入住,極為冷清。可是就在這死寂一般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了動靜,敲擊聲長短有序,是錦衣衛是常用的聯絡暗號。他立即翻身起來,打開窗戶,就見一身夜行衣的番子站在樓下。

錦麟朝他招了下手,那人便取出翻牆用的繩索,搭上窗戶邊緣,幾步就竄了上來,翻進了窗戶。

「大人。」番子拱手單膝跪下,低聲道:「太子有令,命你前往南京護駕。宮中有消息,稱陛下最近龍體急轉直下,幾次夜間傳喚太醫。若有變故,太子殿下要從南京返回京師即位。怕路途凶嫌,有人埋伏。故命大人您從天津衛選幾個靠得住的人手,一部分去淩州打探消息,一部分在南京自京師的路上駐守護駕。”

錦麟暗忖,原來太子已做了這樣的打算,看來皇上真的凶多吉少了。他道:「我現在身為提調官,如何走的開?”

那番子道:「大人自不必擔心,殿下說,今日死的是同知,明日復活的是指揮使。”

「......」看來是要他詐死,然後潛伏回天津衛抽調人手,説明太子。只是捨棄了目前的身份,如果太子失敗,他連個活人的身份都沒有了,更別說做提調官了。不過,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更別提詐死了。

錦麟道:「我知道了。”

番子道:「事不宜遲,希望大人現在就上路。剩下一切,交給屬下處理。”

處理,自然是指佈置他被殺害的現場和屍體,他道:「周聃那老狐狸不好唬弄,用點心。”

「是。”

回天津衛也很好,至少可以調人去查查李苒被周聃弄到哪裡去了。

至於暇玉......知道他死了,不知會有何表現。

他自嘲一笑,她能有什麼表現?他從她心裡原本的‘不討厭’降級為‘討厭’了。自己死了,她那麼冷漠的人,估計連眼淚都不會掉一滴。

她可痛快了,沒人嚇唬她,給她添堵了。

不過他這麼‘死’了,東府的那邊肯定不會按兵不動,到時候有麻煩找上門,也不知她能不能受得住。

那番子見他愣神:「大人?”

錦麟心說,不管她願不願意,作他的妻子就該受得了這些!連他自己都身不由己,更何況她?

她不是要履行妻子的本分嗎?這次她就得以穆錦麟亡妻的身份挺住!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10 P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1-20 05:01 PM 編輯

第六十一章

錦麟走的那日並沒來看她,甚至連孩子都沒看一眼,就悄無聲息的帶著僕從走了。等暇玉起身,居然被告知他走了有一個時辰了。她呆坐了一會,才賭氣的心說道,走了更好,眼前清靜。

但當天下午,她看到毓澤的虎頭鞋,又想起他當初得知自己有孕時的笑顏,生生糾結了一會,喚進丫鬟,叫她拿帕子把虎頭鞋包好一隻,派人騎馬去追穆錦麟,把這小鞋子給他。縱然恨她,但孩子總不能一起受拖累。而且她相信,他心裡這會該惦記著兒子。

相安無事的過了幾天,第三天清晨,暇玉不知為何天一亮就沒了睡意,就披了衣裳起來。用了早飯,她聽到丫鬟在外面歡快的打趣說笑,自己推門出去,見天空中竟然又飄起了雪花,她心道奇怪,往年這個時候早沒了雪,今天不僅雪下的厚,走的也晚。

氣候漸暖,雪花落在地上,根本存不下,只在沒人觸摸的樹枝、屋角堆了些許白色。旁的地方,倒像是下了一場雨,或被洗刷的乾淨,或者因雪水而變得泥濘。她撐了把油紙傘,站在院中看滿園的荒涼景色。

她怎麼不記得,以前偌大的庭院這般單調。

「夫人,這雪下的大,咱們回去吧。”

「心裡像燒這一把火,靜不下來,擱這呼吸下新鮮氣兒,還能舒服點。」她道。

她方說完,就看到闌信領著一個穿著短打的下人,疾步走了進來,那人身上都被雪水打濕了,卻渾然不覺,走到她面前,撲通一下子跪到了暇玉面前,表□言又止,十分痛苦。

暇玉有不好的預感:「怎麼回來的這麼快,追上老爺了嗎?”

「夫人......不好了,老爺在驛館遇到了仇家報復,已經去了。」那人哭道:「我在路上正遇到來咱們府邸報信的人,便先他一步趕回來報信了......」

她腦袋嗡一下,整個人活似被定在了原地,大腦和嘴巴好像都不聽自己使喚了:「你,你說清楚,死了?誰死了?”

那人擦了把眼淚:「是老爺。據說連一同住宿的,其餘的赴任官員都受了連累,尋完仇,又將驛館一把火給燒了。”

她將油紙傘扔到地上,怔怔的向院門走:「去叫報信的信使進來......我親自問......」

她要親自確定死訊,她不信穆錦麟就這麼死了。

就這麼死了......

最後一面是她把他趕走的......

錦麟......

暇玉雙膝一軟,只聽到耳邊暖雪驚呼了一聲:「夫人——」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乍暖還寒時候,潮濕陰冷的風通過靈堂,叫堂內守靈的下人們皆打了一個激靈,等驚魂過後,齊齊去看蒲團上跪著的夫人,見她目光沉靜,沒有任何變化。雖然夫人 以前也不是大喜大怒,性格爽朗的人,但自從知道老爺去了,她有時木頭人似的,幾個時辰一句話不說,有時又自言自語,哭哭笑笑。

今天是停靈的最後一日,明天就要舉哀出殯了。這時暖雪靠過來,低聲哽咽道:「夫人,您回去休息吧,明天就出殯了。”

暇玉的眼眸才動了一下,環視了下四周,吩咐:「都先回去歇著吧,等天亮了,再過來。”

下人們得了命令,都默不作聲的走了。而她仍舊一動不動,暖雪歎了一聲,退到一旁,陪她跪著。

這時身後有腳步聲來,暖雪驚詫回眸,見是東府的三少爺靜宸,立即起身去取香來,雙手遞上。靜宸敬了香,去看嫂嫂,見她整個人蒼白的如這周身的縞素,不禁心疼的勸道:「嫂嫂,你一直守在這,是時候稍作休息了,你若再病倒了,毓澤誰來照顧?”

「我沒事。」她眼神游離的說道:「這幾日多虧三少爺您了,替我們張羅這一切,我這個婦道人家出入不便,虧得你幫忙。”

靜宸心裡不是滋味,道:「舊日雖有恩怨,但終究是一家人。”

夜涼風起,靜宸看了眼門外在黑暗中搖擺的樹影,對暖雪道:「去將門關上。”

暇玉瞭起眼簾看他,有幾分抵抗的說道:「開著!不許關!”

靜宸知她誤會了,便道:「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怕你受涼,如果你這麼忌憚我,我不來便是了。」話雖這麼說,人卻沒動。半晌又道:「你日日守在這裡,怎麼能行呢?還是去休息吧。”

「放心,我不會死的。若是死了,又和他見面了。”

靜宸一怔,還以為她一直憎恨錦麟,這回人死了,她的怨氣都發洩了出來,便默不作聲的在一旁蒲團跪下,享受這難得的靜謐。得知穆錦麟的死訊,所有人都有一種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覺。此前知道他失勢被驅逐出京,父親就曾說過,就怕穆錦麟連提調官都做不成,沒到地方就沒人尋了仇。不想一語成讖,真的言中了。

因幾個人的屍骨被疊壘在一起,澆了熱油點燃,燒成了一堆屍骨難辨的焦土,最後連哪個是穆錦麟的骨殖都沒法確定。他代表穆家趕去後,最後商議,就地入土為安,在那邊辦場喪事,將幾個人的屍骨一併埋了。

而現在靈堂裡的棺槨裡,並無屍骨,只有他生前穿的衣裳。

靜宸想不通,看暇玉的表現和態度,她似乎是恨他的,但又為什麼要在靈前茶飯不進的守著,連去床上休息一下都不肯。

「我聽過一個說法,如果在入殮前,叫親子喝了洗屍的水,就能讓死者不入地獄,免受煉獄之苦。」她艱澀的開口,恍然道:「可他卻連具屍骨都沒有。就算想救他 都救不成,穆錦麟這傢伙,一定保准去十八層地獄了!」說完,竟呵呵一笑:「不過他早就有心理準備吧,不用我操心。他就是那種做得出,受的起的渾蛋!”

靜宸吃驚的看向她,在他印象中,吳暇玉是嬌嬌弱弱的一個人,說話都是柔聲細語,怎麼忽然在靈前罵起了亡夫?

她看著跳躍的燭光,癡癡的笑道:「不,不,不對啊,他既然做的出,受的起,怎麼我說他兩句就賭氣走了。他那麼對我,還不許我說兩句還口了?我以前說他什麼都不聽,偏偏叫他快點離家,他聽進去了......這個神經病!到他死,我也不知道他腦袋裡想什麼。”

靜宸不無擔心的說:「嫂嫂,你還好吧。”

她喃喃的道:「之前還說我死了,叫他別死,省的奈何橋上見到他。可誰知道他反倒走在了前面......」說到這裡,忽然不再說了,半晌才咯咯俯身笑道:「如果我過幾十年再死,等奈何橋上相見,我都是老太婆了,他還怎麼能看得上我?”

「嫂嫂!」靜宸大聲打斷她:「別再說了,為了小侄子,你也別再這般折磨自己了。”

她如夢方醒,掛著淚光看他:「三少爺,你還沒走嗎?”

靜宸心裡一痛,道:「他肯定也不希望你這樣......」

「不希望?你怎麼知道?我一年多以來和他朝夕相處,尚且不了解他,你這個每次都挨打的仇家,又怎麼瞭解他?」暇玉眼底湧起怒色,追問:「他的父母死了,他也不再了,再來呢?是不是就是巴望我和毓澤也死了才好?!”

靜宸有口難辯,可她這麼想自己,也在情理之中,畢竟過往的一切都指向他們的過錯。

暇玉說完這些,頹然垂著頭,悶聲道:「......我失態了......」強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我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隨便撒氣的人......都是跟他學的......」

靜宸忐忑的伸出手,想去輕撫她瘦弱的脊背,但終究邁不過心裡叔嫂有別的那道坎,手臂最後慢慢落下,只呆看著她落淚。

暇玉抽抽噎噎的罵道:「王八蛋,說死就死,留下我們孤兒寡母!明明知道自己作惡多端,仇家滿天下,去赴任只帶了一個僕人,純粹自己找死!不是武舉出身麼, 怎麼功夫那麼差,居然輕易就被人殺了!這混帳到底是怎麼當上錦衣衛同知的?」拿帕子捏掉鼻水,她深吸一口氣,抬頭看那棺槨,想到裡面沒有屍體,連最後一面 都沒見著,憋回去的眼淚又湧了出來,忙用衣袖拭去:「你不是挺精明的麼?害人不是你最拿手的嗎?怎麼最後反倒輕易的被人給害了?!什麼錦衣衛同知,就這德 行還想做指揮使呢!”

靜宸待她說完啜泣的空隙,道:「......嫂嫂,其實我現在過來,就是想,這個沒人的時間,與你說一件事。」說罷,怕她想歪,忙解釋道:「不是你想像中 的那樣,我,我是告訴你......」可他猛地的發現暇玉只顧在哭,根本沒聽他講話,不禁黯然,剛才也是,她一直沉浸在對穆錦麟的哀傷中,自說自話,根本 就不曾留意身邊的狀況。

他一直是個局外人,哪怕穆錦麟死了。

「嫂嫂!」這一次,他伸出手,碰了下她的肩膀,她驚覺,睜大眼睛看他,那眼神中都是提防。他歉疚的縮回手,道:「對不住,我喚你,可你沒反應。”

暇玉漠然問道:「三少爺深夜前來,卻一直支支吾吾,語焉不詳,究竟想說什麼?”

靜宸見暇玉徹底把他當敵人了,心如刀絞,可又能怪誰,他靜了靜說道:「明日,你別去送葬了。”

她眼睛因為哭泣,如被洗滌了一番,分外清明:「我為什麼要那麼做?我剛才雖然說恨錦麟,可那是我和他的事,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他急了:「我是為了你好,我叫你這麼做,肯定有我的原因!”

她猛地的挺直了身子,看著他喊道:「什麼原因?能和我說說嗎?和你當初告密害死錦麟父母的原因一樣嗎?如果他不是孤苦無依,也不會變得這麼極端,我感謝你 這幾日來的照顧,本不想多說其他的話,你卻偏撞上來!錦麟在他父母死前就是這樣無可救藥嗎?肯定不是吧!我倒看他的孩童心態這麼多年來一直沒變,都是你! 都是你害的!你怎麼還有臉過來敬香?!”

靜宸被她歇斯底里的模樣,唬的呆怔,大氣也不敢喘。

暇玉喊完了,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可悲,一闔眼,流下兩行清淚,自嘲的笑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如果不怨恨你,就要恨起我自己......對不起......明明是我把他趕走的,如果再晚兩天,或許就和殺他的人,錯過去了。”

靜宸亦難過:「不,不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不是好人,我們那邊都不是......所以你千萬要提防著,啊?”

「我知道,縱然你不說!」暇玉回頭看向門外,道:「時候不早了,三少爺請回吧。”

靜宸只得起身,臨走前,道:「嫂嫂,我不會害你,你就信我一次,明天別去出殯了,為了毓澤,在家看好他,比什麼都重要。”

暇玉不想見他,直嗯了一聲,就轉回了身子,繼續呆看那靈位。等確定三少爺走了,暇玉才對暖雪道:「吩咐你做一件事,我信著你了,千萬要做好。”

暖雪不知是何事,但心知非同小可:「是,奴婢一定辦好。”



暇玉在送葬歸來的路上病了一場,耽誤了時日。等病怏怏的回府,方一進院子,就有屋裡頭的丫鬟哭著跑過來,跪到她面前:「夫人——不好了——小少爺被東府那邊來人給抱走了!”

「你們是怎麼做事的?我不是早叮囑過了嗎?叫你們看護好的!你們這群廢物!廢物!」一路勞累,她聲音嘶啞低沉,說的急了,連連咳嗽。身邊的丫鬟忙扶著她道:「夫人,咱們先進屋,喝口水,再慢慢說!”

暇玉虛弱的進了屋,果見照看孩子的賀媽媽迎了上來,道:「夫人,我們攔不住啊,今天早上,侯爵夫人過來,說你不在,將孩子抱到那邊好好照顧,等你回來,再抱回來給你。”

「果然這麼做了!」暇玉恨道:「果然走了這一步棋,錦麟剛死,就敢這般明目張膽的欺負我們孤兒寡母。」想到錦麟少年時的遭遇和眼下差不多,便強作精神,心說道可不能任人宰割,否則一步被人拿捏住了,以後翻身就難了。

暇玉坐在床沿上,讓丫鬟給自己順氣,等攢足了精神才道:「一會若是東府那邊的人來了,直接請到這屋來,我是沒什麼力氣再下床了。」說罷,有氣無力的躺臥好,喝了幾口茶來潤喉後,腦袋裡盤算著如何進行下一步。

東府那邊的人行動可夠快的,連悲傷的時間都不給她。

屍骨未寒,就琢磨上毓澤了。

她心焦的等著,她相信,抱走的孩子目的是為了脅迫她,假若她離開西府,去那邊哭著懇求要回孩子,那麼就落了下成,任他們搓圓捏扁了。在靈堂跪的那些時日,極大的損耗了她的身體,所以在送葬路上那場病,並非是假的。不過好在並不嚴重,歇了幾日,就緩和了不少。

如果她也出現個三長兩短,毓澤尚在繈褓中,便名正言順的交給東府養育,夭折指日可待。

怎麼著,她也得撐到毓澤能夠獨掌一府,像他父親那樣。

當年錦麟是多大來著?十四還是十五?

錦麟......

她均勻的吸氣呼氣,不叫悲傷的情緒蔓延。心說道,不能再想他,否則的話,把自己折磨死了,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她本就沒有可以依靠的人,以後凡事都要依靠自己,還得給毓澤做個好母親的榜樣,而這些都是以身體康健為資本的。

所以,就當穆錦麟還沒死,只是去龍虎山了而已,早晚還要回來......

誰知這麼一想,登時眼睛上就蒙了一層水霧,她馬上伸手去揉眼睛。幸好這時外面有人來報,說侯爵夫人來了。

暇玉便讓丫鬟將身下的引枕提了提,讓她靠的更加舒服。

錢氏進來,見侄媳婦極是憔悴,心中越加肯定自己的勝算。那個閻羅王似的侄子死了,只留下一個帶著還未到周歲的兒子的病怏怏的妻子,真真沒半點可擔憂的了。不過凡事需做到萬無一失,她便先將孩子抱走,再來跟她商量,叫她連還擊的可能都沒有。

「伯母坐......」暇玉嗓子嘶啞:「你也知道,我在路上病了歇了幾日,才回來。毓澤多虧伯母您照顧了,此後就不勞了,將他抱回來吧。”

錢氏坐到床沿,握著暇玉的手,歎道:「我可憐的孩子,瞧瞧你現在這樣,看著真叫人心疼,你這般好年華,怎麼就捨得這麼糟踐自己?錦麟雖去了,可你自己也得活呀。伯母有件事,想同你商量,別怪伯母說的直接......」

暇玉虛弱的說:「伯母但講無妨,我這樣,還有什麼不能直說的呢?”

「暇玉啊,你小小年紀獨自撫養孩子,實在太難了。一把好年華都虛度了,我們穆家不是那般惡毒的人,若是你想改嫁......」

不等她說完,暇玉便抽出手,冷然道:「伯母這番話是不是說的急了點,錦麟剛入土,你就攛掇我改嫁?”

錢氏哎呀一聲,道:「瞧我,一時急,居然說錯了。是假如你日後過不下去了,存了改嫁的念頭,我們絕不攔你。所以你千萬別覺得生活沒奔頭了,鬱鬱寡歡把自己糟踐完了。”

「只要有毓澤,我就能活下去。」暇玉道:「至於改嫁與否,我現在沒存這個念頭,一切以將毓澤養大為重。”

錢氏心裡冷哼,但臉上卻溫和:「我呀,是這樣想的,靜慈的情況你也知道,一直沒孩子。不如將毓澤過繼過去,給他做兒子,一來,了了靜慈的心願,二來,你也少了一個累贅,大好年華不至於消磨在這冷冰冰的後院裡。”

暇玉冷笑一聲:「自己的兒子叫累贅?還是頭一次聽說!”

「你這孩子,這般不通情理,當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與那錦麟如出一轍。若是毓澤叫你這婦人養大,還是個兇悍跋扈,不講道理的人,全壞了穆家的門風。」 錢氏本就不怕暇玉,乾脆摘了面具,冷冰冰的說道:「毓澤,現在擱我們東府那養著,就不讓你見,你個小小的御醫之女,又能怎麼樣?憐你是被錦麟強逼著成親 的,尋思放你另嫁,你卻不領情!”

暇玉一聽這話,眼淚登時就流了下來:「......先叫我見見澤兒,我許多日沒見他,想的心都碎了。錦麟不在了,我一個人守不住這府院。改嫁這事,我會如你們所願。”

錢氏道:「想見也行,到我們東府見,孩子在你大嫂那。”

暇玉哽咽的哭泣道:「怎麼,我還沒同意,毓澤就過繼了嗎?我以後再要不回來了嗎?”

「話怎麼能這麼說?你大嫂喜歡孩子,又閑著,幫你照顧一下,順便培養下感情,以後也不能慢待了你的孩子,你整日清閒,想見孩子,多走幾步路去見毓澤便是了。為了孩子,連幾步路都捨不得走,未免也太懶了。”

暇玉向她投去陰冷的目光,默默的穿了鞋子,讓丫鬟扶著,吩咐下去準備轎子,隨伯母去了東府。

孩子在大嫂張氏那裡,正睡的安詳。

暇玉見了,立即撲過去,把孩子摟在懷裡,心疼的連連喚:「澤兒,澤兒。」擦去淚水,一看那睡的酣甜的孩子,她臉上沒了笑容,驚恐的看錢氏:「這是誰的孩子?我家毓澤呢?”

錢氏懵了:「這不就是毓澤麼!”

「是什麼是?!」暇玉指著孩子道:「我自己的孩子,我能認不出?」說罷,又慌手慌腳的打開繈褓,驚道:「這孩子有六指,我家毓澤才沒有!”

錢氏啞然,搞不清楚狀況了。這孩子分明是她從孩子奶媽那裡抱來的。

暇玉哭著追問:「你說的要求,我都同意了,你不是答應將孩子叫我見一見嗎?為什麼還用一個假的哄騙我?”

「這就是你的孩子!從你那裡抱來的,還能有錯嗎?”

「果然,果然孩子在你這裡!」暇玉失神的喚,四下尋找:「澤兒——澤兒——你在哪裡?”

錢氏和張氏都慌了,一直搞不清狀況。終於喚累了,垂著頭扶牆咳嗽,須臾再抬眸,眼神已然十分淩厲了:「錦麟說的沒錯,對你們不能一味妥協!你們再不將毓澤交出來,我就派人去找錦麟的舅舅魏王殿下,就說梁安侯一家為了霸佔侄子家業,強迫侄媳改嫁,並殺害侄孫!”

錢氏立即辯解:「什麼叫殺害?!別含血噴人!”

「如果沒有!就把我的孩子還來!」暇玉喊道:「西府從上到下,都看到你們將孩子抱走了,你們也承認了!那麼,現在毓澤在哪裡?!不交出來,便是被你們加害了!若魏王殿下上疏,請陛下過問此事,看你們如何交代!”

心中則想,澤兒,等娘唱完這齣戲,就接你回來,你現在可要聽外婆的話,不要亂哭。

娘,現在就只有你了。



第六十二章

錢氏沒想到抱過來的嬰兒不是錦麟的孩子,她忙質問大兒媳:「你有沒有一直看著孩子?是不是中途誰來過,孩子被人給換過了?”

張氏將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我沒動他,自打抱來,我就沒離開過他.]」

暇玉冷冷的看向張氏,心說道,反正現在周遭全是敵人,沒誰值得可憐的,而且這個女人甚至曾經動過害自己的念頭,只有她不在了,澤兒被過繼給靜慈這房的可能性才會消失。就算以後靜慈再娶續弦,總不至於讓續弦一進門就過繼旁支做繼子,澤兒能夠平安幾年。

暇玉一步三晃的走向張氏,哭道:「大嫂,若是你將毓澤藏起來了,你就行行好,將他還給我吧。我知道你愛慕錦麟,但毓澤是毓澤,縱然像他的父親,但畢竟不是錦麟,你透過他,也不可能看到錦麟的。”

此言一出,錢氏愕然,隨即厲聲質問暇玉:「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暇玉不睬伯母,仍舊和張氏說道:「錦麟拒絕你,你恨他不假,可毓澤是無辜的,對父親的恨,不要強加到孩子身上啊。」這時錢氏扯開暇玉,指著張氏,問暇玉:「你剛才說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你給我說明白了!”

張氏自被穆錦麟傷過後,見過錦麟和暇玉幾次,見他們都沒再提的意思,以為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不想這次卻被吳暇玉給揭發了出來,嚇的神也慌了,心也慌了,強辯道:「吳暇玉,你怎麼能含血噴人,這種無中生有的事情,你竟然也敢說!”

暇玉一抹眼淚,看向大嫂張氏的左手,指著道:「這傷是怎麼弄的?難道不是你去勾引錦麟,被他所傷的?大嫂!雖然錦麟拒絕了你,卻隻字不提此事,給你保留大 少奶奶的顏面,你為什麼偏不肯積德行善,放過他的孩子呢?求你了,將澤兒還給我吧,難道非要我向魏王殿下求援,驚動聖上嗎?”

錢氏看了看暇玉,又瞧了瞧兒媳,最後一巴掌輪開,打在兒媳臉上:「就知道你水性楊花,看不上靜慈,勾三搭四!”

張氏捂著臉頰,撲簌簌的掉眼淚,委屈的哭道:「娘,您為什麼聽外人一說,就以為兒媳不守婦道呢?我何時何地與那穆錦麟有染了?況且他那般暴戾的人,我躲還不及,我想與誰親近,也不可能跟他啊。吳暇玉,根本就是誣賴兒媳,想借您的手殺兒媳呀。”

見她滿臉委屈,楚楚可憐的樣子,暇玉暗想,果然都不是白給的,扮無辜各個是好手。此時,張氏憤怒瞪向暇玉,就要上手扯打:「你明知道死無對證,卻朝我這個可憐人身上潑髒水,你是何心?果和穆錦麟一般惡毒,孩子是斷斷不能留在你身邊的。”

暇玉自然不是身體康健的張氏的對手,連忙閃躲。而錢氏則在一旁做觀察,誰也不幫。就在暇玉落了下風,要被動挨打的時候,就聽門咣當一聲被推開,走進來的靜宸,扳住張氏的肩膀往後一扒拉,就把人甩出了幾步。

他陰沉著臉,冷聲道:「我在門外都聽到你們說話了,證據沒有,證人倒是有我這麼一位。前年重陽節,是誰去穆錦麟住的小築投懷送抱,誰知道!」說罷,睇望大嫂。

當夜她按照約好的時辰,去找穆錦麟。本以為夜深了,眾人都睡了,沒人看到她的行蹤。而且一直以來相安無事,卻半點不曾料到原來穆靜宸一直都知道。他此時蹦 出來揭穿這件事,這不是要她的命麼。張氏呆了,須臾哭道:「穆靜宸,你怎麼胳膊肘往外拐,穆錦麟那麼對你,你卻幫著他的寡妻,欺負咱們這邊的人?”

靜宸不理她,只又對母親道:「您信誰的,我?還是大嫂?”

還用說,自然是信親兒子的。錢氏氣的換身發抖,對著大兒媳罵道:「你,你,你這不要臉的!家門不幸,將你這麼個東西用八抬大轎抬進門!”

張氏仍不認帳,哭哭啼啼的辯白:「娘啊,都說捉賊捉贓,捉姦捉雙,穆靜宸死了,他們就構陷我和他有染,這死無對證的,明擺著是叫我百口莫辯啊......」

靜宸繃著臉,想說什麼,話到嘴邊,欲言又止。須臾偷瞄了眼暇玉滿面淚痕的臉,才又道:「行,重陽節的事,你說死無對證!那我現在就在你面前,你想我說說,有一年你叫我半夜陪你喝酒的事情嗎?”

這回不光是錢氏了,連暇玉亦錯愕吃驚,原來這張氏連親小叔子都勾引過.

這一次張氏徹底啞口無言了,她低著頭,捂著嘴,身子瑟瑟發抖,忽然間猛地跪在地上,去抱錢氏的大腿,哭著求饒:「娘,娘——兒媳一時糊塗,才對三少爺說那些話,不想他誤會了。」又朝靜宸哭道:「三少爺,您真的誤會了,你是我小叔子,我怎麼會那麼做呢?”

錢氏俯身將她推開,狠道:「滾開,不夠你丟臉的了!你不再是我們穆家的人了!你從哪裡來滾回哪裡去!”

張氏匍匐在地,捂著臉放聲痛哭,但哭著哭著,竟然咯咯笑了起來。再抬頭時,剛才眼中一直滿滿盛著的淚水已經不見了,只有眼眶還紅紅的,她瞄向靜宸冷笑道: 「三少爺,你早不出來揭發,晚不出來揭發,偏偏吳暇玉受了委屈,你卻蹦出來了。上次她在東府落水,怎麼趕巧就是你救上來的?別當我不知道,你整天窩在房裡 畫的是誰,才招了穆錦麟大動肝火,差點殺了你!”

靜宸被人戳中心事,緊張極了:「你住口!”

錢氏不想這家裡然有這麼多事,是她不知道的。展臂空攔了一下靜宸,對大兒媳道:「你說!”

張氏冷冷笑著,盯著穆靜宸:「你那點破事,我都不稀罕說!畢竟靜慈是個病的,你是他同母的嫡出少爺,往後你繼承了爵位,我們還得靠你。所以我從沒想過要揭 穿你的小九九,你卻好,為了吳暇玉,你不給我留活路,那麼也別怪我不氣了!」她爬起來,指著吳暇玉看靜宸:「你整日窩在房,畫的就是她吧。”

靜宸不說話。張氏不依不饒,朝他喊道:「穆靜宸的喪葬,你最是積極,心裡樂壞了吧。他死了,你就能霸佔人家亡妻了。你一直推三阻四的不成婚,等的不就是這一天麼,現在你如願了!可惜呀,本朝有律,兄嫂弟繼,是要被絞死的!”

啪!

錢氏毫不猶豫的又甩了兒媳一個耳光,訓斥道:「瘋婦,還不住口?!”

這一耳光將張氏最後一點的希望給打沒了,大少奶奶她是做不成了,她被休回娘家是必然的。張家比不上穆家,可也是正經人家,被趕回娘家,娘家定沒好臉色待她,下半生別說榮華富貴,恐怕連溫飽果腹都得不到。

「呵呵......」她啞笑著,將眼淚都笑了出來:「我是瘋了,那也是被你們逼瘋的!娶我時,是如何對我父母說的?說靜慈只是偶爾犯病,若是悉心照顧,一 年半載不發病一回,平素跟好人一樣!結果呢?我嫁了才知道,他根本就是個傻子!熄燈了就知道傻睡。就他那樣的,你們還想有孫子?簡直是做夢!報應啊報應 啊,大兒子是個傻子,人事不能,三兒子念著嫂子,看樣子打算終身不娶!姓錢的,你墮了那麼多小妾肚子裡的孩子,卻沒想到最後這家業,說不定還得落到庶子庶 孫身上!”

錢氏氣的發瘋,喊道:「來人,把大少奶奶嘴巴堵上,先關起來!”

張氏拂去眼淚,呵呵笑道:「說的真痛快。」不等丫鬟來抓她,她推開他們,率先走在前面,出了門。

等張氏走了,暇玉才注意到床上那孩子,早就被嚇醒了,哭的正厲害,她趕緊過去抱起來哄著,對著錢氏逼問道:「你們家的事情,我不關心,快將我家澤兒還來!今天我不見不到澤兒,明日一定派快馬去稟告魏王殿下此事!”

靜宸不知暇玉將孩子換了,以為是母親把自己的小侄子藏起來了,便對錢氏道:「娘,你就算把毓澤還給她吧。你已經動了讓大哥休妻的念頭,就算將毓澤留下,總不能過繼到一個沒有主母撫養的家裡啊。”

聽兒子又為暇玉說話,錢氏咬牙怒問:「剛才那瘋婦說的,可是真的?”

靜宸為難的蹙眉,竟不知該如何應對母親的盤問,就怕一句說錯,害了暇玉,叫她這個寡婦更加難做。正此時,就聽暇玉那邊提高嗓音哭道:「錦麟,你怎麼就去 了?留下我一個人面對這些凶嫌。有人明目張膽搶的孩子,將他置於生死未卜的境地不算,還要侮辱我的名節......嗚嗚嗚嗚......」

靜宸心裡一橫,便對母親沒好氣的道:「您怎麼能信大嫂的胡言亂語!我揭穿她,她存心報復罷了。難道揭穿她,就是向著外人了?就不能是為了大哥和咱們家的名 聲?以前我不揭發她,是因為怕您不信。今天在這裡,別管堂嫂是親是遠,我尋思有兩個人一起作證,總能叫你相信大嫂有問題了。可您呢,不把大嫂問罪,卻質疑 您的親生兒子來了,這名聲意味著什麼,難道您不知道,卻還要安在我頭上!我不幫二少奶奶要孩子了,您愛給不給,等她告到魏王那裡去罷。」說著就甩袖子走 人。

錢氏趕緊攔住兒子,她只有靜宸能依仗了,馬上道:「娘信你,娘信你,都是那賤人冤枉你的!快跟你堂嫂說清楚,說那孩子的確沒在咱們這府裡。」可惜靜宸並不信母親:「娘,您就把小侄子還給堂嫂罷!”

暇玉也哭:「您就把澤兒還給我吧,非要鬧出大動靜,叫東府遭難才甘休嗎?!”

錢氏急了,喊道:「我從你那裡抱來就是這個孩子,你說不是,我有什麼辦法?」頓了頓,恍然大悟,顫抖的指著暇玉道:「好你個毒婦,不知從哪裡抱來的野孩子換了毓澤,讓我故意抱來,再跑來哭鬧要孩子——你——你——」

「您怎麼能反咬一口呢?」暇玉哀哀的泣道:「您抱走了毓澤,可是東西兩府,人盡皆知的事。伯母大人,我知道毓澤在您這兒,您現在不把他還給我也行,你只要告訴我,他還活著嗎?”

錢氏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恨道:「我終於明白穆錦麟為什麼娶你了!設圈套害人,睜眼睛說瞎話,你們是如出一轍!要孩子沒有,你只管去告訴魏王好了!我就不信你敢!”

這時拼的就是膽大,暇玉抿唇含淚道:「既然伯母這麼說,那就別怪侄媳無情了!」不等她動,靜宸站在她面前,攔住她道:「嫂嫂留步!若是小侄子真的在我們府 上,我一定幫你把他平安送回去。但,如果他還在......嫂子那裡,咱們就各退半步,行不行?現在大嫂這個樣子,我大哥是不能硬要過繼毓澤了,毓澤還得 你來養著,這個你放心。至於其他的,我就把連接東西兩院的門給封上,各過各的日子,兩家不再走動了。你只管帶著毓澤在那邊安然的過日子,決不去打擾你。所 以也請嫂嫂手下留情,不要打擾魏王殿下......」

說來說去,暇玉要的就是不受打擾的安寧度日。再說毓澤真的不在東府,上告魏王只是嚇唬他們的,此時對方做出妥協,她決定見好就收。帶著詢問的意味看向錢 氏,見錢氏雖恨,卻也沒出口反駁在,知道她亦認可這個決定。暇玉便佯裝啜泣道:「伯母說的也有道理,可能是賀媽媽將自己的孩子帶到府裡一併哺育,讓你錯抱 了來。我這就回去問問......當然,若是賀媽媽說沒有,我還得過來要孩子。”

錢氏明白自己完全被這個小寡婦給算計了,恨恨的說:「你千萬別過來了,沒聽靜宸說,要將門封上,咱們不相往來了嗎?!”

暇玉抱著那個‘假毓澤’的嬰孩,威脅道:「這般最好!如果有人想叫我什麼都沒有!我大不了一把火把家當都燒了,帶孩子要飯,也不便宜外人!」說完,撞開阻路的靜宸,出了門。

坐著轎子回去的路上,她抱著那個府中奴僕的‘家生子’,不停的掉眼淚。越想越後怕,若是今天被抱走的真是毓澤,她該怎麼辦?!

回到自己府中,她趕緊讓人把孩子還給他的親生父母,自己則撲倒在床上,虛弱的連喘氣都費勁。好一會才爬起來,讓丫鬟給自己端了一盞溫茶,嘬了幾口,複又栽倒在床上,動也不想動。

她知道,決不能這麼倒下,還有好多事需要她做。考慮到家中往後就剩下她和毓澤,府中那些歌姬留著也沒用處,便將管家喚來,吩咐他把那些脂粉打發走。以後府中的錢是用一兩少一兩,雖不能開源,至少要截流。

管家答應後便下去做了,幾日後把賣掉歌姬的銀兩,遞交了暇玉。暇玉本想是把人打發走,結果他卻給賣了。雖有不滿,可她並沒多說什麼。不想管家剛走,闌信就 跑來告密,說一個歌姬並沒賣掉,而是被管家自己私自留用了。暇玉竟然不知該如何處置這件事了,她本意是打發走歌姬們,只要她們不在府中就好,至於去向隨 便。那管家私留的那個歌姬到底算不算做府中的財產?!他自己留下,算不算做霸佔?

就像你不要的東西,被人揀去了,算罪嗎?

這期間皇帝駕崩,或許有人感受到了震動,但對暇玉來說,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皇帝總是不缺人做的,誰做皇帝,和她沒一厘錢的關係。

只是皇帝駕崩,鄒公公忙的沒法出宮,讓浮香得了空,能來陪她了。有個相熟的人說話,暇玉心裡才好受了些。

就在暇玉身體養了幾日,漸漸好轉,準備把毓澤接回來自己養的時候,又發生了一件事。比起管家霸佔歌姬要大的多——有人要搶佔穆家的莊園。

京中權貴在京郊圈地修建莊園,已成風尚。有的莊園,前人修建完,傳給子孫,子孫若是得勢,做上了光宗耀祖的官職,便會繼續圈地擴建。擴著擴著,難免有吞併 其他人的宅第的情況。而穆家的莊園就是這樣,裡面種植豢養了百種蔬果家禽,基本可以做到‘閉可成市’。穆錦麟一死,就有人一紙訴狀把穆家給告了,說穆錦麟 霸佔了他庭院,要穆家退地。

暇玉此時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考慮到牆倒眾人推,不知多少人準備借打官司的機會鬧事,不如把對方要的地退還了息事寧人。可轉念一想,如果這次退地了,其他觀望的人定伺機而動,一旦這次鬆口,餓狼就得前仆後繼的撲上來。

正在左右為難的時候,又有糟心的事傳來,說莊園的僕人和前來要求退地的人發生了衝突。穆家縱然老爺不在了,仍舊強硬,把對方的一個僕人打傷了,結果抬回去,晚上然死了。這下麻煩了,宅第糾紛變成了人命案。

這一日,小雨淅瀝瀝的下,她記得錦麟走的時候,地上還是厚厚的雪,現在竟然換了季節,下起雨了。

毓澤要長大,還需經歷多少場雨雪呢?這幾日忙著宅第命案,她不得不延緩將毓澤接回來,讓他暫時在外公家再小住幾日。

出神想的時候,有人來報,說李小爺求見。暇玉心道奇怪,這李苒在錦麟被派去做提調官之前就失去了蹤影,錦麟的葬禮,他亦沒出席,這讓暇玉一度懷疑此人和錦麟一樣遇難了。沒想到,他今天自己突然冒出來了。

暇玉由人扶著來到會的大廳,見李苒坐在椅子上喝茶,身後站著三個錦衣衛校尉,見她來了,他一揮手讓那幾個人出去了。他則拿起一旁的拐杖,杵著站了起來,朝她畢恭畢敬的道:「見過夫人。”

“……坐。」到底怎麼回事?她記得李苒可沒什麼官職,怎麼還帶上隨從了?她落座後,開門見山的問:「李校尉,何事前來?若是弔唁的話......是不是有點晚了?」你是錦麟的發小,結果他的喪葬,你卻人間蒸發,無影無蹤。

李苒放下茶盞,輕咳了一聲:「夫人誤會了,我不是來弔唁的。”

暇玉不氣的說:「如果不是的話,就請回吧。」她拿帕子遮住嘴巴,不停的咳嗽,算是下逐令。李苒一下子緊張起來:「夫人,如果是擔心莊園那場官司,操勞過度,大可不必,那家已經把狀子撤回來了。”

暇玉疑惑的問:「什麼?為什麼?”

「......」李苒苦笑:「您早晚會知道。我這次來......是為了......」

「李校尉,有話請直說。”

李苒苦惱,怎麼能把大人還活著這件事,在不經嚇到她的情況下說給她聽呢?當然,按照大人話語中隱含的意思,最好讓夫人理解他,原諒他,這樣他才有臉回去。畢竟回京兩天了,總住在衛所不是個事兒。但如果貿然回家,嚇到妻子或者沒求得原諒,再被趕出來就丟人了。

“……這個......」李苒語塞,他覺得的無論怎麼說,都會嚇到吳暇玉。她身體本就不好,若是受到驚嚇暈倒,大人必然饒不了他。

暇玉起身,冷然道:「那就等你想好了,我再來聽李校尉欲言何事好了!」說罷,起身就走。

李苒急得不用拐杖就站了起來,在她身後喊:「穆大人還活著!他已經升任了指揮使,此時就在衛所。他說如果你原諒他,他就回來!如果不,他就住到你消氣為止。」他一口氣說完,心想,穆大人,對不住,時間太緊,來不及迂回的說,反正你就那意思,屬下就直說了。

暇玉身子僵住,繼而慢慢轉身,眼淚盈眶:「你,你說什麼?”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10 P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1-20 04:59 PM 編輯

第六十三章

李苒見穆夫人瞬間便哭的滿面淚痕,心說壞了,她可千萬別承受不住這突然而至的消息暈厥,忙對一旁愣住的丫鬟吩咐:「還愣著幹什麼,快扶你家夫人坐下!”

暇玉推開丫鬟,幾步到了李苒面前,哭著追問:「你說他沒死?”

「大人詐死是受時局所限,本就是迫不得已的舉動。如今新帝登基,不必再隱瞞身份,自然就回來了。」李苒解釋道:「就如我剛才所說的那樣,大人兩天前就回京了,一直住在衛所。”

她從最開始震驚傷心他的死訊,到強打起精神準備好好養育他們的孩子。她已經徹底把自己當成寡婦對待了。可現在突然有人蹦出來告訴她,一切都是假的,是為了謀取政治資本做的假像。那個殺千刀的不僅沒下地獄,還活的好好的,這叫她如何能心平氣和的接受。

她跌坐在椅子上,這時丫鬟遞上茶盞:「夫人,您喝些茶水潤潤喉。」暇玉手軟無力,端著的茶盞,一不小心就摔在了地上,茶水淋了她一裙角。李苒心裡恐慌,就怕穆夫人駭的病了,到時候沒法交代,忙疾聲喚道:「夫人——夫人——您千萬不能有事啊!”

暇玉緩緩的將目光投向李苒,哽咽道:「那......他既然沒死,為什麼不回來?”

「回夫人,就如我剛才說的,大人怕猛然回來,您一下子接受不了,於是叫我先來打前站,透透口風。您若是想大人回來,他便回來。」李苒抬眼迎上穆夫人的眼神,希望從中能得到些細微有用資訊,好來猜測她的心思。

“……我......我......」暇玉不知道自己在哭,還是在笑:「我怎麼會不想見他?我想見他,現在就想!”

李苒聽罷,一拱手:「下官這就去報信,夫人稍等片刻。」拿起拐棍,一瘸一瘸的出了門。暇玉則手肘支在桌上不停的掉眼淚。

「夫人,夫人,您要注意身子,老爺都回來了,您就別再哭了。”

暇玉也不想哭,雖然她以前也掉過眼淚,但裝哭居多,這回可好,自打和他大吵一架後,這眼淚就沒停過,真真是欠他的。

她揚起頭,拿帕子拭淚,自言自語的勸自己:「可不是,人沒死,我哭個什麼勁兒!」可越是這麼說,眼淚就掉的越頻繁,直哭的眼淚模糊,止也止不住。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聽外面靜的嚇人,接著闌信沒命似的往客廳這邊來了,趴在門口呼哧帶喘的稟告:「夫人——老爺回來了——」

她含淚抬眸,看到門口出現了個熟悉的人影,立即起身撲到他懷裡。



錦麟離家時容易,包袱一拿,帶了僕人騎著馬就上路了。但回家就困難的多了,尤其是對方以為自己已經死了。本來從南京回京師的途中,他是一路心急火燎的,恨不得插上翅膀直接飛回來。但隨著離京越來越近,他卻打了退堂鼓。

並且進京時,天已經黑了。他若毫無預兆的大半夜跑回去見妻子,突然出現在她面前,不用別人說,他自己想想就能嚇死人。於是權衡之下,決定先暫住在別處,等第二天再回家。可第二天起來,他又覺得這大白天的回去,萬一她還記恨自己傷她的事,兩人再吵一架,他又被趕出來,難免引起別人猜疑。

乾脆不回去了,等他沒死返京的消息慢慢傳到她耳朵裡再說。

到時候,若是她有心,說不定還會主動來接他。

結果讓穆錦麟失望的是,大家都怕他怕的緊,縱然震驚,但還沒幾個人敢公開談論他。等待消息不脛而走,傳遞到妻子那的想法落了空。無奈之下,錦麟只得讓李苒去自家走一趟,委婉的告訴她這個消息。

錦麟背著手,走來走去,焦急的等待李苒回來。半晌不見動靜,不禁在心中怨道,他瘸的是腿,又不是嘴,怎麼這點事兒說的也這般費勁,這麼久還不回來。正在心裡罵著李苒,就聽人來報說李千戶回來了。

錦麟趕緊強作鎮定,若無其事的端起茶盞飲茶,‘平靜’的問李苒:「她怎麼說?”

李苒喜道:「回大人,夫人說等您回去,真是太好了!”

錦麟內心狂喜,但表面上則把茶盞重重的撂在桌上,哼道:「有什麼好的,這是她應該的!”

「......」李苒收斂笑容,附和道:「大人說的沒錯,夫人並沒做任何抱怨,只是一直垂淚,想必是喜極而泣。”

錦麟嘖了一聲,嘴上道:「就會哭!」但心裡則‘恐懼’的道,這下子可不好了,她很少哭,一旦哭起來便是將她惹惱了,輕易不饒人。

李苒故意勸道:「大人若是不想見哭聲,不如再在衛所住幾日。反正夫人已經知道您活著了。”

「......」錦麟清了清嗓子,起身道:「不了,主要是放心不下澤兒......」

李苒立即介面拆臺:「您昨個不是知道小少爺其實在吳家養著,並不在夫人身邊麼。您這會回去也見不到小少爺啊。”

「......」錦麟繃不住了,斥責道:「哪那麼多廢話!沒你事兒了,該幹嘛幹嘛去!”

李苒十分嚴肅的道了聲是,退了出去。然後躲在一旁,不久就見穆大人急匆匆的離開了。他則一邊搖頭一邊歎氣:「死要面子活受罪。”

話說錦麟自己一路快馬到了府前,叫開門,便大步流星的走進院內。有從夫人貼身丫鬟那裡得到信的,見了他倒是不怕,但更多的,一見穆錦麟只道白日見鬼,嚇的三魂七魄去了一半。

他一路走一路想。如果她上來捶打自己,就任她打好了,反正她那軟綿綿的粉拳打著也不疼。哭一哭鬧一鬧就算了。她若是這樣,那麼事情還好解決。怕就怕她又擺冷臉,陰陽怪氣的揶揄他,這才是最難辦的。不過這次是他理虧在先,她假如罵他詐屍還魂,他也認了,伏低做小的哄她好了......想到這裡,他心裡啊了一聲,糟了,忙的把正事忘記了,自己離家又回,竟然沒給她帶禮物。有禮好敲門,沒禮進門難。可他都進院了,總不好再回去,便硬著頭皮繼續往後院走。

結果越走越沒自信,第一句話該怎麼開口,暇玉,我回來了?如果她來一句,誰叫你回來了,愛死哪去哪去。他該怎麼回答?大吵一架再負氣的跑出來?那可不行,憑什麼每次都是他躲出去,這府邸是他的,再吵架也該她避讓出去一次了。

慢,慢!自己不是回來吵架的,這一次絕不能再吵,如果她罵自己,就讓她罵好了,反正也不會少塊肉。關起房門,誰知道他穆錦麟在家挨過妻子罵呀......不,不對!她又不得意自己,憑什麼還要哄著她來,一會進去,再看到她那張冷若冰霜的臉,轉身就走。回衛所寫封休書,讓她滾蛋!嗯,讓她滾蛋!

還是不對,幹嘛回衛所寫休書,就在她面前寫,寫完直接甩給她!不對,不對!錦麟使勁搖頭,心道自己不是回來吵架的!再說,她這兩個月想必被一系列的麻煩事折磨的夠嗆。自己回京的時候不是正聽說有人要穆家退地麼,肯定鬧她的不得安寧了,所以她有怨氣是應該的。要打要罵隨她罷!爺反正進門就賴著不走了!

錦麟挺起胸膛繼續大步的走,走著走著,忽然又想起她對自己無情無義來,心裡一酸,步子又變慢了。這時闌信欣喜若狂的迎上來:「老爺——」

「夫人呢?”

「在客廳等您吶。」闌信激動的落淚,原來老爺真的沒死,簡直跟做夢一樣。他跑在前面去報信,氣喘吁吁的來到客廳:「夫人——老爺回來了。”

錦麟放緩腳步,待確定自己冷靜了,能夠面對她了,才出現在門口:「暇玉,我......」

未等說完,就被人撲到了他懷裡,帶著哭腔的質問:「錦麟——你怎麼才回來——」

他剛才在路上想的那些話全都飄到爪哇國了。錦麟輕輕的撫摸她的後背,眼睛極是酸澀:「暇玉......我回來了。”

她摟著他的腰,伏在他胸膛哭道:「錦麟,你好狠的心,居然這麼騙我,我真當你死了......」暇玉嗚嗚的哭,勉強說了這麼一句後,其餘的再說不出。錦麟慢慢的將她推開,見她哭的淚人一般,便強笑道:「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麼,快別哭了,讓我看看你是胖了是瘦了。”

本來哭的抽噎不止的暇玉,一聽這話,急喘了兩口氣,含含糊糊的說:「你,你是怎麼,怎麼想的,死了丈夫......還會吃胖嗎?」說完,一抹淚複又抱住他哭個不停。

暇玉本就虛弱,為了孩子強打精神撐到今日,如今見到丈夫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一下子又有了依靠,悲喜交加之下,哭的神傷,雙膝一軟,就往地上癱去。

「暇玉——暇玉——」錦麟趕忙撈起妻子,打橫抱起,往臥房走。

暇玉在床上歇了一覺,昏昏沉沉的睜開眼睛,接著猛地的一驚,忙坐起來,四下環視,見周遭一個人都沒有,錦麟竟也不在。茫然的呆怔,須臾抱著膝蓋忍不住啜泣起來。

果然是夢,他都死了,怎麼可能出現......

「暇玉,你怎麼坐起來了,快躺下。」錦麟端著湯藥碗走進來,見妻子抱膝坐在床上,忙把藥碗一放,就去扶她。可妻子只是一邊怔怔的看他,一邊無聲的掉淚,錦麟心裡一驚,自己只是出去端藥碗,也沒做錯事啊。

暇玉咬唇哭道:「你去哪兒了?我還以為你又......又......」

「我怕丫鬟進進出出打擾你休息,叫人都下去了。剛才她們把藥熬好了,我就起身去端來......」錦麟稍一想就明白了,笑道:「你不是以為是做夢吧。”

暇玉並不否認,而是誠實的連連點頭。這讓錦麟一酸,再也笑不出,握著她的手,去吻她的淚珠:「好了,別怕,我確實回來了,你放心,不再走了。」她咽下淚水,抱住他,嗚咽道:「你知不知道我這幾個月是怎麼過的......有多少人欺負我......我......」

錦麟心裡過意不去,扶著她的髮絲,柔聲道:「我都知道,苦了你了。你別哭壞了身子,快別哭了,連藥都沒法喝了。”

暇玉努力止住眼淚,恢復平靜。良久,才不那麼抽噎了,端過藥碗乖乖的一口一口的喝淨。錦麟把碗擱到一邊,道:「你先睡著......我去把澤兒接回來。”

「你別去!」暇玉扯著他袖子:「我派暖雪去接!你在這兒陪我!”

錦麟自然是喜不自禁,以前只有妻子往外推自己的份兒,哪有主動留下這樣的待遇,連忙點頭:「這樣也行!我多派幾個人跟著暖雪,叫她把澤兒抱回來。我哪都不去,就留下陪你。”

暇玉含淚頷首,牽著他的手不放:「錦麟......既然是詐死,就不能派個人來跟我通通氣嗎?”

「如果能的話,我一定會告訴你。可......君命難違......」

“……我理解......」

理解......理解個腿啊理解!她蹙眉,滿腹怨氣的看他,一半哀怨一半憤怒的問他:「我聽李苒說,你兩天前就回來了,為什麼今天才回來!」錦麟總不好說自己不敢回來,便道:「我剛升任指揮使,自然有許多事要忙。”

“……你就是不想見我!”

錦麟忙上辯解道:「怎麼會,我如果不想見你,就不會回來了。”

她躺著,眼淚染濕了枕巾:「......我真以為你死了......為你守靈為你送葬......差點把命搭進去,結果你卻安然無恙......」錦麟覺得氣氛太凝重了些,便笑道:「也不是全沒用。哪日我真死了,你有操辦的經驗,定能把我的葬禮辦的風風光光。”

暇玉見他全沒正經,恨恨的看他,情急之下,拽過他的手就要咬。錦麟忙掙脫,道:「君子動手不動口,打我行,千萬別咬,一排牙印,叫我明天怎麼把手露出來辦事。”

「你這人......你這個人......」暇玉看著他,眼淚在眼圈轉悠,就要往下掉:「你根本就不懂體諒別人。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我這些日子有多難熬......」錦麟馬上抓緊時機:「是麼,我還以為你討厭我,恨不得我死了才好。”

暇玉氣的顫聲道:「你怎麼能說這種話?!”

錦麟輕哼:「按照我離家時,你那德行。我在南京時,以為你說不定得高興的在靈堂唱歌。”

明明是他的錯,不僅全不體諒自己的難處,還說這種話。方才一見時,積攢的溫情都耗盡了,暇玉便道了聲:「等你真死了,我就那麼幹!」拽過被子,躲在裡面嗚嗚的又哭了起來。

錦麟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嘴巴,明明她剛醒那會,兩人間氣氛融洽,說是溫情脈脈亦不過分,可惜最近幾句話互相嗆著說,又鬧僵了。錦麟捨下臉去哄,擱著被子抱住她,道:「好玉兒,你受的苦,我都知道,誰欺負你,你跟我說,我替你欺負回去。”

暇玉在被子裡哭道:「我所有的苦,都來自你!”

錦麟想想,繼續沒皮沒臉的哄:「才不是,既然來自于我,我死了,你該解脫了。怎麼我死了,你卻更痛苦了。可見你這句話說的不對。」硬扯開被子,讓她把臉露出來,錦麟把一隻手遞上去:「來,使勁咬,媳婦你愛咬幾口就咬幾口。”

“……”

錦麟見她不動,特大方的讓了讓:「沒事,別客氣。”

“……”

「嫌硬?」錦麟便指了指自己嘴唇:「咬這兒」說完,湊上去給妻子‘咬’。暇玉使勁打他,恨道:「你這沒心沒肺的!你這沒心沒肺的!」錦麟借話反駁:「我的心在你那,你又不是不知道。」說的暇玉一怔,繼而安靜下來,轉身往他懷裡伏貼:「錦麟......你有的時候對我是真好......有的時候......」

「有的時候怎麼了?”

「懶得細說。你自個知道。”

錦麟把妻子往懷裡攬了攬,道:「和你分開這許多日,我也想了很多。你不就是嫌我脾不好麼,我改就是了。”

“……”

「不信?!」錦麟信誓旦旦的說:「我這兩個月來,可把脾氣磨了不少。你且試試再說!”

「怎麼試?」暇玉狐疑的問。

錦麟道:「你不就是怕說實話,我生氣麼。今天我就讓你看看爺的寬容。來,說吧!”

「這......哪有這樣的。」暇玉擔憂的說:「這不是要我故意說話氣你麼。”

錦麟纏著她道:「我就等著回來見你,讓你看看我的變化呢。別潑我冷水!”

暇玉不情不願的說:「那好吧。”

他自信滿滿的等待考驗。誰知妻子只蹙眉不語,被他看的急了,竟然道:「想不出話說,還是不要了。」錦麟便擰著眉毛,氣道:「怎麼叫你說幾句話這麼費勁!”

暇玉便長歎一聲:「好了,失敗了。”

「......」錦麟不服,虛笑道:「這不算,我沒做好準備,再說我剛才那不算發脾氣。來,來,再來。”

她十分無語,發不發脾氣還得做準備?她想了想:「我把府裡的歌姬都賣了。”

他一挑眉,無所謂的笑:「再買就是了。這算個事兒麼。”

“……伯母曾想把毓澤抱走,用來脅迫我改嫁。”

「什麼?」錦麟瞪眼,一副要吃人的樣子:「那老豬狗敢說這話?!”

「......」暇玉道:「錦麟,你該拿個鏡子在手裡,隨時瞧著點自己的表情。”

錦麟氣呼呼的說道:「這不能算,這就該生氣!這要是都不生氣,就不是人了。就知道他們得有動作,沒想到居然卑鄙至此!」眼一橫,問妻子:「你怎麼辦的?”

「事先拿了下人的孩子替換了毓澤,讓她們脅迫不成。我哪能改嫁!”

錦麟聽了,這才眉開眼笑:「就知道你不能。”

「不過我把大嫂曾糾纏過你的事情給捅破了。”

「......」錦麟一直藏著掖著的,就覺得這件事噁心人,不想被妻子給說了出去。不過他心裡道了一聲忍,硬把火氣壓下去了,眯著眼睛道:「為什麼?嫌我死後名聲‘太好’?”

「伯母想讓大少爺那房過繼毓澤,我想如果大嫂被休,沒有主母撫養,就不能過繼了。便將這件事給說出來了。”

錦麟笑道:「做得好,原來是為了這事才說的。」因他剛才壓下了怒火,瞬間來了股自信,道:「你看我剛才就沒發火吧,繼續繼續。”

“……嗯......我把你留在家的飛魚服燒了......」

錦麟一挑眉,無所謂的說:「燒就燒了,我現在是指揮使,以後得穿薑黃色的麒麟服。”

「還有你的其他東西。”

「......」難怪他剛才想找件換的衣裳都沒有,原來都被她給燒了。錦麟提起一口氣,再慢慢的吐掉,道:「......不怪你,誰叫你以為我死了。再置辦就是了,雖然麻煩點。”

「錦麟......我還是生你的氣,覺得你欺騙我,實在難忍!”

「不都讓你咬我了嗎?」他道。

「不解恨。”

他急了,哼道:「那你還想怎麼著?你就會記仇,我哪年哪月對你說過什麼做過什麼,你記得可清楚了!半點不如你意,你就耿耿于懷!”

暇玉無力道:「又急眼了不是。好了,到此為止吧。」不過他有想改脾氣的心,總是好的,值得鼓勵。她便又溫笑道:「錦麟,你真好,至少肯為我改脾氣。”

錦麟聽的心裡暖洋洋的舒服:「暇玉,我的問題我知道,也想改。那你的呢?你知道嗎?”

她聽的怪異,她的問題,她有什麼問題?



第六十四章

「我的問題?」雖說人無完人,人人都有缺點,但暇玉堅信自己的問題和他比起來,幾乎不值一提.錦麟見她迷茫,便一本正經的指點迷津:「你呀你,心眼太小,有些事過去就算了,你偏放到心裡,隨時記著,有空就拿出來咀嚼,除了讓自己和別人都累之外,還有什麼用?!”

「......」她明白了。他說來說去,就一個意思,她不該記著他的壞,他以前對自己做的那些混帳事最好一筆勾銷,當做沒從發生。暇玉將心中的不滿慢慢沉澱下去,悠悠的道:「錦麟啊,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有些事必須得拿出來說說,吸取教訓,才能過的更好。”

錦麟連連搖頭:「不,不,死揪著過去的事不放,肯定好不了。所以你必須得改,該忘掉的事,一件別往心裡記。”

「比如?」她不服:「我並沒揪住一件事不放啊,你聽過我嘮嘮叨叨連續好幾天說同一件事煩你了嗎?”

錦麟立即道:「比如我詐死這件事,你就耿耿于懷!又哭又鬧的。”

她愕然的反駁:「我從知道你詐死到現在不過才三、四個時辰,這麼大個事,還不許我驚訝一下?這和揪住某件事不放根本是兩碼事啊。」錦麟輕咳一聲:「行,這個例子算我舉的不好。但我要說你這時心裡還記恨我離家時的仇,總沒錯吧。”

繞來繞去,原來目的在這。如果她說記著,就坐實他控訴自己小心眼的說辭了。如果說不記得,那麼就得把那筆債給購銷,以後不能再提了,她的苦算白受了。錦麟見她不吭聲,得意的笑著追問:「怎麼不說話?是不是又在準備翻舊賬了?”

她決定用常用的太極手法,把無法回答甩給愛他,便茫然的問:「你離家時,咱們有什麼仇?”

錦麟早就料到她得這麼問,便借坡下驢,摟著她貼臉,笑道:「沒有,沒有,什麼都沒有。你既然不記得了,那就是沒有了!以後誰都不許再提了!”

「......」暇玉按照習慣,面對他胡攪蠻纏的時候選擇了沉默,但余光瞥見他笑顏逐開的樣子,不禁越想越憋氣。先是詐死,騙她的這麼慘,返家之後卻要求她把舊賬一筆勾銷,憑什麼呀?!這種要求只能女菩薩能做到,她離那個境界還差的遠!她掙開他的懷抱,一股腦的坐了起來,大聲道:「錦麟!」不想起的猛了,頭暈的厲害,她忙扶住額頭,痛苦的皺眉,氣勢較之剛才差了不是一星半點兒。

他亦坐起來,關心的問:「怎麼了?好端端的坐起來幹什麼?”

「我一點都不好。」暇玉揉著太陽穴,對他說:「錦麟,一味掩耳盜鈴,對傷疤熟視無睹是沒法把日子過好的。得好好想究竟哪錯了......」

「瞧吧,又要開始斤斤計較了。”

她嘖嘖稱奇,天地之間然有他這種人:「就許你計較別人的過錯,就不許別人說說你的壞處?將心比心,如果東府的人過來,跟你說發生過的事情都忘記吧,如果你去報復就是小心眼,你怎麼想?”

錦麟道:「哦?那你的意思是,你要報復我了?來吧!”

她覺得自己在對牛彈琴:「我怎麼會報復你,我只是想讓你明白,你不應該因為生氣就傷害你身邊的人,有話有話,就算發怒也得有個分寸。”

他非常沒誠意的迅速點頭:「嗯,我知道,我不是已經在努力的改了麼,你還想怎麼樣?!”

「我當然是讓你變好了。”

錦麟握住她的手,笑道:「難道我現在不好嗎?”

“……很好啊,因為你沒在發脾氣。」她道:「發火的時候嚇死人,一時半會也不想待在你身邊。」後半句,乃無心之言,順口就給說出來了。不想卻正中錦麟的傷疤,他哼道:「說的好聽,你不是討厭我麼,理應什麼時候都不想待在我身邊才對。”

本是負氣的話,可說出來,他自己有一種這就是真相的感覺,不禁愈加鬱悶了。

暇玉覺得還不如對牛彈琴,至少牛沒有這麼脆弱的心靈。她趕緊道:「錦麟,你怎麼能這麼說呢,你看看我,知道你死了哭成什麼樣了,知道你回來了,又有多高興,你都看在眼裡了......你對我多重要,你難道不知道嗎?”

錦麟眼睛一翻:「不知道。”

「......」她恨不得掐他一頓,這死德性真真恨人。她心說慣的你,愛知道不知道罷。重新默默的躺下,不再說話。奈何錦麟等著她傾訴衷腸,見她不說了,立即去纏她:「快說說,有多重要?”

“……”

「快說!你到底交不交代?”

「......」暇玉心中長歎,伸手捧住他的臉,道:「錦麟,你肯改脾氣,我也不能什麼都不做.以前的事情,我就當過去,絕不再提。而且,我還保證對你說真話,夫妻間以誠相待,這個道理咱們都要懂。”

「我沒問題!倒是你......哼!」錦麟一擺手,道:「算了,不說那些了。這兩個月,我什麼都想好了。我給你時間,反正你除了我之外,也不可能對別的男人動情。我用一輩子,用時間也能捂熱你了。”

暇玉十分感動,剛要稱讚他這寬廣的胸襟。不想就聽錦麟又加了一句:「不過,你也得識相點,我等的久了,膩煩了,沒准就去找別的女人了。」暇玉好心情騰地消散了一半,冷冰冰的哦了一聲。

錦麟只是想給她增添一絲的危機感而已,並非真想做什麼,見她似在生氣,忙解釋道:「我就是說說而已。你別往心裡去。”

「我沒往心裡去啊,沒聽到我就‘哦’了一聲麼,並沒說別的什麼啊。”

錦麟立即指出她的缺點:「瞧你,剛才還說要說真話,怎麼又假惺惺的順帶陰陽怪氣了?”

「我哪有?”

他的臉皮向來有城牆拐角厚,尤其關起門來只有兩個人的時候:「押醋了就直說。我不會說你是妒婦的。”

“……”

帳內氣氛十分凝重,錦麟有種不好的預感,慌忙摟住她笑眯眯的哄:「我哪有空去找別人,你一個人都夠折磨我的了。好了,笑笑。」暇玉不買帳:「剛才哭的眼睛疼,腦袋也不舒服,笑不出來。」錦麟挨了盆冷水,仍不氣餒:「我死而復生,你別總哭啊,高興了得笑啊,來,笑一個。”

一提死而復生,暇玉便又氣道:「以後不許這麼搞了,嚇死人了!你自己倒是沒感覺,也不想想周圍的人是什麼感覺。”

「其餘的人?」錦麟道:「除了你,誰能因為我的死難過,一個個彈冠相慶還來不及呢。」他說完,亦是一怔,對啊,這世上除了暇玉,還有誰能為他穆錦麟的死傷心難過?不禁心酸起來,將妻子摟進懷中,道:「嗯,保證是最後一次騙你。”

暇玉被他摟在懷中,終於體會到了這麼多日以來離她而去的安全感。

這時聽到外面有動靜,錦麟便放開暇玉去查探情況,暇玉聽門口有人說話,接著見丈夫抱著兒子走了進來,忙激動的半跪在床上,伸開雙臂去迎:「澤兒——快給娘抱抱。”

「噓——睡著了,別吵他。」錦麟最惦記的是暇玉,第二惦記的是自己的寶貝兒子。現在確定排在第一的那位沒事,注意力自然就放在兒子身上了,他坐到妻子身邊,一起瞧這睡的正香甜的小傢伙。不想這時,毓澤大概是感受到了父親的氣息,微微睜開了眼睛,然後憋著小嘴就要醞釀哭聲。暇玉便忙孩子從丈夫手中過來,哄了起來。

不管怎麼說,自己總算平安到家,與妻兒團聚了。錦麟倒在床上,長長出了一口氣。周聃已經倒了,鄒公公自然有別的公公對付他。就剩下老仇人東府那邊了。不過不著急,先讓他們體會刀懸在頭頂的滋味。



一朝天子一朝臣,文臣或許還能出個三朝元老這種命極好的老狐狸,但在錦衣衛指揮使這個位置上,只能坐到當朝天子駕崩。於是,太子成為皇帝后,立即就革掉了周聃的指揮使職務,給了早就許諾的穆錦麟。能坐到指揮使的人,貪贓枉法的罪狀是不難找的,穆錦麟沒費吹灰之力就搜集了大罪十條,把前任周指揮使給下了大獄。

每日每夜的從周聃口中拷問出了先帝朝的秘密後,周聃本人,便再無任何價值。這種人物,神秘的死在詔獄是最好的處置辦法,而穆錦麟,正打算這麼幹。

穆錦麟背著手站在牢房外,透過欄杆看周聃,裝模作樣的歎道:「事情走到這一步,真叫人難過。想想當初咱們還曾數次同席飲酒,你還曾親自祝賀我新婚......」

周聃被仰面朝上綁在一條木凳上,動彈不得,他用僅剩的力氣罵道:「穆錦麟——你不得好死——」

錦麟撇了撇嘴:「不得好?哈哈,做咱們這個的,不得好死不是太正常了嗎?」他一招手:「李千戶,你在這看著送周聃上路。”

李苒一拱手,道了聲是。繼而冷笑著看周聃:「幸好你當時肯留我一命,我才能活到今日,給大人送行。」周聃氣的哇哇大叫,可惜無濟於事。這時錦麟對周聃笑道:「我記得當初我離京師,你曾送了我一盒胭脂,我一直記得你對我的好意。所以,今日我就‘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還你一百盒,叫你帶著上路。”

周聃驚恐,余光瞥到幾個獄卒走了進來,端著一託盤的胭脂盒,然後盡數打開倒進水盆中,攪合成糊狀,便有行刑的校尉拿了黃表紙在那盆子浸濕,來覆他的臉。周聃這才知他們是打算這麼一層層加蓋紙張,生生的悶死自己。

錦麟冷笑一聲:「好好享受罷。」拂袖而去。他翹腿在外面斟了半盞茶的功夫,李苒來報:「回大人,人已死了。”

他微微頷首:「他的家眷呢?”

「發配的已起程,罰入教坊司的女眷,昨個也都送去了。”

錦麟撂下茶盞,起身向外走,吩咐道:「把周聃的屍體找個地方埋了。”

「是。”

這時錦麟停下腳步,回頭對李苒道:「皇上要太醫院派御醫去淩州的事,你可知道?”

「屬下知道。」李苒略有耳聞。自太子繼位成新帝,漢王便在封地中龜縮了起來。正月時漢王妃誕下一子,皇帝乙太後要見皇孫為名,要漢王妃和小世子進京。結果漢王推辭說,王妃和世子一齊染病,不能進京。皇帝便下令派御醫去淩州給王妃和世子瞧病。

錦麟微笑:「我要你把兩個人加在派去淩州的人員當中......」



自穆錦麟詐死回來,暇玉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早就超負荷的身體亦垮了,著實臥床養了一些日子。錦麟自然是晚上守在她身邊。不過漸漸的,錦麟就受不了了。這一日見她生了困意,就起身要走。暇玉拉住他的手:「去哪兒?”

「房。”

「有公文要寫?”

「沒。”

「那去房做什麼?”

「......」他道:「免得在這裡保持不住。對你用強。”

毫不遮掩自己存了歹念,隨時會化身野獸的危險。暇玉不知自己是該欣賞他的坦然,還是提防他的危險性。她想想,鬆開他的手,叮囑道:「現在天還涼,注意別受風寒。”

其實錦麟就是說說,不想妻子倒很實在的真把他往出推,他氣的瞪眼。不過馬上又把怒火咽了:「那你好好歇息罷,好-好-休-息......」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中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的。

到房不久,外面就下起了雨,雨勢頗大,狂風驟雨更顯得他一個人縮在這房的小榻上分外可憐。

不如明天叫人搬個正經的拔步床來得了,說不定以後還得過來住。說沒怨氣,是不對的。但這次是他自己要求出來的,總不好半夜再跑回去。歸根結底的錯都是暇玉的錯,她當初纏著自己不讓自己走的話,自己哪能在這兒受苦。

錦麟根本睡不著,清醒的能數清落在屋簷上的雨點的聲。

午夜以後,雨變小了,稀稀拉拉的敲打著屋簷,一下,兩下......

吱嘎——

門被推開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色中,分外刺耳,來人顯然一驚,動作了停了一會,才慢慢將門關好,悄步向他走來。錦麟驚喜抿嘴偷笑,但故意面朝裡側臥,動也不動。等那腳步到床邊了,他眼也不睜的問:「你來幹什麼?”

「想你了。」回答的十分直接。

「但我不想你。”

“……”

錦麟心裡捏了一把汗,有些後悔自己的話,假如她這麼走了,他可怎麼辦。而這時就聽妻子頗有怨氣的道了一聲:「少廢話!外面好冷,凍死我了,快叫我進被窩去。」接著被子被掀開,溫香軟玉般的身子挨著他躺下了。

她的身體在外面的夜色中染了一層的涼意,這會緊緊靠著他取暖。錦麟向來得寸進尺,尤其剛才說了那種話,妻子不僅沒走,還鑽進被子投懷送抱,於是眼珠一轉,故意逗她:「我都說不想見你了,你怎麼還不走?”

暇玉無語,心說真受不了這廝:「行,那等我暖和一會,我就回去,行嗎?”

錦麟鬧彆扭上癮了:「如果我說不行,非得現在就讓你走呢?”

「......」這種時候,撒嬌無疑是最好用,最見效的辦法。她從後面摟住他的腰,哼哼唧唧的說道:「不行也得行,你捨得我受凍嗎?」錦麟最吃這套,心花怒放之余調轉身體,面向她,把妻子的溫暖柔軟的身體擁進懷裡:「你來看我,我哪能趕你走。”

她過來,就是來溫存的,兩人皆心知肚明。

尤其是錦麟,血氣方剛的人,忍了這麼多天,早就到了極限。覆蓋住她的唇,撬開口舌頭擠進去。手也不閑著,動手去解開她的衣裳,他才發現,她的衣服只是抿著的,手指一挑便都敞開了,幾下將她剝淨,一隻手抬起她一側的腿,露出讓他渴望進入的通道,另一手大力揉弄她滑膩的胸部,讓她的身體在他進入前,做好迎接的準備。

感到他的頂弄,她傾身迎合,包裹住他前端的一部分,在他耳畔,啞聲誘著,「你還要讓我等多久?”

幾乎隨著她的話音落下,他健腰用力,進入她的身體。她瞬間失神,將臉埋入他脖項,不住的呻吟著。這幾個月沒碰她,她那又緊了,果然是年紀小的原因,生過孩子仍舊能恢復如初。

漸漸適應了他的進出後,她開始主動迎合他的節奏,這讓錦麟莫名欣喜,停止對她軟雪的吞咽,道:「喜歡?」她身子被撞的一蕩一蕩的,連帶著聲音亦支離破碎。不過從這軟綿綿能掐出水來的嬌|吟中,喜歡二個字他還是聽得出的,恨不能全部精力毫無保留的都給她,讓她徹徹底底的才好。終於他感到她的內壁陣陣緊縮,隨著她的痙攣,一起到了巔峰。

她的碎發被汗水黏在臉上,她用小手指劃到一旁,粗喘著。錦麟怕她涼著,用被子將兩人裹住,對她笑道:「玉兒,你可真是個寶。”

「錦麟......」

「嗯?”

「我還要......」

他一怔,立即求之不得的翻過她癱軟的身子,讓她跪在榻上。他知她的耳垂敏|感,便用舌尖勾纏著挑|逗著,又向下吻她的光潔如絲的脊背。等她和自己都準備好了,才頂了進去,慢慢律|動。過了一會,暇玉有些後悔了,這個姿勢對她來說太過吃力,隨著撞擊體力越來越少,更加她擔心的是,錦麟似乎想好好的鬧上一晚,不會善罷甘休。

「錦麟......錦麟......夠了,不要了......」

他吻她的肩頭,對她的要求置若罔聞。這種事,哪能說來就來誰走就走,既然她肯開口,他就得滿足她。伸出手探到她前面去揉她的花核,喘聲問道:「你說什麼?」暇玉哪裡受得了這個,雙腿麻軟再支撐不住,伏在榻上哭唧唧的哀求:「錦麟,我不行了......你......嗚......」胳膊被向後拎起。

他的胳膊環住她的肩膀,讓她挺起身子好迎接他的吻。他封住她的唇,不叫她出聲,由著性子欺負她,直到盡興了,才放開她。

暇玉嗓子都啞了,歇了好一會才緩過勁來去找錦麟算帳,使勁捶他:「我不是叫你停下了麼。”

錦麟十分冤枉:「是你開口說要的,我按照你說的做也有錯?你到底講不講理?”

暇玉也覺得丟臉,畢竟是自己開口在先,結果半途受不住,想要臨陣脫逃的。她咬著唇,不知該怎麼回答。錦麟嘿嘿壞笑了兩聲:「這叫自作孽不可活。」涎著臉貼上去,逗她:「還想要嗎?」見她不得,不停的追問:「還想嗎,還想嗎?好玉兒,快說。」恨的暇玉,就要穿衣裳走人,錦麟趕緊把人撈進懷裡,笑著哄:「好了,我不說了,明天還要早起,睡吧。”

早上起來,錦麟沒皮沒臉的繼續逗她:「好玉兒,咱晚上還要嗎?」直氣的暇玉狠咬了他一口,他才閉了嘴巴,不拿這個說笑了。

錦麟剛走不久,暇玉就接到了一封,來自吳家的家。她心說奇怪,家裡那邊一直太平無事,今天是怎麼了,還特意送了信過來。拆開一看,暇玉兩眼都直了。等看完了,她把信折好,攢著怒氣等錦麟回來。

錦麟回來時,一路想著昨晚的事。她對情事主動多了,真是個好兆頭,今晚要再接再厲。不想進門一看,就見妻子繃著臉坐在桌前,見他來了,眼中的不悅更濃了。

錦麟故意笑問:「怎麼了?誰惹你不高興了?”

「我娘來信了,說我爹病了。”

他假惺惺的說:「要不要緊?”

「是心病。」暇玉垂著眼眸道:「因為我大哥被派往淩州給漢王妃與小世子瞧病......而一同去的人,還有遲德航遲太醫。”

「哎呀,真是冤家路窄。”

暇玉瞭他一眼:「錦麟,是你做的嗎?”

他無辜的道:「當然不是,你不信我?”

她把信攥在手裡,心說信你?我倒是想信,但是怎麼看,你穆錦麟怎麼可疑!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10 P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1-20 03:43 PM 編輯

第六十五章

他在她眼裡是頭號嫌疑人,哥哥好端端的被外派淩州,還和冤家遲德航一併同行,如果不是整人,怎麼如此湊巧:「在今天我跟你說之前,你不知道這件事嗎?”

他很坦率的承認了:「知道

暇玉被他的回答震驚到了:「你居然知道?那,那你為什麼不阻止他們把我哥派去淩州,跟他一起去的人當中有遲德航遲太醫,遲家和我們家有多大的仇恨,你又不是不知道!”

錦麟不但不安慰妻子,反倒繼續揭示吳澄玉面對的危險:「我當初之所以詐死去南京保護太子,就是怕漢王派人在回京途中對儲君不利。現在皇上要收拾他了,要他把妻兒送到京師做人質,他推辭說王妃和小世子病重,皇上才千里派御醫去問診,一探虛實的。所以......」

暇玉聽了,上下牙床直打哆嗦:「如果發現王妃和小世子沒病呢?”

錦麟坐下,撐著下巴歎道:「逼急了,就地起兵也不一定。”

「我是說御醫們的下場!」暇玉急道:「漢王會不會對他們動殺機?”

「誰知道,一句話的事兒。”

暇玉被他的淡定氣的發暈,嘴巴微張半晌才合上,拽著他的衣袖道:「錦麟,你應該阻止,不讓我大哥去淩州。現在可怎麼好?你快點想想辦法把他調回來啊。」錦 麟慢條斯理的說道:「為什麼,我巴不得他吃點苦頭。他上次來這攛掇你那件事,我可都記得。既然做大夫每天就尋思害人,那麼叫病患害死他,不是正好麼。”

如果一個人壞的理直氣壯,那麼和他理論的人反倒底氣不足起來。暇玉喝了口茶潤喉,才艱澀的說道:「你怎麼能這麼想?他就算得罪了你,但他是我哥哥,是孩子的舅舅,你也不能坐視他去送死啊。”

「我能。」回答的言簡意賅。直氣的暇玉七竅生煙,心說蠻不講理到這地步也是一種境界了:「他死了,我爹娘怎麼辦?吳家怎麼辦?”

「管我什麼事兒?”

「......」暇玉緊繃嘴角,抑鬱了很久,才道:「我大哥有個三長兩短,我爹娘和我都會非常難過。我傷心的話,難道也和你沒關係嗎?」她居然需要解釋這種混帳問題。

「那我就更不能管了。」錦麟哼道:「你可真是個好妹妹,為了救他,你嫁給我,現在又因為他,你來求我。難道你要照顧他一輩子?一想到以後還得有麻煩事,那他趁早死了得了。”

暇玉只覺得心裡堵了一塊石頭,壓抑難受。她盯著他,沉吟了一會,心說道穆錦麟和正常人不太一樣,不能和他置氣,得慢慢講道理:「但是親戚之間就是這樣,遇到困難互相説明......」

錦麟面無表情的說:「他沒幫過我,我也不想幫他。自己倒楣被挑選去了淩州,怪誰。”

「......」她說的口乾舌燥,心裡繼續安慰自己,他是習慣把外人都當做敵人了,便道:「錦麟,你既然有能力,就想想辦法把他叫回來吧,先不說一路上怎 麼受遲德航的刁難,到了淩州,更是兇險萬分。你就算怨他,可也得掌握火候啊,你哪怕打他一頓也行,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人往火坑裡掉呢。”

他哼笑:「我又沒害他,在一旁看個熱鬧都不行嗎?”

這廝看來是鐵了心的為難自己的哥哥,說理這路是走不通了,那就來軟招吧。暇玉眼圈一紅,哀哀的說道:「他當初說那些話,本意是為了我好......再說,他就是嘴上說說,不是沒付諸行動嗎?”

「哎呦喂,他要是付諸行動,你以為他還能活到今天?」錦麟冷笑道:「你可別忘了,他早先就把齊禦史給治死了,又起過害我的念頭。都說醫者仁心,他呢?一想 到這麼可怕的人居然在太醫院供職,混個十幾年說不定就能給皇帝把脈,我一想就冒冷汗。他這次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看倒是老天爺看不過去,為民除害。”

你這種禍害都活著,我大哥憑什麼不能活下來?!暇玉軟聲求道:「為了我,你就行行好,救救我大哥吧。”

「就是為了你,才不行。你想啊,他總在咱們中間挑事,看不得咱倆好。他下次指不定出什麼主意來攪合,還是死了安全。”

暇玉聽他論及哥哥生死,說的風輕雲淡,差點氣的背過氣去:「他不是外人,是我哥!你就不能將心比心嗎?”

「將心比心?那咱們就比比看。他今天打定主意,非得把她這股愛講道理教訓他的苗頭打壓下去不可:「如果我要你原諒大嫂陷害你,要你原諒伯母強行抱走咱們的孩子,你怎麼想?假若今天被派去淩州的人是和我有仇怨的靜宸,你也想把他弄回來嗎?”

“這……”

「不想吧。那為什麼我的親戚遭難,你就能熟視無睹,你的親人遇到危險,我就得必須出手相助?”

「......」暇玉道:「你不原諒東府那邊的人,可我從沒怨過我大哥。”

「哦,那麼我原諒了,你就能原諒張氏陷害你清白的事?假若那天事發後,我不是站在你這邊,而是叫你原諒他們,說親戚之間以和為貴這些混帳話,你就能聽我的,不記仇了嗎?不能吧,別裝聖人了。」錦麟理直氣壯的說:「所以,我不聽你的,記恨你大哥,不是很正常嗎?”

暇玉被他給繞暈了:「你恨他......是有理由......可......」

「可是什麼?將心比心,假如有一個人,誰呢,就李苒吧,李苒曾想害你生不了孩子,還攛掇我說要我納妾,理由麼,也是為了我好,怕我只守著你一個人受委屈。結果你發現他遭難了,你是幸災樂禍看熱鬧,還是出手相助?別跟我說你會偉大到伸出援手,你就不是那種人!”

一席話聽下來,暇玉幾乎被他擊敗:「錦麟......你真的,只是袖手旁觀而不是你......」

錦麟皺眉:「我一早不就跟你說過了麼?敢情你真不信!”

「我只是覺得你......受了冤枉,沒像平常那樣發火......有點奇怪。”

「我都說改脾氣,儘量不發火了。真是,我發火,你嫌我,不發火,你又奇怪,真難伺候!”

「......」暇玉是絕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哥哥罹難的。道理說不通的話,那麼只好不講道理了。撒潑耍賴這招還是跟穆錦麟學的,此時也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 人之身。她咬著粉嘟嘟的嘴唇,從後面抱住丈夫的脖子,臉貼臉的撒嬌道:「錦麟,我大哥的確做的不對,你該恨他,但他是我哥哥,你就看在我的份上,救他這一 回吧,哪怕你回來打他一頓也行,千萬別叫他去送死啊......他有個三長兩短,我還能過好嗎?”

錦麟心裡想,早撒嬌不就完了,非要磨磨唧唧的和他講一堆大道理。

「你最能強人所難......」

「我還能強迫誰,也就能強迫你,除了你之外,還有誰肯聽我說話?」暇玉擔心大哥,眼淚並不是假的,一闔眼就流了下來:「錦麟,你是錦衣衛指揮使,我大哥只是個小小的御醫,你何必跟他一般見識呢。蚍蜉哪能撼動大樹?”

“……”

「我代他向你求情,錦麟,你就原諒他吧......嗯,好不好?”

他任妻子軟聲軟語的抱著他求情,等聽的心情舒暢了,才一哼:「好吧,我想想辦法,爭取在他到淩州前把人叫回來。」說完,拿開她挎在自己肩上的手,起身道:「回來後一直說話,衣裳都沒來得及換。”

暇玉立即伺候他脫掉麒麟服,從丫鬟手上取來常服伺候他穿上。錦麟知道她在獻殷勤,不過並不介意,而是喜滋滋的享受著。他抬起她的下巴,笑道:「暇玉,你看 一撒嬌,我就束手就擒聽你的了。所以呢,以後你啊,遇事就別唧唧歪歪的講些空泛的大道理了,直接跟你說,爺不吃那套,爺吃......」在她唇上印了一 下,笑:「你嬌滴滴的撒嬌。”

錦麟雖喜愛暇玉,但有一點,他一直不甚滿意,就是妻子似乎總是在時有時無的給他講大道理。

「......」暇玉明白了,他就是喜歡高高在上的感覺,想達到目的,必須得求他,其餘的辦法,比如正常溝通,對他無效。而且他也察覺到她想影響他,而他的答案,剛才已經給出了。

他怕自己說的還不夠明白:「暇玉,你以後只為我跟澤兒操心就行了。你都嫁人生子了,吳家還把著你不放,到底想怎麼樣?”

「誰讓我高嫁了,夫君您位高權重,他們遇到苦難,第一個自然想到來讓我辦法。”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吳家這盆水到底能不能潑乾淨了?”

暇玉道:「我大哥的事,對你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又不能累到你,你就當做個人情送給我們,不行嗎?”

他酸道:「送給‘我們’?你這盆水還真是黏在盆底上了。”

「送給吳家,還有我,統稱我們!」暇玉沒好氣的說:「別挑毛揀刺的,行嗎?”

錦麟在抬杠上還沒輸過,老毛病又犯了,一瞪眼凶道:「不行!你能怎麼樣?!”

「我能怎麼樣?你發脾氣,我就忍著唄。」暇玉輕歎:「我還能怎麼樣。就這操心的命......」

他道:「誰叫你愛操心了,不管這閒事,不就沒這事了麼。”

閒事?她凝眉瞪他,不過很快就勸自己說。不要斤斤計較,他既然都答應幫忙了,沒必要再糾纏。

晚飯後,錦麟沐浴完畢,坐在床上讓妻子給他細細梳發。他濕滑的髮絲繞在她臂彎上,涼絲絲的。她一邊梳發一邊說:「錦麟,你自回來,還沒去東府那邊吧,什麼時候去看看?”

錦麟道:「哼,讓他們先擔驚受怕去吧。我收拾他們之前,讓他們自己先嚇嚇自己。”

“……你準備怎麼做?”

「沒想好。”

「真的?想好了,可告訴我,別瞞我。”

「我什麼時候瞞過你?”

「......」暇玉只盯著他不說話,一切盡在不言中。

錦麟心虛理虧,忙改口:「沒必要的事,我是不會瞞你的!”

她這才斂回目光,繼續專注于他的髮絲,給他梳發。錦麟這時忽然道:「你爹病了,咱們去看看他吧。」暇玉一聽,手中一滑,就聽錦麟呀了一聲,道:「你輕點!”

「我爹病了......你就別去看他了。」嚇的更重,就麻煩了。

「你這叫什麼話?老丈人生病了,做女婿的帶點東西去探望,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暇玉道:「你這麼忙,還是別去了,我寫封信告訴他,說你答應把我大哥叫回來,他的病就能好。”

「那不如我親自去,當面告訴他,說不定你爹立馬就能下床大跳了。”

「叫他慢慢休養好了,那麼突然的痊癒,未必是好事。”

錦麟回頭笑道:「那幾日澤兒多虧他們照看了,我理應去當面感謝。再說,我這個女婿死而復生後,還沒拜見過泰山大人,總得面見一下,讓他們確信自家女兒沒守寡,才能叫他們放心。”

他說的句句在理,暇玉不好反駁,只能依他:「也行。”

熄燈就寢後,錦麟讓妻子躺在自己臂彎裡,和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我現在才覺得過的日子,有點像人的了......」

暇玉知道他的隱含意思是,有了妻兒,家庭圓滿幸福,便道:「總算安定下來了。”

錦麟拖住她的腰,把她抬到自己身上坐下,邀功般的說:「我最近脾氣改了不少吧。”

暇玉不想打擊他的積極性:「嗯。你是怎麼做到的?”

「每次想要發火,就回憶一下叫自己鬱悶的事。」錦麟一邊褪掉她的褻褲一邊說:「比如......你不待見我之類的。”

又來了,自怨自艾。這是要糖吃。暇玉感覺到他下面的膨脹,幫他褪掉褲子,然後扶住他的分|身,慢慢的坐了下去。

「嗯......」隨著灼|熱的推進,酥人的低吟忍不住從口中逸出。

她最近的確主動了許多,但缺點是愛半途而廢,中途落跑,為了防止她這點。他扶住她的腰肢,給她力氣,説明她上下移動身子。果不其然,到了緊要關頭,她又不 行了,哭哭唧唧的求饒,說沒力氣了,說保持不住了。錦麟正在緊要關頭,便坐起來,翻身將她壓在身下,用力搗弄,終於盡了一波春潮。

錦麟伏在她身上喘氣,過一會緩過來笑道:「哪有你這樣的人,每次都勾|引別人,每次都想中途逃跑。”

暇玉滿面潮紅,恨道:「行,沒下次了,以後我躺平隨便你。”

錦麟趕緊去嘬她的嘴:「別,隨你勾|引。爺定力差,保證你一勾就走。”

“……”

見她不說話,他往她身上黏,笑眯眯的說:「別手下留情,盡情勾|引。」弄的暇玉苦笑不得,使勁推他:「行了,別鬧了,都什麼時辰了,你明早起不來,挨駡可不賴我。」錦麟明早確實有好些事要做,摟過她深吻的親熱了一番,才甘休。



吳敬仁聽聞穆錦麟要來,差點把心臟嚇的吐出來。自從沾上穆錦麟這個閻羅王,他們家上下就沒得好,先是自己遭受了牢獄之災,繼而是澄玉被遠派淩州,而自己急火攻心之下,臥床不起。

他居然還要再登門。吳敬仁躺在床榻上,有一口進氣,沒一口出氣兒的道:「做同知時就夠嚇人的了,這回沒死,反倒成了指揮使,這還了得......哎呀呀,哎呀呀,夫人吶,你派人去看看他們到了沒,我好起來迎這閻王爺。”

方氏道:「他們是來探病的,你既然病了,躺著才對。起來算怎麼回事!”

吳敬仁擔心的問:「他不會怪我這草民無禮吧。”

「他好歹是你女婿,你拿出點長輩的架勢來罷。你就能呵斥澄玉,見了穆錦麟,嚇的跟耗子見貓似的。”

「澄玉......」提到兒子,吳敬仁忍不住老淚縱橫:「也不知姓遲的,一路上有沒有為難他......太醫院那麼多吃乾飯的老家夥,派誰去不好,偏派他 這個新進去的醫士......除了遲德航那廝,我在那會,與人為善,沒得罪過誰,是誰偏跟我過去,為難我們澄玉啊......」

這時丫鬟來報,說小姐和姑爺的馬車到門口了。方氏便對丈夫道:「行了,別唉聲歎氣了,人來了,我去迎迎。」說完,給丈夫掖了掖被角,起身出去了。吳敬仁如臥針氈,恨不得現在找了地縫鑽進去逃走,以防見穆錦麟。

他是給先皇好過脈的,面聖都沒這麼緊張過。

面聖只需把龍脈,說完脈象,和其他的御醫開藥方就行了。但是見穆錦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來。

詐死都做的出來,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正想著,就聽門響動,他趕上閉上眼睛。這時就聽妻子輕聲道:「你爹這病,受不得驚,說話都輕些。」接著是女兒的聲音:「爹,你好些了嗎?我哥的事,你別擔心了,錦麟答應說,他會想辦法。”

吳敬仁微微睜開一隻眼睛,見穆錦麟果然活生生站在床前,沒穿錦衣衛的飛魚服,而是著官員常服:「你們來了......穆......女婿,你果真沒事,當初聽人說你安然無恙的回來,我還半信半疑......」

錦麟道:「您放心,大哥的事,我聽暇玉說了,我已經派人去走動了,這兩天就能得到信兒。”

吳敬仁喃道:「好女婿,好女婿......還是你能幹啊......」眼神飄忽,不和穆錦麟的做接觸。

錦麟這時對方氏和暇玉道:「我想單獨跟泰山說幾句話,不知能否行個方便。”

暇玉一驚,他在家時可沒說有單獨談話的戲碼。她和母親面面相覷。

「啊......這個,行,你們翁婿說著,我和暇玉去那屋說話。」方氏強笑道,朝女兒使了個眼色。暇玉擔心的看向父親,想對錦麟說你千萬別嚇唬病人。但話到嘴邊,考慮到父親的顏面,忍下沒說,隨母親走了。

母女兩人另到了一屋說話,才一坐下。方氏就拿了帕子拭淚道:「好歹有你們,要不然你大哥的事,還不知要怎麼解決。”

暇玉雖然懷疑是錦麟從中使壞,把大哥派往淩州,但沒有真憑實據不說,也不能把猜測告訴母親。她柔聲安慰道:「娘,對錦麟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您應該早點告訴我的。”

「是你大哥不讓說。等他走了,你爹病了,我才忍不住告訴你的。」方氏苦澀的說:「再說,那會女婿剛回京師,我不知道你們那邊什麼情況,不好打擾你們。”

暇玉覺得母親這麼說太見外了:「娘,以後碰到事了,就跟我們說。錦麟現在是指揮使了,好些事,對你們來說,或許難辦,但對他來說,易如反掌。」她忽然想起了什麼:「我大哥和楊家的婚事......」

「唉,楊家在女婿遭貶謫的時候,就不講情理的退婚了。那時候,咱們家也擔心自身難保,沒和他們糾纏,就允許退親了。”

暇玉心裡不舒服,到底是把大哥連累了。

此時,方氏歎息,眼神別有深意的看著暇玉:「娘問你一件事,你們和梁安侯府最近可有往來?”

暇玉搖頭:「沒有,怎麼了?”

“……女婿回京之前,曾有人找你二叔說和,說梁安侯的嫡子想納你美玉姐姐為妾。”

「什麼?”

「噓——」方氏擺手,示意女兒小聲些:「你祖父還不知這事呢,一會你和女婿去看他,千萬別提。”

暇玉倒是不擔心祖父知道,她十分擔心穆錦麟知道。

既然是錦麟回京之前的事,那時候他離京已久,恐怕這件事他真的不知道。不管那個嫡子是誰,要納她堂姐為妾,估計叫穆錦麟知道,他必然引發不好的聯想。



第六十六章

「那二叔答應了嗎?”

「當然沒答應」方氏道:「你堂姐去給你丈夫的堂兄弟做妾,怎麼想怎麼彆扭。幸好你二叔跟我和你爹想的一樣,就回絕了。不久之後,女婿就回京了,這件事他們 再沒提過了。唉,你美玉姐姐,這兩年身體好點了,你二叔也動過給她找個人家嫁了的念頭。可從沒存過給人做妾的想法。她那身子骨,做人家妾室,受人刁難,一 兩年不就完了。”

暇玉松了一口氣,幸好回絕了,否則出現自己的堂姐給東府的做妾的尷尬局面,可怎麼應對。走動不是,不走動也不是。而且那個嫡子,若是穆靜宸......想想那場面,直教人起雞皮疙瘩。既然回絕了,那就別讓錦麟知道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有合適的人選嗎?”

方氏止不住的歎氣:「要不說麻煩呢,她年紀到了,身體再不好,總得嫁人罷。要不然死後連個墳塚都沒有,孤零零的單葬在荒郊野外。可她那樣的,誰家能娶個整天喝湯藥需要伺候的兒媳婦。小戶人家養不起,大家大戶又不看上她。可給你二叔和二嬸愁死了。”

暇玉聽了也跟著犯愁:「唉,要是夫婿挑選不好,她嫁過去活受罪,還不如不嫁。”

這時方氏眼睛瞄了眼門外的方向,小聲問女兒:「女婿跟你爹要說什麼?你知道嗎?你爹本來就膽小,又生著病,可別嚇到他。”

「......」她苦笑:「不能,錦麟有分寸。”

「有分寸,能做出詐死的事嗎?你跟他說你受的苦了嗎?」方氏念及穆錦麟的所作所為,忍不住抱怨:「你得跟他說,他知道了,才能心疼你。”

「嗯,嗯,我說。”

「嘖,你這孩子!我是為你好,男人啊,你不跟他挑明瞭說,他永遠不懂女人受的苦!有些事該說就得說。別以為你生了兒子,就萬事無憂了,你得討好他,籠絡住 他的心。女婿現在是錦衣衛指揮使了,多少人想巴結他。送銀子送女人的排成隊!是男人就改不了吃腥,趁他心還在你這兒,你抓緊時間再生個一兒半女,把正妻的 位置坐穩!”

暇玉道:「澤兒還沒滿周歲呢......」方氏打斷她:「你三年抱倆才行,等他過兩天對你的新鮮勁兒過了,恢復本性了。你想抱都抱不上。假如你有三個兒子,你看看什麼樣。任他納妾納出花兒來,也不能撼動你的地位!”

「......」看來母親是對穆錦麟秉性持悲觀態度了:「這......」

「這什麼這呀!我告訴你啊,千萬別信男人那套鬼話。你爹什麼樣你也看到了,裝的像那麼回事,其實呢?背著咱們做了多少噁心事!女婿暫時對你上心,你千萬別樂的找不著北了。等他膩味了,繼續去花天酒地,你哭都找不著調!一個兒子不頂用,再來兩個三個都不嫌多!”

暇玉覺得很有必要對母親解釋一下:「找不找其他女人,主要看定力。男人都好色,可責任心若是大於尋歡作樂的心思,就能忍得住。」老爹那類的,純屬沒責任感沒責任心所致。

對於方氏來說,這套責任心論太難以接受了:「什麼心?”

「沒,沒什麼。娘,我知道了,回去以後呢,儘量生——生——生——」

生什麼啊,一個就夠要命的了。

這時聽到丫鬟瑪瑙在外道了聲‘姑爺’。暇玉便知道錦麟來了,起身去迎他。見他神色如初,想他在父親那併發生口角,笑道:「爹聽你親口說會救我大哥,心情好點了沒?”

「嗯,好多了。」錦麟道:「該說都說完了,咱們回去吧。”

「哎?其他人還沒見呢。」至少她想看一眼美玉姐姐。

他直接說:「我不想見,走,回去罷。”

“……”

方氏見這氣氛不太對,馬上在中間勸道:「暇玉,你爹還要養病,我得去伺候著,其餘人也一個個都忙著呢。你們要是有事就回去吧。」暇玉縱然心情不順,可知道拗不過他,只得心不甘情不願的道:「娘,那我和錦麟走了,改天再回來看你們。”

方氏笑呵呵的送他們出門,趁錦麟不注意,一個勁的朝女兒用口型說:「記住,多生。”

暇玉裝聾作啞,豎起耳朵:「啊?」搖了搖手錶示沒聽清楚,就上了馬車。錦麟頭靠在車壁內閉目養神,暇玉便拽了拽他衣袖,讓他睜開眼睛:「錦麟,你跟我爹說了些什麼?”

他笑了笑,張開一隻胳膊,朝她道:「過來,給我抱抱。」暇玉便很乖的靠在他懷裡:「想不到你們之間還有話說。”

「我跟你爹說,讓他們不許有事沒事的給你寫信,他們到底把沒把女兒嫁給我。”

暇玉幾乎要從他的懷抱彈開,錦麟早有發覺,環抱住她,笑道:「暇玉,你說,你是誰的?”

“……”

「說說」

「......」她惡狠狠的說:「你的!”

「你這什麼口氣!重新說。”

「......」暇玉偏不出聲。錦麟冷笑道:「不說是吧。」說罷,就去搔她腋下,直弄的暇玉扭動身子連連求饒:「快住手,別鬧了。」錦麟聽了才罷手,把她攬在懷裡,按了下她鼻尖,笑的能甜出蜜來:「你只能聽我的。”

進了街巷,就看到穆府門口停了好幾輛馬車,不用說來人自然是找穆錦麟。才一下車,闌信就靠上來,和錦麟低語著什麼,而錦麟聽的嚴肅,直道了一句:「帶我去見他們。」便跟著闌信走了。

暇玉對他公務上的事,歷來沒興趣,自己回到臥房去見兒子,看著白白胖胖的特別招人喜歡的毓澤,暇玉油然而生一股做母親的成就感。繼而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把澤兒教育成才,就算不成材,至少不能像他爹。

他爹......其實他爹還是有優點的,這麼說不完全對。

嗯,至少某些方面不能像他爹。

等了一會,錦麟還沒回來。暇玉坐不住了,向客廳走去,準備去看看。剛一到客廳附近,就聽到嗚嗚嗷嗷的哭泣聲,暇玉心說這是怎麼了?不知道的以為穆錦麟又死了呢。這是她見闌信走來,把他叫過來,低聲問道:「什麼人在哭,這是怎麼了?”

「回夫人,是工部蘇侍郎帶著兄弟兒子來求老爺,求老爺網開一面......具體的,奴才也不知道。」說完,一拱手,連連後退,溜了。

蘇家?暇玉記得首輔就姓蘇。她挑挑眉,心說升職了,果然水漲船高,連蘇家人都親自登門找他了。既然他有這麼大的權力,那送給鄒公公的浮香能不能要回來?她並沒聽他說過鄒公公倒臺了之類的話,可見鄒公公還在任上,可能失勢,但還沒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等著吧,早晚有那麼一天,能把浮香要回來。暇玉篤定這點。

錦麟回來時,臉色很難看,見大男人痛哭流涕,心情糟糕是一定的。一直到了晚上就寢,他臉色還是不大好。暇玉便貼過去抱住他,柔聲問:「錦麟,究竟怎麼了?跟我說說吧。”

錦麟道:「關心我?”

「我冷,靠著你緩和。”

他輕聲壞笑道:「我也冷。」手探進她中衣裡握她的軟雪,揉弄了一會,又去褪她的褻褲,然後以一種十分痛苦的口吻道:「不行,還是冷。」暇玉就聽他一口一個 冷的叫著,不禁問道:「你哪冷?」誰知話音剛落,他就一挺身進到她身體內,笑道:「現在好了,不冷了。還是這裡暖和。”

「......」忍著身下的酥|麻感,她哼哼唧唧的說:「你怎麼有那麼多鬼主意。”

「不喜歡?”

她不說話。錦麟便俯身吮她的嘴唇,耍賴般的說:「我這麼好,你就喜歡我吧。」說者無心,他現在更專注兩人的情|事,等春潮湧過後,抱著妻子睡了,再未提這句話。倒是暇玉,聽的心中不是滋味。

于黑暗中想,你哪好啊?渾身都是缺點!脫去錦衣衛那身皮,你就是......

還能是什麼?自己的丈夫唄。

唉......



這一日,暇玉坐在窗下抱著澤兒曬太陽,陽光照在她白皙的脖頸上,斑駁的光影自她身上流過,顯得纖塵不染,眼睫毛亮晶晶的可人,錦麟自外面回來竟一時看的呆了,從後面環抱住妻子就去吻她的雪白的脖頸,暇玉擺動身子,急道:「澤兒剛睡,你輕著點。”

錦麟道:「我重要還是他重要?”

「......」暇玉把他的話只做耳旁風,不做回答。錦麟也覺得剛才那句話十分幼稚,清了清嗓子,裝作沒事人一樣的背著手到一旁坐著去了。暇玉自然不能放 下他不管,過了片刻,讓賀奶媽把孩子抱到別的屋子去睡,她則過去哄錦麟,一邊說軟話,一邊想,她要是早死,就是被這他們爺倆累死的。

「錦麟,你最近怎麼了,一直憂心忡忡,不如跟我說說吧。兩個人分擔,總好過你一個人裝在心裡。”

他不咸不淡的說:「你還看出我心情不好了?”

「當然了。」暇玉忙表忠心:「我最初以為你是任上的煩心事,我不好過問,可好幾日了,你似乎還是不太開心。到底怎麼了?”

錦麟沉默片刻,讓其餘的丫鬟都下去了,將妻子拉到床上坐好,十分神秘的說:「我要跟你說一件大事,現在普天之下,只有皇上,我,和你知道。」暇玉一聽,這可不得了,忙緊張兮兮的反問:「這麼大的事兒,說給我聽好嗎?”

他道:「暇玉,或許你還能幫上我的忙。我要跟你說的大事就是......皇上要剷除蘇氏一黨。”

哦,黨爭。不黨爭的朝堂不精彩。暇玉心說這和自己有什麼關係?!眨了眨眼睛:「蘇氏一黨,嗯......蘇首輔?”

「是啊,可這件事不容易。蘇首輔老奸巨猾,又是三朝元老,做了近五十年的官,學生滿天下。六部之中許多人都曾是他的門生,他不是那麼好動的。況且他又是皇帝的老師,對自己的老師動手,得掂量掂量。”

「皇上到底對蘇首輔哪裡不滿意?非要至他于死地?」至少暇玉來到這個世界後,從沒聽過諸如奸相禍國之類的傳言,可見蘇首輔並非大奸大惡之人。

作為指揮使的妻子,兩耳不聞窗外事是不行的,某些問題,有必要跟她說說清楚:「嗯......這麼說吧,一般的官員分這麼幾種。第一等,兩袖清風,兢兢業 業,任勞任怨。第二等,貪污受賄,但好歹會把自己分內的事做好。第三等沽名釣譽,假清高掉書袋,毫無實幹能力的。第四等,只顧中飽私囊,是事不幹,混吃等 死的。第五等,貪贓枉法不說,還擾民的。最後一種不用說,皇帝和百姓都想殺之後快。第一種可遇不可求的,古往今來沒幾個人。中間三類人最多,滿朝文武幾乎 都在其中。”

暇玉心說,有道理,你就是第二種人:「這和皇帝要打壓蘇首輔有什麼關係?”

「蘇首輔就是那種屍位素餐,在其位不謀其政的人。其門下黨羽甚多,多是同類貨色。皇上若要推行政令,靠這幫只想為自己謀利的貪官去執行,別想成事。得把他們都收拾乾淨。”

「他們?豈不是很多人受牽連?」暇玉雖然不對歷史瞭解不多,但皇帝炮製冤案收拾臣僚的手段,從戲劇演義中,她是略知一二的。幾個大案下來,受牽累的人成千 上萬。而丈夫此時對她說的話,昭示著皇上也想玩這麼一招。開國時,馬背上打天下的太祖皇帝有這個魄力,可以一揮手要幾萬人的命,可後來的長於深宮婦人手, 飽受儒家仁義思想浸染的繼任者極少有膽識做出這樣的事。

「可惜蘇首輔除了貪髒肥己外,並沒什麼把柄可抓。要把他扳倒得慢慢找他的紕漏,若是抓住了,嚴刑拷打之下,必然會吐出更多的罪狀來,到時候只按名冊抓人,把皇上看不順眼的,都抓進去。比如東府一家子就是捎帶手的事。但眼下,得先穩住他,叫蘇首輔放鬆警惕。”

暇玉不解:「你不是說他貪贓肥己嗎?為什麼還要其他的把柄?”

錦麟不禁洩氣:「剛才跟你說的那些話,你都沒聽進去啊。不是跟你說了麼,做官的幾乎沒有乾淨的,貪腐之罪人人皆有。用這個罪名抓人,人心不服!說某個官吏 貪贓枉法,治罪懲處,都是糊弄百姓的。真實原因其實無礙乎觸怒龍顏,惹惱太監,實在太笨,分內之事做的亂七八糟。或者揹運倒楣被當成了替罪羊。不過眼下, 蘇首輔要致仕回家,事情就變得麻煩了。”

暇玉對官場的事還是不了解:「致仕回家不正合聖上的意思嗎?他走了,他那些黨羽不就做鳥獸散了麼。”

錦麟哼:「蘇首輔這麼多年除了撈錢和混日子,他就沒幹別的。蘇家資財富可敵國,若是叫他離京回老家,家族裡的嫡子庶子們把家產都分了,到時候找誰要去。皇上還等著修繕御花園呢!”

她徹底明白了,蘇首輔是先帝留給皇上的寶貴遺產,皇上想把這老肥羊宰了,用羊毛溫暖自己。可惜蘇首輔老奸巨猾,沒把柄給他抓,還準備致仕回家安享晚年。

“……所以你要暗中搜集蘇家的把柄......到時候説明皇帝扳倒他......」暇玉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她居然和丈夫青天白日的,商量著未來怎麼害人。

「皇上剛登基不久,還有漢王這個隱患,此時不宜有大的舉動。蘇閣老那老狐狸,曾與鄒公公和周聃交好,現在指揮使換了我做,他摸不清楚狀況,想必會擔驚受怕。為了安撫他,兩家結親互相走動是個好法子。”

結親?

錦麟終於把要說的話擺了出來:「外面人人都知道我寵妻。蘇家的孫子若是娶了你姐姐吳美玉,穆家和蘇家就有了關係。你姐姐吳美玉平時來咱們這多走動走動,從 你嘴裡探探口風,對蘇家十分有利。而蘇家,以為與我這個新指揮使搭上了關係,亦會安心,然後等著......」他伸出手放在暇玉喉嚨處,做了一個割喉的動 作:「等著覆滅。”

「呀——」暇玉受不了了,打開他的手:「我本不想說的,可是東府想要我姐姐去做妾!”

錦麟輕描淡寫的說:「這件事,我知道,你二叔不是拒絕了麼,拒絕了就好。不耽蘇家提親。”

「原來你知道!」她心驚膽戰的隱瞞,原來人家早就知曉了。

他冷笑:「這天下就沒我不知道的事情!”

因為實在太過憤怒,反而不知從哪一點開始控訴他的混帳來了:「好好,東府那邊咱們先不管他。可蘇家要娶我姐姐過門......她是我堂姐,我們是一起長大的!蘇家覆滅了,她怎麼辦?”

錦麟十分乾脆的說:「她能活到那個時候嗎?”

“……不許胡說!你怎麼知道她不能,讓她眼看著夫家家破人亡,被抄家,被流放,你叫她怎麼活?而且,這件事還是我這個妹妹的丈夫一手促成的!我——」暇玉語塞,盯著錦麟,半晌喃道:「我還有臉活著麼?!你叫我怎麼面對她?”

「蘇家是正正經經的書香門第,他們家累世為官,若不是為了巴結我,就算是庶子的庶子,也不可能娶一個平民醫女做妻子。你光為了你堂姐抱不平,怎麼不想想那位新郎官的感受,他興許更不樂意。”

「不滿意最好!」暇玉道:「錦麟,你少混淆是非!如果你跟我說,姐姐能結門好親事,我自然替她高興。但是你現在告訴我,蘇家幾年內就要完了,難道要我坐視 不理,眼睜睜的目睹姐姐往火坑裡跳?不行,絕對不行!浮香那次,是你手快,轉眼就把人送走了,我沒招。但這一次,只要我還活著,就不行!”

錦麟早就料到她有這反應:「你當我願意?我都快愁死了,就怕跟你說這件事,你跟我翻臉。果然如此!那天蘇首輔的嫡長子帶著一家老小跑咱們這來哭,你又不是 沒看到!為的就是打探我這個指揮使,是不是和他們沆瀣一氣的人!皇上想穩住朝中局勢,讓我故意走漏天下太平的風聲給他們,把大臣安撫住。蘇家想讓孫子娶你 姐姐。這件事皇上都默許了,就憑你個小小婦人,怎麼阻止?」用力推了她肩膀一下,便將暇玉推倒在床上:「瞧你,坐都坐不穩。”

暇玉氣的直抖:「你是嫌咱們日子過的太好了,非要整出點事,叫我反感你,是不是?”

在能戳痛穆錦麟的話中,暇玉厭惡他絕對排在第一。他撲過去,捏住她的下巴:「你是我的妻子,我寵著你,疼著你,關鍵時刻,你是不是該為我想想?我不是別人!我是錦衣衛指揮使,你不是最愛認命麼,那你就該認命,我要做的事情,你就該協助!”

暇玉使勁擺頭,掙脫他的手,怒氣衝衝的道:「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件事?”

「以前怪我凡事都瞞著你,現在我如實相告,你又怪我了。吳暇玉,你給個准信,行不行?”

「我不信,你告訴我的原因,絕對不止這麼簡單。”

錦麟見被識破,才道:「......婚後你堂姐來走動,與你聊天,你按照我告訴你的話,透露她消息。”

這是要把自己培養成奸細:「直接跟你說吧。沒門,就是她嫁了,我也不幫忙。”

在錦麟眼中,她言之鑿鑿的決心,不堪一擊,他一撇嘴道:「行,你不幫我,我何必幫你。吳澄玉就去淩州吧。”

「你威脅我?”

「是你先威脅我的。」錦麟道:「你講不講道理?就許你們吳家沾指揮使的光,不許你們吳家為指揮使賣力?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暇玉指著丈夫,因為生氣而結結巴巴:「你說,錦麟。把我大哥派去淩州,是不是你早就計畫好了的。就為了在此時拿出來,威脅我。”

他淡定的搖頭:「不是。”

「你就是——」雖然沒有證據,但她相信自己的第六感:「你就是,你就是!你先走一步棋,就是為了在這個時候,拿出來讓我權衡美玉姐姐和我大哥的分量,做出取捨。錦麟,你太壞了!太壞了!太壞了!”

錦麟道:「幫你們反倒幫出錯來了。行了,你別閑操心了。你大哥的事,我不管了。你堂姐呢,蘇家要娶,你們家敢說不嗎?!”

她惱然:「你難道要我看著親人往火坑裡跳,然後我在一旁添柴不說,最後還得說跳得好,能幫到我丈夫,跳得好?”

「沒錯。我那天跟你說什麼了?你不是吳家的人了,你是我穆錦麟的妻子!反反復複強調好幾次,你都沒記得半句嗎?我真奇怪了,世間像你這樣出嫁還時刻不忘娘家的人簡直罕有。太祖曾處死德妃的父親,德妃娘娘照樣給他生兒育女。吳暇玉,我問你,三從四德,你知不知道?”

她在氣頭上,哼道:「不知道。”

錦麟努力壓抑怒火,深吸一口氣看向帳外,這時卻聽妻子氣呼呼的說:「三從四德也不能沒做人底線。」他就忍不住了,瞭了暇玉一眼,繼而把她按倒在床上,狠道:「我要殺人,你就得在一旁遞刀子,我殺了人,你就得幫我埋屍!這樣才行!我說什麼,你儘管照做,哪來那麼多廢話。”

「我不是你,做不到鐵石心腸。”

「做不到?行!還有別的辦法。」錦麟俯身在她耳邊低語:「我納蘇家的孫女做妾也是個法子......」

暇玉聽聞,想都沒想,脫口而出:「你敢?!”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10 P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1-20 03:46 PM 編輯

第六十七章

錦麟先是一怔,接著被她的態度逗笑了:「我為什麼不敢?你管的還挺寬的。」笑眯眯的貼近她:「嫉妒吧,捨不得把我送到別的女人那?那你就老老實實答應我的要求...

暇玉推搡開他,皺眉道:「拿我大哥威脅不成,又用納妾來逼我?」她又想起以前了,一吵架,他就動輒用去別的姨娘那過夜威脅她。這招數百試不爽,他也不嫌膩。

錦麟知道她是在乎的:「我都給你選擇了,怎麼還叫逼迫你?不願意你美玉姐姐嫁去蘇家,我納蘇家的孫女做妾也是一條出路。這麼大的事情,我讓你幫我拿主意,你還說我威脅你?”

「二選一,不是威脅是什麼啊?”

錦麟笑嘻嘻的全沒個正經,攬過她的肩膀,把她抱在懷裡,揉著她的嘴唇詢問道:「暇玉,以前我那麼多女人,都沒見你說個不字,怎麼今時今日,你反倒介意上了?不想我納妾吧,不想你就直說,我聽你的。”

暇玉沒他那好心情,氣鼓鼓的說道:「你不用聽我的!我剛才說的是氣話,現在冷靜下來想想的確是條出路。反正蘇家的孫女嫁過來,過兩年他們家覆滅了,她也就完了,我擔心什麼。”

錦麟見她不上道,瞄著她帶著怒氣的容顏,冷笑道:「她過了門,為了安撫蘇家,我總不能讓她守空房,得好吃和好穿戴的伺候著,每個月總得有幾天去她那裡過夜。如果她的肚子像你一樣爭氣,生個庶子庶女的。看在孩子的情分上,就算蘇家倒了,我或許也不能狠心到把她趕走了。”

“……”

「不過你也別太擔心,蘇家是書香門第,小姐們各個知書達理,定能跟你做好姐妹,我見你整日一個人,閨中苦悶,有個人同你聊天說話,也挺好的。澤兒就他一個人,沒有旁的兄弟姐妹也怪孤單的,等蘇氏之女生下一男半女同他作伴,雖不是一母同胞,但好歹有個伴。”

暇玉拿開他的手,恨恨的說道:「如果我不想她進門呢?”

「你看你,不想你堂姐去蘇家,又不想蘇家的人進門。你想的可真美,全天下都是你吳暇玉的,都可你的心意來?我都跟你說了,你堂姐這門親事,皇上都默許了,你光說不同意,難道要我違抗聖意,脖子上挨一刀,你才開心?」錦麟拿過她的手,與手指交叉:「我都學會不生氣,與你平心靜氣的說話了,你是不是也得學會體諒我的難處?”

暇玉強壓著心中的不忿,微微頷首。

錦麟便笑道:「其實我根本不想納蘇家的女人進門,我在外奔波一天,回家就是休息的。若是在家裡也有要提防的人,活的未免太累了。她進門後,就算給她落藥,讓她沒有子嗣,我仍覺得此事麻煩,最好的做法是,讓你堂姐嫁過去。”

暇玉瞄著他,心說道,不能吵,不能吵,看看這廝究竟能說出什麼花樣來。

「你堂姐年紀也大了,其實挺不好嫁的。蘇家能娶她,別管什麼理由,都是她前輩子修來的福分,況且她嫁過去了,好吃好喝的供著,又不遭罪。就算有朝一日蘇家完了,她至少享到清福了。”

「......」暇玉咬唇,道:「這件事非得二選一不可嗎?不是我堂姐嫁過去,就是蘇家女進這門?”

錦麟頷首:「嗯,差不多吧。」眯起眼眸,似笑非笑的說:「你不會傻到,要我納妾救你那嫁不出的堂姐吧。”

暇玉心裡亂成一團,此時不說滿腦子漿糊,可也差不多。她捂著耳朵,搖頭道:「你先別說了,叫我好好想想。」錦麟道:「不急,不急,沒說非要你現在就拿主意,你慢慢想。我正好有事要吩咐,先出去一會,這空擋你可以慢慢想。」說完,當真出去了。

等錦麟走了,暇玉栽倒在床上,十分痛苦的思忖著。首先肯定不能以堂姐身體不好,說不準何年何月病故來當做把她推入火坑的藉口。明明頭頂懸著一把刀,偏偏安慰自己說,這把刀一時半會掉不下來。不行就讓穆錦麟納妾吧,反正堂姐那是性命之憂。納妾麼......不過是三五年的隱患。

嫁過來,滿院子的女人,她都忍了,這一個,有什麼忍不了的。

可這麼一想,只覺得心中一陣酸楚,竟難自已的湧出淚水來。

過了一會,聽到腳步聲,暇玉知是錦麟回來了,收斂了淚水,抹去淚痕,悶聲道:「我想好了......」

在錦麟的設想中,暇玉說歸說,總不會胳膊肘往外拐,便一併隨她趴到床上,湊著耳朵過去:「嗯,說來聽聽。”

「納妾吧。”

錦麟心臟撲通一聲沉到底了,遂即冷笑道:「果然是好妹妹,為了姐姐捨得出自己去。真心佩服。”

「......」暇咬牙道:「總好過為了自己,把別人往火坑裡推。”

「那你就自己跳火坑罷!」說著,提起妻子的胳膊,對著她哼道:「我就是對你表白了心跡,叫你拿住了短處。你覺得我不能拋下你,另尋她人嗎?別那麼自信!你憑什麼就認為我非得在你這棵樹上吊死!不管怎麼對你好,你就是不知足!”

暇玉原本還忍著,這會忍不住了:「把我家裡人挨個欺負一遍,就是對我好了?我們吳家要求多嗎?不多吧。是我爹想巴結你,加官晉爵,還是我哥想沾你的光,為非作歹?沒有吧。吳家不還是老老實實的開著醫館,賺點安穩錢麼。我還沒跟你說過吧,就因為你詐死,我大哥連未婚妻都沒了。好,這不怪你,是楊家背信棄義。那另說別的!自一開始有你我這門親事,我爹就擔驚受怕,你下的聘禮貴重,他怕擔待不起,借銀子抬高債的給我置辦嫁妝。我爹是不怎麼好,但他對你穆大人怎麼樣,你不知道嗎?每次看到你跟老鼠見了貓一樣,怕的不得了。他的牢獄之災是你幫他脫罪的,他知道感激你,就差見了面給你跪下了。或者在你眼中,他們是一些市井平民,身上沒一處看的上眼,但他們對我是很好的。按照你說的,我眼睜睜的看著親人們落難,不聞不問就是好的了?那還叫人嗎?”

錦麟怎麼料她說出這麼一串話來,也沒了耐性忍著了:「吳暇玉,你嫁給我,還虧了你了?你話裡話外的意思,很是不情願啊!”

暇玉雖氣的發暈,但好歹知道此時若是和他抬杠,只會把事情搞的更僵,便不吭聲的生悶氣。錦麟反倒得寸進尺:「我知道你不情願,可也晚了。我看上你了,你就得給我生兒育女。現在皇上要用到你堂姐,本是你們吳家的榮幸,你還翻了天了?!”

暇玉警覺:「你不是要我選嗎?我選讓你納妾!別想把美玉姐姐做棋子。”

錦麟哼哼冷笑,一挑暇玉的下顎:「對,對,是納妾。瞧我這記性,轉眼就給忘了。也好,省得你堂姐這個老姑娘去禍害蘇家的小公子。」說罷,往床上一坐,和她面對面的凝視。心說道,每次吵架都是他讓出這屋,跑到別的地方躲避,這次偏不,就在這不挪地,看她怎麼辦。

她也正奇怪錦麟怎麼沒拂袖而去,見他反倒穩如泰山的坐了下,便也默默不語的和他幹熬時辰。最後是錦麟定力不濟,實在受不了這壓抑的氣氛,跳下床,氣哼哼的丟下一句:「那就納妾,你別後悔!」便出去了。

暇玉知道他又去書房小住了,可在氣頭上懶得理他,如此過了一晚。第二天仍不見錦麟回來,暇玉便主動去找他。不管鬧成什麼樣,日子還得過,他那死脾氣,這次沒暴跳如雷已經是好的了。他最要面子,次次都是他來求和,肯定是不願意的。自己是小女子,主動示好,無傷顏面。

準備了酒菜在書房等他,可入了夜,連錦麟的影子都沒看到。好不易,到了二更天,她杵著下巴,在燈下睡著了。忽然肩膀被人推了推,她揉眼見是錦麟,忙喜道:「你回來了。」錦麟冷著臉,嗯了一聲:「等我吃飯就不必了,我在外面吃過了。」又道:「以後我沒招呼你,少過來煩我。」說罷,開門叫丫鬟進來把桌上的酒菜都收拾下去了。對著暇玉一指門外:「回去吧。”

這和暇玉設想中的錦麟彆彆扭扭的借坡下驢,與她說幾句話就和好的情形大相徑庭。

錦麟見她不動,拎著她肩膀往門外一推,關門前道:「我把你大哥弄回來了,但皇上要給他回來時,去給南京守備太監瞧病,所以要晚回來月余。不許再拿這事煩我了!還有,我今天看到蘇家那位要進門的孫女了,你若是也想見見。後天早上普慈寺,她去燒香還願,你可以去偷偷看上幾眼。”

暇玉本是來找他和好的,但他的態度叫她寒心。她在門外站了一會,暗自哼道,誰想看那個妾室?就不去!



所謂香火院,其實就是私人出金銀建造的寺廟,哪家出錢這寺廟就尊哪家為香火飯主,成為家廟,供奉這家的宗祠香火。還有些香火院是皇帝賞賜給臣下的,比如普慈寺就是先帝賜給蘇家的家廟。但蘇家為人仁厚,雖得了普慈寺,但除了平時出錢説明寺廟修繕,並未對寺廟加以限制。附近的尋常百姓仍可以來照常進香進拜。

寶殿內香火繚繞,兩個小沙彌分別立于佛像左右,雙手合十,眼觀鼻鼻觀心的靜站。

暇玉進殿時,見殿內進香的人並不多,待一人從蒲團上起身,空出那個位置後,她便跪了上去,讓丫鬟去取了一炷香,雙手貼合夾住,拜了幾拜。

她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一大早上跑出來見那所謂的蘇家孫女。穆錦麟一大早就走了,留下她一個人左思右想,最終還是選擇了出門來見見那女子。其實見了又能怎麼樣?看對方貌醜,放鬆警惕,叫自己不再那麼擔心了。還是見對方貌美,然後改變主意?

正想著,忽然聞到一股清香怡人的味道,暇玉驚然間向一旁看去,只見身邊的蒲團上已跪了一個綠衫女子,端的是美貌,如月柳眉,含情杏眼,小巧瓊鼻,點絳朱唇,年歲和她相仿,但氣質沉靜,一見便知不是尋常的女子。

那女子注意到暇玉的目光,狐疑的和她對視,但很快便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讓一旁的丫鬟去取香來,只做自己的事情,再沒理會旁人的目光。

不用人說,暇玉一瞬間便知道此人就是蘇府的女子了,否則的話,這身段容貌氣質穿戴的衣料,絕不是平民百姓能擁有的。

暇玉起身將香插到香爐中,竟心虛起來,頗有一種想再看一眼此人,又怕看的仔細了,發現對方的確美豔不可方物,擔心自己自慚形穢的心情。

這時暖雪見夫人怔怔的出身,忙上去扶著她,道:「咱們回去吧。」暇玉嗯了一聲,走了幾步,經過女子身邊時,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登時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什麼滋味都有。她終於理解了什麼叫做羨慕嫉妒恨。一個念頭壓都壓不住,那就是。錦麟有了她,還能看上自己麼?

這麼一想,恨不得立即逃也似的奔出寺廟去,然後回家找了地縫鑽進去,再不出來。

坐上回府的馬車,她喃喃的對暖雪道:「美女的確不一樣......男人見了魂不守舍,女人間了也......」暖雪等著聽夫人的後半句好附和,卻不想夫人就這麼愣神了,再沒言語了,不禁慌道:「夫人?夫人?”

暇玉看著暖雪,鼻子一酸:「我今天是何苦來呢,非得自己找不痛快來見她。」暖雪聽不懂:「見誰,您看到誰了?”

暇玉搖搖頭,長歎一聲:「沒事,是我自己心態不對。過兩天就好了。”

以前她就看過諸如乞丐不會嫉妒百萬富翁,卻會嫉妒另一個乞丐的言論。現在她是充分理解了,如果剛才看到的女人是別人的妻子,她會道一聲天香國色,再欣賞此女一會。然後該幹嘛幹嘛去。可現在那個明豔之人是要給自己的丈夫做妾的。這就有問題了。暇玉心裡七上八下的不安穩。回府後,如被霜打了的茄子,徹底蔫了。

失落感一直糾纏著她,她也知道自己的心態不好,得改正,可就是改不過來。自己以前知道穆錦麟有那麼多小妾,還淡定出嫁的從容,不知道何年何月跑到爪哇國去了,連點影子都沒有了。

錦麟回家前得知妻子今日確實去了普慈寺,心裡美滋滋的得意。進了屋,就見妻子神情黯然的坐在桌前,眼前的書攤著,但看得出,她的心思根本沒在上面。他過去把書一合,開門見山的直接笑問:「今天看到蘇家那位了,你的新姐妹長的如何?”

暇玉也不想說假話,有眼睛的都知道那女子漂亮:「好看。」錦麟佯裝欣喜的說:「我原本見那蘇首輔老老幹幹,活似個人參,沒想到他那孫女倒是水靈可人。」見妻子歸然不動,還繃著個臉,他便故意氣她道:「臉是比你好看,就是不知道,這身上誰優誰劣!」說完,還在暇玉胸上摸了一把。直氣的暇玉想給他一巴掌,但穆錦麟說的是事實,她沒道理髮火,只能忍了。

錦麟有些掃興,不過卻不放棄,繼續氣她。他一邊端看妻子的身段,一邊嘖嘴:「就是比,肯定也是你輸,生過孩子的,哪敢得上人家未出閣的嬌小姐。”

暇玉聽聞,一顆眼珠在眼眶裡打轉:「你非要說這些話氣我,你才舒心?」因她低著頭,錦麟並未看到她含淚,只覺得她不肯低頭,著實可氣,便哼笑道:「我說的是事實,有錯嗎?吳暇玉,你別把看的那麼金貴,我的確喜歡你,但不是離了你活不了。以後少給我拿腔拿調的。你叫我納妾,我聽你的了,你還繃著個死臉給誰看?”

「......」暇玉道:「錦麟,你是故意的吧,讓我去看她,然後叫我難受,擔憂,鬆口讓我堂姐嫁過去,好保護我自己。」錦麟嫌她不低頭認錯,馬上道:「別,你千萬別改口。我都和蘇家說清楚了,明天我就收拾園子,給人家孫女騰地方。你現在改口,叫我怎麼做?”

誰知暇玉是鐵了心的認准保護美玉這條路了,她一咽眼淚:「做出的決定,不能隨便改。這點我明白,不會叫你難做。”

錦麟聽了這話比暇玉還鬱悶:「因為我要納妾,所以蘇家沒去吳家提親。你可以放心了,叫你那病歪歪的姐姐老死閨中罷。」說完,拂袖便走。暇玉心裡難受,本能的拽住他的衣袖攔住他:「你要去哪?”

「我得吩咐下去,讓下人們把園子收拾出來給人家住。要不然住哪?你搬出去,讓她住這兒?!”

暇玉鬆開他,滿腹的委屈:「你說話怎麼這麼難聽?」錦麟哼了聲:「難聽的話,以後還有,你最好學著適應。」說完,頭也不回的出了門。留下暇玉一個人在屋裡鬱結傷心。

自此之後,暇玉就聽聞錦麟吩咐下去讓人去收拾秋煙居那院。想來是給新姨娘住的。這兩院子說近不近,說遠可也不遠,而且不比以前,一院子的小妾,她獨大,除了請安,說不見就不見。這回的姨娘非比尋常,是首輔的孫女,雖是庶出,可娘家厲害,跟她一比,從容貌到家世,無一不強。她吳暇玉除了兒子外,就只有穆錦麟的疼愛了。可顯然,這後者越發靠不住了,而孩子,不光是她的,還是穆錦麟的。於是她吳暇玉其實是個孤家寡人。

是不是她的要求太多了,錦麟已在努力改變了。納妾也跟她說,反倒是她,把人往外推。可她不推能行嗎,眼睜睜的看著堂姐嫁給一個要滅門的家族,反正她做不出來。納妾就納妾,反正三五年間,蘇家就倒臺了。她這麼安慰自己,可想的通,不意味著就能不在意。加之天氣轉暖,她就上了一股火,喉嚨乾澀不說,牙也疼的要命,好幾夜沒睡好。

穆錦麟自從同意他納妾,人就沒回來住過。前後足有一個月不著家,而秋煙居那院修繕好了,他人又跑去那住了。

用暖雪打聽回來的原話說,老爺說那院住的清靜,睡的舒坦。

人來沒進門呢,就在那院住上了,算怎麼回事?

可她又能怎麼樣呢?穆錦麟根本就不見她,連架都沒得吵。

就在暇玉快覺得自己變深閨怨婦時,這日黃昏,錦麟總算見她了,不過地點在新修繕的秋煙居,而叫她去的名義是讓她看看這屋子給新姨娘住合不合適。這選擇是她做的,硬著頭皮也得走下去,明知道穆錦麟是打算氣她,給她找不痛快。她還是去了。

秋煙居的正房,光從外面看變化就挺大的,窗戶多了幾扇,走進去發現地磚給起了,全部換成了玉石的,一進去就一股涼意,和外面太陽炙烤的滋味,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她沒看到錦麟的人,正好奇的探頭探腦的找,忽然被人從後面摟抱住,箍在懷裡:「好玉兒,這麼多天沒見,想我了嗎?”

又聽到他玩笑話:「你也好意思問,我想見你,見得著嗎?”

「這個月太忙,冷落了你,別生我的氣了。」牽著她的手往裡屋走:「給你看點東西。」暇玉隨著他進了里間,看這屋內的擺設,一下就怔住了。

床鋪被褥,案頭擺設,太眼熟了。這不就是她在吳家的閨房麼。

“這……”

錦麟站在她面前,俯身用鼻尖碰了她的鼻尖,笑道:「喏,東西都在這兒了,你以後別想家了。秋煙居這地兒,夏天最涼快了,我又把窗戶和佈局給改了,夏天肯定涼風習習,絕不悶熱。你夏天怕熱,我是知道的。”

暇玉茫然的問:「那......蘇姨娘......」

他一擺手:「哪有什麼蘇姨娘,原本這院子就是為你改的。蘇家孫輩的女眷就沒有年齡合適給我做妾的。”

「那,那,我那天在普慈寺看到的是......」

錦麟抿嘴笑道:「是勾欄天香樓的芳煙姑娘,她可是名動京師的花魁。因其穿戴談吐頗有世家小姐的風範,引得無數文人騷客追求。這麼一位主,你說她能不漂亮嗎?」讓暇玉錯認此人為蘇氏之女,就是為了煞煞她的傲氣,省得她一天到晚自視甚高。

「......」是她輕信了錦麟的話,一門心思的要去見蘇姑娘,仔細想想的確紕漏太多。從頭至尾,他都稱呼蘇家姑娘,蘇氏孫女,因為根本就沒這麼個人,所以有姓沒名的。還有,去敬香時,那個漂亮女子,身邊只有丫鬟和上年歲的婆子,沒看到主母跟隨,她原本以為是蘇家自家香火院,所以放心了。沒成想那女子根本是個伎女。

錦麟道:「那麼多女人,我都趕走了。都到這時候了,我哪還能再起納妾的念頭,叫你傷心難過。怎麼樣,松了一口氣吧。」怕暇玉死鴨子嘴硬,帶著強迫的意味道:「這段日子天天過的不是滋味,想叫我就守著你吧。”

暇玉實話實說,使勁點頭:「嗯......」

「來,笑一個。”

她快被他這虛晃的一槍折磨瘋了,哭,哭不了,笑,笑不出。總有萬語千言也吐不掉,咽不下。一邊想給他兩巴掌,一邊又覺得他為自己這般,想把他摟在懷裡,親兩下。

「錦麟......錦麟......你......你......」

錦麟笑眯眯的貼過去:「我在。”

暇玉忽然驚醒,若是不納妾,那麼堂姐,她一下子沒了笑容,跟見了鬼似的看錦麟:「那我堂姐......」

「嫁了。”

「為什麼沒人和我說?”

他一挑眉:「我說你病了,喝喜酒便沒叫你去。”

「可,我家人怎麼沒給我寫封信告訴我這件事?”

「他們搬去南京了。我上次去你家勸你爹去南京,他同意了。」錦麟一指屋內的擺設:「要不,你以為這東西是打哪來的?”

暇玉這回沒笑的感覺了,她只想哭:「錦麟——」

「我不和你說了麼,皇上都默許了,我有什麼辦法。你不同意,我也得這麼做。」錦麟道:「這段日子,我要不是用納妾的想法誆騙,穩住你,你定要和我鬧騰。現在塵埃落定了,沒事了。你堂姐是前幾日成的婚,不出意外,等過一段日子,就要登門來見咱們了。”

暇玉的忍耐全線崩潰,看著一臉無辜的他,再也忍不住,捂著臉哭了出來:「穆錦麟——我這輩子怎麼就遇到你了——我怎麼就遇到你了——嗚嗚嗚嗚——」

錦麟一邊給她眼淚,一邊哄道:「我誰都不要,就要你,你怎麼就不高興呢?我是指揮使,你是指揮使夫人,以後咱們同進同退......呀,我跟你好好說話,你怎麼又咬人?”



第六十八章

暇玉徹徹底底體會了一把什麼叫做哭都找不著調。不哭心裡憋的難受,可是哭的話又知道于事無補,畢竟自家人被他搬去了南京,堂姐也出嫁了生米煮成了熟飯。

錦麟吹著手背,裝作很疼的樣子道:「怎麼學會咬人這招了?”

暇玉咽了下眼淚,恨恨的道:「我還想咬死你呢!你怎麼能這麼幹?你不是說不再騙我了嗎?你說詐死之後,再也不騙我了!你難道都忘記了?就算你忘記了,我還沒忘呢!你——你——」一口氣沒喘勻,弄的她不停的咳嗽。錦麟便靠過來,給她順背:「慢慢說,慢慢說。”

她一擰身,抖掉他的手,捂著嘴哭道:「你一邊說納妾誆騙我,一邊......嗚嗚嗚......」錦麟自覺取得了勝利,此時便有耐心哄她:「我都說了,若是不騙你,你就得跟我鬧個沒完。現在好了,是不是覺得我沒納妾,你松了一口氣?”

暇玉不答。他便愈加有信心了:「老實承認算了。你堂姐的事,是我一手謀劃的,我做全了壞人,把好人留給你做,你不用心裡過意不去。”

暇玉重新撿起剛才的話問他:「可你不是說不再誆騙我嗎?這次算什麼,你叫我以後怎麼信你?」抿唇含淚道:「或許你就不需要我的信任。”

錦麟道:「我一開始跟你說實話了。結果你什麼態度?這不行那不行的。」瞧著妻子滿面淚痕,又心疼的說:「至於你爹娘去南京,你別想的那麼糟糕,那塊除了夏天有點熱,其實挺好的。”

「在京師住了小半輩子,你非得要人搬家......你......」

「他們留在京師,若是攪合進你堂姐家的事,就複雜了。你怎麼不想想,你家那些個亂七八糟的大夫,有事沒事的和蘇家走動,萬一節外生枝。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到時候怪誰?”

「......」暇玉拽著他的衣襟,逼問他:「那麼說,你叫吳家全家搬走,是因為要提防蘇家,而不是為了想控制我?”

她終於明明白白的把‘控制’兩個字說出來了。不許她和娘家親近,不許這個,不許那個,只允許她依靠他一個人。雖說出嫁從夫,可她到底從骨子裡沒法忍受有人想完全操控她的自由。

「控制?」錦麟聽到這個詞,頗覺得新鮮:「我要是能控制你就好了,把你的心拴在我這。”

暇玉搖頭道:「不,不......你就想控制我......」越想越憋屈:「你分不清楚妻子和寵物的區別麼?我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的籠中鳥!”

這話太過刺耳,惹的錦麟不快。剛才本來見她涕淚,心下難忍,但此時脾氣上來,也火了:「我就鬧不懂了,吳暇玉,你究竟想怎麼著吧,有好日子你不過,偏跟我找彆扭,是吧。難道還得我穆錦麟給你磕頭作揖才行?!你別得寸進尺!”

「自從嫁過來,我就沒一天好日子過。只要我有的,你要什麼,我沒給?貼身丫鬟,你說送禮。行,那就去送!你喜歡孩子,那就生。怕你冷怕你熱的,到頭來就被你捏著玩。」越說自己越寒心,暇玉擦了擦眼淚,喃道:「也好,現在吳家舉家遷走了,堂姐也嫁了。沒誰再能給你糟踐戲耍的了。以後該能舒心了......」

「都是我的錯,你一點錯沒有。」他知道暇玉不愛聽什麼,就偏挑什麼說:「但我看你能正確到什麼時候,你既然嫁給我了,我黑心,你也好不了!這回你堂姐嫁到了蘇家,咱們謀劃的日子還在後頭,你不是不願意看你堂姐受苦麼?那我就非得要你,看著你怎麼一步步把她夫家往鬼門關推!”

暇玉自恃說他不過,抄起床上的枕頭就朝他扔:「你走——」

暇玉平時說話都不大聲,這會敢拿東西砸他。錦麟知道自己是把人惹惱了,可話剛說出口,立即往回收,總是不大好的。他便故意冷笑道:「你就能跟我撒潑!”

她此時心中恨他恨的緊,一時半刻也不想見到他:「除了你之外,沒其他人惹我,穆錦麟,我這輩子怎麼就遇到你了?!」說罷,想起他欺騙自己,還自以為正確的模樣,恨極,撲倒在床上,氣的渾身發抖。

錦麟眼瞧事態不好,知道自己此時跟她說多錯多,便俯身拾起掉在地上的枕頭往床上扔去:「氣吧,氣吧,看你能氣到什麼時候。」可不想丟的歪了,那枕頭正好砸在暇玉後腦勺上,倒像是錦麟故意打她一般。

暇玉滿面怒氣的瞪了他一眼,懊惱到極點,反倒沒話說了,只撲在被子上,再不出聲。錦麟輕咳一聲,探身上前:「暇玉......我走了......」

“……”

聽不到妻子的回音,他便兀自道了一句:「知道就好。」背著手出了門。

夕陽如火,辣的灼在臉上,錦麟抬手遮住陽光,一面曬的難受,一面還站在門前不挪地。因院內的地磚也是重新鋪過的,此時有下人進出打掃灰塵,拾掇碎磚碎瓦。見老爺自己在屋門前站著,一個個心道奇怪,可又深知不關自己的事,都默默的做事。

「不用你們做了,都出去。”

待人走了,錦麟又站了一會,逐漸聽不到啜泣聲了,他才折返回去。見暇玉坐在床上,咬著指節,目光呆滯的看著他這方向。他忙上前拿開她的手,見指節都咬破了:「你傻嗎?不疼?”

誰知暇玉漠然道:「好歹管用,至少把眼淚忍住了。反正不管是講道理,還是蠻不講理,是哭還是鬧,你想做的事,我說一萬句,再怎麼掙扎都不頂用。就這樣吧,我想通了,隨便你。以後你就是把他們都拉出去砍頭,我也不會求你,所以,你以後也少拿旁人威脅我。”

錦麟給她吹著傷口,道:「本來他們就不該出現,尤其你大哥,非跳出找咱們麻煩,還怪我折騰他?”

暇玉這口氣不上不下的憋著。她這輩子是被這廝給纏上了,要離開他,除非自己喝藥跳井,否則就是天涯海角都得被他找到。可這日子也沒法過了,這人根本就不懂夫妻間該怎麼相處。

就算是妻子,也得被他拿捏住,完全聽從他調遣。很顯然,他正往這方面努力。

他處處佔優勢。難道以後就拗不過他,被他牽著鼻子走了?想到這,暇玉氣虛的吐出一口氣,雙眼一閉,往錦麟懷裡一栽,沒了意識。



病來如山倒。暇玉自此臥床四五日,仍不見好轉。找了大夫來看,也說不出得的是什麼病。開了幾味降火的方子服用後,效果是有點了,可人仍舊起不來床。

錦麟這□會到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了,把吳家弄去南京,結果妻子病了,吳家那一家子大夫在南京遙遙相望,愛莫能助。

其實暇玉知道自己沒大病,哪都不痛不癢的,就是精神萎靡,什麼煩心事都不想思考。還有,看到穆錦麟就眼暈。一見到這廝,她就忍不住在腦袋裡想,究竟該怎麼和這傢伙相處呢?早先恐懼他那會,事事都順著他,挑他喜歡的說,曲意逢迎,反倒簡單。現在彼此瞭解,好些話敞開說了,卻更體會到他的難纏來。思來想去,發現穆錦麟這道難題無解,便不免心情晦暗。

其實方法也不是沒有,把她腦袋裡自己的想法都掏乾淨,他做什麼都無條件支援就行了。可那樣的話,還算活著麼?人怎麼能沒自己的想法。

如此過了小半個月,她身體才逐漸康復。這一日,暇玉下地散步走了一圈回來剛坐下,就見穆錦麟進了屋。她看了眼外面,發現時候還早,心道怎麼他又回來了。

錦麟臉上掛著笑容,似乎這幾日妻子的冷臉並沒給他造成什麼影響,上來就說:「暇玉,你來,我給你看點好東西。」說罷,牽住妻子的手,也不管她樂不樂意就拽進了帳內。

暇玉十分冷淡的道:「看什麼?”

錦麟摘下烏紗,往床上一扔,掀開被子,對妻子道:「把頭鑽進來。」暇玉不從:「錦麟,有話直說吧。」他嘖嘴:「要你來,你就來。」自己趴到床上,朝她招手:「過來,過來。”

暇玉沒辦法,只得從他,對他想給她看什麼是一點都不好奇。不過心道。若是再大喘氣的想拿東西嚇唬他,這一次絕不原諒。

夏初時,天氣已經很熱了,她鑽進被子,只覺得很是悶熱:「給我看什麼?”

錦麟笑眯眯的從袖子裡拿出一個雞蛋大的小匣子,慢慢打開:「夜明珠。」就見綠瑩瑩的光自匣內綻出,顯得那塊石頭瑩潤可愛。他用肩膀撞了一下她:「神奇吧,真的能發光。”

「......」可暇玉看的平淡無奇。小時候玩的彈力球都比這亮。所謂的夜明珠,不過是螢石而已。錦麟捧著一顆心忐忑不安,見暇玉沒什麼表情,心裡針紮似的難受。但厚著臉皮問:「不喜歡?”

「......」能不能把事情搞僵,就在她這一句話了。假若她嗤之以鼻,錦麟十有七八就得怒氣朝天把這夜明珠摔了聽響。暇玉想了想,裝出十分驚訝的表情道:「我只在裡看過,你哪裡弄的?”

錦麟涎著臉朝她笑道:「親我一下就告訴你。」但說完了,見妻子默然不語,知道這有點強人所難,便清了清嗓子,自顧道:「雖然看著沒有想像中的亮,可好歹是個稀罕的物件,我看到它的時候,就覺得你能喜歡。就給拿回來了。”

「拿,從哪拿的?”

錦麟把夜明珠擺在兩人中間,透過微弱的光芒,瞧妻子的側顏,越看越喜歡,一把摟過她:「前幾日抄了鄒公公在宮外的家......」不等他說完,暇玉立即道:「那——」他知道她想說什麼,搶在她前面說:「知道了,浮香是吧。鄒公公半個月前被皇上派去中都守皇陵。前幾天,皇上才又下令,把他抓回來抄家問罪。他的侄子和浮香這會還在進京押解的路上,再過些日子給你弄回來。”

“……”

錦麟道:「這丫鬟,你當初舍不出去,現在不是就找回來了麼。所以......到時候縱然蘇家倒了,只要有心,她一個小女子,把她安全的弄出來,沒人在意的。你就別擔心了。”

暇玉聽了這話,裹住被子往旁邊一閃,恨的直蹬腿:「你這人就這樣,作孽的時候,一肚子壞水,恨的我牙癢癢。之後再來彌補求和,讓人捨不得怨你,你快逼瘋我了,你知道嗎?”

錦麟怕她把自己悶壞了,將被子扯開,道:「咱看完夜明珠,就別裹著被子不放了,仔細熱著。”

她手背擱在眼睛上,道:「你每次都這樣,給我兩刀,再往傷口上抹糖,要我原諒你。”

「有糖就不錯了,沒糖你不也得忍著?”

「對!還有這點。」暇玉爬起來,控訴道:「每次你傷我,我都想,你有特殊原因,你又是身高位的指揮使,你肯低聲下氣的哄我,已經很了不起了。所以我也一次次的原諒你了。”

錦麟順著杆往上爬:「也包括這一次?」雙手環抱住妻子,笑嘻嘻的問:「包不包括?」繼而自問自答:「真好,玉兒你跟我生氣了。」暇玉對他的控訴還沒完,想掙脫他:「我知道你和別人不一樣,才處處體諒你的難處......可你......」

「我哪裡和別人不一樣?」錦麟眯眼問道。

當然是變態而不自知,不懂得理解別人。暇玉嘴上卻道:「當然是指,你錦衣衛的身份了。錦麟,我對你真是......真是......」

他把被子堆到床角,讓她靠過去半坐著:「真是怎麼樣?你既然知道你是指揮使夫人,你就該知道,你有許多地方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被你誆騙。”

錦麟笑道:「你若是願意和我合起來騙人,我何至於騙你。”

她使勁推了他一下:「以後不許騙我!”

「那咱們合起來騙別人。我估摸著再過幾天,你堂姐肯定上門,到時候你和她說話,探探虛實。”

「......」她還能怎麼辦?事情都出了,只能按照他的計畫走,以求得往後堂姐的安然無恙。暇玉道:「知道了,我會按照你的吩咐辦。”

錦麟歡喜的笑:「早這樣不就沒事了,何必跟我鬧彆扭。”

她歎:「我不是跟你鬧彆扭,我是接受不了你的處事方式......」自嘲一笑:「到最後卻還得接受。”

錦麟把夜明珠拾起來擱到妻子手裡:「因為你離了我,就沒法活。”

暇玉渾似聽到了鬼話,把眉頭鎖成‘川’字:「啊?”

錦麟自認為說的十分正確:「你不用那麼看著我,就你吳暇玉這樣的哭一場就能病倒的人,若是沒人養著你,你連飯都吃不上。”

「......」忍了一會,回敬他道:「對,我吃你的,穿你的,一切都得聽你的。”

錦麟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和你堂姐都是一樣的。天生病怏怏的,一般人家養不起,就得嫁入富貴人家,讓人伺候著。拿你堂姐說,她不嫁給蘇家,假如嫁了尋常人家,難道不用伺候公公婆婆嗎?嫁給醫館的大夫,不用幫著照看藥材和病患?還有你,暇玉,我父母都病故了,又無小叔子小姑子給你添堵,你才能過的這麼舒坦。”

她哭笑不得:「我過的舒坦?我哪一天過的舒坦了?”

「總好過要你下廚房進菜地罷。”

她哼了一聲。錦麟得意的道:「我說對了吧,別身在福中不知福。說我把你當籠中鳥養,可你這小鳥就不是能自己捕食的!我養著你,哪養錯了?”

「......」越說越歪了。暇玉氣哼哼的道:「就是你自己這麼認為罷。”

錦麟笑道:「有意思,我今天偏不信這個邪了,就驗驗我說的對不對。」喚來丫鬟給暇玉穿了衣裳,對她說:「假如我娘還活著,老太太今晚上想吃你這兒媳婦燉的雞湯,你怎麼辦?”

「當然是親自下廚給老太太做了。”

他嘖嘴:「說的輕巧。那你去抓一隻雞,宰了燉湯,不論味道,只要你能把這件事幹完,就算我冤枉你了。不許找別人搭手幫忙!」暇玉瞄他一眼,便出了門。錦麟則悠閒的去隔壁房間看兒子,怎麼看怎麼喜歡,心裡說,就算為了你,爹也得把指揮使的位置坐穩。約莫著時間差不多了,錦麟喝了半盞茶,背著手優哉游哉的去後院廚房看狀況。

廚房的火頭軍們都堵在院門口,錦麟從他們口中得知,夫人說要親自下廚,讓他們都先出來。錦麟暗笑著信步前行,就見暇玉扒著門往廚房裡看,他便俯身在她身旁:「你怎麼出來了?”

暇玉被他驚了一跳,然後將他往外推:「你不是在屋裡等著麼,怎麼來了?”

這時錦麟就聽裡面撲棱棱似有什麼東西在飛,接著是乒乒乓乓鍋碗瓢盆落地的聲響。錦麟略微一想,便知道了事情經過,低聲啞笑道:「你真行,就這麼放著不管?”

「我......我......我以為它死了,誰知道去提水,回頭它就沒了,結果滿屋子亂飛。」烏雞抓到後,因為害怕手軟,眯著一隻眼睛,約莫著脖子的大致位置,一菜刀下去,雞是老實了,可剛放下菜刀,它就爆發了生命力,展開翅膀,甩著一脖子血,在屋內亂蹦亂跳。暇玉抓也抓不著,只能等著它自己流乾淨血,死了拉倒。

錦麟一邊笑一邊搖頭,這時聽不到裡面有動靜了,他推開門進去,一瞅著鍋臺碗櫥上的慘狀:「整一凶案現場。”

「......」那只雞死在了地上,但死前把它的熱血灑了一屋子。

他面露得色:「你堂姐跟你差不多吧,可能甚至還不如你,嫁給平民百姓,連最基本的事都做不了。別說三五年,遇到刁蠻的婆婆,什麼都不會,一年就得趕出家門。”

“……”

「好在你姐姐嫁去了蘇家當少奶奶。」錦麟將暇玉摟在懷中,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而你,有我寵著疼著,什麼都不需要做。”

“……”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0 03:34 P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1-20 04:54 PM 編輯

第六十九章

這是他的老套路,做壞事,然後道歉,當對方接受歉意後,他就會反向證明他是對的。全世界都是他正確。可眼下,她確實把事情搞砸了,反駁起來沒底氣,只得默 默不語任他說。對於錦麟說的,她才不信。如果她當真那麼沒用,他這個人最現實,只憑喜歡肯定是不夠的,倘若對他沒用,他絕對不會屈尊降貴的娶自己。如果他 詐死那段日子,她把家裡內外搞的一團糟,沒有保護住孩子,他回來早翻臉不認人了。

他是希望自己對外,陰險狡詐向他看齊。

對內,則如春風化雨滋潤他。

現在對內上,自己不占上風,那麼只有另闢蹊徑,用對付共同的敵人,給自己尋找出一個可供翻身喘息的機會。

等他說完,暇玉違心的說道:「......的確,美玉姐姐虛長我一歲,今天已經十九歲了,身子骨又不行,的確不好嫁。”

但是再不好嫁,也不至於嫁去滅門的家族,還得感恩戴德。

錦麟原本還以她又要反駁,沒想到如此簡單的就妥協了,心說可見就得攻其弱點,她也不是白給的,平時心思也縝密,又為自己生了兒子,用其他的方法讓她相信自己的無能,得依靠自己,還是蠻難的。

「好了,好了,咱們別在這傻站著了,讓他們過來清理,做晚飯了。」錦麟握住妻子的手,往上房走。暇玉畢竟大病痊癒,剛才又一番折騰,這會夕陽一曬,胸悶氣短,面帶緋紅。這都是錦麟鬧出來的,他很有自覺的就要打橫抱起妻子,暇玉不幹:「我不舒服,你也累,胳膊會酸。”

「如果連你也抱不動,我不是變成靜宸那種廢物了。”

兩人討價還價,最後以錦麟妥協告終,彎腰將她背在背上,往臥房走。的確是省力了,可心裡卻不舒坦,妻子在自己身後,看不著臉不說,說話也彆扭,遠不如躺在自己臂彎裡愜意開心。

“……我哥小時候就常常這麼背著我......」

錦麟一聽,恨不能直接把妻子打後背拽過來,換個姿勢抱在懷裡:「七歲不同席,他還敢背你?”

「......」暇玉解釋道:「我歲那時候,身體特別不好。我爹娘覺得靜養,不露面不吹風比較好,但是我大哥覺得多在外面透透氣,好的更快。便經常趁人不 注意的時候背我出去散心......美玉姐就沒那麼幸運了,每次都是我和哥哥偷偷趴窗戶和她說話......美玉姐姐那時跟我長的非常像,趴窗戶和她說 話,好像照鏡子。倒是最近幾年,她越發清瘦,下巴尖尖的,臉型變了不少......不知在蘇家能不能養胖......」

錦麟琢磨著妻子是打算通過強調他們之間溫暖的親情來讓他心軟,可他自己從未體驗過溫情,很難感同身受:「他那個時候年紀也不小了,不做些正經事,倒有閒置時間陪著你們後院的女孩瞎逛。”

「我都說了他是抽有空的時候。」心裡到底是向著大哥的。她剛穿越過來那會,發現這身體差的要命,聽說是受了驚嚇,連日高燒,直到身體裡變成了她,情況才略 微好轉。就這樣,也養了大半年,才能下地。人生地不熟那會,若沒有澄玉每天從外面帶些新奇的小玩意給她解悶,她一個剛從光怪陸離資訊社會過來的,如何受得 了那個寂寞。

「是,是,所以他才不務正業,半吊子治死人。”

「......」暇玉心說,如果繼續糾纏這點,就沒完了,便道:「那你十幾歲的時候在幹嘛?”

錦麟微微回眸:「和李苒訪遍教坊喝花酒!”

「......」不問好了,省得給自己添堵。

他說完,卻又笑道:「騙你呢,我還能做什麼,讀書,讀書,讀書。我爹那會成天特別閑,除了偶爾自己寫詩作畫,就是看著我讀書。”

「就算看著你讀書,可他不會因為你功課不好,就對你打罵訓斥罷。”

「是不會。但他會磨磨唧唧講聖人的大道理。」錦麟借題發揮:「我前十幾年聽到的教訓比你這輩子都多。你千萬別給我講大道理煩我。”

暇玉應聲:「......是,我不煩你。」這時她裝作懵然驚醒的道:「錦麟,咱們把老祖宗接到這院來住吧。”

「什麼?」錦麟險些震驚之下,雙手一松把她扔到地上:「剛過兩天安寧日子,你就不舒坦了?你堂姐的事,剛告一段落,你就想法折騰。”

「我什麼時候折騰過了?」她道:「哪次不是他們折騰,咱們被動的受著。這次咱們主動點,我看得出來,老祖宗特別希望見你,見澤兒。你想想,假如她在咱們 這,東府那幫人不說天天來請安,也得時不常的初一十五過來吧。在咱們的地界上,咱們想做什麼做不成,就不用每次都過去,受他們刁難。”

錦麟道:「蘇家覆滅,必然是大案一樁,到時候將東府裝進去就是了。削爵是最輕的。不用理他們。只需等著。這麼多年都等了,不差這幾年。”

提到蘇家覆滅,她想到堂姐,心裡確實難受,一時語塞。半晌才重新開口道:「嗯,他們會完蛋是不錯。但你恐怕永遠不知道其中的蹊蹺了,伯父們這會不說實情, 等過兩年,連爵位都沒有了,更不受威脅了,因為他們知道,倘若吐出實情,說是他們蓄意加害的,他們一介平民,你收拾他們,更不費力了。」

錦麟將妻子放下,扳過她的肩膀,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錦麟,你說的對。咱們是夫妻......你殺人,我就得幫你埋屍......堂姐的事,我是避免不了把人往火坑裡送了......如果有這種心思,那不如把它用到該用的人身上。」暇玉悵然無奈的說:」

老祖宗在這兒,三少爺不說日日來,但隔三差五也得過來。等時機成熟了,就......」暇玉摟過錦麟的脖頸,在他低頭時,在他耳邊一陣耳語。

錦麟聽罷,口氣沒商量的餘地:「不行!”

就知道他會說不行:「那你就打算一輩子不知真相了?其實這個辦法,不能說十足十的有把握叫靜宸開口,但絕對值得試試。”

錦麟仍舊不同意:「犯不著你來辦這件事。”

「一邊說要我説明你,透露給蘇家假消息,一邊卻說不用我幫你,探三少爺的口風。那到底要不要幫你?我想不通。”

「那能一樣嗎?」錦麟一指東府的方向:「那廝看見你,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你詐死那會,好多事都是他操辦的。要是日日掉眼珠子,眼睛早瞎了。我總覺得他本性不壞,秘密壓抑這麼多年也倒極限了,或許只需一個小刺激,他就會吐露真言。」暇玉道。說完,等待丈夫的答案。心說雖然錦麟一口一個不行,不同意。可心底估計是想採納這個辦法的。

錦衣衛指揮使,別人家犄角旮旯的瑣碎事,他都知道,偏偏父母當年死的離奇,他不知道其中緣由,如何咽的下這口氣。

果然,錦麟思忖半晌,狐疑的問暇玉:「你怎麼想起算計靜宸了?”

「你說的,要想你別騙我,我就得跟你合起夥來騙別人。”

其實,最重要的是,她明白自己不能被動的等待穆錦麟折騰,她受著。穆錦麟把她身邊的人折騰沒了,她安靜的等著他把人倒騰回來。

這院裡,她需要跟其他人進行溝通,誰都好,老祖宗也好,穆靜宸也好。順便把往事了卻,倘若能讓他解開心結,那就更好了。

他無利不起早,那就讓他覺得有利可圖。這樣,他很大程度上就會答應。

「合起夥來騙別人......」他在唇齒間把玩這句話,覺得頗有意思,眼珠一轉:「也好。”

此時暇玉開始擔心計畫的第一步:「你能把老祖宗接到這院小住嗎?”

錦麟冷笑道:「簡直易如反掌。”



穆錦麟此時已是錦衣衛指揮使,隨便找個藉口去東府拿點東西,都不是問題,更別說他忽然轉了性想孝敬老人了。老祖宗樂不得的接近這小孫子,聽到錦麟想接她到西府避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穆燁松和妻子錢氏一時摸不清這侄子葫蘆裡賣的藥。錢氏上去解釋當初抱孩子的苦衷,錦麟只一味冷笑點頭,看的人頭皮發麻。

一個大活人死而復生這麼久,登門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祖母接走。讓人難免揣測他的用意,或許是報復前把唯一還惦記著的老祖母弄走避難。還是另有打算?

可錦麟只說把老人先接去住一夏,順便看看曾孫子。合情合理,只能放行。

老人家心亦急切,帶了幾個大丫鬟,叫人搬了平時用的東西就過來住了。這可把暇玉高興著了,她本來就不反感這位愛看戲,面慈心善的老太太,況且此時,她算是 她能說的上話的人了。若是一直被穆錦麟關著,不見別人,簡直要活活憋死了。於是暇玉早請示晚彙報,常抱著澤兒去老太太住的音蘊園聊天。

以前沒話說,是因為沒孩子,只要有孩子做話題,就有說不完的話,不必擔心尷尬冷場。

錦麟卻見事情不好,靜宸沒看到人影不說,倒把妻子給弄丟了。她天天鑽到老太太房裡不出來,他回家後,就得去給老太太問安,然後把媳婦領回來。

這一日傍晚,錦麟一進院就聽到彙報,說夫人又在音蘊園聊天,他便冷著臉走去見她們。還沒進屋,遠遠便聽到屋子裡有小丫鬟和老人的笑聲,越發心裡不太平衡。

陪著個老太婆,難道比陪他好。

錦麟一進門,在屋內榻上坐著玩摴蒱遊戲的丫鬟,立即都站了起來,低頭道:「見過老爺。」暇玉沒起身,而是招手:「錦麟,你快來幫幫我,我快輸了。”

錦麟心裡哼,當年重陽節在東府玩牌,怎麼不見你有這等興趣。這時太夫人忙道:「不行,不行,哪有叫別人幫的。」一副認真的架勢。

錦麟淡淡的說:「你玩完這局,隨我回去,我有話和你說。”

「錦麟,你先幫我贏了這局。老祖宗太厲害了!我頭簪都輸出去了。”

錦麟心裡沒把老祖母當自己人,見妻子受委屈,就算是遊戲之樂,亦難免較真。將衣擺一撩,把暇玉往榻裡擠了擠,瞅著盤子上的骰子道:「我來。”

老祖宗笑道:「就知道向著你媳婦,欺負我這老太婆。不過,我這老婆子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錦麟心說,他在外奔這些年,行到某處,除了被款待宴飲,大大小小的賭局也見過不少,還能輸給你?把骰子握到手中,道:「不就是比大小點麼,如果兩個骰子,都得到黑色面上的白色牛犢,記做最高十六點!”

說罷將手中的骰子自信滿滿的扔了出去。



夜幕降臨,錦麟才跟著妻子離開太夫人住的院子,往自己那院走。他一路無話,到了屋內,押了一口茶,才不可思議的道:「她怎麼那麼厲害?我差點把進宮的牙牌都輸給她。”

「......」暇玉笑道:「你和老太太擲骰子前,我不是告訴你,她很厲害了麼。你太輕敵了。”

「不,不。」他擺手指:「她太厲害了,差不多要多少點得多少點。我見過的賭徒多了,沒她這樣的。”

「人家老太太在後院玩了一輩子摴蒱,估計閑著沒事就攥著骰子擲點玩,咱們贏不過她,在情理之中。”

錦麟納悶:「我以前不是沒和她玩過摴蒱,她絕沒這麼厲害。”

「以前真人不露相,哄你這小孫子開心唄。」暇玉道:「你現在都做爹了,人家老太太何必再哄著你。」見丈夫在瞪眼,一撇嘴:「不用瞪我,就是這個理。”

「我在外出時,和隨行玩牌......」錦麟若有所思,最後一捶桌:「這幫忘八端的。”

「好比和皇上下棋,誰敢贏啊。」同理,和閻羅王玩牌誰敢不輸呢。

「......」錦麟鬱悶了一會,提醒妻子道:「老祖宗年輕時,人也挺厲害。你別看她現在慈眉善目的,你凡事留個心眼。”

「我覺得吧,人老了,不需要鬥不需要搶,心態自然就平和。犯不著沒事害人玩。」暇玉挑挑眉:「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就有個老祖母能撒撒嬌多好。”

錦麟一指自己懷抱,笑道:「想撒嬌沖我來。」誰料此時,肚子因為饑餓咕嚕嚕的作響,暇玉便咯咯笑說:「都抗議了,我怎麼敢撒嬌。”

錦麟餓的前胸貼後背,下巴抵在桌子上:「叫他們去熱菜,熱哪去了?”

「要是留在老祖宗那吃......不就沒這事了。」說完,令叫了丫鬟去催。

「你也不看看她吃的,簡直跟老山羊一樣,都是素菜,我可沒法下嚥。”

對,你是貓,得吃腥。這時錦麟將她拽到身邊,讓她坐到自己腿上:「該你表現了,你堂姐明日登門,你要裝作不知她要來。和你說什麼,你且聽著。你最要緊的是......」

「不能洩露蘇家覆亡的口風。”

「沒錯。”

「......」一提這個,心裡就灰濛濛的上了一層煙霧。暇玉道:「她夫君蘇鵬泰呢?不來嗎?”

「你堂姐先來探探虛實,待我輪休在家,他就該來了。」錦麟道:「倘若他們一起來,萬一情急之下,你應付不了說錯了話,龍威震怒,你腦袋或許就保不住了。”

“……嫁都嫁了,我不會傻到戳穿了,叫咱們一起去赴死的。」雖應了這件事,可心裡仍舊難受。

吃過晚飯,盥洗後,不想和錦麟再說堂姐的事,便取了針線在燈下做活。

平時這時,早就該歇了,可她反常的偏做針線,錦麟十分納罕,同她一併坐下,探頭去看。見她在給孩子穿的鞋面繡花,眼神雖呆,可手上飛針走線,毫不含糊。

「黑燈瞎火的,你做這個幹什麼?”

重複機械性的動作,有助於緩解煩躁情緒:「睡不著。”

錦麟一臉壞笑:「咱們去床上滾一滾,我保證你累的,想睡不過去都難。”

「......」淡瞥他一眼,哭笑不得:「你啊你,就知道折騰我。」說完,想起美玉的事,便借機說道:「一肚子壞水,紮一針,針尖都是黑的。”

錦麟特別坦然的將指尖伸出來:「紮吧,看看是不是黑的。”

暇玉想想,當真從鞋面拔出針尖,戳他的指腹,待離開時,就見一粒血珠圓滾滾的滲了出來,錦麟人都呆了,將指頭含在嘴裡:「你來真的?夠狠心的。”

「紮不出血,哪知道是黑是紅?」又道:「你說話虛虛實實的,我鬧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你叫我紮,我就紮嘍。”

「你故意的。」錦麟將指腹給她看:「是紅是黑。」原本只冒出一粒血珠,剛才都被他吮淨了,此時哪還有血跡,暇玉便眯起眼睛,拿過他的手指,另拿出兩指去擠他傷口,待重新見了血,她才驚道:「居然真是紅的!”

錦麟便又把指頭含在嘴裡,怨道:「你故意整我。」今天是倒了黴了,回家跟太夫人玩摴蒱,輸的一敗塗地,這會又被妻子找個理由狠紮了一針,而且她顯然覺得紮的還挺對,沒有絲毫悔意。錦麟便繃著臉,也不求她歡好了,自己先上了床,歇息了。

暇玉則在燈下又坐了一會,將明天的事在腦中細細做了安排,才上床挨著錦麟一併歇了。

估計是昨晚那一針紮的狠了,叫他記仇了。第二天一早起來,錦麟就不聲不響的走了,等暇玉到時辰起床,人早不見了。她則洗漱穿戴好後,去音蘊園給太夫人問安,一併小用了早飯後,留下來跟老太太看戲。

堂姐要來,要裝不知情的樣子。心中忐忑等了一幕戲的功夫,丫鬟進來和她耳語,她便起身向太夫人道:「娘家那邊來了親戚,孫媳婦得去看看,不能陪您看戲了。」太夫人看戲入迷,一擺手:「去吧,去吧,昨個靜宸派人來說,今天從國子監回來看我,有他陪我呢,你去吧。”

福禮後,出了門。暇玉強按住一顆亂跳的心,就怕自己把持不住,露了馬腳。這院子前前後後說不定安插了多少人盯著她呢。

進了客廳,就見姐姐安靜的坐在椅子上等她,仍舊是那副恬靜淡然的模樣,一想到這樣的人,早晚有一日要哭天喊地,痛不欲生。暇玉心如刀絞,但臉上強作笑顏的 撲過去,拉著姐姐的手喜道:「我還倒是誰,原來是姐姐你呀。你成婚那天,我本是想去的,可這不爭氣的身子又病了。本想這兩日好了,去看你,誰成想,你卻先 登門看我了。叫我這個做妹妹的怎麼過意的去。”

美玉溫笑:「你這不挺有精氣神兒的麼,以前可不見你這麼多話呀。”

暇玉一怔,心說壞了,沒裝好,太過熱情了:「當然是見到姐姐你高興了。」看了看周圍:「怎麼不見姐夫?”

「他啊,在家中會友。說改日再來見指揮使。我今個來,單看妹妹你的。”

暇玉不忍直視姐姐的純淨眼神,一垂眸,擠出笑容:「咱們別在冷冰冰的客廳坐著了。你還未見過澤兒罷,隨我來。”

「不了......我這病怏怏的,再染病給他,等我再好些的吧。」美玉溫柔的抬手給妹妹理了理髮絲:「我就是想來看看你,過的好不好。鵬泰與公公婆婆亦想咱們之間多走動走動。”

「......」暇玉心下不忍,乾笑著頷首:「嗯......是該多走動走動。”

美玉笑道:「蘇家肯讓我過門,就是看中了我有你這麼個指揮使夫人的妹妹。要不然我怎能進宰相家的門。不過,不管什麼理由,能有這樣一門親事,我當真要感謝妹妹你。”

「......」暇玉不知該如何回答,看向外面道:「這屋子又陰又冷,咱們去花園走走吧。我新移了幾株牡丹,你隨我瞧瞧,看你喜不喜歡。”

滿園都是姹紫嫣紅的牡丹花,天鵝白,木橫紅,垂頭藍等純色的花朵自不必說,更有像潑墨渲染的漸變的複色系花朵。

暇玉指著一團紅的像火一般的紅牡丹道:「這叫錦紅緞,原先祖父那屋也有一盆,大哥說它開花時像個‘開膛西瓜’。”

美玉笑道:「大哥就是這樣,一本正經的講些讓人想笑的話。」她微微歪頭看那牡丹:「我倒覺得像綻放的焰火......妹妹,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爹娘說,我當初被人牙子拐去,卻嚇的一病不起,拖累了婚事,如今嫁入蘇家就是後福。”

「......」按照穿越後,大哥告訴她的經過,大概吳暇玉和吳美玉及澄玉,嵐玉,元宵節去看花燈。結果當晚美玉人丟了,將攛掇她去看燈的暇玉給嚇的病了。好在第二天美玉自己走回來了,可在外面凍了一夜,落了病根,自此也病了。

暇玉一聽著‘福分’之說,就受不了了。明明是禍事,對方卻半點不知道。暇玉沒堅強到,能一見面就睜著眼睛說瞎話,便道:「錦麟的祖母在這府裡避暑呢,這會在看戲,咱們去湊湊熱鬧罷。”

美玉一聽,十分不好意思的說:「原來老太君在,我該去問安的。咱們快走吧。”

美玉體弱,走的比暇玉還慢,兩人挪著步子到了音蘊園門口時,見回廊處拐出一個人影,不是別人正是穆靜宸。暇玉和錦麟有意讓他來西府走動,好尋機會給他下絆子套話,早就吩咐過三爺若過來,不加阻攔。

暇玉正欲開口和三少爺說話。忽然間就聽身邊的姐姐顫聲道:「那,那是誰?”

「是錦麟的堂弟,東府的三少爺。」他自小一直長在太夫人膝下,縱然和錦麟有過節,也要來探望祖母。

「妹妹......」美玉捂著嘴巴,哀然的看向她:「你知道我當年被拐了,是如何回來的嗎?”



第七十章

暇玉見姐姐先問靜宸是誰,又情緒激動的提及陳年舊事,答案不言自明:「是他?」而此時,靜宸也看到了暇玉姐妹,見暇玉身邊有人其他女眷,不好上前,便徑直 往音蘊園內邁步 .突然間,他猛地的覺得哪裡不對,急急回頭去看那女子的面容,竟和暇玉甚是相似,不過暇玉是鵝蛋臉,那位是瓜子臉,而且此時兩者比起來,生育過子嗣的暇玉 倒顯得比對方多了一分嫵媚成熟。

美玉見那人看向這邊,忙別過身子,拽著妹妹的手,無奈的苦笑道:「你代我私下裡謝謝他。我就不去給老祖宗問安了,希望老人家不要怪罪。」說罷,鬆開妹妹的手,便掉頭急急折返。

暇玉追上去,跟在她身邊低聲道:「當真是他,姐姐沒看錯?”

美玉微微頷首,因心中略有幾絲酸楚的滋味。她深知這樣的情況是危險的,對丈夫以外的陌生男子不能有任何想法,她應該規避可能的危險,最好立即離開。

暇玉震驚之余,心中只有一個想法,這下可熱鬧了。如果靜宸當年救的是美玉姐姐,那麼,他是認識她的。而靜宸雖說暗戀自己,可自己卻從來不記得他。謎底呼之欲出,那就是,他可能錯把自己當做美玉姐姐來關心,繼而愛慕了。

她就說麼,為什麼她對靜宸毫無印象,為什麼靜宸卻偏偏看上了自己?

美玉是鐵了心的要走,她只得送人出府,等美玉臨上轎前,她道:「姐姐,今日相會,被這事給打斷了,你千萬要再來啊......」可一想,來了就是做‘棋 子’,心裡又後悔這麼說了。美玉撩開轎簾,露出半張臉,溫笑道:「你快回去吧,我改日會再來的。」但心中極是不安,下次來會不會再碰到那個人,若是碰到 了,可怎麼辦......不過,他未必認得自己了。她放下轎簾,那轎夫道了聲起轎,抬著小轎領著丫鬟走了。

暇玉呆站在門口,緩了口氣,才腦袋一片混沌的向府內走。她是去音蘊園呢,還是裝作沒會完,等錦麟回來呢。真想著,忽然視線內出現一個人影,她忙抬頭,對到了跟前的靜宸道;「是三少爺您吶,我還以為您早去老祖宗那兒了呢,怎麼了這是,往外走,是要回去?”

靜宸左右為難,不知該說是不說,情急之下,又支吾了。他一個未成婚的大男人,總不好開口過問其他女子。

暇玉瞧他支吾的難受,便主動說:「哦,剛才那位是我堂姐。你該聽過的。我娘說,伯父大人還曾派人想讓她過門給你們兄弟中誰的做妾室。」靜宸一怔:「什麼時候的事?”

暇玉心說道,不管這人是不是裝傻,此事都要從長計議,便岔開話題:「或許是我記錯也不一定,三少爺您若是想知道詳細的,還是回去問問的好。不過,我堂姐現如今是蘇家的媳婦,夫君是蘇鵬泰,據說也在國子監讀,興許少爺您還去喝過他們的喜酒。”

靜宸嗯嗯了兩聲,沒了魂似的往音蘊園走。暇玉則在原地站了一會,等他走遠了,才一前一後的進了院子,陪老祖宗看戲。而在此期間,她看得出靜宸心不在焉,時 而鎖眉自忖,時而又看向她,欲言又止。靜宸坐到估計堂兄快回來的時候,免得見面再挨打,便提前辭了祖母。臨走時,瞅了瞅暇玉,輕歎了一聲。

錦麟回來後和祖母說了幾句話,暇玉就朝他使眼色,兩人便跪安,就近去了秋煙那屋坐著說話。錦麟想著昨晚的事,任由妻子拽著手,哼道:「夫妻沒有隔夜仇,我原諒你了。」而暇玉早忘了昨晚上用針紮他的事,道:「原諒我什麼?”

「......」如果因為被紮一下,就計較個沒完,不免顯得小家子氣。錦麟一哼:「沒事。”

暇玉則言歸正傳,握住錦麟的手,低聲道:「我問一件事,你千萬要告訴我。」

「你先別說,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錦麟覺得妻子要問的絕不是什麼好事,如果再鬧彆扭吵架,就連他要說的話,都沒得說了:「鄒公公的侄子在回鄉路上被抓, 浮香在也其中,你知道吧。可是我們查抄財物的時候,發現少了個紫砂壺......」說完,笑眯眯的說:「而那壺裡裝的都是珍珠,你說得值多少銀子,可是它 不見了,你說是誰拿走了?”

暇玉毫無心理壓力的說:「你拿了?”

「......」錦麟氣道:「當然不是,是浮香!你別忘了,她表面可是嫁給鄒公公的侄子了!可哪壺珍珠就這麼沒了,她嫌疑最大,只能用刑讓她開口。」暇玉 心裡一抖,但瞧著錦麟一副就是要惹你生氣的眼神,她強壓下衝動,低聲疼惜道:「用的什麼刑啊?她還活著嗎?」錦麟這才哼笑道:「怕你知道跟我撒潑打滾,哪 敢用大刑,用夾棍夾了夾,那壺珍珠就等她從晉國公府出來,取出來吃穿用去罷。”

「啊?從晉國公府出來?”

「嗯,她丈夫被流放煙瘴之地,她則罰入晉國公府為奴。」錦麟一挑眉,重複道:「為奴。”

「......」暇玉此時想起昨晚的事了,知道他心有不甘,故意惹自己生氣,便偏不順他的意思,她咬唇輕歎,口氣溫和問他:「那還能要回來了嗎?」錦麟捏 了下她的鼻子,笑道:「晉國公府又不缺她那麼個丫頭,我派人通過氣兒了,等一年半載,人淡忘了鄒公公的事,就將人送回來。」暇玉一塊石頭終於落地了,道: 「若珍珠當真是她藏起來的就好了。”

「你放心,就是她藏的。」錦麟擁著妻子倒在床上,摟著她的肩膀道:「那你,要跟我說什麼?”

暇玉用手指劃著他麒麟服上的紋絡:「錦麟,你知道,靜宸是怎麼瞧上我的嗎?我都不記得了。」錦麟一聽就火了,就要坐起來:「你問這個做什麼?!」暇玉咧嘴把他往床上按:「冷靜,冷靜,事關重要,你跟我說,我一會告訴你一個大秘密。”

錦麟被她的‘大秘密’吸引了,哼道:「好像救過你吧,什麼元宵節,人牙子之類的。你自己回憶罷!事後,那小子擔心你的安危,時不時的惦記你......」說到此處,心裡冒出一股無名火:「我聽人說,今天他來府裡了,是不是那廝然還糾纏不清?!我——」

「他救的不是我!」暇玉疾聲道:「是我姐姐!他認錯人了!”

「......」錦麟顯然也沒法立即接受這個事實,把她拉到自己眼前:「什麼?他認錯人了?那他畫的是......」暇玉道:「他救的是我姐姐,大概我姐 姐那會病的重,許多年不曾出門,僅自己逢年過節還出去溜達溜達,八成他就錯把我當成他救過的人了。今天美玉姐姐看到他,一眼就認出他來了。不過你放心,他 們沒說話,美玉姐姐回避的走了。”

錦麟心道不好,靜宸若是也認出美玉,摻和進來,惹的蘇家不悅,就麻煩了,便冷聲道:「你跟我說的那個詐靜宸的法子,不能用了。把老祖宗送回去,不許他再過來。”

暇玉則搖頭,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然後道:「你不覺得這是個難得契機嗎,因為有這件事,反倒比原本預料的還有力度。”

錦麟道:「這個風險不能冒,穩妥起見,不許靜宸再見美玉。」暇玉卻說:「靠堵,是不行的吧。你想啊,他這麼多年認錯了人,白挨了幾頓打,肯定越想越憋氣, 兔子急了還咬人,他萬一起了心思,找機會去蘇家勾勾纏纏就麻煩了。蘇鵬泰和他都是國子監監生,沒准認識,勾□女可是很方便的。”

“……”

暇玉道:「還是聽我的吧,對誰都好。」

錦麟哼:「憑什麼聽你的?”

「誰說的有道理聽誰的。」暇玉見他仍舊是那副不聽他就不順心的死德性,便半撒嬌的說道:「哎呀,雖然你說的總是對的,可也不能證明我次次都是錯的,你也覺得我的辦法有點道理吧。就按我說的辦一次吧。”

錦麟想想,最終點頭:「行,就聽你這次。」摟著妻子在懷,他開始琢磨起靜宸和美玉,還有暇玉的關係了。靜宸是認錯了人,可他畫中的人是暇玉無誤。如果他當 初沒認錯人,那他......豈不是會娶美玉?!不,不,都說她們姐妹相似了,沒准他登門盤問澄玉的案子,瞧見暇玉,亦會把她當做畫中人娶回來。嗯!所以 他娶的還是暇玉。

這麼想,心情就順多了。不過,他發現妻子似乎一點都不糾結這點,忍不住發問:「你想沒想過,如果靜宸當初沒認錯人......會發生什麼事?」暇玉一怔,無所謂的說:「沒想過。」錦麟道:「出了這麼大的岔子,關乎咱們兩個人!你然連想不想?”

與其想那個可能,還不如想想當初如果沒穿越會怎麼樣。暇玉道:「想也沒用。比如,我就從不想,如果我過去七天不吃飯,現在會不會餓死在你懷裡這種問題。別想了,別想了,沒用。最重要的是現在眼下,還有未來。”

提到未來,錦麟深覺此時氣氛很好,揉著她的耳垂道:「你想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跟你過。”

錦麟鼻子一酸,側身將暇玉攬在懷裡:「......我娘是夜裡去的......我和我爹在床邊陪著,可夜裡我太困了,就伏在床邊睡著了。等我醒來,就看到我爹在哭......我才知道她走了。我有的時候就怕,再這麼一睜眼,你也不見了。”

她聽的心裡難受:「我哪兒都不去,這輩子就陪你。”

但我,也會顧著些其他人。



靜宸一夜未眠考慮出來的結論是,那個女子或許才是自己該注意的那個。而且她也認出了自己,否則的話,她沒道理轉身就走。他要確認這件事,一定要知道真相。 於是靜宸第二日,仍舊登門來看老祖宗,心裡則期盼著再見到那個人。而同他一起在屋內陪祖母的暇玉,在他眼中變得尷尬而怪異起來。

等到快晌午時,他悲觀的認為,美玉不會來做了。

忽然這時,就見一個丫鬟進來和暇玉耳語,而暇玉則起身朝老祖宗笑道:「孫媳婦又不能陪您了,我堂姐又來了。她身體不好,小時候元宵節差點被人牙子拐了去,落下心驚的毛病,昨天不知怎地就發作了,今個剛好點。”

「......」靜宸耳邊如炸開一個驚雷。老祖宗不知其中隱情,只樂呵的讓孫媳婦去了。她則和靜宸一起用了午飯,席間靜宸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筷子放到嘴 裡的。心情鬱悶之下,叫人取了酒來,自斟了幾杯。等老祖宗用完飯去小憩了,他才敞開懷的喝,直到醉臥在桌子上,暗暗苦笑。

迷迷糊糊間,就聽丫鬟道:「三少爺,倦了的話,去東廂歇著罷。”

……

暇玉等時辰差不多了,才帶了兩個丫鬟,慢悠悠的往東廂去了,佯裝不知情的樣子,讓人敲門,並在門外‘試探’著問:「三少爺,您醒了嗎?老祖宗問你,晚上留不留這吃飯呢,若是留,就叫小廚房加菜......」

這時就聽裡面一陣亂響,靜宸驚慌失措的嚷道:「你怎麼在這兒......你怎麼在這兒......」很快就聽一聲拔高了音調的哭號,門猛地被人拉開,一個 丫鬟帶雨梨花,衣衫不整的奔了出來,‘正巧’和暇玉撞了一個滿懷,她一抹淚:「夫人......這......這......」

她故意驚訝道:「丫頭,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夫人......我......」丫鬟回眸向後看,見靜宸已穿了中衣,正從地上撿直裰。她側開身子,一指靜宸:「是三少爺他......輕薄了奴婢......」

此時靜宸穿好直裰,一邊系著絆帶一邊往屋外走,他連耳根都紅了,看著暇玉,十分痛苦的說:「我沒......」可是仔細一想自己確實沒有沾酒後的記憶了,心中如碩鼠啃噬心肺般的難受。

暇玉一怔,繼而輪開胳膊,甩了那丫鬟一個耳光:「賤婢,叫你扶三少爺來醒酒,你做了什麼?”

那丫鬟噗通一聲跪下,淚流滿面的哭道:「冤枉啊,夫人,奴婢在府裡做事這麼多年,一直清清白白的活著......是奴婢扶三少爺休息時,他......他 剝了奴婢的衣裳......嗚嗚嗚嗚嗚......奴婢願意以死證明奴婢的清白......」說罷,就要去撞柱子,‘幸好’一旁的婆子們眼疾手快,給攔了 下來。

暇玉便將怒氣投降靜宸,冷笑道:「東府沒通房麼,到我們這院來拉人。」又朝那丫鬟道:「行了,別嚎了,害怕人不知道嗎?滾進屋去。」待人啜泣著,先進了去,她對靜宸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三少爺,屋裡請。」她則進屋時,轉身朝幾個婆子使了個眼色。

靜宸看著床上淩亂的被褥,不禁在心中懷疑著自己,難道他真的......忽然,他走向床鋪,掀起被子來查探,卻見褥子上果有血跡,那是處子是血,是他做下的好事的證據。

「三少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們這府沒有侍奉人的丫鬟,也沒得同房之類的東西,一個個都乾淨清白的,所以,出了這事,不能就拍拍屁股走人。”

靜宸口乾舌燥,啞聲道:「......你放心......我帶她回去......先讓我走......」就算知道當年救的是美玉,他仍舊有內心對暇玉的羈 絆,不,更確切的說,他連自己放不下的是什麼都不知道。一切都那麼可笑。他的錯,他可以全部承擔下,但現在,他要躲開她的目光,那種失望而不屑的目光。

「你不能走!」暇玉鄙夷的哼道:「三少爺您歷來縮頭縮腦的,誰知道躲進東府後,還找不找的到人。”

靜宸一怔,忽而想哭,但感受到眼圈的酸脹灼痛後,他忍住了眼淚,道:「縮頭縮腦......你就是這麼看我的?」愛錯了不可笑,可笑的是不管對方是誰,都沒將他放在心裡過:「暇玉......我救過你啊......我不求你......可你,能不能別這麼輕蔑的看我?”

「我輕蔑?難道你禍害我的丫鬟,我還要感激你?」暇玉道:「我感謝過你在清泉寺救了我,可我那時完全不知道你的為人!”

「我的為人?」他的污點,還能有什麼,必是那樁。

暇玉啐了一口:「十幾歲的人就會扒門偷窺,告黑狀的主兒,這府的老太爺和老夫人怎麼去的?你心裡比誰都清楚,錦麟入了錦衣衛,壞事都他擔了,你反倒躲起來裝好人?噁心!”

靜宸有口難言:「我......我......」

他早就發現了,暇玉和他印象中救下的那個乖巧懂事的小女孩不一樣,她清冷的有幾分刻薄。

「做壞事,還有理了?」暇玉噙著冷笑道:「說老太爺摟著丫鬟過夜,你,你自己又做下了何等行徑?當我們這邊的丫鬟和你們那邊的一樣不要臉?」她指著他,越 說越激動:「穆靜宸,我真真受夠了你這人,害了錦麟,又來害我的丫鬟,虧得我還在錦麟面前幫你這兄弟說好話,現在看,便算了!我美玉姐姐還當你是好人,是 少年英雄,剛才還要我謝謝你。哈哈——好笑極了,我這就拉她來看你的醜態,將你的所作所為講個明白!」說罷,開門就要走。

「你站住——」靜宸大喊一聲。

「我站住?你有什麼資格命令我?你開眼瞧瞧這府邸的清冷,你看看錦麟以前逢年過節,一個人的冷清,你害死了人家父母啊!你有爹娘疼著,給你鋪好了路,以後 等著襲爵,錦麟他有什麼啊......你然好意思叫就這麼放過你,你也配?」暇玉睜目道:「且在姐姐面前撕了你的面具,看那下面是膿血還是毒汁!”

這時靜宸兩三步趕上去,推開暇玉,後背擋住出口,喃喃的道:「你不能去,你不能去......」美玉那裡是他最後的避風港了,全世界都知道他窩囊不頂用,但至少在她眼中,自己還是那個勇敢的英雄少年。

「我不去?行啊!告訴我是誰叫你告密的!」暇玉冷冷的說道:「是你的錯,還是你錯的情非得已。”

像被人用熱油澆到了心尖上,生不如死。不,這滋味他品嘗了許多年了,像夢魘一樣糾纏著自己。壓抑了這些年,痛苦和愧疚已滲入他的五臟六腑,似成了他的一部分。

他眼神呆怔,渾身發抖,真相到了嘴邊,他用僅存的理智又咽了回去:「......沒,是我......」

暇玉愣了,心說道難怪穆錦麟問不出來,人都這樣了,還不鬆口,她道:「老太爺在你們那院摟了個丫鬟關你何事?不管你為了誰守口如瓶,你怎麼不想想你值不值 得?穆靜宸,這麼多年,你過的順暢過嗎?你敢坦蕩蕩的面對錦麟嗎?你是怕他對你拳打腳踢,還是怕他質問你為何害死他的父母?嗯?你連你自己都對不起。”

靜宸喘著粗氣,雙眼猩紅,一咬牙:「這都不重要......就讓穆錦麟去恨吧......都是我的錯......」

「你的錯?你擔待的起嗎?錦麟現在是錦衣衛指揮使,弄死你們雖說不易,但削爵,叫你們子孫沒得繼承,還是很容易的,你是在保護他們嗎?你不如說了,叫錦麟找該算帳的人算帳!免得累及無辜!”

“……”

暇玉見他仍舊不開口,便恨道:「美玉姐然為錯過你這等人而可惜,簡直可笑!我這就告訴她去!”

而這時,就聽到門外的婆子忽然道:「蘇夫人,您來了,我們夫人這會不方便見您。”

暇玉扯脖子喊的:「沒關係,請人過來!”

靜宸忙去捂暇玉的嘴巴,可他情急之下撲了一個空,摔在地上。

不僅摔疼了身體,也摔斷了腦袋緊繃的那根弦。他還有什麼?什麼都沒有了。連心裡最後供這個可憐蟲躲藏的小小的角落都要毀了。

暇玉看到他的脊背不停的顫抖,最終他將手狠狠拍在地上,然呵呵笑個不停:「哈哈......爵位......都是這個東西鬧的......為什麼襲爵的嫡 長子反倒不如次子?為什麼次子尚了郡主,而嫡長子卻不能成為魏王的女婿?因為我跟靜麟要好......出入東西兩府來去自由......郡主殿下又十分疼 我......我說的話,她會相信......」靜宸含淚笑道:「結果我卻這麼報答他......就算知道是害人,我也不能違抗我爹的命令......」

原來是伯父穆燁松。暇玉忽然有一種虛脫感,這時丫鬟過來將她攙扶起來,亦擔心的看著三少爺。暇玉走上前,對靜宸道:「三少爺,你放心吧,美玉姐姐今天沒來......她不會知道你的過去,你在她心裡還是那個元宵節的少年英雄。”

靜宸恍然抬眸,許久才扯出一個苦笑,他全懂了,這就是個局。

吳暇玉拿他的短處套他的話。

「你......你......是穆錦麟讓你這麼做的?”

「不。」她搖頭:「是我這個妻子為他做的。」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1 09:57 AM

七十一

錦麟一回家就直奔上房,果見妻子在等他.他急急的坐過去:「怎麼樣,他說了嗎?」暇玉皺眉十分沉重的一邊點頭,一邊開口重複了今天下午事情的來龍去脈。錦麟聽罷,表情詭譎陰沉:「原來是穆燁松!」將拳頭咯吱攥緊。暇玉此時輕聲道:「三少爺走了,其實他也可憐,憋著了這麼多年,任你打罵的。你就別......」

錦麟冷笑道:「別什麼,你然覺得他無辜?他沒腦子嗎?他爹要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要他殺人,他也去?!”

暇玉輕聲歎道:「錦麟,其實你回來之前,我一直在想,你,我和他,正好是三綱。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皇上的命令不能違抗,父親的命令同樣不能違抗,縱然知道是錯的,他也沒辦法。就像你,你能違抗皇上的命令嗎?皇上讓你詐死,要你嫁掉我的姐姐,你能違抗嗎?你明知道我堂姐去了蘇家,我會哭,會氣,會和你吵,但你不也這麼做了麼。”

錦麟氣道:「他還情非得已了?”

「他心裡肯定也難受,你想啊,比如我,夫為妻綱,你欺騙我,將我堂姐給嫁了。我無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但不代表我心裡不受煎熬,他想必也是這樣。”

「哼!」他怒道:「能一樣嗎?你一直嚷著叫我救你堂姐,他呢?他有做過任何一點補救嗎?原諒他,他也配?”

「......」暇玉低聲質疑:「是他沒有補救,還是你從一開始就拒絕了?」見錦麟不說話了,她心裡便明白了個七八分,靜宸一開始也是不停的道歉懺悔的,可惜錦麟憤懣至極,根本不接受任何的悔意,才使得變成眼下靜宸見了錦麟,什麼都不說,任由他拳打腳踢的情景。

「血濃於水,他這麼多年,從沒認為他做的是對的,他一直在飽受煎熬,此時說出來,我看他倒顯得輕鬆了。可見他過的多麼壓抑。”

錦麟一擺頭,嘖道:「菜湯還濃于水呢!血算什麼?!”

「血不止濃于水,而是濃于一切啊。你傷害一個血親,就會傷害周圍的許多人。甚至可能是你自己。」她握住他的手,十分心痛的說道:「伯父傷害了老太爺和老夫人,可也傷害了靜宸和你。而你若是對靜宸下了死手,那麼老祖宗呢,她會怎麼樣?你這些天每日去問安,還跟她玩過骰子,別讓她在因為這件事傷心難過了。”

「......」錦麟仍在賭氣:「這件事不該你管了,別再說了。”

「我不是要管,我就是說一說。錦麟,你嘗到了血親間相害造成的痛苦......將心比心吧......你想一想,你傷害了我大哥,和我姐姐,我如何能不心疼?你想想你,再想想我,再想想靜宸,就不難理解了......」

錦麟默然不語,許久才重新開口道:「......暇玉,你怨我將你娘家人送去南京,可你想過沒,若是有朝一日蘇家覆滅,我不放心你和孩子不說,也不想你知道其中的血腥殺伐。最好的辦法,將你送去南京的娘家養著。蘇家的案子沒個一年半載下不來,你要在南京長住。讓你娘家早幾年去那裡打拼,等你去時,必然生活早就安穩了,你去了,不用跟著折騰,你只管舒舒坦坦的享福。”

「......」暇玉一口濁氣悶在胸中,好一會才慢慢呼出來,有氣無力的問道:「讓我娘家去南京是為了這個?”

錦麟想了想,點頭認可了她的問話:「嗯,否則誰能照顧你。另外不想讓他們摻和到蘇家的事,也是一方面原因。”

是啊,他做事歷來有自己的謀求,把浮香送人還是嫁掉堂姐,他一般都有很深遠的目的性。暇玉就不懂了:「那你為什麼要給我一種感覺,覺得你是為了控制我,不許我和他們親近,才把他們趕走的?”

錦麟挑挑眉,不說話。暇玉道:「就是為了試探我,在我同時面對他們和你的時候誰重要?我對誰更上心?天啊,這種東西是能試探的嗎?」她猛地想起,他可是個累犯,原先有小妾的時候,吵架了便拿小妾和從外面帶回來的其他女人,氣自己,看自己對他重不重視,還曾問過他和大哥落水後,救誰。直到現在,在娘家人的輕重和他之間,反復的做比較。

錦麟卻哼:「試探,我不試探,我怎麼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是個人都比我重要!你就愛為別人操心,為我操心過嗎?”

暇玉快被他氣死了,驚詫道:「我時時刻刻天天都為你掛心,你看不出來?”

「沒看出來,就見你為一丫鬟,今天叨咕,明天嘮叨的。為了你堂姐,一直跟我鬧彆扭。」錦麟眼眸瞭向她:「吳暇玉,我對你是十足十的喜愛了,你對我呢?”

暇玉只恨自己只有一張嘴,說不清對他的感覺,她沉靜了一會,半跪起身子,捧起他的臉,在他的臉頰上輕吻了一下,然後收斂起笑容,狠狠的掐住他的臉擰了一下:「懂了嗎?就這樣,又愛又很!你那些驚嚇,欺騙的手段,快把我逼瘋了,你為什麼就不能好好的跟我解釋?”

錦麟見她情緒激動,顧不得被她掐了一下,忙道:「哎?!吳暇玉,你好意思說,我沒跟你解釋過?我跟你說皇上都默許了你堂姐的婚事,可你呢?一聽就火了,左一個不行,右一個不行。你若是態度好點,我何至於騙你,你堂姐的婚事,你也能去湊著熱鬧喝杯喜酒。”

鬧了半天,還怪她不通情達理?!暇玉決定退讓一些,道:「我那天的確是一口回絕了,可遇到親人往火坑裡跳,你叫我怎麼冷靜?”

「她嫁了是進火坑,難道我不叫她嫁,你以為我就能好過?再跟你說一遍,皇上覺得此人可用,不是我!因為我沒有姊妹,沒辦法聯姻,要不然就算想輪也不會輪到你姐!要不要我明天給你換了飛魚服領進宮,讓你親自問皇上為什麼嫁你堂姐?!還有,宰了姓蘇的,我能撈到什麼?反倒是查抄他的罪證同黨,我要夜以繼日的忙活。蘇家的資財要搬進戶部庫房或者宮裡的內庫,不是搬到咱們府裡!”

「......」暇玉道:「嗯,好吧,算我那天有失冷靜,以後絕不會那樣了。」話鋒一轉:「但是......」

「但是我騙你不對,嗯,嗯,我知道了。」他嘴一撇:「至少我沒一開始就想騙你。”

暇玉道:「......好吧,大家都有錯。可是,錦麟,你真的不能非得硬逼我一下子就贊同你,若是不贊同,就拿我大哥威脅我。你也不能用究竟誰重要一次次試探我的感情,這種東西是不能掂量來掂量去的,試探的結果,只能是人心寒了,誰都不放在心上了。我可能以前對你每次的威脅,都妥協退讓,哄著你來。或許讓你錯以為只有那樣,我才會對你好。其實不是的,那都是表面的,是假裝的,我心裡特別恐懼,特別難受。那滋味真真不好受,甚至有的時候,我還會動想離開你的念頭......那樣真的不好,表面上小意溫柔,其實心裡已經傷痕累累......我得知你嫁我堂姐的時候,我真的不想原諒你,可是我得借助你救她,我跟你說話,跟你說笑,並不是發自內心的。至少那段時間不是。”

錦麟像犯了錯的小孩,低聲問:「現在呢?”

「後來想通了,這個坎,怎麼著也得邁過去。我不能倒下,我要把堂姐救出來。”

「其實你說我威脅你......」

「錦麟,你想想,你用我娘家的安危威脅我,如果我也同樣威脅你,你不寒心嗎?”

「你倒是說說看,你可以拿什麼威脅我?」錦麟笑眯眯的等答案。

暇玉沉默了一會,語重心長的說:「正因為我沒有東西可以威脅你,我只是個出身低微的後宅婦人。你對我做什麼,我毫無反擊的能力。但你也要想想啊,如果連你都這麼對我,我不是太可憐了嗎?你詐死那會,我沒有依仗的人,過的日子生不如死,可你回來了,卻還這麼對我......我......」她別開臉,吸了吸鼻水,拿帕子拭去眼角的淚:「再說夫妻之間,整天想著怎麼拿捏對方的短處,要脅對方,這對嗎?我想跟你好好生活,怎麼養育澤兒,想著晚上給你準備什麼飯菜,而不想,整日提心吊膽的盤算著我大哥和堂姐誰重要,丈夫和堂姐誰重要,丈夫和孩子哪個重要......你心疼心疼我,行嗎?”

這番話還是被錦麟聽到心裡去了的:「......我是心疼你了啊......」

暇玉輕咬嘴唇,聲音綿軟卻有力:「你難道就沒有覺得心疼的方式有點不對?我希望你給我遮風擋雨,但你不能自己把屋頂弄個窟窿,先叫我淋一身雨,再閃亮登場,把屋頂修好。然後告訴我,沒有你,我就會淋雨受凍。……若是真為了對方好,就該將屋子修繕到,不管外面如何狂風暴雨都牢不可破......你覺得對嗎?”

錦麟對她的話有幾分認可,可嘴上死不認錯:「若是不將屋頂弄個窟窿,讓風雨進來。怎麼知道屋裡的人在遇到困難後,會不會向自己求助,會不會也擔心自己?”

暇玉長歎一聲,繼而苦笑道:「錦麟,就像回家的路,不管道路多麼泥濘不堪,都要走過去。而你,就是我的家,我一定會過去。”

錦麟輕咳一聲,低頭問:「那你走到哪兒了?”

「嗯......一多半。如果路上風和日麗,或許走的會更快。”

「......」錦麟想了想,按住妻子的後腦,吻上她:「那我就為你遮風擋雨。晝無烈日,夜無風雨。”



第二天暇玉起的比錦麟要早,等他睜開眼睛時,發現她已經在梳妝鏡前認真仔細的梳妝了。他躺在床上,慵懶的看著她梳發的樣子,只覺得整個心充滿了恬靜和愉悅。小躺了一會,他穿了中衣來到她身旁,見她正拿騾子黛對鏡畫眉,忽然想起中描述的‘與妻畫眉’的情趣來,便躍躍欲試的道:「你先放著,我來。”

暇玉微微一笑:「好啊。」十分乖巧的閉上了眼睛。錦麟取了那描眉用的騾子黛,俯身為她勾勒眉形。恰好這時晨曦照入屋內,一片耀眼的清輝,將他從內到外暖了個通透。

可畫了兩筆,他就沒那麼得心應手了,這是一下畫到眉梢,然後重複呢?還是該逐漸推進,把騾子黛畫到眉梢就算完呢?他決定採取第一種方法,可他毛手毛腳的,哪做的了描眉畫眼的細緻活,只兩下子就畫的偏了,眉梢部分飛出來一道黑色。

暇玉感覺到了,睜開一隻眼睛:「怎麼了?”

錦麟別開臉搔了搔耳後:「沒什麼......」暇玉便推開他的手,瞧鏡中的自己,只見右眉畫的亂七八雜,活像墳頭亂草。她無奈的苦笑,讓丫鬟取了手帕浸濕擦淨眉毛。

錦麟十分尷尬,把騾子黛一扔:「吃飽了閑的沒事,才能靜心做這個。”

暇玉笑道:「本就不該是你做的。時候不早了,快洗臉穿衣出門罷。」妝便不急著畫了,讓人取了衣裳給丈夫穿上,伺候著他出了門後,才繼續坐到鏡臺前。想起他剛才的模樣,不禁莞爾淺笑。

錦麟早上手拙畫亂了妻子的眉毛,晌午時和下屬用飯,心中想著這事,忍不住暗想,究竟是自己太笨,還是女子描畫儀容本就是難事,不易上手。正想著,送了一口飯入口,就聽一人道:「你這袖口沾了胭脂紅,不是早上伺候弟妹梳妝了吧。」駭的錦麟差點咬到舌頭,定睛一看,原來是李苒在揶揄自己的通事陸夜舟。通事負責在長官接見各地的探子時,在中間做翻譯,畢竟許多探子不是京師人,不會官話,南腔北調的,聽著費勁。

陸夜舟苦笑:「這是屬下昨天見了幾個回回商人,引他們見禮部的人。結果他們就送了屬下兩盒胭脂水粉,我放置時,把其中一盒裡的胭脂給打翻了,沾了這顏色,叫各位大人見笑,見笑了。”

錦麟一聽耳朵就豎了起來,將這件事記在了心裡,等用吃完飯回到衛所,陸夜舟拿了文給他過目,錦麟想開口問那胭脂水粉的事,又怕丟臉。正躊躇間,就聽陸夜舟道:「大人,那回回商人是來御前進貢的,送屬下那兩盒東西,都是西域珍品,拙荊自然是不配用,不知夫人房裡缺不缺此等物件。」錦麟聽罷,先哼道:「我怎知道她缺是不缺?!」嚇的陸夜舟臉色一白,不過他又補充了一句:「辛苦你有心了,派人先送到我府的門房擱著。」聽的陸夜舟喜笑顏開:「是,大人。屬下這就去辦。”

陸夜舟這馬屁拍的到位。等人走了,錦麟心道,這傢伙倒挺懂事。

錦麟回府後,從門房裡拎了那綢緞包袱,先回了屋打開檢查了一遍,見瓶瓶罐罐的,有琉璃瓶裝的,有青瓷盒裝的,他也分不清究竟都是做什麼的。將那描繪著繁複花朵的木匣子合上,端到鏡臺前放好。便去找老祖宗問安順便將妻子接回來。

可惜暇玉進屋後,並未往妝臺上看,只和錦麟說家常話。這可急著了錦麟,終於等到睡前她去卸妝才發現這一下子精緻的閨中用品。

「錦麟,你是你買的?”

他躺在床上,忙道:「切,我怎麼能弄這些東西,是舅母派人送給你的。”

「舅母?」魏王妃?幹嘛送自己東西?

「對!”

暇玉挨個瓶子瓷盒打開,聞了聞,抿了些揩拭在手上。心說這魏王妃竟對自己這般好,送的這些東西既金貴又對她的心。等她脫鞋上了床,對錦麟道:「那咱們是不是也得回禮?這匣子裡從薔薇露到粉脂,墨黛盡數都有不說,全是上上品。”

“……你喜歡?”

「是啊,非常喜歡。”

錦麟恨不得捶自己的腿,頹然翻身黯然道:「不用了......你好好用吧。」暇玉一聽便知不對,想了想,趴在他肩頭問:「是你送的?」錦麟不出聲。暇玉才哭笑不得的說:「你就說是你送的唄,幹嘛扯到舅母身上?夜明珠你都給我了,幾盒胭脂水粉,你倒局促了。”

錦麟道:「那能一樣嗎?”

「是,是,不一樣。送化妝用的物品呢,證明你心思更細膩,更疼我。」往他懷裡一鑽,滿心歡喜的說。錦麟此時卻不好意思回應這句話,只默默品著這份甘甜。



隔日,暇玉倒了些薔薇水在指間輕揉在耳後,猛地想到錦麟前前後後送了她好些東西,她卻沒送給他過什麼東西。這可把她愁壞了,他什麼都不缺,什麼都見過,雖然他送的禮物經常叫她眼前一亮或者眼前一黑,但她送的禮物想對他造成這個效果就困難了。冥思苦想了一上午,終於有了主意。

錦麟自從昨晚嘗到了久違的兩人間的溫柔愜意,熬到坐班結束後,立即就奔回來了家。照例打太夫人那領回妻子,回房膩著。

入寢前,錦麟見妻子站在燈燭下,摸摸索索的似在藏什麼東西,不禁好奇的探身去看。這時就見妻子走了過來,頗有幾分忸怩的說道:「總是你送我東西,我也想送你個物件。”

錦麟愣怔,遂即欣喜若狂的笑道:「是什麼?快給我看看?”

「不值錢,你別期待太多。”

「值錢的東西多了,有什麼稀罕?!快說,快說,你要送我什麼?」見妻子的手背在身後,便去拽,拉扯間,暇玉忙道:「好了,好了,給你看,你先坐好!”

錦麟十分聽話的端正跪坐在床榻上。

「那,手來!”

他就聽話的伸出了手。暇玉忍俊不禁,從身後拿出那個圓形的物件放到他手裡,解釋道:「你可以管它叫胸章,我命人做的,是木頭的,不沉。正面是布的,上面繡的這只白兔,你就當做是我,你不總說我是小兔子麼。而背面,有別針,你可以戴在身上,喏,你總說我對你不上心,那就把我掛在你心上罷。」說完,拿過那個胸章別到了錦麟中衣上的左胸口處。

給你掛個狗牌。

錦麟摸著那胸章,半晌才笑眯眯的重重點頭:「嗯。”

暇玉見他這副乖巧模樣,很是想摸著他的額頭道一句好乖,可想歸想,最終還是沒那麼做。

錦麟看那胸章上妻子親手繡的小白兔,咧嘴呵呵直笑:「那我就把你掛到心上!”

她真是有心啊,然還想送他東西,還是親手做的。輕輕撫著,低頭目不轉睛的看。暇玉見他這般重視,反倒心虛了,道:「別看了,天不早了,睡吧。”

錦麟嘿嘿壞笑:「那就睡,小兔子還得生幾窩呢不是。」摟抱住妻子滾到床上,折騰到天快亮才乏了去睡。結果早上一睜眼,見外面天已大亮,知道去衛所要遲了。手忙腳亂的穿了衣裳,見妻子還沒醒,對沒叫醒他的丫鬟只瞪了一眼,沒開口訓斥便出了門。

騎馬到了半途,他猛地一驚,拍了拍胸口,什麼都沒摸到。

他記得很清楚,昨晚上是戴在中衣上的,他剛才著急,穿了衣裳直接出門,並未察看那胸章在還是不在。他口乾舌燥,咽了下口水,開始勒住馬韁,從胸前一直拍到靴靿。惹的一旁的隨行,擔心的問:「大人,是身上有蟲嗎?”

沒了,不見了。

妻子第一次親手送給他東西,他,,然,給,弄,丟,了。

錦麟忙下了馬,沿著來時的路折返回去找,那些隨從不知道他在找什麼,開口問了,他又不說,只得也裝模作樣的找,除了其中一人發現了一枚不知誰掉的銅板外,毫無收穫。

錦麟返到府門前,繼續往府內找,一直摸著回了臥房,見妻子還未醒,他仍舊連個影子都沒瞧到。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搖晃醒妻子:「暇玉,暇玉,你看到那胸章了嗎?它好像丟了。”

暇玉被他折騰了一宿,這會昏昏沉沉的,也沒聽清他說什麼,加之腦袋還暈,便皺著眉頭問:「什麼,你說什麼?!”

可這聽在錦麟耳中分明是斥責的口氣了,是她無法想像他把東西給弄丟了。錦麟心底一沉,忙擺手說:「沒,沒什麼,我沒丟,我沒丟。」然後重新急匆匆的出了門。

錦麟魂不守舍的到了衛所,杵著下巴呆了一會,忽然讓周遭侍從喚進陸夜舟來,道:「交給你一件事,你必須辦好。」陸夜舟以為是什麼大事,一拱手道:「大人儘管吩咐。」可等他聽完了穆大人的吩咐,一頭霧水:「不知大人要的木牌幾寸大小,那上面的玉兔,頭面朝向何方是,其周身大小占那木牌的多少?”

錦麟眯著眼睛,拼命回憶那胸牌的細節,可是好些細節他都不記得了。絞盡腦汁的想了個大概,提筆在紙上畫了個大概形狀,指著道:「就是這樣!我離開衛所前交給我。”

陸夜舟再次彎腰抱拳:「是,大人。”

陸夜舟做通事,南來北往的識人頗多,京中蘇繡坊的人也熟悉。果然到天黑之前,就做出了按錦麟吩咐差不多的胸章回來。錦麟那會正急的雙眼冒火,見到陸夜舟,如見救星:「快拿來給我看看。”

陸夜舟雙手呈上:「給您。”

此時天已擦黑,錦麟拿著那胸章放到燈下細看,卻不想只顧著看那兔子和印象中的對不對得上。竟沒注意火燭燎了那胸章的邊緣,他聞到一股糊味,忙把手拿開,可那兔子的半隻耳朵已成了焦黑色。

錦麟:「......」

陸夜舟:「......」

錦麟幾欲死之。這時,陸夜舟道:「大人,其實,屬下為了以防萬一,做了兩個,屬下這裡還有一個......」說著,從腰間摸出剩下的那個來。

錦麟搶過那備用的胸章,心說道,救了親命了,忙貼身揣好,不敢有半絲怠慢,徑直出了門,往家回了。

錦麟做賊心虛,到了入夜時,就怕妻子發現他將都東西弄丟了,拖著不上床。暇玉心道奇怪,他今天回來後一直穿著麒麟服,連衣裳也沒換,是怎麼了?

她坐在床上,朝他道:「錦麟,快過來,睡吧。」他見拖不過去了,才硬著頭皮起身到了床前。暇玉則半跪在床上給他解衣裳,待看到他中衣上別的胸章,她驚訝的‘啊’了一聲。

錦麟以為她發現了蹊蹺,忙道:「燈燭跳躍,恍恍惚惚的看不真切,自然看著有點不同。”

「不是啊。」暇玉打枕頭下摸出一個胸章來:「我昨晚上起夜,想起睡前沒給你準備新的中衣,就在那時將你原本穿的中衣給換了。早上起來,見你穿了新的,這舊的上,戴著胸章。錦麟,你現在身上這個是哪來的?”

“……”

他愕然無語,須臾無力的撲倒在床上。



七十二

他愕然無語,須臾無力的撲到床上。

他這一天究竟在折騰個啥啊。

錦麟半張臉埋在被子裡,垂死一般的一動不動。暇玉見他連個動靜都不出,不禁坐在床沿去推他:「錦麟,怎麼了?”

奇怪,這胸章明明是落在家了,他身上怎麼又帶了一個。這時,錦麟頹然的抬起一隻手,像個風中蘆葦一般的晃了晃:「沒什麼,就是有點累。”

可看這樣子,不像是有點累,似乎是非常累。她便給他脫了靴子,才又開口問:「跟我說說,到底怎麼了?”

錦麟終於掙扎著坐了起來,但腰彎彎的,頭則埋在胸口:「我以為我把這胸章給弄丟了......然後,我叫人又做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將現在胸前戴的這個摘下來,往床下一丟,又仰面躺了下去,而此時,他就聽妻子在一旁咯咯的笑個不停。他一下就來氣了:「你還笑,這一天我魂不守舍,快擔心死了。”

她想起來了,原來他早上回來說的‘沒丟,沒丟’指的是這個。暇玉笑夠了,才道:「你以為丟了,就叫下屬給你造個假的回來蒙混我,卻沒想到這東西根本就落在家裡了。”

他目光呆滯的看向她,連頭都懶得點了,忽然想起了什麼,深深覺得他如此提心吊膽的過了一天全是她的責任:「我早上回來問你看到了嗎?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它在家。”

她無辜的笑:「我沒聽清你說的是什麼啊,我問你了,結果你說沒事,沒事。”

錦麟啞口無言,翻了身,臉朝下趴著,道:「白折騰了。”

她知道他是珍視自己做的東西,怕丟了惹她不開心,心裡很是溫暖,湊過去道:「好了,好了,是我的錯,我要是聽清楚你的話,你也不能白折騰。”

錦麟一聽這話,重新恢復了活力,騰地爬了起來,戳了下暇玉的額頭:「對,就是你,耳朵不靈,快給爺道歉。”

她憋住笑:「嗯,是我不好,我全認了。」他這才氣鼓鼓的哼了一聲,然後對她道:「痛快的親自給爺把真的戴上!」暇玉便將他中衣胸口的料子碾平,把胸章別了上去,然後拍了拍:「下次要是沒了,別這麼緊張,我再給你做一個。”

這時她彎腰拾起地上的那個胸章,見那繡工極為精巧,比自己的手法好多了:「錦麟,你這個是誰給你做的?做的好像啊,不過就是太精緻了。”

「精緻什麼啊。」錦麟奪過來,一下子就給扔遠了:「陸通事不知找誰給做的!充充樣子罷了!」他見不得那假胸章,它時刻提醒他今天做的蠢事。

雖然這次他也想騙自己,但理由卻十分讓她高興。暇玉撲到他懷裡,甜膩膩的撒嬌道:「錦麟,你真好,有的時候你真招人喜歡。”

錦麟瞬間被喜悅擊中今日一直顫顫巍巍的心臟,在撲面而來歡喜中,他喜不自禁的咧嘴笑了起來。

暇玉便抱著他,依偎在他懷裡,不久悵然道:「要是沒有那麼多糟心的事,就好了......」

錦麟道:「糟心的事多了,得看怎麼應付。”

暇玉自從跟錦麟說完靜宸的事,並未見他再多提東府的事,終究是替姐姐擔心靜宸,她便問道:「錦麟,你以後打算怎麼對靜宸?”

“……”

「血濃於水,他是澤兒的小叔叔,又是我堂姐的救命恩人,你給他點教訓就好了,千萬別要他的命。啊?”

「別說他了!我打他都打煩了!況且他鍾情的是你姐,又不是你。」錦麟摟著妻子又過了一會,覺得自己從裡到外都冷靜了,就下床吹了燈,然後嘿嘿壞笑了兩聲去撲她。

——

暇玉和老祖宗之間聊不完的都是澤兒,從來不談過去的事。暇玉想想也是,東西兩府誰提到過去的事,都得傷心難過一陣子,不提也罷。只是那日靜宸神情恍惚的走了,再沒來過了,不知他過的怎麼樣了。有五六日不見人影了。

這一天,等錦麟出了門,暇玉用了早飯,就抱著澤兒去老祖宗房裡坐,一進門就見靜宸跪在床榻下,拉著老祖宗的手,祖孫兩人涕淚漣漣。見了她,靜宸忙引袖擦了下眼角,站了起來,道了聲:「嫂嫂。”

暇玉故作輕鬆的問:「這是怎麼了?小叔遇到什麼事了嗎?”

這時便聽老祖宗哽咽道:「你快勸勸他,他要離開京師去外遊學啊。這世道,雖不是兵荒馬亂那年月了,可離家在外的,得吃多少苦啊,你又從沒離開過你爹娘的身邊。”

暇玉一驚,原來靜宸想要出外遊學,心中道,這其實也是個好法子,出去散散心,總好過一直憋在家裡,越來越小家子氣的好。可老祖宗要自己勸,自己也得裝裝樣子:「各地學子來京求學還差不多,哪有國子監的往外走的。治學還得是京師,國子監那地方,多少人削尖了腦袋往裡鑽都鑽不出進去呢,您怎麼還要走呢?還是再多思量思量,再做打算吧。”

靜宸道:「......我已經想好了,主意都拿定了。今個過來就是跟老祖宗您辭別的。」說完,撩開衣擺,再次跪在榻下,朝老祖母重重磕了一個響頭:「孫兒不孝,不能一直伺候在您身邊,但是等孫兒回京的那一天,一定加倍孝敬您老人家。”

「這,這真是......」老祖宗拿帕子不停的擦眼淚:「我就一時沒在東府看住你這混小子,你就想出這樣的麼蛾子主意,你爹娘為什麼不好好勸勸你啊......」

「我跟我爹娘說過了。他們已允許了孫兒的遊學之請。”

「可你這麼走了,你爹再把你二哥叫回來支撐門面怎麼辦?”

暇玉聽了一愣,心說這可不大好,不過,若是伯父對靜楨的血脈存疑,未必會叫他回來。靜宸這麼一走,伯父那邊只有一個患病的長子,那邊也人丁不興了。

靜宸再叩首:「您放心,孫兒只是去拜訪幾位隱居的大儒,待破解了心中的謎題,找到了治學的答案,孫兒便會回來。」說罷,起身拱手小步向後退:「孫兒今日是來辭別的,老祖宗您千萬保重身體。」然後不等祖母發話,就一頭沖了出去。

老人家見人走了,便捂著心口,流淚喃道:「我這一輩子是做的什麼孽,長子次子不睦,孫子孫子間不和。靜宸心裡一直揣著個疙瘩,錦麟怎麼就不能原諒他,非要把他逼出京城。”

原來老人家以為是錦麟逼走靜宸的,心中頗不是滋味。這就叫做身子不正,影子永遠是斜的。壞事做的多了,是不是他做的,都要怪在他身上。其實暇玉更相信,是靜宸害怕錦麟報復才出走的,或者是真的如他所說,是遊學散心長見識的。

她得給丈夫扭轉扭轉形象,將澤兒交給奶媽,讓她抱回房去。她則一邊給老人家順著背一邊說道:「老祖宗,你怕是誤會錦麟了,這次可能真是三少爺自己的想法,您想啊,若是錦麟能逼走他,何苦等到現在?再說,三少爺他這麼多年來一直悶在房間裡寫寫畫畫的,或許早就動了遊學的念頭,外面有危險,也有沒見過的景色。等歷練過再回來,或許連錦麟都拿他沒辦法了呢。”

老祖宗聽進去了些,可仍舊難過:「我若是當年能將錦麟養在身邊,讓他多和靜宸見見面,或許有些話早就說開了......」暇玉哪能給老人家增加心理負擔:「您可別這麼說,您也知道錦麟的性子,那是個能聽人勸的麼。三少爺不也說了麼,就兩三年,他就回來了。拜訪隱居的大儒學士,說不定回來就一招高中呢。”

「可我這老婆子還能再熬兩三年等他回來嗎?”

「您身子骨硬朗著呢,我和錦麟好好孝敬您,給您做百歲大壽。」暇玉勸了老祖宗放下擔心,等她情緒穩定了,她就起身讓丫鬟伺候了老祖宗躺下休息著,她則轉身出了門,以免打擾到老人家。



靜宸含淚出了西府的大門,往東府回。他這幾日,心中既有吐出真相後的釋然,也有對未來的擔心。穆錦麟知道這些會怎麼樣,他會原諒他嗎?不會,那會原諒父親嗎?更不會。原本他害死了叔叔嬸嬸,現在,他又出賣了父親。

還有,美玉認出了自己,那麼她對自己是......

罷了,罷了,她已成為別人的妻子,想這些都沒用了。

突然,迎面來了一股力道,竟將他撞翻在地,他坐在地上,見對方是個穿著短打的挑貨郎,正一臉恐懼的看著他:「這位小公子,庵這擔子太沉,一時沒擔好,撞到您了,俺給您賠罪,俺給您賠罪。」然後放下擔子,將靜宸扶起來,忙俯身給他拍打灰塵,後背膝蓋處都不放過,極是仔細。

靜宸手擦破了一層油皮,他自己吹了吹,對那貨郎道:「算了,你走吧。」剛說完,那貨郎許是怕他這位少爺反悔,挑起擔子,一路扭著小跑著沒了人影。靜宸歎了一聲,心說道,他是怕擔責任,招架不起。可是自己何嘗不是呢......

這麼多年來,他就沒有一日舒心開懷的。就算遇到節慶,他不知怎地,都能自覺的在高興時,想起自己的過錯,然後瞬間歡快的心情煙消雲散。仿佛身體有一個聲音,再提醒他,他這種人不配有快樂似的。是啊,不配有,都是老天對他的懲罰。

懲罰......難道還沒懲罰夠嗎?還要折磨他到什麼時候,愛錯了人,求而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錯失良機。

靜宸猛地的駐足,然後飛奔回西府,他就要離京了,再走之前,他一定要問清楚一些事,不能再渾渾噩噩的矇騙自己。西府的人都認識三少爺,加之老也吩咐過許他自由出入,都不敢攔著。可見他越走越深,直奔老爺夫人的上房,丫鬟和小廝就不允許了。攔著不讓他進,這聲音驚動了暇玉,她出來見是三少爺,又看他急匆匆的樣子,知道他有話和自己說。便道了一句:「那三少爺客廳說話吧。”

靜宸遠沒有暇玉的鎮定,他一進門便道:「嫂夫人,你堂姐那日當真認出了我嗎?”

「是。」她對這陰差陽錯的孽緣,也十分惋惜:「我就是那天才知道真相的。不過......」不過你肯等嗎?等到蘇家覆滅那一天。暇玉忽然間又覺得難以抉擇了,沒法告訴靜宸等姐姐,畢竟到時候說不定什麼樣子呢,他會不會嫌棄姐姐做過人婦,姐姐肯不肯接納他?可若是她吳暇玉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萬一讓可能的有情人變成了不可能,她會更愧疚。

「不過她已嫁做他人婦了......」靜宸苦笑道:「......你叫她放心,我不會糾纏于她!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罷。”

暇玉道:「我覺得三少爺您去而複返,想說的不是這句話。”

靜宸一怔,捂著嘴巴將臉別到一旁,好一會才轉過來正視她:「......沒錯,我回來,是想問問你,你堂姐是否對我有情,倘若有的話,就算我離開京師,也會心心念念牽掛著她,就算一輩子沒法對其他人提及,也會把她放在心裡。”

「這麼多年,仍然一眼把你認了出來,還情緒激動的立即離開,答案,三少爺您自己去想吧。”

靜宸聽罷,悵然一笑,彎腰拱手告辭。忽然間,她看到靜宸的耳後有個黑紅色的點,有米粒那麼大,她道:「三少爺請慢,你這耳後有個蟲子,我叫丫鬟給你撥弄掉。」等那丫鬟走近了,要給靜宸弄掉蟲子,忽然就聽她呀了一聲,驚道:「這不是一般蟲子,是草爬子。”

草爬子不就是蜱蟲麼。暇玉趕緊湊過去,定睛一看,見是個吃的很飽的蜱蟲,頭部已經紮進皮膚裡了。它周身都是細腿,背部像個盾牌。穿越前曾看過蜱蟲叮咬致死的新聞,那裡面有如何處理的措施。

「去點一根香,再拿點烈酒來!快!”

三少爺既不務農也不進山,從沒聽過這種蟲子,但見到暇玉面露驚恐之色,便問:「這個......有毒?」暇玉安慰道:「沒發燒發熱的話,問題不大,我大哥曾經處理過這種蟲子,我見識過,一會把它弄掉,不礙事。」靜宸道:「為什麼不能就這麼拿掉?」說著就要伸手去碰:「我什麼感覺都沒有,不疼不癢的。”

「哎,別碰。這東西盯人,人一般沒感覺。可你要是隨便摘它,它的腦袋進入皮膚拿不出來,才徹底的麻煩了。沒事,你信我!」暇玉仍舊在安慰他,說的風輕雲淡,好像手到擒來。其實她心裡也沒底,可總不能大吵大嚷,只有冷靜才能處理好棘手之事。靜宸心想,吳暇玉好歹是吳家的女兒,她說行,應該沒什麼問題,便也冷靜了下來。

轉眼間丫鬟就取來了一炷香和一碗烈酒。暇玉拿帕子沾了點烈酒,塗抹到蟲子周圍的皮膚,然後拿那炷香熏烤蟲子的尾部,蜱蟲還活著,垂死掙扎的往皮膚裡鑽了一下,但很快,就退了出來,掉在了靜宸的衣領上。

暇玉長出一口氣,道:「沒事了。」但她馬上又道:「三少爺,你先別走,你趕快去屏風後面脫了衣裳,我派個小廝進來給你仔細找找,看身上其他地方還有沒有了。」說完,立即出了門,讓闌信找了個做事仔細的小廝進了客廳。暇玉則在外面等著,過了半晌,那小廝出來稟告說沒發現有其他的蟲子,暇玉才如釋重負,重新走了進去見靜宸。

「今天多虧了嫂夫人,要不是你,或者我這條命就搭進去了。」靜宸一拱手:「你救了我一命。”

暇玉忙道:「三少爺您當初還救過我,快別這麼說。你趕緊回府換個衣裳吧。」靜宸再次拱了拱手,道:「嫂夫人珍重。」說罷,走了出去。

她把那蜱蟲擱到那碗烈酒中,等晚上錦麟回來,她把它端到錦麟面前,道:「是你幹的嗎?”

「啊?」錦麟瞅著那蟲子道:「這是什麼,什麼是我幹的?”

「這叫草爬子,鑽到皮膚裡,不及時取出來,很可能要人命。今天三少爺身上就有一個,喏,就是眼前這個。”

「哦,你以為我拿這蟲子害他?」錦麟道:「我得是多閑啊?!我要是想要他命,錦衣衛的毒藥何止百種,天天給他換著吃都不帶重樣的。還用得著玩這小蟲子?!”

暇玉一怔,心說難道真冤枉他了?「那靜宸離京呢,老祖宗也以為是你幹的!”

「你們?!」錦麟當下就急了:「我在你們眼中就是這種人?”

雖說腳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可畢竟冤枉了人,暇玉趕忙去哄,說的口乾舌燥,才把錦麟的怒氣給說散了。

「錦麟,咱們得悠著點,不能什麼都不顧及,要不然,你看,一旦出了事,連親人都不免懷疑你,更別提外人了......」

他知道她要說什麼:「你放心,我心裡有數,等我把指揮使的位置坐穩,自然不用處處彰顯狠辣。到時候......」

「低調做人,高調做事。”

錦麟一怔,立即贊道:「說的好。」將她拉進懷裡:「知我者莫過吾妻。”



轉眼間到了毓澤行周歲禮,穆錦麟榮升指揮使,寶貝兒子又滿了周歲,恨不得大操大辦到驚動四方神靈。這一日,他們起了個大早,穿戴周正,用過早飯後,錦麟臨出門接待賓客前,問暇玉:「你跟你說的,你記住了嗎?”

「......」暇玉身一口氣:「記住了,不就是告訴我堂姐,說皇上要給他們家老太爺,也就是蘇首輔封太傅麼。”

錦麟轉身回來,捏住她的下巴,笑道:「文臣畢生的追求也就到太傅了,你得裝作很高興的樣子!懂嗎?”

暇玉咧開嘴巴:「您看這個笑容怎麼樣?”

錦麟道:「如果只露出上牙就更好了。”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1 09:58 AM

七十三

暇玉抿嘴微笑:「這一次呢?”

「不錯,過關了。」錦麟攬過她的脖子,和她碰著腦門說:「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記住,皇命難為。”

她無奈的歎道:「知道了,一定轉達到。」其實想想真是一身冷汗,皇帝借他們夫妻給他辦事。蘇首輔之前封了太保,這次加到太傅,可謂此生無憾了。如果從這裡得到消息後不久,蘇首輔當真得了太傅的加封,他一定會十分相信穆錦麟的。

把老祖宗先安排好,然後照例安排了女眷,就在她翹首以盼堂姐的時候,有人來告訴她,說南京娘家的賀禮派人送到了。暇玉忙離開女眷待的西廳,去後院看。來送禮的是吳家一個老僕,他介紹了那幾盒是給小少爺的禮物,那幾盒是給她和錦麟的禮物,便走了。任暇玉如何挽留,都留不住。她只得讓人給老僕包了牛肉果脯路上吃,又給了紅包,將人送走了。

接見老僕耗費了不少時間,等她讓人把吳家的禮品搬下去,便聽人稟告說蘇家少奶奶來了。暇玉既是高興,又是忐忑的去見堂姐。

這時,人還沒怎麼到齊,兩人便得空在小隔間裡說話,暇玉親自給姐姐削了一個梨子吃,道:「姐,你上次一走,怎麼這麼久都沒再過來,我整天除了太夫人,再沒人能跟我說話,別提我多悶了。”

「我也想來的,可這身子不爭氣,那天回去又小病了幾日。」美玉輕柔的哀歎道:「我就是半個廢人,只會拖累身邊的人。”

暇玉一聽這語氣很是不對,美玉姐姐以前人雖溫柔,卻不是這般自怨自艾的人:「姐,你怎麼說起這種話了。”

美玉苦笑搖頭:「沒什麼,只是最近有點胡思亂想罷了。」坐著又聊了一會家常話,暇玉便笑道:「走,我帶你去見見小壽星罷。」美玉道:「......可我這樣的......」暇玉道:「沒事,你只是體虛罷了,又不是當真有什麼大病。」拽著姐姐的手,一路回了上房。見小壽星已經穿戴打扮好了,正在床上笑呵呵的爬著。

美玉慢慢的坐下,對澤兒張開手:「來,讓姨母抱。」澤兒咯咯笑著站起來,兩條腿費力的邁了幾步,然後腳下一歪,一屁股坐在了床上,估計是墩的屁股疼了,咧嘴開哭。暇玉忙過去抱起澤兒,哭笑不得對美玉道:「會走,可走不遠。」美玉便抬手去給澤兒揉小屁股:「都是姨母不好,摔疼澤兒了。”

澤兒哭的十分委屈,抓著母親的衣領,模模糊糊的叫:「娘......娘......」

美玉笑道:「原來都會喊娘了。”

「七個月就會了。”

「穆大人當時一定十分開心吧。」不好稱穆錦麟為妹夫,便稱之為穆大人穩妥些。看著妹妹闔家團圓,有夫有子,心中不免唏噓。暇玉微笑道:「可不是,自那之後,他沒事就去逗弄孩子,我看澤兒下一句會叫的就是‘爹爹,你走’。」美玉被她這句話逗的抿嘴樂。

暇玉將孩子哄的不哭了,對他引導道:「叫姨母——」澤兒吮著指頭,帶帶的看著美玉,然後伸出小手:「拿,拿!”

「這孩子,看什麼都說拿。」暇玉道:「上次去他曾祖母那,看老太太的耳璫也說‘拿’。」說完,對一旁的奶媽道:「可別他要什麼給什麼,有些危險的千萬別近身。」奶媽道:「夫人放心,肯定照顧好小少爺。”

美玉心說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有自己的孩子,不禁眉宇間帶了幾絲愁雲。這時暇玉注意到了她的情緒變化,心說這時將那首輔加封太傅的話,說出來,一可以裝作無心的樣子,二可以讓她心情好些。暇玉換了個姿勢抱著兒子,不經意的說道:「姐,我聽錦麟說,說你們家老太爺可要加封太傅了,就這幾日的事。”

「當真?這等大喜事,我得趕緊去告訴鵬泰。”

暇玉道:「不急,不急,你先坐著,周歲禮馬上要開始了,咱們抱著澤兒一起過去。」話音剛落,就聽屋內不知哪個地方冒出一個噴嚏聲來,動靜不大,可聽著卻是男人的。惹的丫鬟婆子和美玉都狐疑的四下張望。

暇玉心裡一驚,定是錦麟不放心,派人跟著自己和姐姐偷聽,結果那探子不知是著涼了還是受風了,一個沒忍住打出了噴嚏。她尷尬的遮掩道:「這開窗戶開門的,噴嚏聲都傳進屋裡了。」偏巧這時屋外有個小廝經過,咳咳的清了清嗓子,大家才笑著繼續說別的了。

時辰差不多了,暇玉抱著兒子出現在禮堂接受祝賀。不久,最重要的試兒環節開始,錦席上陳列著金銀七寶玩具、文房四寶、及日常應用之物。暇玉微微俯身讓兒子去尋最感興趣的東西,不想這時,錦麟拿出一把琉球來的漆鞘短刀擺了上去。而一直眼睛沒找到目標的澤兒,看到這個,黑黑的大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暇玉心說這可不成,雖說抓周只是取樂而已,並不能做真。但也不能往刀劍上引,周圍人多,不好瞪錦麟。她稍稍把澤兒的身子往文房四寶那邊抱,可孩子顯然不受她控制,指著那短刀一個勁兒的道:「拿——拿——」

「......」暇玉在眾目睽睽之下不好作弊,只得讓兒子去摸了那琉球短刀一下,笑道:「虎父無犬子,我們家澤兒以後定也是為國盡忠的好兒郎。」眾人皆稱是。尤其是錦麟頻頻點頭。

等開席後,廚房次第上菜。錦麟去陪人飲酒,暇玉則抱著孩子先去安頓。臨出禮堂前,見錦麟在和一個慈眉善目卻無須的宦官說話,不禁在心中感慨,一朝天子一朝閹啊。

暇玉哄著澤兒睡了,便起身往禮堂回去招待女眷。正走著,忽然注意到回廊的拐角處,似人影在那裡若隱若現,這時一個女子的身影露出來,她一下就認出是姐姐美玉來。正要招呼她,忽然又見一個男子的側身露了出來,不過很快就退了回去,似是被人拽了回去。

怎麼了?跟穆錦麟生活的時間久了,她也愛在遇到不明白的事情後,不聲不響的去偵察了。暇玉讓丫鬟別跟著她,她慢慢的走過去,站在牆角偷聽。

「我跟你說了,我現在立即回府告訴老太爺這喜事,你攔著我做什麼?”

「鵬泰,老爺也在,你直接告訴你爹不就好了嗎?何必親自回府去告訴老太爺,要是讓你爹知道了......還以為你......」

「這你就別管了。我自有打算!”

「你真的是回蘇府嗎?”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快別胡思亂想了,回去陪穆夫人罷。”

這時暇玉就見一個男子從拐角處閃出,他生的眉清目秀,只是眼眸清冷,見了她一怔,遂即一拱手:「見過穆夫人。」暇玉裝作受到了驚嚇一般的拍了拍胸口:「原來是姐夫,你怎麼在這兒,那邊可開席了。”

蘇鵬泰愧疚道:「剛才接到消息,說家中出了點事,要我回去,對不住穆大人和夫人了。我得告辭了,不過內人留下,吃小少爺的周歲酒。」轉身對妻子道:「穆夫人在這,你隨她回西廳罷。”

暇玉還能說什麼,溫笑道:「既然有事,姐夫那就別耽擱了,快些去吧。”

等蘇鵬泰走了,美玉才走出來,看著他的背影,欲言又止。暇玉裝作若無其事的說:「原來是你們夫妻說話,我路過這,見猛地竄出一個人來,還嚇了一跳。家裡是出什麼事了?”

美玉已整理好情緒,微笑道:「小事,不過得他親自處理,咱們回去吃酒罷。”

人家不說,暇玉總不能刨根問底。兩人一路向禮堂走,暇玉首先開口,在她耳邊小聲說:「我已經代你謝過三少爺了。」美玉一怔,過了很久才道:「那他說什麼?」暇玉道:「他說他也認出了你。」美玉又問:「就這樣?”

「他當時要離開京師去外地遊學,只簡單說了這麼幾句。”

美玉失望的哦了一聲,再沒提這件事。而暇玉深覺此時不是給她和三少爺牽線搭橋的時候,也按下此事不問。



錦麟這日十分高興,難免多喝幾杯,一向酒量甚好的他,竟然喝的醉醺醺的,但好在腦子還清醒,就是腿腳有點不聽使喚。由人攙扶著往臥房走。暇玉早他回到了屋內,聽到他回來的聲響,趕緊去迎:「錦麟,已準備好了醒酒湯,你一會喝了,啊。”

他迷迷糊糊的點頭。暇玉讓丫鬟給他脫衣脫靴,端水淨臉,等這些做完了。她則端著醒酒湯到錦麟跟前,遞給他:「給你,拿住。」錦麟雙眼迷離的看她,搖頭道:「我喝不下了,不喝。”

「不是酒,是醒酒湯。」暇玉勸道。可錦麟就是不喝,用手一擋,險些灑到她身上,暇玉無奈,讓丫鬟把醒酒湯端下去,道:「那你就睡吧。」可錦麟又道:「不......我要坐著清醒一會。”

「......」給你醒酒湯要你清醒,你不幹。現在又說要清醒。

剛才錦麟回來的時候,她首飾卸了一半,趁此時坐回鏡臺前,繼續卸妝。過了一會,她從鏡中看見錦麟站了起來,笑嘻嘻的向她這邊走來,她決定靜觀其變,看他到底要做什麼,便一手按住簪子,慢慢向下拔。

錦麟到了妻子身後,用右手伸到她面前,扶住她臉頰,把她的臉扭過來,狠狠的吻住,吮過她櫻唇甘甜,然後笑眯眯的道:「滿足了,我去睡了!」然後走回床前,撲倒在床上,一挨著枕頭就失去了意識。

……

錦麟是被頭痛給硬生生疼醒的。他呲牙咧嘴的坐起來,心說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都不能喝成這樣。問過丫鬟時辰,發現自己醒來的很是時候,出門剛好來得及。錦麟下了床,讓丫鬟打了冷水洗臉,順便清醒清醒。然後喝了一碗粥,覺得好多了,才來到床邊,跟妻子道別。

「暇玉,暇玉,別睡懶覺了,我得走了。你今天在家盤點盤點禮單上的東西。”

暇玉仰面在睡,此時緩緩睜開眼睛,有幾分怨氣的道:「知道了,我一會就起,昨晚上半宿沒睡。”

“……半宿沒睡,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你......」暇玉慢慢坐了起來,憤恨道。

不等暇玉說完,一貫犯錯的錦麟以為自己又惹到她了,忙攬住妻子的脖子,讓她的面孔到自己跟前,啄了下她的櫻唇:「嗯,嗯,是我錯了。」不想妻子忽然間卻哼唧唧的哭道:「你別碰我......你別碰我......快放手......」

嚇的錦麟趕緊放手:「我不碰你,我不碰你。暇玉,這是怎麼了?”

「你居然一點都不記得了?」暇玉在氣頭上,含淚道:「你自己好好想吧!”

錦麟見事態不好,自己還是離開為妙,否則少不了要吵。趕緊帶了該帶的東西,麻溜的走了。

他究竟做了什麼?值得她這一大早就怨氣橫生的流淚?他記得很清楚,他送完賓客回來,洗漱完畢,就睡了,一覺到天亮,並未做任何出格的行為。而且他雖然飲酒,但酒量很好,一般不醉,就算醉了,也不會鬧人,而是找個地方睡覺。

她說半宿沒睡,還讓自己別碰她。

難道自己睡下後,又起來對她霸王硬上弓了?他一合掌,自喃道:「有可能,她最討厭這樣。」因為這種事,她朝他抗議過很多次。他呢......好像詐死前,因為恨她的無情,霸王硬上弓過一次......可等他回來,就沒再對她用過強。難道昨晚喝的太多,老毛病又犯了?不該啊,她眼下跟自己好著呢。就算他有要求,她定會乖順的滿足自己,斷不會搞成霸王硬上硬上弓,傷害她。

或者說,她來葵水了,而自己硬要?

「......」錦麟黯然捂臉。

自己這只禽獸。

沉浸在良心拷問中的錦麟慢慢的緩過神來,心說道,不對!他對自己還是有點自信的,以前恨她時候都沒說來葵水強求歡,昨晚那種醉醺醺的狀態下,不太可能有那麼強烈的念頭要滿足肉|體的歡|愉。一定有別的原因。

想想惹她生氣的原因。

會不會是自己又冒犯她娘家人?嗯......她有可能趁自己醉酒,詢問自己會不會真的救出她堂姐。而自己酒後亂語,說不救!她就又生氣了!真是!揪住這點破事就沒完了,都答應她儘量想辦法了,她還想怎麼著吧。

也不太對。那她為什麼說讓自己別碰她呢?一般只有自己討人嫌的時候,她才會那麼排斥自己。還是自己對她做了什麼!

「......」錦麟摸著下巴,坐在桌前,十分認真的思考著。很快,有了新的答案。

難不成是這樣,自己醉酒要求歡,她說葵水來了不方便,自己就出去找了個丫鬟......還是不對,自己可是在她身邊醒來的,一晚上應該沒出去。再者說,自己就算再不濟,也不至那麼下作。

究竟是怎麼回事呢?她還叫自己想,那肯定是有原因的了。

這時就見陸夜舟端茶進來,道:「大人,請用。」錦麟便道:「陸通事,你有過醉酒,第二天記不清發生過什麼事的時候嗎?”

陸夜舟一怔,很快虛笑道:「因為家父一事,屬下歷來不敢多沾酒水的。不曾醉酒忘事。”

陸夜舟的父親原來在福建衙門中做官,曾從紅毛人手中購得紅衣大炮,不知是本身能力不濟,沒聽懂紅毛人的叮囑,還是喝酒誤事,不記得叮囑了。總之試驗大炮的時候,他站的很近。紅衣大炮的威力很強,當時人就被震死了。朝廷感念他父親為國捐軀,讓他到錦衣衛中做事。後來他幹的風生水起,又到了京師中做事。

錦麟見陸夜舟和自己沒共同語言,便一擺手:「那算了。”

陸夜舟心說原來大人不是要考驗自己是否會醉酒誤事,而是另有所問,便道:「不過屬下聽人說,醉酒忘事還好,若是醉酒做錯了事,想也沒用,因為根本就想不起來。”

這句話給錦麟莫大的心理安慰。反正記不起來,那就不要想了。

晚上回家直接問暇玉,要殺要刮隨她便!再說指不定是誰的原因!自己最近和她一直沒有口角,相親相愛,就不信他做出了什麼,能叫她氣的哭!定是她自己沒事找事,哭哭啼啼的找麻煩。可這份勇氣沒保持多久,他就泄了氣。要知道妻子一般不生氣,更不會輕易落淚。可她今早一醒來,自己才親了她一下,她就委屈的哭了。著實可見,一定事出有因。

可他能犯的錯誤,已經挨個數了。她看他不順眼的地方,不就是脾氣不好,愛騙她和不把她娘家人當回事麼。娘家那邊已經說開了,脾氣不好,他在儘量改,至於騙她,至少昨天不記得騙過她。

越想頭越大,加之醉酒頭疼,錦麟杵著腦門,十分痛苦。今日無事,熬到坐班結束,他便騎馬往家奔。入了府邸,照例去見老祖宗,可聽說暇玉今日竟然不在,他很是納罕,看來昨晚上的事,把她傷的不輕。

錦麟在臥房外站了一會,才鼓足勇氣進去,見妻子端坐在鏡臺前,見他回來了,語氣平靜的道:「錦麟,你今天回來的很早啊。”

怎麼聽著怪怪的,好像是嫌棄他回來早了,言下之意是不想見他。錦麟決定拿出一貫纏人的招式,逼她原諒自己,便黏糊過去,從後面摟住妻子,別過她的臉去吻她,不想妻子卻發出痛苦的嗚嗚嗚聲,然後便咬著唇含淚打他:「你這人怎麼這麼壞......都叫你別碰我了......你怎麼還來?”

錦麟忙轉身從正面抱住她,道:「好玉兒,別生我的氣了,昨晚上是我不好,我不該對你用強,我醉酒了,什麼都不記得了,我保證沒有下一次。我以後一定對你好。”

這時在他懷裡的暇玉反倒怔了,抹著眼淚道:「......你昨晚上沒對我用強啊。”

不是這件,那是什麼。錦麟越發好奇和恐懼了。拉著妻子坐到床上,道:「那就是......我說不救你堂姐,惹你生氣了?你放心,咱們還有時間進行計畫,我說不救,都是氣話,我哪件事沒幫你。你不是叫我給你遮風擋雨麼,不光是你,只要你關心的,我也幫著遮擋。」抓過她的手,讓他摸自己的胸章:「我可是天天把你掛在心上。”

“……咱們昨晚沒談論我堂姐。”

錦麟頹然認輸,也沒了耐性,急道:「你到底因為什麼生氣,因為什麼哭,因為什麼叫我別碰你!我這一天沒做別的,就反省自己來著!”

「你真不記得了?」暇玉控訴道:「你昨晚上睡覺之前從身後扭我的臉,讓我迎你的親吻。結果你力道太大將我脖子給扭傷了,你都沒聽到哢吧一嗎?我疼了半宿,根本沒睡好。可你今早上還按住我的脖子來吻我,疼的我兩眼一黑,叫你別碰我,總沒錯吧。還有剛才,我今天叫大夫給我瞧了,塗藥按揉才好了點,你進來就扳我脖子!疼的我眼淚都出來了。”

“……”

錦麟愕然無語,須臾無力撲倒在床上。



七十四

暇玉剛才說了那麼多話,脖子又隱隱作疼,不禁捂著,慢慢的低頭看錦麟,又好氣又好笑:「你就是對你自己太沒信心,真以為自己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了。以前隨性慣了,害怕自己酒後恢復本性。”

「......」錦麟不知該生氣還是該心疼妻子,恨恨的道:「你早上為什麼不說清楚,也不至於讓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對你動手。」暇玉道:「我哪裡知道你惶惶不安了一天。”

他聽了,自覺臉上無光:「我剛才是騙你的,我才沒一天就惦記這點小事,切!”

「......」暇玉抿唇呵呵笑道:「原來沒往心裡去,害的我剛才聽你那麼說,還有些愧疚。既然沒有,我這心裡就好過點了!」錦麟馬上變卦,抓著暇玉的胳膊坐起來,急道:「我這一天真的惴惴不安,反復的回憶昨晚上的事,結果一點頭緒沒有,想的頭都大了。”

「你到底哪一句是真的?」她無奈的問。錦麟哼道:「那你願意信哪一句?”

對這種強驢就得順毛摸著,暇玉忸怩一笑:「當然是信,你忐忑不安這個了,證明你心裡有我。」錦麟一喜,又要湊過來親昵,嚇的暇玉忙捂著脖子後退:「悠著點,等我三五日好了,你再這樣。”

錦麟為晚上的事操心,問道:「那你平躺著,疼不疼,晚上咱們......」說著又靠了過來,攬著暇玉的肩膀笑道:「行吧,你躺穩了,肯定不疼。」暇玉白他一眼,道:「......我來葵水了。”

折騰了一天又只得這麼虐傷心肺的消息,他頹然道:「真是,沒得快活不說,既然葵水來了,那就是澤兒的弟弟和妹妹還沒來。”

暇玉道:「我懷孕的時候,不說我受的罪,單講你自己,你都不覺得累嗎?」錦麟毫不放在心上,鼻孔朝天的一哼:「爺甘之如飴!」暇玉道:「甘之如飴?可是我怎麼覺得你那段時間,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回憶一下她懷澤兒那段時日,他對周圍是草木皆兵,怕那些女人害她們母子,統統驅散了。對內麼......她說那句話形容很準確,有苦說不出。幸好他臉皮夠厚,她不許抱著,也抱了,不許碰,也碰了。

暇玉見他愣神,在心中偷笑,道:「咱們先這樣和和美美的過一段逍遙日子不會嗎?」錦麟歎道:「我也想啊,可你想想,以後萬一遇到什麼事,澤兒一個人未免太孤單了。東府兩個嫡子,結果你瞧瞧,一個傻的,一個窩囊廢。”

靜宸之所以窩囊廢還不是被他爹害的出了負罪感,加之被你拳打腳踢,打的頹廢了。暇玉想想,道:「我一直在想蟲子的事,不是你,還能是誰。”

「你怎麼對他那麼掛心?」錦麟道:「以前可沒見你對他青睞有加,啊,我明白了,你想等蘇家覆滅了,把你堂姐推給他?你呀你,想的倒美,拋棄一切其他干擾,就是單講靜宸那個窩囊廢,你放心他照顧你姐姐嗎?他們一個心智弱,一個身體弱,湊一起能做什麼?!”

「......」暇玉想想確實有道理,靜宸那個樣子,不知道他的擔當如何。

「靜宸膽小如鼠,一定不敢收留罪臣家眷。」錦麟冷笑道:「現在惦記美玉,是因為他心有不甘,等這不甘的心,發現對方變成了一個燙手山芋,一定會變!”

長期接觸社會陰暗面,對他人未來的前景持有偏激看法是可以理解的。暇玉道:「但是我覺得三少爺有一股韌勁,連你都不怕,他未必會怕別人。”

錦麟皮笑肉不笑的說:「你指的所謂韌勁就是逆來順受?他是挨打了,也挺住了。可他往前邁出過一步,想解決辦法嗎?我敢說,假如我和他換一下,他能做到的最好,就是逆來順受,任由別人欺負給臉色,在心裡還得稱讚自己懂禮數,識大體。除了做個失意的人,他還能做什麼?”

暇玉忍不住誇張丈夫:「也是,錦麟,我真的覺得你太不容易了,你詐死那段時間,我險些熬不住了。」他一個少年兒郎,是如何下定決心撐起這個府的。想想定是一段辛酸史。其實可以理解,就像他說的,倘若不這般狠辣,誰能把他這個毛頭小子放在眼裡。是郡主之子又如何,他有個在京的表哥,當初還為他來給自己家行大茶禮。不也是默默無名的人麼。

錦麟哼道:「知道我不容易了,那你就對我好點。」暇玉頷首乖乖的說道:「一定,一定。」然後她犯起愁來:「三少爺就這麼走了,不知要害他的人,肯不肯罷手。」錦麟一挑眉:「躲是躲不過去的,一味就知道逃避,那就等著麻煩越滾越大,終要他的命!”

暇玉覺得他話中有話:「錦麟,你知道些什麼?”

他便露出神秘莫測的笑容,讓暇玉一見就知道沒好事。她膽戰心驚的道:「你在這中間做了什麼?”

「你猜,我可沒害穆靜宸。”

暇玉眯著眼睛,拼命回憶著,終於恍然大悟:「你把靜宸離開京師的消息告訴在大同的靜楨了!」錦麟哈哈一笑,點了下妻子的腦門,贊道:「聰明。」他這個動作,弄的暇玉脖子向後,疼的她就想上手掐他,結果錦麟卻一直沒心沒肺的笑,讓她有火沒處撒。

「你這是借刀殺人!」她對這個行為,下了定義。

錦麟道:「這把刀要是不能殺人,我還不用。你想想,這才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去告狀讓我娘慘死,我也讓他嘗嘗告密的厲害。另外,這件事歸根結底,是他和靜楨的矛盾,他一直窩窩囊囊的,才給靜楨有機可乘的錯覺。再說了,就算我前幾日不派人將這消息透露給靜楨,他早晚也會知道。只是或早或晚罷了。從另一面講,算靜宸命中有福,他被你救下了,只要腦袋還靈光,還想活命,還有那麼點不肯被人弄死的勁頭,他就該想辦法去解決靜楨!整天只會想像自己多可憐,多身不由己,一點不想害人,都是別人逼迫的!我就是看不慣!我倒要看看,他面臨自己的身家性命時,是不是也這般認命!任由人家生吞活剝。”

暇玉發現他每次在闡述自己作惡的理由時,總能講出一大套道理,而且說的有理有據,叫人反駁不能。暇玉道:「......好吧,算你有理。」錦麟一皺眉:「不‘好吧’,你能怎麼樣?」話一出口,立即下意識的閉嘴,然後對妻子道:「這次不算。”

「錦麟,咱們不是約好了麼?以後不許說,‘你能怎麼樣’‘你能怎麼著’‘你耐我何’這種有威脅意味的話。過日子不是街邊打架!」暇玉說完,道:「好了,廢話咱們不說多了,把手伸出來吧。”

錦麟笑嘻嘻的一邊搖頭一邊把手背到身後,但硬是被暇玉給拽了出來,她展開他的手心,高高抬起手,結結實實的落下,就聽啪的一聲,打的擲地有聲。可惜打的動作幅度太大,只震的脖子又開始作痛,忙哎呀呀的捂著痛苦的低頭:「好疼。”

錦麟吹了吹自己被打紅的手心,嘖道:「看你,看你,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

「......」暇玉恨恨的抬起頭瞪他:「還不都怪你。”

提起這件事,錦麟此時反倒覺得好笑了,呵呵笑道:「我真沒聽到哢吧或者哢嚓聲,想不到把你傷到了。」暇玉恨道:「你喝了酒,就沒輕沒重的。下次我在鏡子裡看到你從後面靠近我,我就拿簪子戳你,妥妥的,不信咱們走著瞧。”

「呀——」錦麟激動的指著暇玉道:「你說了‘不信咱們走著瞧!’,玉兒,這可也是威脅的話!哈哈,都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今天爺運氣真好,不用三十年,三句話,風水就輪流回來了。來,來,讓爺看看你的嫩手心經不經打!痛快的,把手心亮出來!”

暇玉還要解釋:「我那是......呀——」不等她說完,就被錦麟把手展開,挨了一下。她握緊拳頭,哼哼唧唧的恨道:「你這個小心眼。」錦麟笑道:「輪到你自己,你嫌疼了,你打別人時,那勁頭呢。」暇玉道:「那能一樣嗎?!你力氣多大啊!”

「我已經很輕了,用全力,你今晚上還得看大夫。”

「......」暇玉辯不過他,生生忍了一會,才道:「多謝您手下留情!」錦麟把臉頰湊到她嘴邊:「來,親一個。”

暇玉哭笑不得,輕輕印了一下,然後兩人相視一笑。



轉眼間,又到了年底。其實一到過年,暇玉心裡就沒底,因為這意味著,東西兩府又要突破表面的尷尬,往一起湊合了,這對雙方都是一種內心的酷刑,可還必須得這麼做。今個,是大年三十,明早就得去東府祭祖,前年懷了澤兒因為孕吐身體不適沒去。去年錦麟遭貶謫,門第冷落,他躲著不出門。而今年,大家都好端端的,必須得過去了。

「唉......」暇玉唉聲歎氣的進屋,父子兩人的嬉笑聲便傳進了她耳朵,她不由自主的蕩起笑容,心說這父子在做什麼呢,這麼開心。結果走進里間一看,不禁愕然。就見澤兒騎在錦麟脖頸上,而錦麟牽著他的兩個小手,原地打轉,逗的澤兒不停的咯咯笑。

暇玉忙道:「錦麟,你快放他下來!」說著,就伸手去從後面去托兒子的小屁股:「他那麼小,手被你拽著,小心傷著。又坐的那麼高,掉下來怎麼辦?”

錦麟嫌妻子多餘擔心:「我做事能不管不顧的麼。我不會傷著他......」沒等說完,忽然臉色一變,繼而頗有怨氣的翻眼向上看兒子:「你小子,敢騎你老子脖頸撒尿!」暇玉聽罷,一瞧可不是,就見澤兒小屁股下面陰濕了一片,她哭笑不得,忙讓錦麟俯身,她則掐腰把兒子抱下來,佯作生氣的訓斥道:「噓噓不知道下來嗎?”

澤兒知道自己犯錯了,吮著大拇指,臉蛋瞥向一邊,嘟囔道:「好玩,不想下。”

「不想下,就往你爹身上尿?!」暇玉嚴肅的說道:「記住,想噓噓一定要說!」說罷,照準小屁股就是一下子,打的澤兒抱屈的癟嘴就要咧嘴哭,不過終於還是忍住了,這時暇玉讓人把他抱下去換乾淨的衣褲。然後馬上去看錦麟的情況,他已脫了被陰濕的外裳,正在解開棉襖,他對暇玉笑道:「這混帳小子!”

「你還笑,這種事就不能慣著他!從小就要教育好,要長記性!尤其不能因為貪圖一時之快,沒了規矩!」說完,她也發現自己有點草木皆兵了,她就怕澤兒在他爹毫無原則的溺愛下,長成第二個穆錦麟,更慘點,還不如錦麟,起碼錦麟雖然叫橫跋扈,好在自己有本事。就怕是除了會撒嬌耍賴還一點真本事沒有的二世祖。

「他這豆丁大的人,懂什麼規矩。”

「子不教父之過。」暇玉道:「有些東西得從小養,比如對了就是對了,錯了就是錯了,決不能姑息。一會,他換了褲子回來,你訓他兩句。告訴他這是不對的。”

錦麟無奈道:「好吧,好吧。」棉襖沒濕透,裡面的中衣是乾淨點。於是錦麟換了棉襖和外裳,等著教訓兒子。而暇玉則躲到屏風後面,看他如何教子。不想過了一會,奶媽抱來澤兒,就見錦麟單手抱著兒子,笑道:「來,張嘴,讓爹數數你長幾顆牙了!”

「......」暇玉氣的握拳,走出屏風後,把兒子奪過來,放到床上,一本正經的對澤兒說:「你剛才做的對嗎?”

澤兒呆呆的想了想,低著頭玩手指不出聲。暇玉朝錦麟使眼色,用口型道:「拿出威嚴。”

錦麟便臉一黑,端起兒子的小下巴,凶道:「以後想噓噓就告訴奶媽,知道了嗎?”

誰知他一瞪眼,頓時如閻羅王降臨,嚇的澤兒一癟嘴,終於哭了出來。暇玉忙將孩子攬在懷裡,對他提防道:「你這是要吃人啊,太嚇人了。”

錦麟又好氣又好笑:「就你,非得挑撥我們父子關係,嚇哭了吧!」他無奈的長歎一聲,忽然又俯身盯著兒子咧著哭的嘴巴道:「哎,他好像又長出了一顆牙。不信,你也看。”

「......」暇玉沉默須臾,道:「明天去東府祭祖,不知見到伯父伯母要說什麼。”

「你不用說什麼,一切我來說。我準備嚇唬嚇唬他,他要是說,就說,不說便算了。以後再逼他開口。”



初一一早,得先去東府祭祖,暇玉穿了吉服和丈夫出了門。過年之前,東府派人來將太夫人接著走了,太夫人不是很願意走,於是錦麟承諾等天氣暖和了,再將她接過來住,以後兩府各住半年,輪流供養。太夫人這才同意回去的事。

祭祖是個力氣活,暇玉幾番叩拜敬茶過後,腰都酸了。好在還熬得住,等繼續完畢,一行人回了客廳坐下說話。

自從錦麟升為了指揮使,是徹底把伯父這邊給壓了下去。此時,穆燁松雖然表面上看氣定神閑,可看得出心裡是打鼓的,而錢氏更是坐立不安。畢竟對暇玉做出過那樣的事。

錢氏先開口,笑道:「雖然過去兩年,咱們這東西院發生過很多事,但......」不等她說完一個‘但’字,就聽錦麟絲毫不留情的打斷他:「伯母別說了,侄兒心裡一樁樁都清清楚楚的記得。是非曲直,我心中自有權衡。”

錢氏臉上尷尬,瞅了瞅丈夫,見丈夫面無表情,只好閉了嘴巴。這時穆燁松看著錦麟,以十分愧疚的口氣道:「你伯母那陣子是糊塗了,聽信了那妖婦的話,想將侄孫過繼!糊塗啊,糊塗!我早就訓斥過他了,賢侄啊,你就原諒你伯母這一次罷。”

錦麟冷笑一聲,卻不回答,而是道:「靜宸當真出去遊學了,過年也不曾歸家,不知他在外遊蕩,心中的愧疚能否消散。其實我若是他,真的不必愧疚這麼多年,畢竟事出有因,受人唆使麼。」眼神幽幽的看著伯父,那意思在清楚不過:我知道是你做的。

穆燁鬆緊張的咬牙,但吞咽了一口吐沫,蠕了蠕嘴唇:「希望你能體諒靜宸,他年少無心,做下錯事。”

錦麟本來只想敲山震虎而已,不想伯父還往靜宸身上推,反正他現在是指揮使,根本不用顧忌這個只有爵位和在掛著虛職的人。便冷笑著直接說:「伯父,可是靜宸離開京師前,告訴我,是您唆使他做的。如果您不信,我可以叫靜宸回來當面對質。”

此言一出,眾人齊齊臉色一變。暇玉略微吃驚的看著錦麟,心說你這不是嚇唬,你這是攤牌了。不過轉念一想,錦麟以前做同知時,尚且無所顧忌,眼下是指揮使,更無須所有牽掛了。攤牌也有攤牌的好處,省得有些人害死了弟弟和弟妹,還以為別人不知道。

穆燁松臉色煞白,對錢氏凶道:「還不把媛媛帶走!」錢氏慌了手腳,趕緊攬過小女兒的肩膀,帶著她出去了。

暇玉嫁給錦麟這兩年,大場面也見過不少,尤其是上次獨自面對伯母的挑釁。所以此刻雖然氣氛壓抑,但她並不慌亂,而是氣定神閑的坐著。

錦麟搭了一眼伯父,道:「這是靜宸親口說的。他說原因是你嫉妒我爹,這點我很懷疑,我想聽伯父您自己說。”

穆燁松乾笑道:「這大年初一的說這些做什麼,改天再聊此事,你爹娘離世,的確有很多隱情,但......」

錦麟大聲道:「伯父,您得知道,自從我爹娘離世,咱們之間就沒什麼‘團圓年’可過了!」這句話噎的穆燁松一怔,再說不出話來,良久才苦笑道:「你今天登門是來興師問罪的?要把我拿到詔獄去嗎?”

「如果你不說,我想會有那麼一天的。”

「你!你這禽獸不如的東西,我是你伯父!”

「少來這套!」錦麟一擺手,哼道:「這個時候知道跟我來將叔侄關係了。那麼,你可曾想過因為你的構陷而死的人,和你是什麼關係?」說到此時,他有些壓抑不住自己的衝動,雙手不住的顫抖,而暇玉則微微按住他的手,讓他冷靜。

穆燁松一怔,這幾年遭遇變故一一浮現在眼前。其實靜宸離家之前,他還沒覺得的這麼淒涼,可是靜宸走了,這對他來說,是致命一擊。他便也支撐不住了,捂著眼睛呵呵慘笑道:「都說自作虐不可活!報應都是報應!」然後雙目陰毒的看向穆錦麟:「反正靜宸嘴巴不嚴,已經說了,我也不想隱瞞了。其實從你加入錦衣衛,我就是知道有這麼一天,你親自上門,拿著陳年舊事來質問我!有郡主之子身份和錦衣衛指揮使的頭銜,你什麼都不怕。”

錦麟深吸一口氣,一攤手冷笑道:「那就請伯父大人告知詳情。”

穆燁松悵然的環視一圈屋內,眼圈略微泛紅,道:「大好的繁華,終於煙消雲散了......在那個女人沒嫁過之前,根本沒什麼東西兩府。就一個梁安侯府。而爵位,你爹是不屑跟我爭的,他天生是讀書的料,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加官晉爵。放榜那天,我比他還高興。穆家是武將之後,一向讀書不在行,出了你爹這樣翰林,意味著穆家能夠重振門楣!意味著穆家以後不僅有地位還有權勢!否則空有一個侯爵頭銜,掛個虛職,朝中有風吹草動,都沒人幫咱們說句話!可是,那個女人來了,一切都毀了!”

那個女人指的自然是錦麟的母親。

穆燁松眼神呆滯的道:「她是郡主,是皇上親堂妹,自然把這院子拆開叫她怎麼舒服怎麼過。你爹的一輩子都叫她毀了!結果她還抱怨。再後來出了你大哥那回事,你爹從心眼裡愧疚,就守著她過活!雖然惋惜,可也不能把她怎麼樣。大家相安無事的活著,可是......哈哈......發生那件事......當時郡主又懷了一胎,卻著了風寒而發熱,其實根本不是大病!可她通報了皇后娘娘,皇上憐她失去一子,特派了最好的遲代山遲御醫來給她診治。可是我家靜慈連日高燒,我已經跟遲代山說好了!讓他來給靜慈看看!結果......結果,他必須去診治你那個郡主的娘親......必須等她徹底燒退,御醫們才能離開......」

穆燁松揩了下眼角,道:「別的大夫也看靜慈了,根本束手無策。等遲代山來了,他說晚了,能保住靜慈的命,就算好的了。穆錦麟,你自己說,如果你的兒子高熱不退,燒壞了腦子,你會怎麼樣?既然皇上都想幫她保住孩子......呵呵......那麼就讓她保不住吧。等她月份差不多了,叫你爹過來喝酒,灌醉後隨便塞了一個丫鬟給他,讓靜宸去報信。我得讓她知道,穆家沒人歡迎她嫁過來,她那麼疼的靜宸同樣討厭她,巴不得看她的笑話。”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1 10:03 AM

七十五

暇玉微微向前傾身,以方便隨時能站起來阻止錦麟的行動.眼看大伯父不僅不知悔改,反而理直氣壯,她不免害怕錦麟一個控制不住,給他大伯父幾腳,擔下不敬長輩的駡名。不管穆燁松做了什麼,他到底是長輩,假如真的跟他動手,說出去一定是錦麟的不對,他臉上不好過。

錦麟一個字不落的全聽完了,隨即扯起嘴角,冷笑道:「你想說的就是這些?這就是你全部為自己開解的說辭了?你說別的大夫也看了,根本束手無策,那你為什麼就相信遲代山來了就一定會手到病除?!我大哥當年有病,我娘據說請遍了御醫來看,可還是沒看好!倘若真的有那般神醫,先皇的幾個皇子便不會早夭!你只是膽小怯懦罷了,不敢面對靜慈本就是你們夫婦照顧不周,才病倒的事實!憎恨我娘,說一切都是她的過錯,你心裡一定好過了不少罷!”

穆燁松仍固執已見,激動地的說道:「不是她嗎?是她害了你爹,又害了我兒子!”

「你閉嘴!」錦麟拍案而起,大聲道:「你既然那麼想救你的兒子,你為什麼不派人去跟我娘請求,讓她先讓遲代山過來看靜慈?還不是你害怕,害怕倘若救了靜慈而耽誤了郡主的病情,發生狀況,皇帝怪罪下來,你承擔不起!什麼為了救靜慈,你就是膽小,你連為你兒子爭取一下的膽量都沒有!你自己說,你為什麼不敢捨下臉去西府求我娘?你害怕什麼?害怕縱然你去求了,我爹還是為了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而不顧你家靜慈,不放遲代山過去?還是你根本就覺得你兒子的命沒法跟郡主的比?你什麼都不做,憑什麼怨恨別人?!”

穆燁鬆氣的臉色煞白,渾身發抖:「如果不是她嫁過來,怎麼會有這一切?就是她把一切都毀了!穆家的列祖列宗九泉下有知也不會認可這樣毀掉子嗣一生的人!”

這句話終於徹底的激怒了錦麟,他一步上前揪住伯父的衣領,惡狠狠的說道:「是誰毀誰的一生?我爹娶了郡主,的確不能為入仕為官,掌握實權了。但他就一點機會沒有了嗎?如果他一開始就想好好對待我娘,好好的把日子過下去,做個清閒的勳貴郡馬,廣交權貴,縱然沒有實權,該得的好處,也不會少了他的!可他呢?一開始是怎麼做的?拋棄妻子,根本就不想好!如果說我娘毀了他三分,剩下的七分都是他自己毀掉的!事情出了,永遠不想怎麼補救而是把事情一口氣的弄的更加不可挽回!那樣心裡就舒坦了嗎?!”

「她不該得到那樣的對待嗎?」穆燁松咬牙切齒的道:「她那是咎由自取。你爹早年在外有女人,就是要告訴郡主,她沒什麼了不起的。能嫁過來又能怎麼樣?她說到底不過是女人,丈夫想怎麼對待她,她完全無能為力!”

「她是無能為力!所以才由著你們欺負!」錦麟紅了眼,一手揪住伯父的衣襟,另一手將拳頭握的咯咯作響。這時暇玉趕緊上去,碰了碰丈夫的手,勸道:「錦麟啊,咱們有話說話,千萬莫動手!」錦麟這才使勁一推伯父,讓他跌回到椅子上,他則深吸一口氣,冷笑道:「後來我爹都想通了,你卻念念不忘這些。你只是不甘心,自己沒能耐,好不易指望上弟弟了,他卻又不爭氣了。至於靜慈,你怪別人之前,為什麼不先想想你自己,是你不敢去求郡主,是你不敢豁出去,冒著觸怒天子威嚴的危險去救自己的兒子!”

穆燁松展平衣襟,坐正身子:「穆錦麟,我該說的都說完了,要殺要刮隨你。”

「不用急,會有那麼一天!」錦麟牽起妻子的手,就往外走,待到了門口處,他駐足背對著伯父道:「你自己想想吧,縱然我娘一意孤行的嫁進來,可她之後對你們如何,對靜宸如何,而你們又是怎麼對她的?!……對有些不知好歹,養不熟的人,她真不該下這麼多心思!而我,不是她!」說完,拉開門,和妻子走了出去。

外面寒風呼嘯,吹到臉上如刀割一般的疼。錦麟只顧扯著妻子的手大步走,他恨不的長一對翅膀立即飛離這裡。東府院內的下人,看到西府的老爺怒氣衝衝的往外走,一個個都嚇的忙躲到一邊。到了府裡的第二道門時,暇玉終於被灌了一肚子風,再也走不動了,喘著氣,道:「——你——等等——我——」

他這才如夢方醒,放開暇玉的手,吸了吸鼻水,道:「......是我走的太快了,你沒事吧.」暇玉擺擺手:「沒事......沒事......」捂著胸口喘搖頭。這時她看到錦麟表情冷峻,雙目猩紅。她喘息了一會,不那麼累了,便握住他的手,柔聲道:「我已經沒事了,咱們回家罷。”

錦麟亦冷靜了不少,輕聲答她:「嗯......回家。”

大年初一早上在叔侄前所未有的坦誠布公間度過。兩人回到自己府後,讓人把炭火燒旺,烤著火繼續說話。兩人出來的急,把暖耳落到伯父那裡沒帶出來,從東府上房到大門著實有段距離,吹了不少冷風。暇玉覺得這耳朵火辣辣的難受,抬頭看錦麟的,見他卻沒大礙,心說估計他總在外面奔走,比較抗凍。

兩人看著跳躍的火苗,都悶聲不語。暇玉決定等對方先開口,她好摸准他的大致情緒,方便勸慰他。等了一會,錦麟緩緩開口道:「他怎麼能那麼想?靜慈的事,能怪我娘嗎?我千思萬想,就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原因!”

原來他也被伯父吐出來的真實原因給震住了。暇玉摸著他的手,道:「......有些人就是這樣,永遠覺得自己有道理,誰都欠他,永遠不是他的錯。你在詔獄,應該也見過吧。永遠是皇上的錯,是太監的錯,而他們自己永遠沒錯。伯......侯爺他大概就是這樣的人,永遠只看到對自己不利的那一面,然後將自己身上出的悲慘事情歸咎到那個原因上。或許你說的沒錯,他是個膽小的人,不憎恨郡主殿下的話,他沒法承擔自己的兒子發病致傻的現實。有些病根本治不好,卻偏偏怪別人。就算遲御醫去了,其他那麼多大夫都給大少爺瞧了都沒用,他也未必回天有術。侯爺只是想找個人恨,叫自己心裡好過些罷了。”

錦麟認可妻子的話:「你沒發現嗎,他說來說去,只有怨恨我娘的話,全沒一句他間接害死我爹的懊悔。哼,大概在他眼中,沒用的弟弟死了,本就不是大事。沒有利用價值了,死了又如何?”

暇玉回憶了一下,心說還真是這樣。錦麟道:「我無權無勢時,是廢物,隨便欺負。我成了錦衣衛,他們懼怕了,我怎麼欺負靜宸,都不敢出聲。我死了,想的不是幫我幫照顧孤兒寡妻,而是欺淩你們......其實,我爹娘些事,過了這麼多年,什麼理由我都想到了,比這惡劣數倍的,我都做好接受的準備了。所以......我沒事。”

暇玉輕輕將手掌蓋在他手背上,道:「......知道也好,至少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了。他怨恨的理由真的不足以成為他害人性命的藉口。」太陰毒了,專挑別人傷口下手。知道郡主最忌諱什麼,偏偏讓靜宸這個她信任的孩子去告密。

「在他眼中,似乎早把我爹的功名看成他自己的了。我可以想像,假若我娘沒嫁過來,而我爹入了仕途成了大官,他若是能借光,還不知要借多少!」錦麟眼中烏雲密佈,冷冷的說道:「我不會姑息他的......早晚收拾他。”

暇玉順著他的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忍了這麼多年,再忍他一時罷。不過侯爺心中該知道早晚有被你報復上門的一天,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錦麟哼笑一聲。這時有丫鬟來報,說廳有人來拜年了,已等了好一會了。他道了聲:「知道了,說我一會就過去。」然後轉頭對妻子道:「你看到了,趨炎附勢,人人皆是如此。去年這個時候,門口羅雀,今日卻眾人盈門。親戚之間也是,你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就是最親最親的親人,你的喜事就是他們的喜事,等你沒了利用價值,你死了,也不過噓唏幾句,或許還要說你死的太晚,浪費了糧食!就好比梁安侯對我爹。”

暇玉一看,他那陰暗的心理前幾日剛被陽光照進去點光線,讓大伯這件事一攪合估計又退步了:「人和人之間還是真情多,像大伯那樣的人畢竟是少數。假如人人都像他那樣,早亂套了。」暇玉站起來,讓丫鬟另取了暖耳,親自給錦麟戴上,道:「這麼一段路也得加小心,別凍著。”

錦麟看著她,竟不由自主的心說道。這個女人為自己生兒育女,與自己生同裘死同穴,便是他穆錦麟在這世上最親的人了。

「怎麼了?”

他捂住暖耳,道:「我會戴好的,免得像你一樣,凍的通紅,像個猴子。”

“……”

等錦麟走了,暇玉便湊到鏡臺前,側耳看著鏡中的自己,自喃道:「真有那麼紅嗎?”

想想自己跟他打打鬧鬧竟也過了兩年多,不禁莞爾。從以前曲意逢迎,每天擔驚受怕到現在竟能彼此間說些掏心窩的話,經過多少曲折才走到一步。

郡主殿下嫁過來後,未必不想好好的過日子,但是錦麟的父親似乎根本不給她機會,在外面鬼混風流,等把人心傷透了,再回心轉意卻晚了。所以凡事不能做絕,要留有餘地,自己能活,也讓別人活。

錦麟嘴上說伯父吐出真實原因,沒能影響他,但其實,心裡難免受影響,一整天都心情不振,心頭繞著不散的陰雲。暇玉能做的只有儘量轉移他的注意力。兩人一起逗逗孩子,聽他自己講小時候淘氣的事,到了入夜就寢,錦麟難得的沒心情碰暇玉,側身臉朝一邊睡下了。暇玉只安靜的睡在他一旁,不想半夜十分,她迷迷糊糊的醒來,見錦麟坐在床邊,不知在想什麼。她喚了他一聲:「錦麟......」然後披著被子坐起來,把自己和他裹起來,靠著他的肩膀,脈脈不語。

他亦沒開口,就這麼讓妻子抱著。甚至彼此心中都覺得此時氣氛很好,縱然不說什麼,也不至於尷尬。



轉眼到了元宵節,暇玉見有些事確實可以和錦麟商量著來,便時不時的提起諸如‘啊,不知京師中的煙火是怎樣的,好不好看’‘前幾年身體不好,一直沒得空出去看花燈’之類的話。而穆錦麟哪能聽不懂這些意思,就是不表態,終於逼的暇玉晃著他的胳膊,直接表態說:「錦麟,咱們元宵節去逛燈會罷。悄悄的,喬裝打扮。”

錦麟推開她的手,搖頭道:「不行,你知道每年燈會得出多少事嗎?放煙花炸死的,猜燈謎和人起口角鬥毆死的,浪蕩男女借機幽會做下不知羞恥之事的,數不勝數。何必湊熱鬧,在家待著,你要看煙花,叫人買來煙花放給你看,燈,你要什麼樣的都有。”

暇玉也懶得是拐彎抹角的說了:「我就是想出去轉轉,沾沾人氣兒。”

他索性直說了:「因為那天我可能不在家,元宵節宮裡有筵席,如果侍衛人手不夠,就從錦衣衛裡調人。」果然一句話就讓暇玉打消了出去逛的念頭,錦麟不能陪她,她總不能自己出門。她失望的說道:「你們連這也管。」錦麟笑:「不止,有一陣修乾清宮人不夠,還從京營和錦衣衛裡調了幾萬人去搬運磚石。”

「......」你們就是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

既然他這麼忙,想出去轉的念頭只得徹底打消了。如錦麟所說,元宵節這天,他還真進宮了,直到傍晚還沒回來,天黑後,有人來報,說穆大人傳話回來,說他今晚可能不回來了,叫她別等了。

錦麟不在,這個元宵節她自己過也沒什麼意思。只站在院裡眺望了一會遠處,想想一下外面街道熱鬧的景象便算了。回到屋內,閑極無聊,正準備洗洗睡下。忽然就聽人來報:「夫人——蘇家少奶奶來了,要見您。”

堂姐來了?這大黑天的!她怎麼來了?

暇玉知道錦麟今晚上不回來,乾脆叫丫鬟直接把美玉姐姐叫到臥房來說話。美玉一見妹妹,除了披風,就撲到她身邊,握著她的手道:「暇玉,我可怎麼辦啊?”

「怎麼了?怎麼大晚上的到我這兒來了?」見姐姐眼圈紅紅的,似是哭過,不禁擔心起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鵬泰說要帶我出門看燈會......結果沒一會就鑽進一個樂戶家裡去了,讓丫鬟告訴我,叫我自己先回去......我是他帶出來的,怎麼自己回去啊。」樂戶是賤籍,平時練習彈唱,遇到權貴家做筵席,會去演奏助興,暗中也做皮肉買賣。美玉說著,眼圈更紅了。暇玉想起那日所見,心說蘇鵬泰果然不是良配,便勸美玉道:「你是我姐姐,他怎麼敢這麼對你?”

美玉啜泣道:「自然是吃准我好欺負了,他在他爹娘和老太爺面前,對我很好,可是回到臥房,就剩我們兩個人時,就變了一副嘴臉。他嫌我......嫌我......年紀比他大......處處不給好臉色看......」

還真叫穆錦麟說中了,蘇家少爺有了美玉這門親事,自己心中也有怨氣。郡主嫁到穆家,尚且受欺負,性子軟的美玉就更別說了。

「那蘇家老爺和老太爺待你如何?」暇玉道:「你把這些事告訴他們了嗎?”

「自家日子關起門來過,哪能說給他們聽。再說,說了又有什麼用,鵬泰並未打罵我,只是鮮少與我說話......」

「那今晚這事呢?他一頭紮進樂戶家裡,算怎麼回事。蘇家好歹是香門第,出了這等敗家子,他爹肯定收拾他!」蘇家要他娶美玉和穆錦麟搭親戚關係,他然敢陽奉陰違。

美玉卻道:「這件事告訴他爹,他更加氣我......這日子當真沒發過了......」

這也把暇玉難住了,心說這可怎麼辦,男人出去花天酒地,除了爹娘家長打罵,誰又能插手管得著呢?但堂姐受苦,她決不能坐視不管:「這樣,錦麟晚上不回來,你今夜別回去了,讓蘇鵬泰明早上來接你,我親自點醒他。」暗示他再搞這種冷暴力,就要他好看。

美玉略略驚訝:「......一夜不歸家......這可,這可萬萬不行。”

「你住我這兒,又沒去別的地兒。等蘇鵬泰回去發現你沒在家,肯定急的火燒眉毛,到時候他做的那點破事想瞞都瞞不住!”

美玉小聲嘀咕:「......那他多難做,不行,不行。”

暇玉仍舊勸:「你也知道,蘇家就是看上你我這層關係了,蘇鵬泰不好好的對你,自然要找他說理!這幹嘛呢,上趕著提親,等娶到家了,然這麼對你!你越是姑息縱容,他膽子就越大。”

誰知她說完,美玉卻忽然虛笑著改口:「其實他對我也沒那麼糟糕......男人誰沒個三妻四妾的,是我小題大做了......」

暇玉替姐姐抱不平:「別人能三妻四妾,可他不行,他娶你,讓他爹高看他一眼,他得到好處了吧,結果卻又故意找氣給你受,這太不公平了,好事都叫他占去了。”

聽到妹妹疾言厲色的罵自己的丈夫,美玉到底是向著夫君的,便道:「真沒,真沒有。他對我還可以,我相信他今天的事,只是臨時起意。」又自責的苦笑道:「瞧我,都跟你說了什麼啊,還叫你擔心我。我就是回家時路過你們這,進來瞧瞧你,我看你散了頭髮,這是要歇了?你歇下吧,我得回去了。」說著,起身就要走。

暇玉拉住姐姐的手,苦口婆心的說道:「你的性子得改改,就算是郡主軟弱,尚且要被人欺負和瞧不起,別說咱們了。姐,你有我,遇到事,千萬要和我說!」美玉溫笑,拍了拍妹妹的手:「我知道了,可過日子,哪能鬧這麼僵呢......不能遇到事就讓外人插手。”

於是‘外人’暇玉只得放手叫姐姐去了。等人走後,她鬱悶的一夜沒睡,第二天起來後,熬到晌午,見錦麟還沒回來,便去床上補了一覺。不知不覺間覺得後背發涼,她醒轉過來,微微回頭去瞧,就見一身寒氣,披風上還沾著雪粒子的錦麟坐在床邊,正笑著看她。

她坐起來,就去解他的披風:「外面下雪了?怎麼披風也不解?”

錦麟一擺身子,抖開她的手,笑問:「你姐昨晚上來找你說蘇鵬泰去了樂戶家嫖小娘子?」她垂頭喪氣的點頭:「嗯......你這麼快就知道了?」轉念一想,穆錦麟不知道才奇怪。弄不好他早就知道蘇鵬泰外面有人。

他一挑眉:「你們姐妹抱頭痛哭了?”

“……沒。”

「那你用沒用親身經歷告訴她,守的雲開見月明,他丈夫沒准過幾日就回心轉意了,就像我——為了你,不把其他女人都打發了。”

暇玉道:「哪能任何人都像你一樣這麼好。”

錦麟心中歡喜。他清了下嗓子對暇玉道:「我給你看樣東西......」說著便左手撩開披風,露出右臂來。

右小臂用木板夾著,外面則用白布裹著吊掛在脖子上。他方才穿著披風,遮擋的嚴嚴實實,這會露出來,嚇了暇玉一跳。她忙跪直身子,驚道:「你這是怎麼搞的?」他受傷了剛才然還若無其事的跟自己說話。

錦麟笑眯眯的道:「骨折了。”

手臂骨折了,你笑什麼啊?!暇玉正驚的說不出話來,就聽錦麟又以十分歡喜的語氣說:「以後好好照顧我吧。」



七十六

「......」暇玉去扒那白色的三角巾,著急的問道:「你這是怎麼弄的?」然後抬眸,看著一臉笑意的錦麟,道:「不疼嗎?還笑?”

「昨晚上發生一點事......」

暇玉立即道:「難道有刺客?」一般演義裡,遇到這種大型皇家宴會,總會出現個把刺客要皇帝的命。

「沒,著火了,乾清宮附近擺放花燈和焰火的棚子著火了,火勢越燒越旺,乾清宮受了波及。今早上大火剛被撲滅。”

這分明比遇到刺客還嚇人,暇玉一臉肉疼的表情:「你去救火負傷的?是不是房梁掉下來砸的?」她上下打量錦麟:「燒到哪沒有?”

見她這麼關心自己,錦麟心中甜絲絲的很是享受。昨晚上確實著火了,也確實把乾清宮給點燃了,只不過他這傷勢不是救火時弄的,而是聽到走水的消息,護送皇帝移駕時,恰好殿外一個宮燈掉落,他拿右臂替皇帝和自己擋了一下。那宮燈從高處落下,衝勁甚猛,等天亮叫太醫一看,說是骨裂了。但沒大礙,打個夾板,定時敷藥換藥,好吃好養的滋補,不日就能康復。

而他卻把骨裂說成是骨折。其實情況根本沒那麼嚴重。

錦麟換上嚴肅的面孔,道:「你說的沒錯,是進去救火時,不知打哪掉下一塊木頭,我用手一擋,就這樣了......」暇玉急道:「著火了,有宮內太監和午門的校尉呢,你湊上前去幹什麼啊?你不是該待在皇上身邊,保護他嗎?」她一驚,捂著嘴巴道:「難道陛下被大火圍困住了,你是去救駕的?”

錦麟連連搖頭:「沒,陛下聽到走水,便去了安全的地方。”

暇玉便不解了:「那你去救什麼火啊?為什麼不靠邊站?這多危險!你進出火場幹什麼啊?”

“……難道看著大火燒的那麼旺,不去汲水滅火,而袖手旁觀嗎?再說我進火場是去看看陛下在沒在裡面。」錦麟不耐煩的說:「總之昨晚上十分混亂,我這胳膊是斷了。”

「那豈不是還有燒傷?」她道:「燒傷不是鬧著玩的,就算是寒冬也不能掉以輕心。”

「沒有燒傷,誰說我燒傷了?”

暇玉有些搞不清楚了:「你不是說你沖進火場,然後上方掉下一塊木頭將你砸傷了嗎?那木頭上沒有火嗎?」錦麟左手點了下她腦門:「砸到我胳膊的那部分恰好沒有!就是簡單的骨折,養養就好了。”

這個年代沒有x光片,不知道他小臂的骨頭斷裂到什麼程度:「腫的厲害嗎?”

「厲害。」錦麟道:「而且非常疼。”

骨折了當然疼。暇玉疼惜的盯著他的小臂看,心道這算是工傷啊,不知皇上有沒有感念錦麟對皇族的一片赤誠之心,對他加以褒獎。便問:「你這一次可以休息多長時間?”

“……嗯,今天,明天,後天早上要去左順門聽皇上念罪己詔。

「因為失火?」罪己詔就是皇帝的檢討書,不管什麼原因他把乾清宮給燒了,估計得被朝臣用奏摺砸死。

錦麟歎氣:「今早上內閣的人在商量怎麼處理這件事,看那意思是要皇上,下罪己詔。皇上登基未及一年,就出了這樣的岔子,要在群臣面前顏面盡失,唉......」不過,他隨即笑道:「不過,這兩天可以在家,也不錯。”

他平時就很難對付,這次骨折了,還不知要怎麼樣折騰她。暇玉忽然覺得很疲憊:「......錦麟,我想,要是骨折的是我,該多好......」寧願自己骨折,也不想他骨折,然後挑毛揀刺的讓她身前身後的圍著他轉。

錦麟不知妻子話中隱含的意思,竟不好意思起來:「有你這份心就夠了,我哪捨得讓你受傷?」挨著她坐好,單手抬起她的下巴,親了她一下:「大夫說沒事,幾個月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居然要幾個月的時間。暇玉忍不住扶著額頭,欲哭無淚。

相反錦麟卻很有精氣神:「我從早上到現在還沒吃飯,有些餓了,你叫人簡單準備些飯菜,咱們用了吧。」暇玉忙道:「嗯,我這就去。」她下了床,到外間叫了個丫鬟進來,想了幾樣錦麟愛吃的菜吩咐她們做。等她回來,瞧著這笑顏逐開的病號,皺眉道:「錦麟,再叫府內的大夫開看看吧。”

那怎麼行,到時候他骨裂而不是骨折的真相豈不是穿幫了:「不用,太醫院的張御醫幫我看過了,我每日去衛所時去他那裡換藥就行了,暇玉道:「為這還得進宮?”

「總之得去找他,我敷的藥是宮廷秘方,概不能外傳。”

「......」暇玉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勁,哦了一聲。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他會不會是騙自己的?這傢伙最喜騙人,過去幾個月雖有改善,但秉性難以,難保老毛病又犯了。於是給錦麟換衣裳的時候,她一開始小心翼翼的讓他放鬆警惕,等扶著他的胳膊放袖管裡放的時候,暇玉猛地一用力,讓錦麟的胳膊挫了一下,就聽他呀了一聲,繼而急赤白臉的喊道:「你輕點!”

她細看,發現他眼中都疼出了眼淚,心說看來不是裝的,是真受傷了。

“……對不起......」她愧疚的說。將這尊需要照顧的大爺扶到桌上坐好,暇玉拿起筷子放到他左手裡,自己端起碗朝他柔聲道:「吃吧。”

「......」他費力的使著筷子,剛伸到盤子前,就聽吧嗒一聲,其中一根掉了下去,他則怒氣衝衝的將另外一根摔到桌上:「吳暇玉,你成心看我出醜罷!”

裝是吧。暇玉瞭他一眼,開始擺事實:「那次你去我家給我祖父做壽,你不就是用左手拿的筷子嗎?」可誰知錦麟卻像在聽天方夜譚,眼珠轉了一下:「哪有這回事,我什麼時候用左手吃飯了?”

什麼叫做睜眼睛說瞎話,這就是。她挑挑眉,心中道,你知道我不可能從南京叫娘家人來作證,你就死不認帳。暇玉不想這麼就妥協,她拿起湯匙給他:「給你用這個。”

「......」他把勺子打到地上:「我不是三歲小孩,還用勺子吃飯?”

「你不是骨折了麼。”

「你喂我。」他將眼睛笑成一條縫的說。

她內心一沉,心說這廝果然開口要求這個了,她語重心長的說道:「錦麟,那什麼,你想過沒有,我在家喂你可以,可你過幾天出門了,在外面你怎麼吃飯?總不能也叫人喂你吧,所以你先練習一下用左手使筷子罷。」然後用一副‘我都是為你好’的表情看他。

「......」錦麟將碗筷一推,歎道:「你不就是嫌麻煩麼,算了,不吃了。真叫人寒心,若是換過來,我肯定不會在你遇到困難的時候,這麼對你。我一定把你照顧的好好的。至少不能看你沒法拿筷子而餓肚子。”

如此一對比,顯得暇玉十分不厚道。她是拿他沒法辦了只得拿了筷子,端著碗到他嘴前,用膩死人的笑容道:「您要吃些什麼?」錦麟則一副如償所願的表情,用左手撫摸著妻子的後背道:「這才是我的好媳婦。”

“……”

到了晚上,矛盾來了。某人完全不顧自己身體狀況的想要縱|欲,這在暇玉看來太不可理喻了,按照他的說法他昨晚上在火場上被砸斷了胳膊,結果這位骨折病人全沒自覺的居然還想鋌而走險。

「錦麟,如果錯位了,留下後遺症,這胳膊以後該伸不直了。」說著,她學了下可能變成的樣子:「你總不想落一個諸如‘長短手指揮使’之類的諢號吧。”

「傷處比白天要疼多了。我疼疼你,和你膩一膩,還能緩解疼痛,也好入眠。如果什麼都不做,一味的疼,連睡也睡不成。”

「......」暇玉道:「悠著點,癒合不好是一輩子的事,你年紀輕輕不想那樣吧。”

錦麟想了想,理直氣壯的說道:「太醫並未叮囑我說不許行房事,可見是沒問題的。”

那種事人家怎麼會告訴你?!暇玉覺得跟他講不通道理,此時就聽錦麟又道:「我斷的是胳膊,又不是下面,有什麼好怕的?你如果擔心我,就主動點。」接著身子被他推到,他膝蓋頂在她兩腿間,單手去扯她的褲子。

他那股勁上來,她歷來拗不過他,扭動了幾下,就讓他進去了。可錦麟不長記性,似是忘記了自己一隻手臂不能用。想起妻子可愛的耳垂和下頜線條,忍不住俯身去蹭,但他只有一隻左臂能用,又怕壓到她,全身重量都靠這一隻胳膊承擔,沒一會就酸了。他牽住她的手,把她從床上拽起來,架她到上位,扶著她的腰徐緩的動。

她又不是沒主動過,所以還算放得開。漸入佳境之時,忽然聽到他喘息著低低的問:「玉兒,你喜歡我嗎?”

她咬著唇,嗯嗯的瀉出軟糯的歡愉聲。

「那......你愛我嗎?”

她這會連腦子裡都是酥麻的快意,不管他說什麼,她都嗯嗯的嬌弱無力的應著。錦麟別是興奮,一邊吮著她的軟雪,一邊道:「......我要你親口說,親口告訴我......你快說......」

暇玉呼吸漸促,泄了一波春潮。然後恍惚的問:「說什麼?”

錦麟這才發現她根本就沒在聽,心碎之余控訴道:「......吳暇玉......你......你......」

她聽著他這不像哭也不像笑的奇怪聲音,擔憂的問道:「怎麼了?是不是撞到胳膊了?”

“……”



錦麟自從胳膊‘斷’了,就忙了起來,起先還好,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麻煩了,因為皇上和其他人都知道他僅是骨裂,遠不如骨折嚴重。所以穆錦麟等骨裂的傷養好了,在外面,他就將夾板和吊著胳膊的三角摘了,自由活動。而到了家,為了圓謊,他還得打著夾板和三角巾在家待著。這簡直難受死了,拿小事來說,他每晚睡覺,害怕傷到‘骨折’的胳膊,必須仰面朝天,連抱妻子一下都很‘費勁’。等後期,更是要命,妻子以滋補為名,給他吃各種油膩的東西,尤其值得一起的是動物肝臟,那玩意,簡直讓他把自己的肝臟都吐出來。

這一晚,身體非常健康卻假裝傷殘人士的穆錦麟,終於受不了這不舒服的姿勢了,將夾板扯開,三角巾一摘,便雙臂環住妻子,封住她的唇,在她身上賣力耕耘。這一系列動作來的太快,駭的暇玉眼睛都瞪圓了,一個勁的嗚嗚嗚出聲,等他心滿意足了,才笑嘻嘻的抱著她,先討饒:「我其實早就好了,就是捨不得你......」

暇玉一骨碌爬起來,拿過他的手臂反復看,還輕輕敲了一了一下:「真的沒事?”

錦麟以前每次犯錯了,纏住她就能獲得原諒,這次亦是如此,涎著臉貼上來:「好玉兒,我......」沒等說完,胳膊上就被狠狠咬了一口,就聽她氣惱的說道:「拿恐怖當有趣,拿生病當情|趣!你沒救了!”

他全沒臉皮,反而笑道:「你能救我。」說著就去摸她腿間。暇玉則一把打開他的爪子,擰了一把,恨道:「你跟我說實話,你好多久了?」錦麟道:「也就二三日......」又挨了一下,才改口:「二三十日......」

她徹底被他擊敗了,在黑暗中吃驚的看著他,然後無力的默默的拿過被子蓋住兩人的身體,道:「......不管是幾天......我徹底服了你了,也不打算和你計較了,咱們睡吧......」斤斤計較,又要沒完沒了。

他對自己能氣死人的能力,全沒認知,故意問:「怎麼不生氣了?”

「生不起那個氣......」她由衷說完,爬回被窩趴好。

錦麟一看,這樣可不好,把她氣著了,便變著法子的哄,終於暇玉有了反應。她迅速的坐起來,爬到床邊,撩開床幔,從地上把固定他胳膊的夾板拿起來,借著月光對他道:「把手拿出來。”

錦麟不停的搖頭:「別想......」不等話說完,就見她舉起了那板子:「你敢——啊!疼!」他肩頭被打了一下,他一邊揉著一邊呲牙咧嘴的道:「你還真打!”

「不打你不長記性!」暇玉氣哼哼的把板子扔了。

「我不是跟你鬧著玩呢麼,尋思逗逗你,誰知道這麼不禁逗。”

「在長達數十天的時間內扮演一個傷患,這是鬧著玩嗎?有你這麼無聊的鬧著玩嗎?你知不知道我多擔心你,就怕你不注意,落下後遺症。弄了半天,我白擔心了!我快被你折磨死了!”

「你瞧你!我怎麼著你了?我就是想裝病叫你關心關心我,有錯嗎?」他苦兮兮的說道:「我要不是傷著了,你哪能對我這麼好......」

暇玉一聽,就要再去拾那塊板子,口中道:「行,我把你胳膊腿都打斷了,照顧你一輩子。」錦麟笑著抱住她的腰:「要打明天打,今晚上我還沒疼夠你,咱們明天打,啊?”

她罵也罵了,打也打了,錦麟都沒吱聲,再鬧下去便得寸進尺,不知好歹了。暇玉便踩著他這個臺階下了:「那就先記下了,明天跑不了你的。」可真到了明天,哪裡還這能提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錦麟惹怒了她,這時決定說一件事將功贖罪,他揉開她的眉心,笑道:「關於你堂姐,其實我已經有了主意,等時間到了,我會告訴你,你按照我說的辦,一切都沒問題。」暇玉最怕的就是他的‘都準備’好了,一般到那個時候,她縱然萬般不甘亦回天乏術:「別到時候,你現在就跟說。”

「我現在只有個大概的想法,隨時都可能更改。但我保證,絕不是害你們的。”

暇玉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不,不,想現在就知道。」說完,又好言相求:「我不一定反對,咱們商量著來。我不會破壞你的計畫,只是幫你看看計畫是否可行。”

錦麟沉默了好一會,才側身在妻子耳邊嘀咕了一陣,道:「覺得怎麼樣?”

暇玉聽的渾身發冷:「穆錦麟,你是不是讓我堂姐嫁過後,就開始這麼盤算了?啊!那個樂戶你們也準備......這,你們也太壞了。”

他毫不遮掩錦衣衛的壞,反而笑道:「我們就是幹這個的,皇上磨刀霍霍向首輔。而我們就是那把刀,等磨的差不多了,就該舉起來了。”

朝中之事詭譎莫測,絕不是她這個小小女子能評價的。她關心的只有一個,就是她堂姐的安危。假如他對堂姐的安排是真的,一顆心倒是暫時可以放在心裡了。

“……不過,錦麟,你也知道,蘇鵬泰那麼對我堂姐,我怕她吃苦受累。”

錦麟最不愛聽這些話,一個堂姐,她時刻掛在嘴邊。他覺得比起皇帝,他才是最想滅掉蘇家的人,至少蘇家覆滅後,就不用再聽媳婦左一個堂姐,又一個堂姐了。吳美玉這個人,他算是沾了上甩不掉了,看著樣子,他媳婦已經準備給她養老送終了。

「蘇鵬泰打你堂姐,罵你堂姐了嗎?蘇家公婆虐待她了嗎?我聽說對她可是挺好的。」錦麟道:「人家蘇鵬泰好好的小少爺,娶一個比自己還大的老姑娘,家中又無妾室通房,就去外面找找樂子,還不行了?別管的那麼寬。”

“……可他哪裡是默默的找,他故意讓我堂姐知道,拿這件事氣她。”

「不生氣不就完了,反正那個樂戶之女,他也不可能弄到家裡去。”

「但是......」

錦麟一挑眉:「但是什麼?就是進廟燒香,供養菩薩,你也不能管人家心誠不誠。你堂姐糾結這個幹什麼,好好做她的少奶奶,蘇鵬泰願意玩就玩他自己的。」忽然想起了什麼,警告妻子:「你可千萬別告訴她說蘇家要完蛋了,要她不必在乎蘇鵬泰,那樣的話,你不如直接一刀砍死我。”

「我怎麼可能那麼做!我又不傻。”

「其實皇上經過乾清宮大火,怕是要加緊收拾蘇家了。」錦麟道:「也就是一兩年的時間。蘇首輔是個隨風倒,他在群臣面前並未維護新君的顏面,而是和內閣其他幾個人一起讓皇上下罪己詔,這條騎牆的老狐狸對皇上一點用處都沒有。另外,乾清宮著了火,修繕的銀子,戶部肯定叫窮,說邊軍用費尚且缺少,讓皇上切莫奢侈浪費。皇上自己的日子過的緊緊巴巴,而姓蘇的老狐狸,竊國肥己,逍遙滋潤,皇上早就想宰他了。”

兩個皇帝交接時,是國庫最缺銀子的時候,先帝的喪事,新帝登基的禮儀和冊封封賞,往往一筆極大的開銷。皇帝缺銀子花一點都不稀奇,畢竟稍微正常的皇帝,都知道他雖然號稱富有四海,但其實吃穿用度的銀兩都來自皇莊的收入或者外藩進貢,除了祖制規定的諸如大婚,登基之類的活動,戶部出錢外。嘉獎內侍,封賞嬪妃都得他從自己的內庫出錢。

暇玉道:「都是錢鬧的。錦麟,你們準備這麼久,抓到蘇家的把柄了嗎?”

錦麟冷笑:「把柄不缺,缺的是發難的藉口。到時候一旦大獄興起,不知要多少人丟命丟官。”

她將碎發掖到耳後,輕輕的吻了他臉頰一下,安心的伏在他胸膛上。

她心說,修撰史書的人,一定會把他列入奸佞傳之內。

而她就是奸佞的嫡妻,在後世人中眼中,恐怕也不是什麼好人。

不過,奸佞也好,酷吏也罷,嫁的就是這麼個人。

別人不喜歡,可她喜歡。

“……”

她靜默了一會,便在黑暗中對他道:「錦麟......我愛你。”

穆錦麟一怔,遂即便詐屍般的一躍而起,扳住她的肩膀,興奮的就差兩眼冒光:「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1 10:07 AM

七十七

這點暇玉要比他乾脆多了,心中既然這麼想了,該怎麼說就怎麼說.]她嘟嘟嘴,便道:「我說我愛你。」錦麟這次聽的真切了,怔了怔,將這甜人肺腑的話消化了,不禁低頭兀自癡笑。繼而捧起妻子的臉,深吻起來,直將暇玉吻的雙頰如染了煙霞一般緋紅,他才罷手。

錦麟心中是真的美,歡喜之下,竟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便又想去撲妻子,好好親昵。暇玉怕了他的纏人功夫,笑著往一旁躲,但床鋪就那麼大,怎麼躲的了錦麟的捕捉。被他逮到懷裡,又是一番親熱。

待鬧夠了,錦麟撫了撫心口,將耳朵靠在她唇邊,道:「再說一遍給我聽。”

暇玉覺得彆扭,小聲嘟囔:「不是說過了嗎?”

「不夠,不夠!快點!」表情像聽聖旨一般的認真。

暇玉拿他沒辦法:「我再說一遍,你聽好。」好一會才醞釀好情緒,羞答答的啟齒道:「錦麟......我愛你......」

他聽到耳中身子先酥麻了半邊,繼而只覺騰地一股火燎上了臉頰,熱度驚人。幸好天黑,帳內只能見到兩人大概的輪廓,錦麟才不至於為了防止丟臉而鑽被窩。正慶倖時,不想妻子忽然過來,想摟著他親熱。這在平時是求之不得的待遇,在此時可就危險了。他馬上正人君子起來:「......呃......聽到了,睡吧,別動手動腳的了。”

暇玉表白完,想來個親吻做結束,卻被他澆了冷水,心中奇怪。可他這人向來沒譜,一會向左一會向右的,計較不來。她便如他所願的躺下安睡。不成想,過了一會,錦麟又黏糊過來,道:「玉兒,我剛才沒聽清,你再說一遍給我聽聽。”

「......」她心中道,你缺一個複讀機。

她裝睡,任他怎麼搓弄都不出聲,終於錦麟累了,摟著她,輕輕蹭著她的臉頰,喃道:「此生,定不負你。”



自元宵節那日,堂姐來訴苦後,之後再登門,便很避諱談及她丈夫對她如何了。暇玉幾次相問,她都含糊過去了。

她大概覺得家醜不可外揚吧,暇玉這樣想。當事人不站出來,她愛莫能助。不過,兩家藉由他們的關係可以名正言順的來往,穆錦麟撒起謊來,眼睛都不眨,明明皇上一邊磨刀一邊準備宰羊,但在穆錦麟告訴蘇家的全是相安無事的假消息。

春去秋來,送走寒冬,又是一年仲夏時節。人在陽光下走,仿佛頭上頂著一個火盆,灼熱難耐,這連日來沒下半滴雨,急的皇上和百官獨步去天壇求雨,而老天爺卻不給這位新君面子,祈雨後又過了大半個月,天上還是連絲陰雲都沒有。

不過皇上心中,肯定是烏雲密佈的。

這一日傍晚,錦麟從外面回來,熱的一進屋便脫了麒麟服,坐在桌前飲消暑用的酸梅湯。暇玉給他擦了汗,起身吩咐丫鬟再從冰窖拿來冰塊來。等她叮囑完回來,竟見錦麟用湯匙盛了酸梅湯到兒子嘴邊:「來,張嘴,爹喂你。”

澤兒毫無防備的張嘴含住,很快就有了反應,他憋著嘴眯著眼,深深的打了一個寒顫,然後捂著腦門不停的拍:「酸,酸——」

錦麟瞧著兒子窘迫的模樣,忍俊不禁。

暇玉無語扶額,走過去抱起兒子,給他擦淨嘴角的口水,心疼的哄了幾句,便讓奶媽抱他抱走了。錦麟意猶未盡,對著兒子的背影蕩漾著笑意,不想這時趴在奶媽背上的毓澤,哼了聲,將頭轉過去,不再看他。

錦麟挑挑眉,笑道:「像我小時候。”

「......」這可不是好兆頭。暇玉道:「他快四歲,該請私塾先生來家中教了。」他一向關心孩子,但卻沒聽他說過給孩子請私塾先生的事。難道是因為他小時候整天被老太爺看著讀,想給孩子一個快樂的童年?

錦麟繼續喝酸梅湯,頭也不抬的說:「等這一陣子過去,安定下來再說。你們入秋或許就要去南京了。”

去南京,即使說皇上要對蘇家動手,她和孩子最好離京去娘家暫時小住。暇玉馬上警覺起來,壓低聲音道:「就在今年?」難怪有一陣子他每日早出晚歸,最近也是,發呆在想事的時候越來越多。

錦麟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安慰道:「你按照我說的辦,便會萬無一失。不過,蘇家的大案,並非光是錦衣衛的人在辦,還有東廠的人也會插手。有些事我沒法面面俱到,但我會為你們儘量做好。”

這一天終於來了,不知為何,她心裡竟然有一種解脫感。頭頂端著一塊大石頭,就要落了下來,不管是砸死還是砸傷,都好過一直承受被它折磨著帶來的心理重壓.]

這時他自袖中摸出一個小紙包:「你姐姐下次來的時候,你給她下到茶中將她迷倒,我會派人把她送出城外安置好。你要對來討要妻子的蘇鵬泰說說什麼,我一會告訴你。”

暇玉看著那紙包,伸出一根嫩蔥纖指輕輕的碰觸了一下,仿佛那是個會咬人的毒物:「史上一定會記載蘇家的大案,不知後人知不知道是由我這個婦人開啟的......」唏噓間,就聽錦麟亦有幾分無奈的道:「不要想那麼多,好多事,不是你我能控制的。”

暇玉情緒低落起來:「我們去了南京,你自己留在京師,能行嗎?”

「不是跟你說過了,你們不在京師,我才能心無旁騖的去做事。」錦麟說罷,給妻子鼓勁一般的笑道:「過了這個坎,以後的日子就好過了。”

這也是暇玉心中的憧憬,過了這個坎,將嫁入蘇家的表姐救出來,而錦麟辦好這個大案得到皇上的信任,未來或許會更好吧。

錦麟輕輕的抱住妻子,下顎搭在她肩頭,道:「你堂姐下次來的時候,就是蘇家覆滅伊始之日。”



夏日傍晚的風,悶熱而潮濕,將衣衫黏在身上,說不出的難受。暇玉坐立不安的在廳內踱來踱去,這時就聽丫鬟匆匆跑來的腳步聲,她便立即坐下。那丫鬟在門口喘了幾口,才漫步走進來,像平常一樣對暇玉道:「夫人,蘇公子到了。”

話音剛落,就見一位穿著青灰色直裰的男子走了進來,滿眼的怨氣,不是別人,正是堂姐的丈夫蘇鵬泰。他環視了一下屋內的狀況,然後將目光低垂下來,拱手道:「穆夫人,叨擾了,在下想接內人歸家。”

暇玉一怔:「堂姐沒回家嗎?」她告訴自己要冷靜,千萬不能慌張露出馬腳。蘇鵬泰冷著臉道:「穆夫人,請讓內人出來與我說話。”

「可她確實不在我這裡。」暇玉端起茶盞,用它遮著自己的下半張臉,偷偷的看蘇鵬泰的表情。

蘇鵬泰無奈的舔了下嘴唇,才道:「既然穆夫人不想賣在下這個人情,再下只好直說了。穆夫人您還是不要插手蘇家的事情比較好。”

暇玉手一抖,那茶盞砰的一下落在地上,茶水飛濺她裙角,她預設低頭看了一眼,噙著冷笑對蘇鵬泰道:「蘇少爺,您這話,我就聽不懂了。”

「蘇穆兩家多有走動不假,你們是堂姐妹也不假。但她首先是我的妻子,都道清官難斷家務事,您為何偏挑我們的家務事過問?」蘇鵬泰道:「內人今日來穆府做,遲遲沒有歸家,回來報信的小丫鬟說,你告訴她們,說你堂姐自己先回家了。怎麼可能?她的貼身丫鬟和馬車都還在穆府,美玉難道會徒步回蘇家嗎?”

吳暇玉,你這個謊言太拙劣了。

暇玉卻不屑的一笑:「難道我就不能從穆家派車馬給她用嗎?瞧她帶的那兩個小丫鬟,做下人的,在別人家吃的飽了些,便倚門睡了。家姐一看就惱了,將她們丟在這裡,讓她們睡個飽。現在她們睡飽了,懂得找你去告狀了。你說我姐沒回蘇家,是什麼時候的消息?你又是在哪裡聽說的?莫不是在樂戶翠翹那聽的吧。”

蘇鵬泰的老底被兜了出來,臉上掛不住,索性也和吳暇玉敞開天窗說亮話了:「去年元宵節,內人到你府上,你讓她一夜不歸,在你這裡住一夜,好對我興師問罪。這過了一年多,你們終於這麼辦了。你將她藏起來,不讓她回家,為的就是給我難堪,讓我擔心她,主動上門被你問罪,向你下保證!”

「那蘇公子能對我保證嗎?以後好好對她。」暇玉一搭眼皮,高高在上的說。

蘇鵬泰強忍著怒火,抿唇哼道:「這次回去,我自當好好待她,不敢有半點怠慢,否則的話,任由夫人治罪。」語調一降,又帶著幾分擔心和無奈:「穆夫人,天色漸黑,你就讓內人隨我歸家罷。事情鬧大了,對誰都不好。”

暇玉這才撫了撫髮髻,道:「有的人呀,就是問一句說一句,打一下走一步。算了,既然你也知道擔心,那就這樣吧。」蘇鵬泰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不過就聽吳暇玉道:「不過,姐姐確實不在我這裡,她已經離開了,她去找翠翹姑娘了,說找她要東西。我勸她說,哪有正妻去見一個連外宅都算不上的玩物的,但她說,她見翠翹,為的是正經事,得秘密的去。不許任何人跟著,還讓我給她遮掩著,拖住丫鬟和車夫從後門悄悄的走了。還從我這拿了銀票,說要去換什麼東西。”

蘇鵬泰腦袋嗡的一下活似被人打了一悶棍,恨道:「她這是做什麼混事?!」說罷,轉身就向外走。暇玉則起身追問:「蘇公子,你到底從哪裡來,我姐姐真的沒回蘇府嗎?”

蘇鵬泰卻頭也不回的向外疾走。等人走了,暇玉去密室看了眼仍舊在昏睡的堂姐,然後回到廳等著蘇鵬泰歸來。過了大約一個時辰,他果然折返了,這一次不同上次的囂張氣焰,而是急的臉都白了。

「穆夫人,你說我的妻子真的去找翠翹了?」他雙眼呆滯的道:「可是,翠翹家中並無人......不,她不見了......那美玉在哪裡?”

暇玉懵了,強作笑顏:「那姐姐沒回蘇府嗎?”

蘇鵬泰雙目渙散,靜靜的站了片刻,忽然對暇玉喊道:「是你將美玉藏起來了吧,故意說她去了翠翹那裡嚇唬我?對不對?對不對?」喊破了音,破鑼一般。

「我沒藏人!蘇公子可以隨便翻!」是暇玉也嚇壞了:「你說的翠翹姑娘不見了是什麼意思?”

蘇鵬泰急的瘋了一般:「我再去找,我再去找,穆大人今夜不回來嗎?千萬不要驚動他,千萬不要驚動他!美玉或許已經回府了......回府了......」說完,再次沖了出去,而這一次,他沒有再返回來。

第二日,不該驚動的人全部驚動了。穆錦麟的大姑姐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此案非同小可。雖然表面上順天府尹受理,但暗地裡卻是錦衣衛派的探子去逮失蹤的陳翠翹。

說也奇怪,這陳翠翹生了翅膀一般,小小的樂戶之女招了蘇穆兩家的追捕,竟還能逍遙法外半個月之久。都快逃出北直隸了,才被逮住。押回京師後,犯了這麼大的罪,自然不用順天府的監獄,直接投入詔獄,當天就上了幾個大刑。

被折磨的半死不活的陳翠翹終於開了口。她不僅見過蘇家少奶奶,還因為決絕給她某樣東西,兩人發生爭執,一時失手將人殺死了,屍體就埋在屋後。

而蘇家少奶奶要她還給她的東西是鹽引。因鹽引殺了人,陳翠翹不敢再沾它們,和屍體埋在了一起。

聽到鹽引兩個字,在場的所有人呼吸皆是一窒。

鹽引是販賣食鹽的憑證,有了這個東西,鹽商才能去鹽場提鹽。而鹽引是國家嚴格控制的,為什麼連一個小小的樂戶手中竟然有價值數百兩的鹽引?陳翠翹招供的第二天,蘇鵬泰就進了詔獄,沒等動大刑,打了幾鞭子就開口了,如實交待那些鹽引是從家中偷來的。因手頭沒可供使喚的現銀,便偷拿父親藏的鹽引作銀子抵給相好的樂戶陳翠翹。

他父親在工部做官,又不是鹽政官,為什麼有什麼多鹽引?被偷這麼多都沒察覺,又是什麼人送給他的?

自此,大案通天,皇帝下旨令錦衣衛和東廠全力稽查。

表面上看,案件的敗露于,蘇鵬泰的妻子吳美玉發現他偷拿家中的鹽引給樂戶,便想神不知鬼不覺的拿銀票贖回那些鹽引,好給丈夫免災。不想這個樂戶以為吳美玉是來興師問罪的,兩人發生口角,一時失手枉殺人命,偶然牽連出這樁涉及數百官吏的鹽引大案。絕不是皇上和錦衣衛故意興起大獄的。

只有穆錦麟知道他為了找到那個在東府見過一面形似暇玉的小丫鬟,最後把她當做吳美玉的屍體,廢了多少力氣。而為了讓樂戶陳翠翹誣陷蘇鵬泰,他派去的人前後遊說了一年多,最後用答應幫她的父母和她在十四歲那年生下的一個女兒脫離賤籍,讓她答應了。



昨晚下了場沖刷的天地之間一片白茫茫的大雨,早上起來殘花落葉落了一地。空氣中有了秋的涼意,忙活打掃落葉的下人都加了衣裳,各自忙著。用過早飯後,暇玉抱著孩子,隨身只帶了一個丫鬟與錦麟向大門走去。

她踏著被昨夜狂風卷落的殘葉,低沉的小聲道:「......她不知到哪裡了?”

已經死去的堂姐,當然不可能放在穆府或者京師,自從那日將她迷暈,姐姐被人帶走後。她竟再沒見過她,而每每向錦麟問及,他說的當然都是很好,非常好之類的話。不過,她這番帶著澤兒去南京,按照錦麟的說辭,她會在路上遇到堂姐,到時候她們可以一併進入南京城。

到南京後,錦麟的人會將堂姐安排在某處靜養。她則在娘家住著,可以偶爾偷偷去看看吳美玉。

等到京師動盪完,他會親自去南京接她回來。

錦麟道:「李苒會全權負責,你聽他的就行了。對了,浮香那個丫頭,前幾日我從晉國公府弄出來了,但是不能帶回這裡,就讓人領著她去找你堂姐了,正好她身邊缺人手伺候,正合適。”

這大概是她最近聽到的最叫人歡喜的消息了,口中念著真好,真好。其實她還有擔心的人:「那老祖宗呢?」她記得錦麟說過,要用蘇家的案子牽扯到東府,好把伯父也葬送進去。如果那樣,這個老人誰來照顧,看著兒孫間自相殘殺,她不知心中該是怎樣的痛苦。

“……你放心,我會考慮周全的。”

既然他說考慮周全,那一定沒問題。兩人互相叮囑要注意的事情,一路竟不知不覺的到了門口。暇玉看著準備好的車馬,忽然有種不想走的衝動。

錦麟似乎看出她的為難,便笑道:「你還是走吧,免得打擾我。”

道別的話,昨晚上已經說了很多了,穆錦麟雖然疼妻子,卻也不是在關鍵時刻婆婆媽媽的人。早走晚走都得走,他親自扶她上了馬車。

這時早在一旁候著的李苒上前來,拱手道:「大人。”

錦麟將他叫到一旁,吩咐道:「保護好夫人,安全送到南京,然後再派人暗中保護。另外,若是在路上遇到狀況,便殺了......」吳美玉這個麻煩。可是話到嘴邊,卻改了口:「遇到狀況,便將知情的人處理掉。這些做完了,速速歸京。”

「是。」李苒道:「大人放心,一切交給屬下。”

對於李苒,錦麟還是信得過的。在外界看來,穆指揮使妻子因為堂姐身死一事,親自回娘家通報外帶避嫌,是說得過去的。

此時暇玉撩開車簾,向丈夫招手,錦麟當她還有話對他說,便俯身湊過去。誰知剛將頭探進馬車內,就見她一手捂著兒子的眼睛,道了一聲:「別看。」與此同時則吻上他的唇。

「記得來接我。」她離開他,依依不捨的說。

錦麟堅定的回答:「一定。」說罷,直起身子,對車夫道:「出發。”

李苒跨上馬,旋首朝穆大人點了點,便勒緊韁繩,行在最前面。

看著車隊緩緩出發,錦麟摸了下嘴唇,仿佛那上面還殘留著她的氣息,「......一定會親自去接你們。”



穆錦麟仇家雖然不少,但都還心智正常。知道找他妻兒的麻煩,是一條慘死的不歸路,加之有李苒等隨行保護,行了一路,一直平安無事,連個找麻煩的飛蟲都沒遇到。這一日早上,從官府的驛站出發後不久,行了半日,臨近縣城時,逐漸可以看到稀稀落落的民。而李苒則下了馬,指著其中一個獨門獨戶的小院,對暇玉道:「屬下去討口水喝,夫人是否同行。」暇玉竟聽懂了李苒的意思,讓丫鬟抱著澤兒,自己隨李苒下了馬車。

小院的門,竟然是虛掩的,李苒一推便開了,側身讓了暇玉進去,他將門關好,對院內井邊汲水的白鬍子老者點點頭。

暇玉三步並作兩步的開門沖了進去,走進臥室,就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臉盆架前透手巾。她激動的喚道:「浮香——」

那背影一怔,繼而轉身,正是浮香不假。她忙朝暇玉福了一禮:「夫人。」顧不得敘主僕舊日情意,她便撩開床幔,讓暇玉看床上的人,心焦的道:「美玉小姐,這兩日一直盼著您來,竟盼出病來了。”

暇玉見不得美玉姐姐憔悴,鼻子一酸,便撲到床前,握住她的手,哽咽道:「姐——我來了——都是我不好——」這時美玉緩緩睜開眼睛,艱澀的啞聲道:「來了就好......來了就好......我還有好多話要問你......否則我死不瞑目......」

暇玉問浮香:「請大夫了嗎?”

浮香道:「昨天去請了,那大夫出診不在。剛才嬤嬤又去請了,應該會來。”

彼時,美玉慢慢坐起來,用手肘撐著身體,死死握住暇玉的手:「......你和穆錦麟耍這樣的手段,是為了救我嗎?”

暇玉一闔眼,痛苦的說:「自然是為了救你,在你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迷暈你,是怕走漏消息。皇上要滅蘇氏,我們能想到的最好辦法,只有讓你假死,把你偷偷運送出來,不讓你為他們殉葬。”

美玉長睫掛著淚珠,微微咬著嘴唇,一言不語。

此時就見李苒和剛才那個老者,還有一男一女走了進來。女子是個上了歲數的老婦人,看來就是浮香口中去尋大夫的嬤嬤。而那年輕人就該是大夫了。暇玉見人來了,從床沿前站起身來。

待那大夫將藤箱放在桌上,抬頭去看床上的病人時,暇玉看到他的臉,忍不住驚出了聲:「是你?”

那大夫循聲望去,看到暇玉的瞬間,亦嚇的後退了一步:「是......是穆夫人......」

而浮香則指著那大夫,駭然道:「吳孟翔?」



七十八

吳孟翔是吳敬仁的私生子,這件事在吳家是心照不宣的事,美玉也略有耳聞,只是從來沒見過,沒想到然在這窮鄉僻壤避難的時候,遇到了此人.]

「妹妹,他是......」

李苒最是機敏,他的確沒見過吳孟翔的人,但名字再熟悉不過,若是要細究,他們之間還有殺母之仇。大人吩咐過,知情者一個不留,這吳孟翔斷斷留不得的。只是這眼下需要他這個大夫給美玉瞧病,還有些用處。他在暇玉沒開口之前,道:「病症耽誤不得,敘舊等把完脈再說罷。」說完,提著吳孟翔的衣袖,將他拽到床前。

吳孟翔亦道:「先看病要緊,先看病要緊。」抬起衣袖擦了擦額角急出的冷汗,坐到床前的凳子上,開始給美玉號脈。雖然現在身處的地方偏僻,可不代表著不知京師內發生的大事,他自從離開時京師後,一直密切打聽京師的消息,待聽到鄒公公倒臺了息,他雖然沒再動過回京師的念頭,但這顆心終於能揣進肚子裡了,想要他做閹人的太監死了,他終於安全了。

而最近京師的動向,口口相傳也到了他耳中。蘇家的一位吳姓少奶奶死於非命,牽連出一樁驚天大案,可現在,躺在床上這位酷似吳暇玉的美人,十有七八便是吳暇玉的堂姐——那位已經死去的少奶奶。而吳暇玉身邊的這個男子,就算不是穆錦麟也是錦衣衛的人。

自己知道了這驚天秘密,還有活路嗎?

想到好不易拾回來的小命,竟然又要搭進去了,吳孟翔悲從中來,面色愁苦。等他號完脈,開了藥方,吩咐了該注意的事,便拿起藤箱起身要走。

暇玉自剛才一直盤算著解決的辦法,她料定吳孟翔是猜出了美玉姐姐的身份,所以才急著想走,可他走了,帶來的隱患何其多。

「吳大夫,你且留步,不必先急著走。不管之前發生過什麼事,我爹還是想盼著你回去的。我們正好要回南京,不如和我們一起回去吧,在窮鄉僻壤的,埋沒了你。”

吳孟翔黯然道:「我哪有臉回去......上次和大哥打賭輸了,我逃了......」

李苒面無表情,心說只要吳孟翔出了這個門,他就派人把他處理掉。原本穆大人就要對他斬草除根,這會他自己撞進來,怪不得別人,要怪只怪自己揹運罷。

「那是在京師的事,此時吳家舉家在南京,一切重新開始,濟號裡正缺人手。你在這孤苦無依的,正好遇到了,便一起走吧。”

吳孟翔偷瞄了一眼李苒,見他看自己的眼神冷如寒冰,不禁打了一個激靈。他有預感,如果他離開這間屋子,就是死路一條。好在看樣子吳暇玉是想保他一命的,他想活,只能抱緊吳暇玉這棵大樹。

沒有拒絕的理由,也不能拒絕:「......我......我真的可以去南京嗎?”

「你放心,你回南京之後的事,我都替辦妥。就算吳家的人不收留你,我也拿銀子給你另開一間藥鋪或者濟號,讓你自己做掌櫃的。”

這一切都是為了封口。她當然知道讓吳孟翔活著的危險,可是因為他揹運的撞進來給美玉治病,就要防患於未然的殺他滅口,她做不出來。

吳孟翔聽了,既高興又擔憂,高興的是這筆封口費的昂貴,擔憂的是他的腦袋拎在吳暇玉的手裡,隨時不保。

李苒低垂眼眸,一直默不作聲的在一旁抱肩站著。等吳暇玉和他這個私生子哥哥說完話,他朝她使用了一個眼色,那意思是借一步說話。

暇玉便隨著李苒的腳步來到屋外,不等李苒開口,她就先道:「這人不能殺,其一他到底是我爹的兒子,其二他救了美玉姐姐,其三他自己也不是誠心來找麻煩的。”

李苒道:「那您想過沒有,他這個人是個能保住秘密的人嗎?據我所知,他的膽子好像不大,遇事就會逃。太平時日,他或許能守口如瓶,但如果稍微遇到盤問,他就會把知道的都說出來。”

暇玉也為難了,她還真的沒辦法保證吳孟翔可以一輩子不把這件事吐出來:「......不管怎麼說,想讓他活著吧,畢竟這一路上,我姐姐真需要一個大夫照顧。至於以後,到了南京再說。”

李苒心中不快,到了南京後,他就要返程。頂多留下幾個人暗中保護穆夫人。她想袒護著吳孟翔,他還真不敢妄自處置。穆大人把她當心尖疼愛,惹惱了她,她吹吹枕頭風,自己便不好過了。他心中歎道,只有等回到京師,向穆大人親自請示再說罷。

「是,一切聽夫人調遣。”



到南京已經三天了。她還記得初到南京時,見這裡雖不是實質上的都城了,但仍舊車輛如龍,人聲鼎沸,店鋪民裝飾比京師更有幾分精緻的雕琢,既有都城的繁華又有普通百姓的安逸.]她到了吳家在南京的新宅,因為事前派人來告知穆錦麟沒有來,於是只有大哥和大嫂在門口迎她,父母則在上房等她。

一家子人見了面,自是少不了掉些眼淚的。尤其是談及死去的美玉,無不唏噓悲痛。

暇玉順著他們的話,將蘇家的人罵了個狗血淋頭,並說穆錦麟一定會把這一家子狠狠懲罰,給美玉姐姐報仇。她沒辦法現在就把美玉活著的消息告訴她的親生父母,只能看著二叔二嬸掉眼淚,心中說不出的難受。

此時,她不由得佩服起錦麟來,她只隱瞞了一個消息,就于心不安,他是怎麼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揣著宮廷秘聞和權貴秘密,過日子的呢?

吳家原本在南北二京都有藥鋪醫館,所以此次搬遷到南京,並非從頭開始,只能算是將經營的重點轉移到南京而已。

南京作為原本的都城,有一套和京師完全相同的朝廷設置,六部都察院應有盡有。不同的是,南京的中央官員無事可做,掛著官職領著俸祿,混吃等死。在不能用官職撈油水的情況下,為了撈錢,把目光放在商人身上,吃拿卡要形同土匪。但吳家因有一門了不起的婚事,京師有一位惹不起的女婿,所以雁過拔毛的各路衙門,對吳家不敢動一指頭,短短的時間內,生意是越做越大了。

可是生意做的再大,也比不過在京師給皇上把脈來的有榮耀。吳澄玉在南京的太醫院掛著御醫職,卻無事可做。皇上在京師中,而且年紀還輕,等到他有了太子,再讓太子來守南京,讓太醫院的大夫們伺候著,估計有的等了。

所以,這一次暇玉回娘家,吳敬仁拐彎抹角的表示,看能不能使些銀子,把吳澄玉弄回京師的太醫院去。暇玉表示當然沒問題,只是現在不行,錦麟忙著呢,需要等個一兩年。

暇玉因車馬勞頓的疲憊疏解了許多,這一日早上起來,見外面天空湛藍如洗,心情亦如擦拭過的明鏡一般的亮堂。今日李苒要走,吳家準備了豐盛的酒席招待他,結果李苒以行路不能飲酒為名,拒絕了。他走的乾脆,時辰到了,與吳暇玉辭別,便帶著人手走了。

等人走了,暇玉才徹底舒了一口氣,將老爹拽到一旁,將這幾日一直隱瞞的吳孟翔的事講了出來。吳敬仁沒想到失蹤的兒子,然能失而復得,竟激動的頻頻哽咽。暇玉則道:「這件事,你知我知,千萬不能讓我娘知道。而且他開藥鋪的銀兩,我來出。您不許從家中拿銀子接濟他,免得讓娘和大哥發現再生事端。倘若他是那麼塊材料,三五年後,也能有點身家,到時候不至於為了奪利,攪合進咱家內部,給大家添堵!”

吳敬仁有些奇怪:「為什麼他開藥鋪的錢,你來出?”

「不是跟您說了麼,我在路上染了病,是他救了我。他現在在柴薪胡同一小院住著,你若是想去見,就偷偷去瞧上一眼。不想見的話,便算了。”

吳敬仁歡喜連連,搓著手掌道:「......那,那我就抽空去看看吧。”

「......」真是倒楣,美玉姐的事,沒料理完,又蹦出來吳孟翔添亂。不取他性命,只能暫時用錢養在身邊,慢慢再做打算。她現在只希望日子快些過去,最好一眨眼就過個一兩年,讓大家彼此把事情都淡忘了才好。

將吳孟翔接回來,她覺得對不起母親和大哥,只能反復叮嚀讓老爹,讓他不要洩露半個字。



吳美玉被錦衣衛的人安置在城內一個不起眼的小院內派人照料,照料她的人是南京錦衣衛本地的探子,表面上看是尋常夫婦,與周圍鄰亦和睦,誰都不知道其實屋裡藏了個大活人。暇玉是指揮使夫人,就算回了娘家,不知道暗中有多少雙眼睛看著她,到了南京後,不敢去見美玉姐姐,就怕露馬腳。但好歹心中知道她人平安無事的和自己在一個城市內平安無事的活著,這比什麼都強。

她一邊揣著吳美玉未死的消息,一邊瞞著吳孟翔進入南京的情況,這心裡每日七上八下的就怕穿幫。每日戰戰兢兢的活著,別提心裡多累了。可天不遂人願,怕什麼來什麼。

轉眼到了年關,家家戶戶都忙著過年,雖今年發生了美玉不幸身亡的事,但一大家族的人總不能因為二房閨女的事,影響過年心情。況且除了二房夫婦外,旁的人很少看到這個一直病歪歪的小姐,知道她死了,傷心歸傷心,可其他人的日子也得正常過。

這日,暇玉藉口去廟裡進香,一大早就出了門。可她哪裡去是去進香,等上了馬車行了一段路程,就讓車夫掉轉方向去吳美玉住的地方。

躲躲閃閃的趁人不備進入小院,暇玉一顆提著心才算放下。一進屋,就見美玉坐在床上剪紙花,看到暇玉來了,喜的把剪子一扔,就要穿鞋迎她。暇玉忙道:「你坐著,快別動。”

這時在廚房忙活的嬤嬤走進來,端著一個盛滿瓜子和糖果的盤子,擱到暇玉面前,笑道:「昨天聽老頭子說,夫人今天要開,這門吶,就沒關,一直給您留著呢。」暇玉一瞧,這位不就是美玉病時,給她去請大夫的那個老嬤嬤嗎?原來他們是南京人氏,老嬤嬤自報丈夫姓鄭,暇玉便叫她鄭媽媽。

這時美玉溫笑道:「二老對外稱我是他們送進宮內做宮女的孫女,年歲大了,被放出宮了。歸家途中病倒了,叫人捎信回來去接。他們前段日子不在家就是去接我了。”

這算是美玉的新身份?不能掉以輕心,暫時遮掩一下可以,至於以後如何還是要......

「妹妹......家裡人都還好嗎?吳孟翔他有沒有對人說起我......」

「我將他安頓好了,有吃有喝有錢,他沒理由往外說這個秘密。對他自己也沒好處。”

美玉歎道:「我聽說蘇家是徹底完了,全家都下了大獄了。我這樣的人......趕了幾天路都要病倒,要是那樣,怕是早不能活了。」忽然抬起頭,滿是感激的對暇玉道:「謝謝你救了我一命......要不然我怕是早死了......」

暇玉看向那老婦人,心說道指定是穆錦麟吩咐的,讓她勸說美玉姐姐,讓她感激穆錦麟和自己。對美玉的感激,暇玉受之有愧:「千萬別這麼說......千萬別這麼說......」

正此時,忽然就見浮香那丫頭跑了進來,呼哧帶喘道:「不好了......不好了......有七八個男人帶著吳孟翔往這邊走了,鄭老爹在攔他們,我看怕是攔不住了。”

鄭媽媽一聽,慌道:「這可不好了,定是被人發現了。東廠與錦衣衛素來不睦,興許是他們抓到了把柄來尋人了。”

吳美玉嚇的臉色慘白,這東躲西藏好不易撿回一條命,難道又要丟了?!她慌的快哭了出來:「......這可如何是好?」鄭媽媽道:「這床下有個暗格,小姐你先進去躲一躲。」美玉道:「那你們呢?”

暇玉聽說是吳孟翔走漏了消息,氣不打一處來,哼道:「他們不敢把我怎麼樣!」於是鄭媽媽便迅速的爬進床下,將那暗格打開,放了美玉進去,又將地磚放好,確定看不出移動過,才重新站起身。

暇玉此時已見那些人進了院,立即對鄭媽媽道:「你躺下,我裝作是來看你的,你不要開口,只管聽我說。」這裡最有身份的便是指揮使夫人,鄭媽媽對她自然是言聽計從。脫了鞋子上床剛躺好。

暇玉這時才發現美玉姐的鞋還在外面擺著,這繡鞋一見就是年輕女子的,總不能說她吳暇玉穿一雙帶一雙吧。她急的抓起桌上的桌布,裹住那鞋子纏到腰間,剛把前襟撂下,那隊人已經進屋了。

為首的是個矮胖矮胖的笑容可掬的男子,一見吳暇玉便拱手道:「鄭老頭說指揮使夫人在屋內,叫我等不要輕舉妄動,我當是他喝多了說的戲言,沒想到卻是真的。”

暇玉冷著臉,質問:「你們是什麼人?竟敢擅闖民?”

「夫人切莫動怒,我等是東緝事廠的人,因聽到有消息說,這鄭老頭家的孫女像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所以特來一驗真假,沒想到指揮使夫人您這麼有默契的也在。”

此人說話嬉皮笑臉,甚至油滑,聽的暇玉極不舒服。

「原來是東廠的兄弟。我知道你們的難處,我身為指揮使夫人該給你們行方便。可是......這鄭媽媽是我母親的乳母,聽說她病了,我帶禮品來看看她。至於你們口中的孫女,我也見過,倒是沒看出來她像誰。今日她出去進香,人不在家,你們要見人,可不可以改天再來?”

那胖子聽了,哼笑道:「那就有趣了,你家這位小大夫告訴我們說,您來南京的路上,接了一位酷似您堂姐的人物,他還給她治過病。」那胖子一招手,身後的一個番子將一直縮頭縮腦的吳孟翔拎出來,按跪在地上,厲聲道:「說!”

吳孟翔畢竟膽子不大,聽到東廠威名,早就嚇的癱軟了,吃了幾個拳頭就將那個女子樣貌如何,和穆夫人是如何相稱的,穆夫人是怎麼拉攏他的,都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暇玉恨不能上前給他一巴掌,強忍住怒火。這時為首那胖子,嘿嘿笑道:「夫人您聽到了,這吳孟翔好像是您爹在外養的奸生子,是個瞭解你們家情況的人,他的話,我們不得不信吶。況且他說他見過那個女子,說的有鼻子有眼。我們懷疑,這鄭老爹的孫女就是您沒死的堂姐,要不然,您大過年的何必在這?”

暇玉大聲道:「混帳話!剛才與你說,我是來看我母親乳母的,你們沒聽到嗎?”

「是不是來看您的乳母,等我們搜一搜,就知道了!」那胖子高高的舉起手,剛要下命令,就聽穆夫人厲聲道:「誰敢?!」並騰地一下子站了起來,剛才她側身坐著,身型看的還不那麼明顯,等著一站起來,那隆起的小腹就分外顯眼了。

那胖子愕然的看著她:「您這是......」

暇玉冷笑道:「如果你們保證搜屋一點動靜都沒有,那就搜吧,否則一旦出了聲,驚到了我的胎氣......哼,到時候只管看看,是誰吃不了兜著走?!”

她這話一出口,跟著胖子來的人都面面相覷,最後齊齊向後小退了幾步。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腹中的孩子是指揮使大人的。若是他們母子出了閃失,下個新年,自己就得在閻王殿過。

“……這......」

「要搜的話,請便罷。」暇玉重新坐下來,雙手放在膝蓋上端坐著,冷眼看他們。

那胖子請咳一聲,自己默默的去廚房掃了一眼,去後屋瞅了一下,就灰溜溜的回來了,對其餘的人道:「走!」臨走前瞥了一眼吳孟翔,不屑的冷笑道:「早知穆夫人娘家人不一般,恭喜穆夫人有個好家人。”

等人走了,暇玉站起來,狠狠的扇了吳孟翔一巴掌:「你竟敢出賣我?你是如何保證的?」她自身尚且難保,況且這吳孟翔出賣他們,險些將所有人都拖下水:「吳孟翔,我待你如何?你然連幾句恐嚇,幾個拳頭都吃不住!你這個混蛋!”

「不,不是我想說的,是他們逼我說的,如果我不說......他們,他們就......」吳孟翔哭天喊地的道:「穆夫人,我真的是身不由己......」

她救過他兩次了,讓他免除被抓去當太監的命運,從李苒手中把他的命保下,給他銀兩,讓他見自己的生父。而這一切換來就是東廠的人稍一逼問,就毫不猶豫的把他們都出賣了。

她實在不想聽這些了,怒指門外:「你滾——滾出去——別叫我再看到你,否則的話,我定派人要你的命!”

吳孟翔本以為有殺身之禍,沒想到穆夫人然饒他不死,立即站起來,連滾帶爬的跑了。

等他走了,暇玉恨恨的掏出纏在腰上的桌布和鞋,道:「險些被他害死!”

她不由得怨恨起自己來,今日鬧到這般危險的境地都怪自己。如果不是她放了孟翔活口,如果不是她冒著危險,私下來看堂姐,哪能叫東廠的人抓住把柄。

都怪她。

皇上的確對堂姐之死睜隻眼閉隻眼,畢竟那對他說不重要。可不意味著被東廠太監告到他面前,他能無動於衷。就像上司能夠容忍下屬在不影響大局的情況下,做一些小動作。但如果這些小動作成為把柄被人上告,讓他面子過不去,他斷不會姑息。

這時鄭媽媽從床上起來,道:「我們在鄉下還有個容身之地,李千戶說,如果出了事,就叫我們去那裡避一避......這一次,穆夫人,您短時間內還是不要跟來了。免得惹麻煩。”

暇玉只得點頭稱是。等回到家中,過了兩日,吳敬仁忽然來找她問,為什麼孟翔又不見了。這一次她實在懶得提及此人,沒好氣的回答:「不知道,他卷著銀子又跑了罷。」吳敬仁還欲再問,但看到女兒隱含凶光的雙眼,悻悻的閉了嘴巴。



京師。

李苒在大門口候了一會,才被僕人讓進穆府內,這裡他十分熟悉,所以一路向著廳去見穆大人。他一見到穆錦麟,便拱手喜道:「大人,按照您說的,將事情辦妥了。夫人看到吳孟翔出賣了她們,果然斷了所有慈念,不再過問此人的安危,我們就找了機會,把人給逮住了。”

當初聽李苒說在路上遇到了吳孟翔,就預感事情不好。暇玉發好心把人留下了,讓李苒不敢貿然動手。他便想了個別的辦法,讓她知道她的行為有多危險。這次雖然是他讓李苒派人假冒東廠的名義找吳孟翔逼問,順便搜屋嚇唬嚇唬暇玉。但是假如暇玉遇到的是真東廠的人,吳孟翔也會這般出賣她們,到時候可就不是這麼好解決的了。

所以他要把吳孟翔這個潛在的,隨時會洩密的知情人處理掉。

還要處理的讓吳暇玉神不知鬼不覺,免得和他吵鬧。

李苒道:「經過一次,夫人應該不會再貿然去看她堂姐了。”

提起這個,錦麟頗有怨氣,道:「跟她說過了,到了南京,先不要急著去上門去見她。免得生事!她就是不聽!這一次如果不是咱們的人假扮的東廠,而一切是真的,還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禍來!”

李苒沉默了一會,才道:「還有一事向大人稟告,就是......夫人此時有孕在身。”

錦麟的怨氣瞬間去了爪哇國,雙眼亮晶晶的喜道:「真的?”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1 10:12 AM

七十九

出了正月,沒了年味,一切照舊生活.

暇玉在吳家被供成‘姑奶奶’一般供著,沒人敢對她一句不是。原本就對穆錦麟恐懼的吳敬仁,自從這次女兒帶著外孫回來,就連女兒看著,都帶了一股京師來的兇悍氣質,他能不能說話就不說話,原本吳孟翔歸來給他帶來的喜悅,隨著他的再次失蹤而煙消雲散,他便整日撲在家裡的配藥房內鼓搗自己那幾味藥。

這一日風和日麗,不冷不熱的正適合在外散步。用過早飯,暇玉閑來無事在吳家院內溜達消食。路過父親房的時,想起穆錦麟曾跟他說過的話,便推門進去,見屋內並無其他人,徑直走到架前,他記得錦麟曾告訴她,說她爹藏了一筆私房錢在《神農本草經》裡。

她仰著脖子從架最上橫排掃視,終於在中間部位看到了那用藍色函套裝的籍。

她取了凳子來,扶著架踏上去,踮腳抽出厚厚的那套《神農本草經》,下了凳子,把擺到桌子上細看。剛打開函套,拿開最上面一本,就看到下面被掏空的體內,放了一小錠金子。

她哭笑不得,原來還真有!

正這時,忽然聽到房外有人來了,她也不慌,而是拿起那小金子左看看右瞧瞧。來人推門進來,道:「暇玉,原來你在這,娘還以為你去哪了,在房裡找不到你。”

來的不是父親而是母親。

方氏注意到女兒手中的金錠子,又看了看那被掏空的本,立即就明白了,一步上前,嘖嘴道:「是你爹藏的?」暇玉笑道:「我待著沒事,尋思過這來找本看,沒想到發現這其中的乾坤奧妙。”

她將金錠子交到母親手中:「來,您拿著罷。我爹收著也沒處花。」方氏道:「他怎麼沒處花?前兩天他沒少往柴薪胡同跑,我指使了個人跟著,結果你猜怎地,你爹竟然去看了小孟翔。”

「......」暇玉佯裝吃驚:「是嗎?他然出現了,他想做什麼?”

「誰知道!」方氏道:「不管他想做什麼,只要我還活著,就別想得逞!」她話鋒一轉,蹙眉道:「不過,我也鬧不准他究竟要做什麼。因為最近吧,又看不到你爹去那柴薪胡同了,連小孟翔這個人也不見了。”

「興許是在外面過不下去,找我爹要點糊口錢的。拿完了,人就走了,您別操心了。將這金子收好,免得我爹再花到不該花的地方去。”

方氏將那金子揣進袖中,又仰頭看了看那一排排的籍,心說指不定這裡面還藏了什麼,待哪日有空,非得一個個查驗不可:「唉,不說這個了,省得煩心。」她把籍整理好,就要踏著凳子往回擺。

暇玉擔心母親年歲大了,有閃失,便去奪:「娘,我來吧。”

「你笨手笨腳的再摔著!」方氏自己登了高,把那套塞回架上,完了囑咐暇玉:「你以後要拿什麼東西,記得叫丫鬟來取,千萬別自己想當然的覺得沒事。沒事還好,你要是摔著磕著了......」穆錦麟還不得把這家給夷平了。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暇玉苦笑:「哪能說自己拿本看,還能摔著。”

母女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話出了房,這時就看到在吳家負責照顧澤兒的老嬤嬤跑來,一臉驚慌的道:「夫人,小少爺叫您過去,說要給您看點東西。”

暇玉一見這老嬤嬤的表情就心知不好,忙提著裙擺,加大步子往臥房趕:「發生什麼事了?你細細說。”

「小少爺本在,可屋外那貓叫吵的他看不進去,老僕便去給他趕貓,可回來發現小少爺蹲在地上,手裡扣著什麼東西,非叫老僕來喚夫人您去看。”

方氏亦急急跟著,扯著帕子心焦的說道:「這小祖宗又鬧的是哪出啊。可千萬別有事——」

暇玉一進門,就見澤兒蹲在桌下,見她們來了,歡天喜地的道:「娘,外婆,你們快來,看我逮到什麼了?」暇玉哪裡管他逮到什麼了,提起裙擺鑽到桌下,將他的手一把拽開,就看到一個小老鼠跐溜的從他掌下跑了出去。

「啊——」暇玉尖叫一聲,提起兒子的後衣領把他拽出桌子,使勁推搡了幾下,訓斥道:「那東西是能用手抓的嗎?!”

澤兒完全沒感受到母親的怒氣,興沖沖的道:「我看到它從屋外跑進來,跑的可快了,可沒我快,我一伸手就給按住了!”

暇玉翻開兒子的小手,見上面沒有傷痕,稍稍松了一口氣。繼而點著他的腦門訓斥道:「要是咬了,你就該得病了,治不好會死人的!”

她說的嚴重,可小孩子哪裡懂什麼病啊死的。他只是暫時蔫下來了,嘟囔道:「還以為娘您會誇我.」

「你要是用功讀向好,娘自然會誇你。可你看看你現在,抓了一個耗子,你是貓嗎?”

澤兒一默,須臾竟真的張口學了一聲貓叫:「喵兒——」然後笑嘻嘻的看著母親。

暇玉驚愕,她捫心自問,從沒有一刻放棄對孩子的教育,他怎麼就能調皮搗蛋至此呢?!把一個耗子扣在手心裡,興沖沖的給她看,挨訓斥了,不僅不知悔改,還順杆往上爬。她懂了,遺傳的威力是強大的。

暇玉冷冰冰的道:「毓澤,你先去把手用胰子洗五遍,再去堂子用胡椒鹽水把身上洗一遍,衣裳從裡到外都換了,然後再回來見我!”

方氏這時拉過小外孫,嚇唬他道:「還不認錯,你娘要打你呢。再不認錯就要吃板子了。”

澤兒烏溜溜的眼睛一轉,反而不吭氣了。暇玉深吸一口氣,又輕輕吐出,平靜的說道:「好了,快去洗吧,其餘的回來再說。」澤兒知道自己要挨打了,便垂頭喪氣的跟著老嬤嬤出去洗手洗澡了。

等他再回來時,可能是興奮勁過了,態度好多了:「......娘,我錯了......」

「錯哪裡了?”

「不該抓小耗子。”

「為什麼不該?”

「因為......娘會生氣......」

「娘為什麼會生氣?”

「因為......抓小耗子......」

「......」暇玉惱然糾正:「是因為老鼠特別髒,帶著很多讓你生病的東西,娘不讓你抓,全是為了你好,懂嗎?”

澤兒想了想,道:「我錯了,以後再也不這樣了......」以後抓住什麼,千萬不能給娘看。

她還是覺得不對勁,可孩子錯也認了,並保證以後不這樣做了,她還能怎麼樣?孩子還小,犯了錯得給他改正的機會。她完全不認同‘棍棒底下出孝子’這句話。動輒打罵的話,會把親情打碎。

這時方氏也在一旁勸:「行了,孩子還小,他都知道錯了,就這樣吧,別計較了。”

暇玉將兒子拽到自己面前,這一次語氣溫柔:「你想想,你要是病了的話,你爹該多擔心你,娘該多擔心你。以後做什麼事,得先想想關心你的人。」不提他父親還好,一提澤兒更蔫了,玩著手指,悶悶的說:「爹怎麼還不來接咱們?不要咱們了嗎?”

一見兒子這般難過,暇玉便笑道:「傻孩子,你爹不要誰,也得要你。他現在忙著,等忙完了,就來接咱們了。所以你要乖乖的,否則等你爹來了,發現你調皮搗蛋,該不接你回去了。”

“……那澤兒乖......」

想到錦麟,她也不由得難過起來。不知他一個人在京師過的怎麼樣了,這個新年,他怕又是一個人孤零零的過的吧。還有蘇家的案子什麼時候能辦完,他什麼時候才能接自己回去。

東廠的人來過後,她立即派人回去給錦麟報信,將前因後果都說了。可卻遲遲沒有回信,不知他是將這件事處理完了,還是這件事給他製造了麻煩,將他纏住了。

午飯時,澄玉在太醫院坐班沒回來,吳敬仁一頭紮在配藥房裡不出來。於是唯有暇玉和母親,以及大哥的媳婦趙氏一起簡單用飯。這趙氏祖上據說給太祖皇帝把過脈,最厲害時有人做到過太醫院院判,只是後來子孫不濟,醫術不精。成祖遷都時,趙家沒有榮幸跟隨,一直留守南京,基業雖然不大,可勝在懸壺濟世的時間悠久,提及趙家也是無人不知的。趙家有心巴結新來的吳家,將模樣性格都好的嫡女嫁給吳澄玉做妻,兩家往來慎密,一起發財。這位趙氏雖是女子,不能出門問診,卻醉心醫術,在自己小院內建了一個暖房,裡面養著許多珍奇的藥材毒物,和吳澄玉很是般配。而她性格也和澄玉有幾分相似,慢悠悠的不愛說話,從不挑事鬧事,一心孝敬公婆。

所以身為婆婆,除了自己丈夫糟心讓人心寒外,方氏的日子過的極是舒心。可對比起大房家的福氣,二房吳敬義家就差遠了。先是得到女兒身死的消息,後來美玉的母親許氏竟抑鬱生疾,一病不起。

這日下午,方氏叫上女兒一併去許氏房裡坐坐,聊聊天。見到許氏的時候,她半臥在榻上,唇無半點血色,硬擠出虛弱的笑容說:「......大嫂,你們來了,我起不來了,沒法......咳,咳......」

方氏趕緊坐下:「她二嬸,好好休息罷。”

暇玉心裡不是滋味,說到底二嬸的病都是因為她覺得美玉死了所致。可她又不能將美玉沒死的消息說出來。

「暇玉,幾天不見,你好像清瘦了。」許氏苦笑:「你千萬保重身子,別像我,像我一樣,咳,咳......」

「二嬸,別說了!」暇玉單膝跪在床沿上,給嬸子順背,手拍在瘦弱的脊背上,仿佛再大力些就能摧折它一般。許氏握住侄女的手,虛弱的笑:「那我不說了,讓我好好看看你......看著你,就好像美玉回來了......」

方氏聽的難受,眼圈一紅,就要落淚。這時瑪瑙進來找她,說外面來人了,她趕緊道了一句:「暇玉,好好陪你嬸子說話」便急急出了門。

「你美玉姐......當初有蘇家這門親事,別提我們多高興了......卻沒想到這個是鬼門關......我們還高高興興把她往裡送......」

「這不怪您,說到底是怪我,若不是我嫁進穆家,蘇家想拉攏指揮使也不會發生這麼多。”

許氏歎了聲:「怎麼能怪你......你也是身不由己。其實穆家也好,蘇家也罷,要咱們家的女兒,誰能說個‘不’字,我只怪我自己,當初沒讓你二叔答應梁安侯府,讓你堂姐去做妾,若是當初答應了,哪有後來的蘇家啊......」

正說話間,打外面進來一個穿著程子衣,戴著純陽巾的少年,撩開門簾闖進來,驚詫的啊了一聲:「姐,您怎麼還在這兒?”

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年在祖父壽宴上哭鼻子的頑童璞玉,長成了一個十來歲的少年郎:「你這個時候不在學堂,怎麼到這兒來了?”

璞玉嘖嘖嘴:「先生病了,我回來給他抓藥。”

許氏道:「淨胡說,先生病了,用你抓藥?”

璞玉哎呀一聲:「娘,直說了,我才不想去什麼勞什子學堂。我就沒長考取功名的腦袋,我就想跟著我爹照看濟號。我看中的一本醫,要買沒帶銀子,娘——」說著,就坐過來朝他娘耍賴道:「給我碎銀子讓我將那買了吧。”

慈母多敗兒。暇玉就見二嬸許氏非但沒責駡兒子翹課,反而從枕頭下摸出一塊碎銀子交給璞玉,還告訴他道:「省些花,娘這裡的碎銀子也多了,別叫你爹發現了,啊?”

璞玉自小就被嬌慣的不像樣,在他看來母親給他銀子用是應該的,爽利的將銀子收下了,就道:「那我去攤了!」說完起身就走。暇玉則與二嬸說了幾句話,就找藉口告辭了。她疾步趕上璞玉,道:「你娘因為你姐的事病著,你回來跟她說幾句暖心窩的話,安慰安慰她,啊?”

璞玉知道暇玉姐是指揮使夫人,惹不起。縱然心中不服,可臉上仍舊笑道:「姐姐說的是,我這不是急著去買麼,等買完回來就陪我娘說話。」暇玉見他態度這般好,也只得道:「那你早去早回吧。”

話剛一出口,就聽身後有人怒道:「你這是要去哪兒?又拿銀子去街口賭鬥雞嗎?”

璞玉被這吼聲嚇的渾身篩糠一般,慢慢轉身強笑道:「爹......我沒有......我是去買......」

「少扯謊!你嵐玉哥親眼看到你在街口下注賭錢,還能有假?」吳敬義吩咐自己帶來的兩個小廝道:「去把少爺捆起來,關到柴房去!」那兩個小廝聽了命令,就要上去逮人。

璞玉一見事情不好,轉身就跑,那兩個小廝個子矮,腿也短,撲了幾下竟沒逮到小少爺。吳敬義也顧不得斯文了,挽起袖子跟在後面就追。

一行人喊喊叫叫的往前奔去,看的暇玉是捏了一把汗。等她跟著出了小院的門,前方呼啦啦的圍著不少人,大家見她來了,紛紛讓開。她就看到璞玉趴在地上,有一個人扭著他的胳膊,腳還踩在他後背上。那人的身形模樣極是眼熟,暇玉驚道:「相公?”

錦麟聽到妻子的聲音,才鬆開璞玉的胳膊,讓吳敬義等人去捆。

暇玉揉了揉眼睛,確定不是幻覺:「錦麟?”

錦麟也揉了揉眼睛,確定不是幻覺:「孩子呢?」為什麼她小腹平平,李苒告訴他,暇玉可是孕相十分明顯的。

「在屋內讀。」她高興的走過去,笑道:「你來了,他一定十分高興,咱們快進去吧。”

他搖頭:「不是說毓澤,是說你肚中的那個,你,你不是懷孕了嗎?”

“……沒有啊,你聽誰說的?”

他趁人不備,在她腹上不甘心的摸了一圈,果然平坦的像個練兵的校場。

“……”

李苒這廝謊報軍情!



錦麟挺屍一般的趴在床上紋絲不動。毓澤坐在一旁擺弄他脫下來的無翅烏紗帽,戴在自己腦袋上,因為太大,遮住大半張臉,咯咯笑著對母親說:「好黑啊,看不到爹和娘了。”

暇玉將烏紗帽摘下來,擱到桌上:「你爹還要戴呢,別擺弄壞了,咱不能玩了。啊?」毓澤點點頭,又去拽他父親的手:「爹——騎高高,騎高高——」

錦麟將手一甩,有氣無力的說:「爹累著,現在不行。」暇玉抱起兒子,給他穿了鞋,讓他跟嬤嬤下去:「你爹趕了好幾天的路,累壞了,澤兒不吵他,乖,先下去玩。”

毓澤有些失望的道了聲:「是。」才跟著嬤嬤一步三回頭的下去了。

等兒子走了,錦麟翻了個身,改成仰面‘挺屍’:「我回去一定要抽李苒的筋,老子日夜兼程行了五天才到。結果卻什麼都沒有!”

暇玉已從他嘴裡知道他來的原因了,聽他這麼說,不禁嘟囔道:「你應該先寫封信給我,免得貿然跑來......」

「誰能想到懷孕這件事還有作假的?」他猛地坐起來,就去翻妻子的裙子:「一定是我剛才手抽筋了,才什麼都沒摸出來。再讓我摸摸!”

她掙扎:「再摸也沒有,我是做假孕騙東廠的......」一愣,她發覺哪裡不對勁了,狐疑的看向丈夫:「能認為我懷孕的,只有東廠的人和吳孟翔,你是怎麼知道的,李苒又為什麼會告訴你這個消息?」她除了那天擊退東廠時,在他們面前偽裝了一下懷孕,其餘時候都不曾露出半點懷孕跡象。

「......」錦麟腦筋轉的快:「當然是李苒逮住了吳孟翔,他交代的。”

「果然,他是叫你們弄去了。我就知道,一旦我不護著他,你們的人就得把他收拾了!”

錦麟本以為她還會求情,可妻子僅是皺皺眉,就去說下一件事了:「我一直覺得有一點很奇怪,明明吳孟翔身邊裡三層外三層的有李苒安排的人盯著,為什麼還會被東廠的人給逮去呢?你看,我一不袒護他了,他立即就你們給弄走了。”

她暗暗思忖,好像離某個真相越來越近了。

錦麟見她生疑,哪敢給她時間細想,慌解釋道:「東廠可不是吃乾飯的,下手抓吳孟翔之前,將他周圍的探子們都除掉了,這才把人逮去的!吳孟翔出賣你們之後,知道他的所作所為,想你也不可能再護著他了,錦衣衛的人才敢把人弄走。」這麼一說,將不合理的地方給圓了過去。

暇玉若有所思:「那東廠的人,找沒找你麻煩?不管怎麼說,吳孟翔把堂姐沒死一事出賣給東廠了......」

錦麟冷笑道:「你放心,那些人已經永遠回不了京師覆命了。」見妻子沉默,他故意戳她心窩:「就是因為你的優柔寡斷,讓更多的人喪命,幸好死的是外人,把秘密封住了,倘若不然,咱們就得把你堂姐殺了,以絕後患!”

她任他訓斥,半晌才道:「......我知道了......這件事徹底過去之前,我不會再去探望堂姐了......都交給你們處理吧。”

「早,該,如,此。」他一字一頓的說。

這時暇玉開口問了一個關鍵問題:「你到我這兒來了,蘇家的案子完了,你不在京師可以嗎?”

錦麟把妻子納進懷中,與她臉貼臉的親昵:「我就是為了這來的,蘇首輔扯出了江浙鹽引大案,其中好些官吏不便押到京師問話,皇上便讓我們暫時來南京,就近提審他們,我會住上一段日子。高興吧?”

暇玉自然是從心眼裡高興:「你是知道我懷孕了,特意跟皇上請求來南京辦案的嗎?”

「嗯,我剛才進院時決定,等我走時將你們娘倆一起接走。本以為你娘家是個清靜之地,可你看看,方才我一進院,你們家那是吳璞玉和你二叔吧,父子瘋子一般的追來逐去。這就是撞到我身上了,要是撞到你和澤兒,可怎麼辦?我是不放心你跟這些人住在一起了!”

「這個吧......其實事出有因......」她試圖解釋。

「啊!大事不好。」他一驚。

「怎麼了,怎麼了?」她最近神經緊繃。

「皇上以為你有孕在身,可你這沒有,咱們犯了欺君之罪了!”

「......」暇玉才不信皇上會關心這種小事:「皇上怎麼會問我?”

「太后告訴他的。我那日進宮遇到了太后,你也知道碰到老人家,除了孩子就沒別的可聊。正好皇后娘娘懷了龍嗣,她老人家說,若都得男孩,咱們的孩子以後就進宮陪皇嫡長子讀。”

「那,那就說我腹中的孩子不幸掉了。”

「怎麼能掉?!你們一家子都是大夫!再說,東宮伴讀!能從小和儲君一起讀,未來的路就容易走了。”

「皇后娘娘興許懷的是小公主呢,而且我也沒有......」

不等她說完,錦麟就去猴急的解她衣裳:「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但是咱們最好努力補一個孩子出來。”

暇玉懵了,這也能補?!



八十

暇玉最熟悉他這德性,又好氣又好笑的道:「你就不能等等,你一來就鑽進這屋,還沒跟其他人見禮,就算不待見他們,咱們大面上總要過的......嗚......」錦麟低頭封住她的嘴巴,直吻的兩人唇都麻了,才放開她茫然的問:「嗯?你說什麼,我沒聽到。」擺明是打算就地縱欲。暇玉只覺得不管他這傻乎乎的樣子是不是裝的,都有幾分可愛,便一邊解衣裳一邊小聲叮囑他:「......那咱們小聲點......」

「好的,好的,我幫你脫。」錦麟已做好在溫柔鄉里溺死的準備,卻不想這時就聽門外有丫鬟來叫:「穆大人,夫人,老太爺請你們過去呢。”

暇玉便忙按住他不安份的手,朝外道:「知道了,這就去。」而錦麟卻捂住她的嘴巴,大聲道:「你回去告訴他們,說我累了正歇著,一會再過去,稍等片刻。」說完,就去啜妻子的嘴兒,小聲笑道:「別理他們,這時候哪有心思管他們。”

她覺得不妥:「你倘若起興了,哪是稍等片刻就能完事的,咱們還是等晚......」剛站起身,就又被丈夫扯住手腕給拽了回來,接著人就被他壓在身下親熱。她拿他沒辦法,便雙手繞在他脖子上,和他纏吻。

正在這漸入佳境的節骨眼上,就聽門外奶聲奶氣的澤兒道:「爹——娘——你們在幹什麼?外太公在等你們呢——」聽不到回答,他便又說了一遍。

於是床上行歡愉之事的錦麟聽到兒子在外面,只得泄了氣,垂頭喪氣的從她身上起來,恨道:「這都什麼人?利用小孩子來叫門。」暇玉拽住他的衣裳坐起來,一邊理髮髻,一邊無奈的苦笑:「大概覺得別人來喊也不起作用罷,先去見見大家也好,見完了就省心了。」她起身打開門,放了澤兒進來,對他笑道:「你爹正準備見你外太公呢,去,給他把靴子穿上。”

澤兒看了眼坐在床上的父親,蹬蹬蹬的跑過去,彎著腰把剛才錦麟蹬掉的靴子找出來擺正:「爹,穿靴子。”

錦麟摸著兒子發頂,高興的贊道:「真是爹的乖兒子。”

毓澤受了誇獎,張著小嘴呵呵笑。他想起今早上的事,便道:「爹,我今天早上找了一個小耗子。”

錦麟蹬上靴子,故意逗他:「我兒子真厲害,能抓小猴子了。”

「不,不是,是小耗子!」毓澤十分認真的糾正,尤其還加重‘耗子’的發音。

「小猴子?”

毓澤急了,看向母親尋求説明。暇玉忍俊不禁,道:「告訴你爹,是小老鼠。”

毓澤忙點頭,呆頭呆腦的道:「嗯,嗯,是小老鼠。”

「小老虎?」錦麟捉弄兒子上癮了,一挑眉道:「了不起,了不起,能抓小老虎了。”

「是小老鼠,小老鼠!」急的毓澤直跺腳。

暇玉過去,攬過孩子,對錦麟道:「看你給孩子逗的,他氣性大,隨你。」錦麟自覺地鬧夠了,從暇玉懷裡拽過兒子,訓斥道:「別管是小耗子還是小老鼠,那是能碰的東西嗎?再有下一次,屁股給你打開花。”

毓澤怎料到父親也不支援自己的義舉,十分神傷,嘟嘟小嘴,心有不甘的道:「是。”

錦麟一指門外:「行了,先出罷。」毓澤到底怕他爹,眼神一黯,垂著小手出去了。

等他走了,暇玉松了一口氣,捧起桌上的帽子給他戴上,一邊擺正一邊說:「我還擔心你一貫寵他,這件事不能訓斥他呢。”

「這種事怎麼能慣著他?!」錦麟打趣道:「我兒子抓老鼠豈不是屈才了,要抓也得抓老虎才像樣!”

“……”



錦麟見吳再林仍舊老當益壯,鶴髮童顏,紅光滿面,心說這老頭真是成精了,再活個十幾二十年不是問題。他的目光掃過其他人,見眾人和在京師時並無二致,他對吳家這些人從來沒當回事,只看了一眼,就不再多想什麼了。

吳再林自己做御醫做的風生水起,沒想到兒子孫子都不爭氣,相繼走了揹運,一個做不成御醫,一個則在南京混日子。長子的問題好說,那是吳敬仁自己敗壞門風,吃了官司。但這孫子澄玉被遣到南京,全然是眼前這個孫女婿的責任。

自打第一眼起,他就看不慣當時還是同知的穆錦麟,此人一身邪氣,和吳家格格不入。正如此時,他一身薑黃色麒麟服,頭上戴著無翅烏紗,腰間扣著鸞帶,乃是百官見之色變的打扮。百官見到飛魚服尚且可以繞著走,但是他們吳家想躲都躲不掉。

吳再林腦中只有一個想法,他不在京師給皇帝做爪牙抓捕官吏,跑到南京做什麼?

「錦......」想了想,還是沒辦法直呼其名,吳再林改口道:「穆大人,此行來南京,可是接暇玉母子回去的?”

錦麟道:「公務上有些事,需要在南京處理,想先在這裡小住幾日,待事情辦完了,我便接暇玉和澤兒回去。這些日子,有勞大家照顧她們母子,穆某在此謝過。」說著,起身拱手連連朝人拱手致謝。

吳敬仁本就如坐針氈,聽到女婿竟還要在家住上幾日,不禁在心中淚流成河。待穆錦麟向他拱手時,他不自覺竟下意識的也站了起來回禮,好在妻子眼疾手快,拽了他一下,按回座位上。

吳再林又問了蘇家的情況,錦麟告訴他,蘇首輔全家都下來獄,雖然還沒定罪,但下場絕不會好,美玉小姐的仇一定會報。眾人聽了稱快,坐在一起又寒暄了幾句,便再沒什麼可聊的。畢竟錦衣衛和大夫差的太遠,吳家對錦衣衛又囚了哪個大臣不在意,穆錦麟對吳家又研究出了什麼新方子也不感興趣。

硬著頭皮幹熬著,終於丫鬟來稱飯菜準備好,可以開席了,才將眾人從尷尬的氣氛中給解救了。

暇玉看出錦麟的不自在,往外去吃飯時悄悄的說道:「唉,難為你了。”

錦麟笑:「不礙事,除了今日,反正以後不常見了。”

席間,璞玉因被鎖在了柴房,除了他之外,吳家其他人都在,咋一眼看去人還真不少。吳澄玉和他媳婦悶頭扒飯,偶爾和錦麟四目相對,便是一副沒睡醒的模樣,繼而將渙散的眼神投到別處去了。

錦麟在心中冷笑,量你小子也不敢再吭氣。

這頓飯雖然豐盛卻吃的壓抑,歸根究底是穆錦麟的存在讓人心裡不安。若論其中最不安的人,當屬吳敬仁。他下午時,發現自己藏的那錠金子不見了。吃飯的時候,他便在心中猜測,是被誰給拿去了。開始他懷疑是賭錢不學好的璞玉,可轉念一想,他那金子藏的隱秘,璞玉一個外人斷不會發現。所以,最可疑的當屬兒子澄玉。

可澄玉這孩子雖然表面上看起來蔫巴巴的,但一肚子鬼主意,東西落到他手裡,就別想問出究竟來了。這麼一想,吳敬仁就更悲傷了,頂著一張苦大仇深的臉吃飯。

錦麟不待見老岳父,他悲從心中來的模樣,看的他不舒服。晚上一回房便道:「我明天還是搬走吧,省得你爹抑鬱成疾。”

她知他就是嘴上說說,便笑著勸道:「我爹他不是因為你,是吳孟翔不見了,他難過。唉,過兩天就好了,你看,我娘都裝作沒看到。你也別在乎了。”

此時天色已晚,又正是情暖意濃時,錦麟心思一動,就去拉她的手:「也對,我就在乎你......」正欲寬衣解帶,抱著佳人同眠,就聽到兒子在外敲門道:「爹,澤兒想騎高高。”

又來了。

「......」錦麟一咬牙,起身將門打開,摸著兒子的發頂道:「澤兒啊,爹得告訴你,騎高高會不長個子的,你要想生的跟你爹我一般高大,就不能能再任性了,懂嗎?」毓澤當他爹說的都是真理,馬上就信了:「那不騎了,不騎了。”

幾句話將孩子打發了,錦麟反身將門插好,道:「這門就是著火也不開了!”

近幾個月忙的不可開交,每日與拷打和血腥作伴,天天腦袋裡被各種蠻煩事填滿,沒心思想情欲的事。但是現在看到嬌滴滴明豔動人的妻子,過往被壓抑下去的心思來了個徹底的反彈,將理智擊的粉碎。撲到床前,急吼吼的脫掉她衣裳,讓那雪白滑膩的豐盈,盡收眼底。他這許多日來忍的辛苦,竟下意識的吞咽了下唾液。便伏在她身上,一手去揉那細膩飽滿的軟雪,一手探到下面順著腿根向內撫摸。

她雖不是欲重的人,可他的情緒感染了她,讓她也激動的微微顫抖,下面很自然的濡濕滑潤了。她羞澀難當,裝模作樣的去推他,這欲拒還迎的樣子,看在錦麟眼中卻被有一番風情,哪裡還忍的住,分開她的腿,躋身進去,整根沒入。

許久沒有這樣親熱過了,她被脹的有些痛,口中絲絲哈哈的抽氣。錦麟正在亢奮的興頭上,可也注意到了妻子的表情,俯身在她耳邊說著情話安慰。但他肚子裡畢竟沒幾句正經的好話,說了幾句後只剩下撩撥人的輕狂浪語,聽的暇玉連耳根都紅透了。

他自覺說的夠多了,便拱在她胸前,大口大口吞咽著,吮吸著,而下身則儘量輕推慢送的進出她的身體。他縱然控制著力道,可也讓許久未承歡的暇玉承受不起,她被他頂弄的連話都說不出,無意識的攀附上他的雙臂,細白十指緊抓不放他堅實的肌肉,這小貓撒嬌一般的撩撥更加刺激了錦麟,也忘了剛才的承諾,雙手按住她的肩胛,下身與她緊緊貼合,在她吟哦不止的嬌啼中,興奮的不能自已。

「錦麟......痛......痛......」她恩啊恩啊呻吟,勉強告訴他。他抓過她的手腕,把她纖白的玉手放在唇邊親吻:「玉兒......我愛你......給我再生個孩子......」這個吻毫不溫柔,帶著他一貫的野蠻,卻吻到了她心裡。

如果他能一直待自己這樣好,再跟他生個孩子,這樣生活下去,自己真的心滿意足了。

她忍著疼,盡力迎合他,任憑他索取,漸漸的快意佔據了上風,便連痛楚也忘記了。行到歡暢時候,錦麟咬著她柔軟可愛的耳垂問:「喜歡嗎?”

若是回答喜歡,就變本加厲,若是不喜歡,就再接再厲。她最熟悉他這套,便忍著不吭氣。

錦麟嘿嘿壞笑兩聲,心中就當她喜歡,把她鎖在身下,加快節奏在她身體內搗送,花液隨著他的進入出而不住流瀉,發出滋滋水聲,濕了被褥。他啞聲笑道:「奇怪,還沒到雨季,這黃河怎麼就氾濫成災了?”

她水眸瞭他一眼,嗔道:「你......你這壞胚!」這一眼撩撥的他破了功,再也忍不住,俯身把她抱在懷裡,吮著她白皙的耳後,用力沖刺,到了巔峰。

暇玉數月未接觸這夫妻之事,此時被他折騰的筋骨疼痛。待他伏在她身上失神片刻,又雄赳赳的蓬勃昂揚起來,她驚的直推他:「你不是在路上奔波了好幾天,你不累嗎?”

錦麟喘著氣:「累也沒辦法,為了向太后交代麼。」然後卻一臉興致高昂的將她的一條腿撥到肩上,傾身壓上去,重重進入她,直將她折騰到不知今夕何夕。

見身下之人這千嬌百媚,紅唇婉轉嬌呼,便又去揉她的花核,想引她更加放浪的哀吟。暇玉努力保持最後一絲心中清明,這院子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若是她的歡愛時的呻吟聲傳出去,以後可沒臉見人了。便死咬住他肩頭不放,可後來腿也軟了,腦也化了,欲仙欲死時也沒那麼多顧及了,到底是出了聲。

事後,她估計錦麟又得拿這事笑話她,就藏起臉來。果不然,錦麟撫了撫被她咬傷的地方,笑嘻嘻的道:「兔子急了真咬人啊,你急什麼,你相公又沒說不給你。”

她不剩多少力氣了:「......不是在咱們自己家,怎麼著也得稍微注意一下......」錦麟把她裹在懷裡:「我以為你懷孕了,一門心思奔你來,誰知你有孕是假的。不過也好,如果你真的有了,就沒有這時的春宵一刻了。”

暇玉往他懷裡蹭了蹭,道:「再生的話,我希望是個女孩兒,免得整天調皮搗蛋,叫人不省心。”

「女兒也有不省心的。你看東府那媛媛,靜宸在她那個年紀,可比她安靜多了。”

「......」對啊,她怎麼忘記了。他是孩子的父親,若是隨他的秉性,弄不好生男女都一樣。想著想著,不禁昏沉想睡,便微微閉上眼睛靠著他。

帳外的蠟燭還亮著,錦麟欲起身去吹了,就聽她道:「你再等一會,一身的汗,出去多冷,小心著涼。」她將胳膊放在他腰間:「要不然就這麼點著吧。”

錦麟從來就沒有節約意識:「那就這麼點著罷。」低頭掃看她的眉眼,一寸寸的細看,越看越滿意。出嫁她時,還是個青澀的小姑娘,這會已經是個有點成熟嫵媚的小女人了。

這都是自己的功勞。一激動,忍不住和她說了幾句掏心挖肺的話:「暇玉,初見你時,只覺得你長的順我眼緣,家世清白卻又沒甚地位,正適合做妻子。後來,才發現你是真的好,對我知冷知熱,除了你,還沒人待我這麼好過。」說完了,忽然覺得也該讓妻子對自己說說心跡:「暇玉,你也說說,你看我如何?”

「......」這可是個有難度的問題。於是她先打了一遍腹稿。

錦麟,初見你時,只覺得你長的倒還不錯,但家世顯貴人品惡劣,並不適合做相公。婚後,才發現你是真的壞蛋,對周圍人動輒扒皮抽筋,于我也是橫眉冷對,除了你,還沒人對我這麼不好過。

……

這麼說,就完了。

前期略過,不能提。只說他詐死回來之後:「......嗯......錦麟,不管其他人怎麼看你,但你在我眼中,永遠是對我最好的那個人。而我也會做那個,世上對你最好的人。”

錦麟喜不自勝,自覺這五六日的奔波,有今夜這場歡愛和她這幾句話都值了。



錦麟前一晚太賣力,加上車馬勞頓,第二天起來果然疲乏不堪。可皇命在身,只能強打起精神出了門。暇玉則很不好意思的睡到自然醒,才略帶幾分羞愧的去上房見母親說話。方氏見女兒這快晌午了才起來,便叮囑了幾句年輕人要注意身體,要節勞,身子掏空了,以後不好辦之類的話。

暇玉想說,娘,就你閨女這樣的,再來幾個,也很難把穆錦麟把掏空。

兩人聊了一會,方氏瞅著女兒,歎道:「唉,其實你二叔托我拜託你們一件事,我這心裡沒譜,不知該怎麼說。”

「娘,您只管說吧,是什麼事?”

「你二叔家的璞玉,你也看到了,不成器的東西,誰的話都不聽。你二嬸就不用說了,你二叔也拿他沒轍。這不是指揮使來了麼,就尋思吧......他是個人人見之聞風喪膽的人物,讓他抽出空來說說璞玉幾句,他怕了,就改了。”

「......」這世上最難的不是教育自己的兒孫,而是代別人教育兒孫。說重了不行,說輕了不行的。暇玉道:「......清官難斷家務事,璞玉是二叔家的,你們都沒辦法,怎麼好指望錦麟呢?他又忙著,可沒空管這些事。”

方氏幽然一歎:「你美玉姐去了,璞玉還那個樣子,就知道要錢偷錢的和一幫朋友鬥雞遛狗的!你二嬸命可真苦啊。你二叔張口來求我了,我沒法拒絕啊,你就讓錦麟想想辦法罷。啊?”

暇玉不好一口回絕,只得應下,準備過幾天告訴他們說錦麟不答應。

從母親那裡出來,想到錦麟竟千里迢迢來看自己和孩子,還同自己一起在娘家生活,心中不禁漾起暖意,便心血來潮的準備親手給他做道菜。

就做一道簡單的清燉鯽魚吧,太複雜的,她暫時也學不會。

下午開始,她一頭紮進廚房,除了遇到不懂的問題,問問廚娘和丫鬟外,從最開始下刀到出鍋都是自己親力親為的。

話說錦麟忙了一天回來,已過了飯時。暇玉就讓丫鬟把預留的飯菜熱了端上來,當然其中夾著她那道親自下廚的清燉鯽魚。

錦麟掃了眼桌上的酒菜,一下子就看出了門道。這道清燉鯽魚,色相比起其他幾個菜差的太遠,十有七八是廚藝新手做的。又瞄了眼妻子那渴求答案,還裝作若無其事的小眼神,他忍下美滋滋的笑意,夾起筷子嘗了一口,然後笑不出來了。

但這魚吃的不是味道,是感情。

甘之如飴。

暇玉見錦麟吃那清燉鯽魚最多,便假惺惺的問:「嗯......這個味道怎麼樣?」錦麟暖笑道:「雖然賣相不好,但味道很是不錯。”

暇玉心中暗喜,等他吃完了去洗手,她就哼著小曲親自收拾碗筷,忽然想到,她還沒嘗自己的手藝,便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吃,然後一怔。

吐出來總不太好,一抻脖,咽了下去。

是苦的。

她跌坐在椅子上,黯然扶額。這時錦麟淨手轉身回來,見她臉上沒了喜色,心中明白了:「你自己嘗了?”

她哭喪著臉道:「它怎麼是苦的?我記得我沒弄破苦膽啊。」想到他居然還吃了那麼多,愈加苦悶:「你怎麼不告訴我呢?難吃就別吃了麼。”

「定是這條魚知道要上錦衣衛指揮使的餐桌,自己先嚇破了膽。」他哄著妻子笑道:「所以錯在它,不在你。”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1 10:14 AM

八十一

他有心哄自己開心,暇玉心中不由得泛起暖意.]想到若是以前,他一早就暴跳如雷掀桌子罵娘了,而現在卻能一笑而過,這進步有目共睹。暇玉拿起筷子又夾了一口道:「做好後,我本來是想嘗一口的,可這完整的一條魚,不管挑哪個部位動筷子夾一口吃,都能被看出來,我便沒動。只喝了幾口湯,沒成想苦膽破了,裡面的肉是苦的。”

忙活了一下午,做出來一個殘次品。

錦麟拉著她的手,笑道:「罷了,罷了,一條魚而已,你就原諒它罷。我這飯也吃了,人也飽了。”

她下午拾掇鯽魚的時候,鱗片傷了手,這會被他一握,隱隱作痛,便想把手抽出來。錦麟展開她的手,見指尖上有幾道紅痕,知她是笨手笨腳刮魚鱗弄的,搖頭歎道:「嬌貴的身子嬌貴的命,何必自尋苦頭吃。」暇玉小聲嘟囔:「你說我是為了什麼?”

「好,好,是為了我,為了我。」錦麟把她纖細的指尖含在嘴裡,心疼的問:「還疼嗎?”

被他這般關心,疼也不疼了。暇玉回頭瞅了眼那只魚:「錦麟,你說的對,都是那條魚的錯,還沒上桌就敢嚇破了膽。所以,我決定給這條罪大惡極的魚來個連坐,明天罰另外一條鯽魚上你的桌。”

聽妻子還要給自己做菜,錦麟心中雖喜,卻捨不得她受廚房的煙薰火燎:「你逢年過節下下廚就行了,平日裡就交給其他人罷。眼下最要緊的是再給我生個孩子。」說完,打橫抱起妻子,上下掂量了一回:「不行啊,還是一個人的重量。”

她聽的好笑:「這你也能掂量出來?”

「嗯,也對,掂量總有差錯,還是摸的准。」說著放她下來,就往她衣裳裡摸,暇玉被他搔的發癢,擰動身子躲閃了幾步,就被他拽進懷裡,兩人鬧成了一團。



錦麟到南京三日後便正式忙碌起來,動輒連日不回。暇玉習慣了他早出晚歸,不按時回家,倒沒什麼感覺,照常生活。

方氏惦記著暇玉她二叔家的事,等了幾日,不見暇玉回音。這一天便將女兒給喊到自己屋裡問話。方氏開門見山的直接問:「娘跟你說的那件事,你跟穆大人提了嗎?他說什麼?”

她幾日也想過這個問題。璞玉到底是別人家的孩子,說深了不行,說淺了也不行。攬下這個活,極有可能落的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兩頭不討好。暇玉虛笑道:「娘,管教孩子還得讓他心中服氣,才能把毛病改了。一味打罵恐嚇怕是行不通。錦麟,的確有的是手段,但那都是對付死對頭的,哪能用到孩子身上呢?璞玉年紀不大,嚇壞了就是一輩子的事。”

「哎呀,話不能這麼說。璞玉年紀是小,可再不管教就管教就掰不正了。」方氏把身子往女兒身邊挪了挪:「你二叔說了,不管用什麼法子,只要能把璞玉教的走上正道,他都認了。哪怕打他的皮開肉綻,只要他記住了,不敢再去賭了,就謝天謝地了。要是教育不好,你二叔說,就當沒有這麼個孩子。”

暇玉擔憂:「話雖這麼說,就怕到時候他家璞玉吃了苦,就要怪到我們頭上。”

「你放心,這不能,娘在中間擔保呢。你回去記得跟穆大人說說,就當是咱們求他一個人情。」見女兒不為所動,方氏急道:「就當是娘求你了。」這番話說的暇玉徹底沒辦法回絕了:「錦麟最近幾天太忙,一直不在家,等他哪天回來,我跟他說說吧。”

「那儘快。你看璞玉就被他爹這麼關到柴房裡也不是個事,你二叔嘴上厲害,可自小就沒動過璞玉一根手指頭,這會縱然關著,也狠不下心打罵啊。這次要是把璞玉好端端的放出來,他就更無法無天了。過幾年,他越發不著調,在外面再拉攏幾個狐朋狗友,非得把你叔叔和嬸嬸氣死!”

她硬是從牙縫裡擠出一個「是」字。

這一日,難得錦麟得了空能早回家,進了吳家的大門,就往妻子住的小院大步流星的走。傍晚的春風拂面,說不出的溫柔舒適,他一心想見妻子,步履輕健,一路到了小院門口。迎面看到一個並不想見的人影,他的好心情登時去了一半。

錦麟朝來人彎腰拱手:「小婿見過岳父大人。」他是打心眼裡厭煩吳敬仁,但他畢竟是暇玉的父親,此時他又住在這裡,就像暇玉說的大面上要過的去.]他可不想再因為吳家那幾個人在兩人中間生罅隙了。

吳敬仁怎料穆錦麟竟會恭恭敬敬的跟他打招呼,不禁慌了手腳:「嗯......嗯......你回來了?”

錦麟道:「您怎麼站在這裡,為何不進去坐坐?”

「我,我在等穆大人。」吳敬仁壯起膽子,道:「有一件想拜託您。”

「那說來聽聽罷。」奇怪,吳敬仁歷來躲著自己走,到底是何事竟要親自開口?或許和吳孟翔有關也不一定。他便耐心細聽,就見吳敬仁道:「是這樣,敬義家的璞玉是個不成器的東西,想麻煩你給他點教訓,讓他明白,人得向上,不能走彎路。”

錦麟覺得好笑:「讓我替別人教子?”

吳敬仁被他笑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因澄玉遭到牢獄之災的時,二房媳婦許氏的族弟認識李苒,進而才能認得穆錦麟,最後救了澄玉,算是他欠弟弟的人情,昨天他來求自己,他說不出拒絕的話,便硬著頭皮應承下來了。今日在這裡等穆錦麟,女兒就在院內的屋裡坐著,若是穆錦麟不同意發起火來,他還能找女兒求救。

「不,不行便算了,我就是說說。你歇息罷,休息罷。”

「慢著!」錦麟叫住吳敬仁,低頭思考,並下意識的摸了下鼻尖。誰知這個動作竟嚇的吳敬仁後退了一步,還當是穆錦麟要對他動手,忙用雙臂護在胸前的重要臟器前。見穆錦麟並握拳踢腿的動作,才稍微放鬆了警惕。

錦麟暗想,自己一向和吳家人交惡,才惹的每每妻子和自己翻臉。既然吳敬仁開口求自己,何不賣給他們一個人情,在妻子面做出想和她娘家重歸於好的態度。

「行。」他抬頭爽快的答應:「你們想叫我怎麼幫?”

吳敬仁只感覺如墜夢境中一般的不真實:「穆大人,真願意幫忙?」錦麟嫌他磨磨唧唧的,皺眉道:「你們想叫怎麼幫忙?就說罷。」吳敬仁笑著擦了緊張出來的汗珠,道:「讓他吃點苦頭,懂得孝敬父母,不能沾賭博的惡習就行。至於方法都得您拿主意。”

「他......叫吳璞玉吧。」錦麟一挑眉:「我知道了。」說完,面無表情的對丈人發出邀請:「我要進去了,您也一併進去坐罷。」吳敬仁只恨現在不能立即逃離穆錦麟身邊,怎麼會跟他進去坐再待在一處,馬上道:「不了,不了,我那邊還熬著藥。」說完,背著手小步快速的走了。

錦麟雖應下了吳敬仁拜託他的事,但見了妻子後,也沒急著說。他猜想,既然吳敬仁開口了,那麼她在她娘那裡十有九成也受了委託,自己主動開口,不如等她來求自己。

用了晚飯後,暇玉讓丫鬟燒了熱水,弄了浴桶伺候錦麟沐浴。他想拉著妻子一起洗,無奈浴桶太小,坐不下兩人,只能悻悻作罷。但他人也沒老實著,一會用濕漉漉的手摸摸她這兒,一會搔搔那兒,撲棱了一地水。終於惹惱了暇玉,她沒好氣的把透濕的手巾甩到他背上:「一會水都涼了,你再鬧,我出去了,你自己洗罷。」錦麟這才安靜了點,笑的眉眼彎彎:「好,好,不鬧了。」老老實實的把手搭在浴桶沿上,下巴抵著胳膊上看著她笑。

這時她看著他手臂上一道手指長的疤痕:「......我一直想問你,你這是怎麼弄傷的。」錦麟道:「你猜?”

又是你猜,那她就猜:「舞刀弄槍,不小心把自己傷著了?」錦麟一聽,就洩氣了:「我是那麼沒用的人嗎?!”

她舀起一瓢水澆到他頭頂,然後笑道:「我猜不到,你就告訴我吧。」錦麟被她一瓢水澆的迷了眼睛,吐掉嘴巴里的水,一抹眼,就要去抓她:「膽肥了你,看我怎麼收拾你!”。好在暇玉早有防備,躲開幾步後笑著求饒:「我錯了,保證沒有下一次,別鬧了,水都涼了。」看他不計較了,重回他身邊,給他擦背道:「這傷疤怎麼弄的?”

“……剛做錦衣衛那會,壞心眼的老東西遍地都是。管你是誰,反正剛入職,逮住可勁欺負。我被派去甘肅,從城裡把總兵府裡的消息帶出來。消息剛到手,沒等出城,不知哪裡洩露出的消息,說有錦衣衛在城內,這下可好,關起城門來逮我,我裝成蓬頭垢面的流民,混在流民難民中隱藏著,結果總兵下了大力氣,連流民都挨個搜神排查。眼看我要帶的那張寫了情報的字條就藏不住了。大人要我把那張用暗語寫的字條帶原封不動的帶回去。我決不能弄丟,或者看一眼記下內容默寫。畢竟我沒資格看上面的內容,倘若為了保命偷看了,而把字條銷毀,回去也免不了受罰。”

暇玉聽的心驚肉跳,她大概猜出了幾分:「所以......你把字條藏在了傷口裡?”

「沒錯,割開一道傷口把蠟封的字條塞了進去。士兵查到我這裡,以為我把東西藏在包紮傷口的破布裡,硬要我解開繃帶,結果我拆了,什麼都沒搜到。」錦麟提起當年,頗有一番感慨:「好在總算爬上來了,這麼危險又送死的事情,就交給其他人做了。”

「......」暇玉默然不語。錦麟便逼問道:「是不是聽的難受,十分心疼我?承認吧,大方點!」她輕撫著那道傷疤,道:「雖然你現在不用親臨最危險的地方了,但是身高位有身高位的危險。錦麟,說句你不愛聽的話,你看看姓周的,他那個下場......」

錦麟不想讓她跟著操心,粗略安慰道:「不要想那麼多了,只要皇上在位一天,咱們便一切安好。”

那皇帝要是歸天了呢?咒皇上死總不好,她欲言又止,嗯嗯兩聲,算是明白了。這時錦麟見她至此不提璞玉的事,以為她忘記了,開口提醒道:「我來那天,撞到我的那個璞玉,人怎麼樣了,還關著呢嗎?”

「嗯。」暇玉道:「他爹娘拿他沒辦法,過兩天就得放出來。」抬頭睇了眼他蕩著笑意的眼眸,心說算了,難得此時氣氛不錯,別說這件事給他添堵了,改天再說罷。錦麟不耐煩了,直接問:「他們沒求你,讓你跟我說,要好好教訓那廝的事情嗎?”

「你怎麼知道的?」她恍然大悟:「你又派細作在這院裡了!”

錦麟忙替自己辯解:「當然不是,我已經很久沒這麼對你們了。」說完了,輕咳一聲:「是你爹在我回來的路上截住我,跟我說的。」然後邀功般的說道:「你放心,我答應了。”

「......」你怎麼就答應了?讓你答應的,你不答應,不想你應聲的,你倒是爽快。不過他難得邁出示好的一步,暇玉只得佯裝高興道:「我還準備跟你說來著,沒想到你竟然先應允了?你打算怎麼管教璞玉,他可是被慣大的,你還記得我祖父八十大壽時,他一個豆丁大的小孩都敢你們錦衣衛的校尉叫板。”

「那是他知道,有人給他撐腰。」錦麟冷笑:「這種外強中乾的小無賴就得讓見識一下什麼是真正的恐怖,否則他還要無法無天......」

「錦麟,璞玉終究是個小孩,就是頑劣了些,你千萬別下狠手啊。弄出事來,咱們沒法向二叔二嬸交代。”

「正好我最近要讓陸夜舟回京師拿些文,讓他把璞玉帶到詔獄,給他開開眼,他知道家裡好了,自然就改邪歸正了。”

「你可叮囑到了,嚇唬一下行,別傷了他。」暇玉道:「都是爹娘心頭肉,二叔二嬸嘴上說要咱們不要顧及,但倘若咱們真的傷了璞玉,就不好辦了。」錦麟哼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家人,麻煩事就是多!”



第二天,關在柴房的吳璞玉被放了出來,只是放他的人不是爹娘,而是姐姐暇玉。她身邊有一個穿著飛魚服的男人,生的眉清目秀,像個溫文爾雅的生。這時他就見暇玉對那白麵生似的人道:「陸通事,這就是我堂弟璞玉,你帶著他去你們那裡轉轉,讓他開開眼界。教他些為人子該懂的道理。”

陸夜舟一拱手,道:「大人已將這件事知會屬下了,夫人放心。」說罷,側身對璞玉道:「少爺,請。”

璞玉不知道他們要帶自己去哪裡,擔心的說:「我這幾日都沒換衣裳,身上髒臭的很,我得換件衣裳再出門。」陸夜舟道:「吳少爺,不必了。你要去的地方,沒人會在意您的穿著打扮。就算穿了乾淨衣裳,在那裡也會弄髒。”

璞玉警惕的道:「這,這是要帶我去哪裡?”

陸夜舟垂下眼眸:「就像夫人說的,給你開眼的地方。”

璞玉懵懵懂懂的看著姐姐,有種不好的預感:「......我爹娘知道嗎?”

這會想起你爹娘來了:「關了這多日,你不想出去透透氣嗎?陸通事正好要回京師回稟事務,你爹娘答應,你可以隨他一起回去,在京師玩幾天,到沒去過的地方開開眼界。”

璞玉倔勁兒上來,強作勇氣,一仰脖:「去就去,我不信,還能要我的命!」說罷,大搖大擺的走在前面。等人走了,暇玉松了一口氣,回到自己屋內,輔佐兒子讀去了。

陸夜舟和璞玉一走就是半個月天,期間方氏受了敬義那房的託付,來問具體情況。暇玉就知道得變成這樣,二叔那邊又心疼上了,估計這會心思早變成了璞玉只要安全回來,隨便他胡鬧了。可錦麟這幾日並不在,她想問也沒處問。

這日傍晚,錦麟剛在吳家門前下馬,沒等進院。就聽隨從道:「穆大人,陸通事回來了。」他站在石階上旋首去看,見陸夜舟從一輛馬車中鑽出來,幾步上前,到他面前道:「回大人,屬下帶吳少爺回來了。”

這時車夫從車上扶下那臉色慘白的吳璞玉,攙扶到錦麟面前。璞玉呼吸急促,雙眼無神,一個勁的打冷顫。

他橫笑道:「陸夜舟,你不就是領他去詔獄轉了一圈嗎,怎麼把人嚇成這樣。”

陸夜舟道:「回大人,屬下按照大人吩咐,只領吳少爺回了趟詔獄,並沒去其他的地方,不知吳少爺為何驚恐。不過,期間有一晚,屬下有事,將吳少爺留在了那裡小住了一晚,不知吳少爺看到了什麼,受到了驚嚇。”

錦麟呵笑:「你把他留在那裡之前,跟他說了什麼?”

「屬下說,請吳少爺在這裡冷靜的想一夜,是否戒賭並孝敬父母。”

錦麟贊許的點頭,心說果然與我吩咐的無二。他揪住不停打哆嗦的璞玉的後衣領,拎小雞一般的把他拽進院門,一邊走一邊語氣淡淡的問道:「還想出去看鬥雞嗎?沒有詔獄的人鬥好看吧。”

鬥雞場那看似刺激血腥的場面,每每叫他熱血沸騰,興致勃勃,忍不住在一旁跳高叫好。但現在一回想,只覺得滿鼻腔都是血腥味,噁心的想幹嘔。他失神的喃道:「......不了,不了。”

錦麟隨口道:「口說無憑,拿出點實際行動,要不然就把你送回去。」說完,手一松,把人扔到地上。這時院內的僕人們圍過來,扶的扶,攙的攙。而錦麟見把人帶回來了,也答應不再賭了,自覺能做的都做了,高高興興的去見妻子‘領賞’。

幾天沒見妻子,免不得了滾做一團親昵。暇玉還不知璞玉回來了,正要開口問丈夫,就聽外面來人急匆匆的稟報,說老夫人叫她過去。她心中奇怪,找他們做什麼。

錦麟以為自己將吳璞玉教導好了,吳家要感謝自己。

這可得讓她看看,他現在改好了,能與他們相處了。

他特別積極的催促妻子出了門,一併向上房走去。可一進屋,並沒人感謝自己,倒是收穫了一堆敢怒不敢言的目光。方氏沒想到穆錦麟也來了,她把女兒拉到一旁,埋怨道:「他們是把璞玉帶到哪裡去了?這人一回完全變樣了,說話都不敢大聲,莫不是嚇壞了?你二叔可擔心死了。”

果然發展成這樣了,裡外不是人了:「二叔不是說只要璞玉不再賭錢,不管用什麼法子都行麼。」正說著,就聽外面有丫鬟尖喊:「不好了,不好了,璞玉少爺把手指頭剁掉了。”

一行人聞訊,忙跑出去。錦麟便也跟出去看熱鬧,到了廚房那邊,已有人拎著藥箱往那邊跑了,但還有各房在家的人陸續往這邊聚集。很快,捂著斷指止血的璞玉走了出來,越過眾人的目光,只對錦麟道:「......姐夫......我再也不敢了......我拿出實際行動,我斷指明志......千萬別把我送回去......」

聽到這話,吳再林再沒法壓抑怒氣,向罪魁禍首穆錦麟道:「你逼他這麼做的?穆錦麟,你不把我吳某的子孫都折磨成殘廢,你就不甘心嗎?”

錦麟一聽就火了。他好心好意幫著他們,到頭來沒落下半點好。

此時,暇玉擋在丈夫面前,道:「其餘的事情再論,但璞玉斷指這事,怪在錦麟身上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吧,怎麼能怪他?”

方氏驚愕,這家中老太爺說一不二,女兒怎麼可以頂撞他?忙去拽女兒衣袖,不想女兒抖了一下,仍舊道:「你們也聽到璞玉的話了,是他自己要斷指明志。」旋首仰望錦麟:「你有沒有強迫他切指?”

他見妻子在這麼多人面前維護自己,笑意藏不住,樂呵呵的說:「我沒說過。”

暇玉死的心都有了。錦麟啊錦麟,雖然你讓璞玉斷指,但你能把笑容收斂點嗎,別再拉仇恨了。



八十二

暇玉朝他頻頻搖頭,使眼色讓他收回笑容,錦麟不為所動,她沒辦法,只裝作沒看到,字字擲地有聲的對圍觀的眾人道:「大家聽到了,錦麟根本就想傷害璞玉,別冤枉他。」又對疼的臉色發白的璞玉道:「你既然斷指明志就該當真的往心裡去,以後不要再做讓人替你擔心的事。”

吳再林怎料孫女居然膽大至此,縱然帝王家也要尊老崇老,哪有晚輩頂撞長輩的道理。不禁怒視長子:「敬仁,你養的好閨女!”

吳敬仁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一方面是老爹不能不遵從,一方面則是穆錦麟,不敢招惹。可吳家上下幾乎所有人都在,不開口說兩句,總不大好,便對暇玉道:「還不快向你祖宗認錯!”

暇玉道:「我早就知道會變成這樣,所以一早就不想答應這件事。是您求他,他應下了。現在事情出了,大家都一推乾淨,倒是幫忙人的錯了。行,就當做我和錦麟錯了,以後不摻和進來,不幫忙就是了。」說完,牽住錦麟的手,不顧其他人的目光,轉身就走。

錦麟心裡美,自覺贏了這一回,等被妻子拽著往院子走時,忍不住回頭朝人群笑眯眯的「示威」。

兩人一進屋,暇玉便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惱道:「我就知道會變成這樣,還真是對應我說的話來了。」錦麟坐在她對面,一手杵著下巴,一手伸出去給她順背,喜氣洋洋的笑道:「還說我氣性大呢,你自己不也是三句話不到就動怒了。”

「早就告訴他們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管教,拜託給你,弄不好會傷到璞玉。結果他們說沒關係,反正也抱著璞玉教育不好的覺悟了,死馬當活馬醫。結果死馬醫活了,卻挑剔上醫馬的手段了。”

他想說的,她替他說了。錦麟此時反倒內心不僅不氣,反倒很開心,笑著勸道:「好了,不領情就不領情,反正我也出什麼力,只是吩咐下去,叫陸夜舟去做的。」暇玉還是有些氣:「就是看你不順眼,稍微有差池,就盡數全怪到你頭上。以前是以前,你這次來,不是改好了麼,沒找任何人麻煩,又答應説明璞玉攬這麻煩事,怎麼就看不到你的好。”

錦麟心說,甚好,原來自己的改變她發現了。他笑道:「你注意到就行了,我做這件事本來就是為了你,他們怎麼想,我本就不在乎。你不在乎,我就沒想法。”

她適才發現,此景此景倒像是之前兩人相處模式顛倒了一回。輪到自己生氣,他來勸了。她不禁苦笑:「真真奇怪,你脾氣竟這麼好了。剛才的事,竟然沒惹你動怒。”

錦麟歷來是誇他胖,他偏要喘一喘的人,自滿的哼笑道:「不是爺自誇,下定決心做的事,還沒有辦不到的。我說不碰別的女人,就不碰。說不隨便發火,改脾氣,你看看!

嗯?怎麼樣,做到了吧。」這點她的確佩服他,插科打諢糊弄她的話不算。倘若他真動了念頭,定能自律自持,達到目的。暇玉不由的感慨,難怪他能做到指揮使,而其他人不能。不過他是個睚眥必報的人,這次璞玉的事情冤枉了他,暇玉怕他報復起璞玉和祖父來,便道:「既然這樣,這件事你就別往心裡去了,不管怎麼說,璞玉受了驚嚇,還斷了截指頭,挺可憐的,饒了這孩子吧。”

錦麟以前生氣是因為自己和她娘家人遭遇的時,她總是站在他對立面,這一次她站在自己的陣營裡,他喜歡還來不及,哪有閒心再搭理璞玉那毛頭小子。而且這是個顯示自己寬廣胸懷,對比吳家小肚雞腸的機會,他便笑道:「瞧你說的,我是那種人麼,璞玉領會錯了我的意思,將指頭剁掉一截,確實怪可憐的,你明天抽空去看看他罷。還有你祖父那裡,你代我到個歉,如果他們不原諒我,我改日親自登門給他老人家謝罪。”

態度好到讓暇玉心驚,他怎麼忽然變了一個人似的?錦麟瞧出妻子的疑惑,將她納進懷中,與她道:「我這次來之前,早有準備。我既然想和你一輩子和和美美的過下去,總得過你們家人這一關。我不能讓你夾在中間難做,我受點委屈就受點委屈吧,反正關起門來,你對我好,就行了。”

暇玉嘟囔:「這次的事,本就不怪你,你何必吃虧。”

錦麟愛上了‘以退為進’這招,繼續寬宏大量的道:「以前碰到涉及你娘家的事,我不願意吃虧,結果咱倆之間鬧的雞飛狗跳。現在你我好了,我可不想回到以前去了。受冤枉就受冤枉吧,我無所謂,這次就當我好心辦錯事了。他們要怪我就怪吧,我不會怪他們的。」說完,補充了一句很有分量的話:「因為他們畢竟是你的家人。”

“……錦麟!」暇玉撲到丈夫懷中,又內疚又歡喜的道:「你真好。”

錦麟得了便宜賣了乖,此時攬著嬌妻,心情無比舒暢。至於旁的,他才懶得理會。

第二天等錦麟走了,暇玉便去父母那裡問安順便問問璞玉的情況。方氏本來還擔心這次的事兒,把女兒也給得罪了,不想女兒一早還來看自己。便趕緊在榻上讓了一塊地方給女兒坐。這時方氏指著櫃子上的一個長方形的錦盒讓瑪瑙取來。拍著暇玉的手,道:「這是今年才得的好東西,你們拿去用吧。本來早就想給你們,結果讓璞玉的事給鬧的,都忘了。”

「這什麼啊?」她把盒子打開,見裡面躺著一個自己胳膊長的,擀麵杖粗細的棍狀物體,黃黃橙橙的看不出是什麼來:「什麼藥材?”

「這是鹿鞭。」方氏道:「你爹和你哥都看過了,都說這貨色極好。”

「......」這是名副其實的鞭策。她哭笑不得,窘迫的將盒子蓋上:「他生龍活虎的哪用得著這些。我要拿回去,他反倒要生氣。」以為你們指桑駡槐他雄風不振。

「這也治女子宮寒不孕。”

「算了,娘。」暇玉笑道:「我這兩年養的挺好的,你看我在這兒住了這麼久,也沒病沒災的,這東西還是你們收著吧。”

方氏讓丫鬟把這盒子收下去了,靠著引枕坐著,拉過薄被蓋住腿腳:「......我和你爹也是費力不討好,昨天你們走了,老爺子問清了來龍去脈,將我和你爹狠狠的罵了一頓。」說著悵然起來:「璞玉昨晚上有些發熱,剛才派人去問過了,說這會人醒了,燒退了,在他娘身邊伺候著呢,看樣子暫時能乖了一陣了。幸好沒事,要不然咱們就成罪人了,唉,以後這些事,我可不往身上攬了。暇玉,昨天穆大人和你回去......」

日子還得過,誰對誰錯,她不想掰扯了:「昨個錦麟受了冤枉,他跟我回去後並沒說什麼,也沒生你們的氣。」方氏聽了,暗自松了一口氣,心說提心吊膽一晚上就怕昨天的事,把穆錦麟這閻羅王惹惱了,此時聽女兒說他沒生氣,好似從鬼門關外撿了一條命。

璞玉這件事在大家心中存了一個疙瘩。誰都覺得受了委屈,可無奈穆錦麟雖是吳家的女婿,卻更是個要人命的主兒,誰都拿他沒辦法。尤其這一次,以往在中間負責圓場的吳暇玉又站到了穆錦麟一邊,事情就更不好辦了。

不好辦,就不辦。

就這麼僵持住了。

因錦麟剛來時就打算接暇玉母子回去,所以這會吳家上下詭異的氣氛,反倒給了他機會,讓他說服妻子不要捨不得娘家,儘快與他離開南京,回真正的家去。暇玉在南京滿打滿算,住了有小半年了,也待夠了。只是怕回京師給他添麻煩,他一方面要為公事勞心,一方面還要惦記她們母子。

經過璞玉一事,錦麟是鐵了心的,不讓妻子再住在娘家。他可害怕自己轉身回了京師,吳家因為璞玉的事給妻子臉色看,說什麼這次離開南京也得把妻兒帶走。

毓澤聽說要跟爹回去,樂的原地蹦高。錦麟見兒子支援自己,歡喜之下,卡住兒子的腋下抱起來,舉過頭頂就要往脖子上放。毓澤的記性很好,連忙蹬著小腿道:「澤兒不騎,澤兒要長高——」錦麟這才發現自己隨口胡編的話,要兒子當了真,心說道父親看真不好當,隨口說什麼,孩子就給記住了。

毓澤的小腳一著地,怕父親反悔不帶他回京師,便撲到他身上,仰頭問:「爹,真帶我和娘回去嗎?」錦麟瞟了暇玉一眼,問兒子:「你這麼想回去,難道外公家不好嗎?」毓澤連連搖頭:「不好玩,我姓穆,他們姓吳。”

錦麟哈哈笑道:「說的好,說的好,你姓穆,和他們不一樣。」說著,又把兒子抱起來,托在胳膊上:「好兒子,爹這段時間沒空陪你,說說看,你想要什麼?只要你開口,爹都答應。”

毓澤豐衣足食,要什麼有什麼。這個問題還真把他問住了,張著小嘴傻怔怔的呆住了。暇玉便抽出帕子給兒子擦嘴角的口水,對丈夫笑道:「他這麼點小人,好多東西還沒接觸過呢,你說他能要什麼?”

“……我要......風箏!」這時節,在自己院裡仰天向上看,就能看到飛的高高的紙鳶,星星點點的飄在空中。嬤嬤告訴他那叫風箏,他就記下了,此時父親問他想要什麼,他脫口而出的就是這個。

這太好滿足了,錦麟自覺實現兒子如此簡單的願望,不能表達他的滿腔父愛。當即自告奮勇的道:「行,爹給你做一個!」毓澤眼睛一亮:「現在?」錦麟看了眼外面漸晚的天色,可是兒子如夜色般黝黑的雙眸中閃現的期待,叫他不能拒絕,一點頭:「嗯......就現在。”

毓澤對一切沒接觸過的事物都有新鮮勁,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暇玉不好打擊父子對手工製作的熱情,由著他們去派人去找竹簽,漿糊,魚線和紙張。錦麟最重實際,憑他小時候的經驗,八卦風箏簡單易做,結實耐用,飛的還高。便決定這會給兒子也做一款同樣的。

暇玉看著樂在其中的父子,享受這其樂融融的親情溫暖。毓澤開始半跪在繡墩上,過了一會,嫌太矮,不舒服,乾脆爬上桌子,跪在上面看著父親忙活。而這時,暇玉覺得燈燭有些暗,便出去叫丫鬟再拿幾個燭臺過來,等她轉身回來,就看到兒子的小手正往漿糊桶裡沾,看樣子,她若是不阻止,下一步定要吮進嘴裡。

暇玉忙過去拉開他的手,告誡道:「這東西不能吃!髒!」誰知錦麟在一邊來了一句:「沒事,我小時候也吃過。”

“……”

等風箏做好了,錦麟把他獎勵給兒子。毓澤拿著它興奮的說道:「能飛嗎?」得到父親肯定的回答。他便扯住父親的手道:「風箏,風箏,我們去放風箏!”

暇玉看了眼黑漆漆的夜色,對兒子搖頭道:「不行,今天天晚了,明天吧。」誰知毓澤卻鬧開了:「爹爹白天都不在,就現在放......就現在放......」扯著錦麟的手使勁搖晃。

不愧是他兒子,頗得他真傳——得寸進尺。不過大晚上哪有放風箏的,這簡直是無理取鬧。錦麟正準備瞪眼凶凶兒子,就被妻子拽到一旁說話。兩人背著毓澤嘀咕了一陣後,其中暇玉對兒子笑道:「你爹答應和你放風箏,去,把風箏拿好,咱們這就出去。”

毓澤不知父母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興高采烈的拿起桌上的八卦風箏就往外跑。

一家三口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到了院內,暇玉親自提了一盞燈籠放到一旁照亮,並未驚動其他人。夜風微涼,徐徐拂面,她裝模作樣的舉起風箏,對兒子道:「你去你爹那邊,線軸在他那。”

毓澤聽了,立即邁著小步,往他爹那跑。可剛跑兩步,就聽身後的娘親道了聲:「啊——飛起來了!」他停住步子,馬上仰頭去看。不等他看到風箏,這時父親已過來一把將他抱起,並把線軸塞給他,喜道:「快看,飛的多高!”

毓澤茫然的在天際尋找,除了眨眼的星星外,沒看到八卦風箏啊。

「在哪?”

「那兒,那兒——都成一個小黑點了——就那兒——看到了嗎?”

爹娘這兒啊那兒啊的亂指一氣,繞的毓澤都暈了。想到白天看到的紙鳶,飛的高了,確實成一個黑點點。他竟真的信了在天際上有個飛的太高,從而看不清的風箏存在。在父親的臂彎裡,高興的咧嘴笑。

當然,多年後,穆毓澤回憶這一幕,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他被這對夫妻給忽悠慘了。

不過,那一晚的星空,也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美麗的。



前後約小半個月的時間,錦麟在南京的公務便處理完了。按照約定好的,他要把妻兒一併接走。畢竟叨擾了丈人家這麼久,臨行前,錦麟派人送了份厚禮作為答謝。這個行為,看起來有些外道,但對於飽受心靈折磨的吳家某些人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補償。

這一日出發前,暇玉帶著澤兒與親眷們挨個告別。上次與祖父因為錦麟鬧僵,此時要分別了,想到下次再來南京時,祖父說不定就不在了,暇玉不禁心酸,跟老人道了歉。吳再林一把年紀,遇到的大風大浪多了,孫女既然有態度,就踩著臺階下了。暇玉最捨不得的是母親,互相叮囑了好一會才作罷動身。

她這些日子裡,間接的試探過父母的意思,問他們想不想回京師。如果說原本還存了想搬回去的念頭,經過和穆錦麟的這些日子的相處,頓感壓力太大,還是在南京遠離他們過的逍遙自在。

暇玉臨行前,曾動過想去看看堂姐和浮香的念頭。但話到嘴邊,考慮到其中的凶嫌,加之他相信錦麟的人能照顧好她們,便作罷了。如此離開了住了大半年的南京城,折返回京師。

生完毓澤後,她的身體比原先好多了。但是對比真正健康有活力的人來說還是差了一截,回到京師後,就病了一場。而錦麟這邊,雖然不如蘇家大案一開始那麼忙了,可清閒的時間也不多。妻子一病,真應了他說過的話,他一邊在外面奔波,一邊擔心家中的妻兒,苦不堪言。

這日一早,前一晚熬了一夜沒合眼的錦麟返回家中換衣裳,準備入宮。他以為妻子還在睡,就躡手躡腳的走進來,正打算抱了乾淨的麒麟服去別的屋子換,就聽妻子在喚他:「錦麟?”

他以為自己把妻子吵醒了,當即道:「我這就走,你睡罷。”

「我一直在等你。」她坐起來,順了順頭髮,面無表情的對他說:「你過來,我要和你說一件事。”

這一大早上起來就怨氣橫生的,錦麟便在心中思忖自己最近可有招惹她。他小心翼翼的坐到床沿:「怎麼了?一大早就不高興。”

「你猜。”

“……落枕了?”

「......」她想給他一個驚喜,便先裝出冷冰冰的樣子,可這會見他這般關心自己,怯生生的樣子又十分招人喜歡。哪裡還忍的住,撲哧一下笑出聲:「不和你磨時間了。錦麟,我有喜了。”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1 10:17 AM

八十三

懷過一次,對自己身體的變化很敏銳的就察覺到了,昨天叫大夫來把了一下脈,果然是喜脈。她一直沉浸在再次有孕的喜悅中,一心等著錦麟回來,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他。他昨晚上沒回,她估計他今天要回來換衣裳,天不亮就醒了等他。

「錦麟,我有喜了。」說這話的時候,心裡是甜的。

錦麟怔了怔,遂即咧嘴大笑道:「真的?叫大夫看過了?”

「看過了,的確是喜脈,葵水也有日子沒來了,本以為是旅途勞累加生病才延後的,沒想到是懷孕了。”

錦麟仰面向後倒在床上,抱著懷裡的要換的麒麟服滾來滾去:「哈哈,我又要當爹了!”

暇玉被他逗的嘴巴都合不攏,笑著拽他:「快起來吧,一會要換的衣裳都被你滾皺了。」結果剛說完,就被丈夫一併拉到懷裡,緊緊裹著滾做一團。錦麟把她壓在身下,啄了她的唇,十分開心的說道:「祖宗保佑,我穆錦麟真是心想事成,想什麼來什麼。」手摸進她中衣內,一邊撫摸一邊說:「讓摸摸,咱們的孩子多大了。」可他哪裡是摸下腹,直接沿著腰際線去揉她胸前。

暇玉被他搓弄的受不住,笑道:「你再鬧下去,收不住,可不怪我沒提醒你。」錦麟這才悻悻罷手,側身摟著妻子,把鼻尖蹭她的唇:「......不如我今天稱病......」

這是要逃班啊。聽丈夫留下陪自己,她當然開心,但他不比其他人:「你不去,能行嗎?”

「......」錦麟憋了半天:「應該沒問題......吧。”

一個‘吧’讓她心裡徹底沒底了,暇玉一手勾著他的脖子,一手扶著他的臉:「我又不是第一次懷孕,你不用擔心我,我自己應付得來。」錦麟心中不是滋味:「到現在該處斬的處斬了,該流放的流放了,只剩下一些小魚小蝦了,等忙完了,我一定多抽空陪陪你。」他抱著妻子坐起來,又膩了一會,才戀戀不捨的放開手。

暇玉看不得他愁眉苦臉的樣子,揉開他的眉心,暖笑道:「我有孕了不好嗎?來,笑一笑。」錦麟聽她用上了他常說的話,忍不住笑了出來,不過他一貫要占盡上風的,便伸手去搔妻子腋下,直到把暇玉弄的笑的比他多了,他才罷手。

換了乾淨的衣裳,她不忘檢查那枚胸章,見好好別在他身上,從心裡美。

送走了丈夫,她亦起身梳洗打扮。因為她今天要從內外院幾個執事家的孩子中挑選一個適合毓澤的伴讀。

從南京回來不久,錦麟就給兒子請了一個先生教他。

這位叫費雄的先生有點來頭,乃是錦麟的舅舅魏王推薦來的,舉人出身,早些年家貧,沒有繼續讀書考進士,改行做了教書先生。門生有七品縣令的兒子,也有親王世子,從魏王府出來後,經魏王書信引薦來到了指揮使家中。

暇玉聽到費雄的名字,覺得既然‘熊’都能‘廢’掉,那麼教習一個調皮的小男孩,應該不在話下。

世家子弟的第一任老師非常關鍵,決定了他以後對書本的態度和對老師的態度。

前幾日,暇玉雖然病歪歪的,可還是在這位先生第一次入府教書時,接見了他。費雄沒給暇玉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五十歲上下的乾瘦男子,留著一把山羊胡,說話沒有掉書袋的腔調,這點她很滿意。

毓澤對一切事情都充滿了好奇,當然也包括第一天在家中的書房由先生教習讀書。可當他興沖沖的坐到書桌後,事情就變得不那麼好玩了。跟外公家那會,母親讀一個句他跟著念一句的情景差的太遠了。

一個從沒見過的老頭,一本正經的講了一堆他這個年紀聽起來有些難理解的大道理。

累了,倦了,不能休息,必須熬到下課為止。

這還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學生只有他一個,但是一旁伺候的僕婦有兩個,小廝有兩個,丫鬟有兩個,再加一個老師,所有人都盯著他一個。

毓澤的苦惱,暇玉馬上就發現了。想當年自己上學那會,好歹一個班級幾十人,累了乏了能溜號偷懶。自己兒子就慘嘍,小小年紀,現代人在幼稚園做遊戲呢,他就得接觸老祖宗留下來的難懂的史籍經典。

那天,錦麟回來,她將這件事說了。丈夫顯然沒意識到這件事有什麼問題,因為包括他在內的所有勳貴子弟都是這麼過來的。為了安慰妻子,他還講了太子在東宮讀書學習的情況。講史的老師有四個,講經的老師有四個,伺候的太監宮女有二十幾個,稍有注意力分散就要被先生唉聲歎氣的教導。錦麟為了讓妻子徹底放心,安慰道:「毓澤這輩子最差也是四品官,這點小困難,他馬上就習慣了。”

「四品官?”

「我入職錦衣衛時,先帝給我的官職是四品指揮僉事,世襲罔替。”

這麼算的話,自己第一次見他時,他應該是從四品向上升了一級,成了從三品同知。難怪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想自己的祖父奮鬥了一輩子才是個從六品的太醫院院判,沒辦法,人和人不能比,某些人起點太高。

雖然兒子不到五歲,以後的工作就有了著落,但暇玉心中卻更不安了。錦衣衛可不是什麼好去處,對身心健康有害無益。她得讓兒子好好讀書,在正經行當裡混飯吃。可惜天下雖大,正經行當只有一個——惟有讀書高。

暇玉和丈夫商量後,決定給孤單的兒子找一個伴讀。

並且一致同意,這個伴讀性子要穩重寡言老實,否則兩個調皮搗蛋的小孩碰到一起,惺惺相惜起來,不上房揭瓦不算完。這個伴讀,年紀要比毓澤大,他能在課堂坐住,毓澤有樣學樣,看對方能坐住,他也會要求自己坐穩聽課。

挑選伴讀就在今日。暇玉梳洗打扮用了飯,到前廳讓人把那幾個孩子都領了進來,都在七八歲的年紀,有的已能讀書認字了。暇玉挨個問了幾個問題,最後選定了總管山莊田圃的外院執事家的小兒子。這孩子性格沉穩,爹娘兄弟都為穆家做事,小小年紀就習慣了照規矩做事,正適合穆毓澤這個小小年紀就醞釀著挑戰各種規矩的小傢伙。

有了伴讀後,毓澤在課堂上的表情比以前放鬆多了。

解決了孩子的讀書問題,暇玉可以專心安胎了,錦麟對他又上心,於是日子如水般緩緩流淌消逝,不溫不火卻充滿暖意和幸福。



暇玉懷孕四個月時,時值秋末,風開始變的冷硬,她早早的進入冬天的戒備狀態,把火盆火箱都搬出來用了。

這一日,錦麟難得休息在家,便把兒子叫到跟前來,抽查他念書的情況,他點了幾篇文章,叫毓澤背。毓澤早就知道父親一休息,便要過問自己的功課,早有準備,所以背的很是流利。等背完了,錦麟把兒子抱到床上,一家三口坐著說話。

這時暇玉想起自己前幾天叫人去做的撲克牌拿回來了,便從枕下摸出這副牌讓錦麟陪她玩。雖然沒聽過撲克這種東西,但是牌樣對他們來說並不陌生,與玩慣的葉子牌和馬吊牌有許多相似之處,畢竟撲克牌的前身其實就是從本朝傳出去的葉子牌。

紅黑桃方片用春夏秋冬區分,漢字替換了阿拉伯數位,J到K用東南西北代替,大小王用金寶銀寶代替,她騙他們說,這是在南京時一個從江浙來的問診商人教給吳家人的新牌種。錦麟對這新玩法很有興趣,等暇玉洗好牌,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道:「乖兒子,你手氣好,給爹摸個好牌。」毓澤自覺承擔了一個了不起的大任務,十分認真的搓了搓手掌,就去摸牌。

毓澤手太小,摸了幾張牌後,手掌便抓不住那麼多牌了,嘩啦一下都掉在了床上。錦麟立即拿袖子捂住那把牌,對暇玉道:「不許看!”

“……好,好,我不看。」暇玉把目光放在自己那把牌上,整理著。這時就聽到兒子很認真的對丈夫道:「爹,咱們能贏嗎?”

暇玉道:「什麼時候變成你們一夥了?我還以為我和毓澤一夥。”

錦麟笑道:「我讓兒子幫我摸牌,就是告訴你,我們一夥了,你沒反駁,我當你同意了。”

「行,行,你們兩個人,我照樣贏。」她自信的笑道。

「你想我們這裡贏什麼?”

問的她怔住了,她現在挺滿足的,還真沒有什麼可要求的丈夫和兒子的。錦麟對她很好,毓澤讀書也乖,偶爾鬧彆扭,但目前還是很聽先生話的。

她對他們沒要求,但他們對她卻有要求。

錦麟見她不出聲,便不給她機會了:「你沒有吧,我們有!澤兒,你說,咱們贏了,你想要什麼?”

毓澤拍著小手道:「明天,娘跟先生說我病了,我想玩。」剛說完,不想父親和母親一齊否決了他,異口同聲的送給他兩個字:「不行。」毓澤有些喪氣,很快眼睛一亮,又道:「我想要爹的繡春刀。”

「......」暇玉挑眼看向丈夫,兒子看上你的東西了,你怎麼辦?

你小子拿的動嗎?!錦麟摸著兒子的小腦瓜:「真的不能給你,明天叫人做個木頭的給你玩。”

暇玉朝他瞪眼,木頭的也很危險,好不好?!錦麟渾然不覺,達成了兒子的心願後,扯起嘴角壞笑著看妻子:「至於我的要求,我不說,你也知道。”

“……”

毓澤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母親,不懂的問:「是什麼,爹想要什麼?”

「......」暇玉把手裡的牌重新整理了一遍,心說道怎麼可能輸給你們?!出了幾張牌後,錦麟覺得自己輸的可能性很大,便朝兒子使了個眼神,毓澤心領神會,就往母親身邊湊,伸長脖子想要看她的牌。

暇玉嘖嘖兩聲,眼神分明在說,穆錦麟啊穆錦麟,你居然指使你兒子當細作,卑鄙。

錦麟撇撇嘴,那眼神分明在說,吳暇玉啊吳暇玉,你自己的兒子去看下你的牌,你都遮擋著,狠心。

她側著身子擋著牌,對澤兒道:「你不是跟你爹一夥麼?」毓澤嘟著小嘴,突然往母親身邊一撲:「我要跟娘一夥。」錦麟急了,怒指兒子:「好啊,你這個叛徒!」於是‘小叛徒’面對‘兇神惡煞’的父親,趕緊縮到母親懷裡。暇玉抹了把兒子光滑的小臉:「乖兒子,終於棄暗投明瞭。」然後朝丈夫挑了挑眉毛。

錦麟哼哼冷笑兩聲,將手中的紙牌合上握在手心裡。暇玉摸不清楚他剩下幾張牌,料想不會比自己少,誰先把手中的牌都出乾淨,誰算贏。她按部就班的出牌,忽然就聽丈夫一攤手,道:「好,我贏了。”

「嗯?”

「你出兩張‘柒’,我出兩張‘拾’。比你大吧,有什麼不對?”

暇玉無語凝噎,默默的把牌收好,數了數只有五十張,意味著他在身上藏了四張牌。這時錦麟幸災樂禍的對兒子道:「你爹我是不會給你木劍的!”

站錯隊的毓澤十分鬱悶:「爹......」錦麟腰杆挺直,指著門外道:「好了,時間到了,去溫書罷。”

“……是。」他噘著嘴巴,垂頭喪氣的走了。

待澤兒走了,暇玉馬上憤然道:「真服你了,玩牌也作弊!」說著就去拍丈夫的身體,手伸進袖管裡猛勁兒掏,可惜什麼都沒掏到,這就證明錦麟的手太快,把牌藏到了更隱秘的地方,暇玉不服氣,往他胸膛往下拍:「藏哪兒了?我就是不想讓澤兒知道他爹玩牌作弊,給你留個面子,才沒當面戳穿你。”

錦麟笑道:「騙人,你分明是怕你贏了,給毓澤木劍玩。”

「好吧,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她摸到他腰間,還是沒發現:「你到底把牌藏到哪裡去了?」錦麟笑嘻嘻的任她摸:「再往下點。”

往下摸是吧,那就聽他的。將手探進去,碰到那蓄勢待發的物什,她扶住,故意在他耳邊挑逗:「你說你贏了,想要什麼,這個?」錦麟定力甚差,不撩撥他,都燃一身火,更別提現在了。他攬住妻子的腰,因壓抑而聲音低沉:「我要的可不只這些......」

「我知道......」她也想,不自覺的向他靠近:「要不然等晚上?”

「我不想等。」吻上她,手開始接她的衣衫。

她笑:「那咱們就不等。”

他大喜。自從知道她有了身孕,他像上一次那麼忍著,耐心等她度過頭三個月的危險時期。

今日可以開葷了,他這樣想。

可就在箭在弦上之時,有下人來叫門,聽那聲音似是很要緊的事情,錦麟沒辦法,恨恨的理了衣裳,躍下床去開門。暇玉把衣裳拉了拉,蓋住半裸的身體,撐著腰坐起來向外探頭看。很快,錦麟便匆匆的回來:「我得出去一趟,你不用等我用晚飯了。」說罷,吻了妻子一下,轉身便走。動作之快,令人瞠目。

上一刻,他們還在繾綣纏綿,下一刻,他只丟下一句話便走了。

她聳聳肩,自我開解:「估計又發生麻煩事了。”

他在外面的事情,除非涉及到自己的親人,她向來不過問,這一次也不例外。她能做的只有默默的支援他,讓他回到家中覺得舒服愜意。她輕輕撫摸自己的小腹,溫柔的笑道:「......娘希望你是個女孩,好能在娘身邊陪著。”

她拿開錦麟玩牌時靠的引枕,發現了他藏起來的撲克牌。心說以後再玩牌,必須讓他挽起衣袖,站在地上才行。

她大病初愈,用過晚飯不久便倦的睡下了。不知過了多久,她似乎聽到外面有響動,起身撩開幔帳見外面有光亮躍動,便猜是錦麟回來了,院內的下人們給他掌燈。她問了下丫鬟,果然如此。只是錦麟回來後,沒先到她這兒,而是吩咐下人燒水沐浴。

她嘀咕,每次洗澡都要她陪著,大晚上願意獨自去洗,還真難得。

不如主動去陪陪他,他會高興吧。

為了給他一個驚喜,她一路示意丫鬟不要出聲,輕手輕腳的走進去。裡面水霧迷蒙,能聽到他撩水的聲音,她正欲開口叫他,忽然看到他脫掉的衣裳沒搭在衣架上,而是扔在地上。

真是,怎麼隨手丟東西。

她慢慢俯身拾起來,而這時,一樣東西從衣袖中露了出來,一塊用帕子包的方方正正的東西。她好奇的打開,發現裡面居然還是一塊手帕,只是那塊手帕無論是顏色還是上面繡的花樣,都表明了一件事,這絕不是男人用的。

她低頭聞了聞,沁人心脾的淡香味,很容易叫人在腦海裡勾勒出手帕主人的曼妙身姿。

暇玉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許久許久還沒見底。她挑挑眉,鎮定的把帕子按照原樣疊正包好,放了回去。然後若無其事的走進里間,喚了聲:「錦麟。」誰知這一聲呼喚,竟好似一聲炸雷,驚的錦麟在水裡撲棱一下子,瞬間轉身:「你怎麼來了?”

她看到那個手帕的感受倒好說,但他這般驚慌就有問題了:「我來陪你啊。”

「不用!這裡太滑了,快點讓丫鬟扶你回去。”

「......」她心裡彆扭,既然他不願意她陪,便算了:「那我......回去了。”

回到臥房後,她坐了一會,心中安慰自己,說不定那帕子是他在外面看到的,見合適自己用,所以買回來的。

呵,不就是塊手帕麼。如果自己捕風捉影的大聲質問他,未免對他太不信任了。

她釋然一笑,躺下等他回來。很快,錦麟走了進來,脫掉衣裳鑽進被窩,從後面抱住她,語氣中透著深深的眷戀:「我想你了。”

他們今天還膩在一起,思念從何而來?最值得奇怪的是,他從來只說:「玉兒,想我了沒?」還是第一次這麼直白的表達他對自己的想念。

她腦海裡忽然冒出一句話:丈夫出軌後,因為愧疚,從而更體貼妻子。

「......」她慢慢翻過身,正面對他,笑道:「我今天輸了,咱們來清算賭債吧。”

錦麟卻忽然像老和尚入定一般的聖人起來了:「今天不想了,我就想抱抱你。”

出軌後,因為愧疚,從而更體貼妻子。

“……嗯,好啊。」她拱在他懷裡,乖順的說。

一晚上,夢裡都是亂七八糟的手帕。



七年之癢,那麼六年癢不癢呢?

自從他詐死回歸,她好像就沒考慮過,如果錦麟有一天對她膩味了,她該怎麼辦?已經習慣他對自己忠誠不二,處處照顧周到了。

「醒醒!吳暇玉!」她拍了自己一巴掌。因為一個破手帕,就質疑自己的丈夫,未免太可笑了。

誰規定男人就不能用帶香味的帕子了?

……能,除非是小倡。

於是這日等錦麟回家,她準備裝作‘無意’看到那個帕子,‘隨口’問一句。可是當她給他脫了衣裳,她翻來翻去連個影子都沒看到。無心隨口一問只能作罷。

不知是不是‘疑人偷斧’的心理作怪,自此之後,她越看錦麟的行為越奇怪,好像總是在糾結著什麼。而這期間,他問了她一個叫她毛骨悚然的問題:「你在家悶不悶,想不想找個人說話?”

“……不悶。」暇玉把眼睛瞪大。娶小妾進門的理由就有一條:愛妻,為夫看你太寂寞了,特意尋了一個姐妹來陪你。

結果他表情怪怪的:「好吧。”

做妻子的,從來都是糾結的,一方面擔心自己錯怪了丈夫,而勸慰自己安心。另一方面,又擔心粗心大意而眼睜睜放任對方離自己而去。

暇玉不甘心坐以待斃,她要確認一點。這天早上,她親自伺候穿了中衣,笑眯眯給他戴胸章的時候,‘不小心’刺破了手指,血珠十分‘巧合’的沾到了他中衣上。錦麟心疼的含住她指尖:「你仔細些別弄傷自己。”

暇玉倒不覺得疼,將胸章毫釐不差的戴到中衣那抹血痕左側。

當夜錦麟沒回來。等他第二日歸家,暇玉給他脫掉罩在外面的麒麟服,赫然看到那抹血痕跑到胸章下方去了。

「......」她抿了抿嘴唇,強笑道:「昨晚上,你們忙什麼了?”

「在詔獄拷問幾個犯人。」他斜睨她,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問:「你以為我去做什麼了?”

「我就是好奇,你去做什麼了,為什麼要把胸章摘掉,又重新戴一下。昨天早上,我是把它戴到血跡左邊的,而現在,它不在那裡。”

錦麟像一隻受到驚嚇的貓,騰地,毛都豎了起來。



八十四

從某種角度來看,女人不能太聰明,否則男人會非常累.錦麟當初娶暇玉的原因之一便是看上了她活絡的心思,而這心思在對他‘不忠’的捕捉上尤其敏銳,上一次他在東府和大嫂張氏相見,第二天回來就被她發現身上帶了女人的香味。

所以這一次,他長了心眼,從外面回來立即去洗了澡。

卻沒想到,栽到了另一個坎上。

錦麟被她看似平淡的話,嚇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面對朝堂權謀的詭譎莫測和審訊犯人的兇殘血腥時,他都沒這麼恐懼過。此刻,他的心臟像被人揪住,狠狠的擰了又擰似的。他想,自己臉色一定是慘白慘白的。

他吞咽了下口水,下意識的去摸那胸章,順帶撫一撫快被嚇到碎裂的心臟。不過這麼多年錦衣衛畢竟不是白做的,睜眼睛說瞎話還是能做到的。錦麟故作‘呆傻’的模樣:「啊!昨晚上去抄家,和幾個人發生了推搡,它掉了,還是跟在後面的李苒發現了,給我拾起來的。我回到指揮使司,重新戴好的。”

越是解釋的滴水不露,越是可疑。

暇玉哦了一聲,笑道:「原來是這樣,我還納悶呢。不過這胸章戴在裡面,你又系著腰帶,可不大容易掉出來啊。”

「......」錦麟硬著頭皮笑道:「可它就是掉出來了,有些事情就是這麼巧。」為了防止妻子再發問,他立即轉移話題:「澤兒呢,讀還乖吧。”

話題轉移的太生硬了!暇玉亦若無其事的回答:「乖,先生誇獎他聰慧,就是有點調皮。」她接過丫鬟呈上來的常服,給丈夫換著。一邊說著毓澤的讀情況,一邊在心中盤算,怎麼再詐他一詐。

錦麟聽妻子面色平靜的說著毓澤的事情,以為這件事過去了,暗中松了一口氣。好在之後妻子沒再追問什麼,像往常一般無二的用了飯,把澤兒叫來詢問了功課,一家三口說了會話後,盥洗完畢正欲就寢。

眼看這一天就要平安度過。暇玉歪坐在床邊,一邊捋順髮絲一邊看丈夫的動作。這時錦麟脫掉一隻靴子,她卻忽然開了口:「呵呵,你們啊晚上去抓人,怎麼也不挑好路走,你看你靴靿上飛濺了小泥點。”

「......」錦麟靴子也不脫了,趕忙起身滅了燈燭。

暇玉輕笑道:「你急什麼,我還沒整好被子呢。”

錦麟道:「咱們別磨蹭了,快些睡吧。」說罷,在黑暗中靠過來,吻了下妻子的額頭:「我難得在家,讓我好好抱抱你。”

她佯作高興的‘嗯’了聲,乖乖的讓他納入懷中摟著。原本什麼都不說卻不顯尷尬的情況,有了轉變。此時的暇玉從身體到心靈沒有一處不彆扭的。她已經百分之八十的肯定穆錦麟有事情瞞著她了。

上次要出嫁堂姐,他偽裝要納妾,那是大張旗鼓,毫不遮掩的。這一次和上次截然不同,他小心翼翼,遮遮掩掩的,她發出了一個問題,他恨不能解釋十句來反駁。他和東府大嫂張氏那一次,她的確誤會了他,但他沒做虧心事,面對她是理直氣壯的。可現在,他雖然表面鎮定,但她能感覺到他的心虛。

如果他真在外面鬼混,比起他的出軌的事實,她更噁心他以保護自己為由的遮掩。

第二天一早,錦麟如往常一樣的出了門,臨走前在她那偷了個香吻。待確定他走了,暇玉才緩緩睜開眼睛,她一早就醒了,卻不想讓他知道。她知道,自己在避免和他說話。

都說抓賊抓髒,捉姦捉雙。她別說抓了,現在連個證據都沒有。其實就算坐實了錦麟在外鬼混,她又能怎麼樣?他又沒變壞,只是變回了他原本的樣子。早些年,他一直在外浪蕩,和自己過了這麼久,恢復了本性,倒也說得過去。

假如現在穆錦麟領回來幾個女人來說妾室,她還真就無計可施。

「嗯......如果真變成那樣,怎麼辦?”

沒辦法,只能好好活著。

想的容易,做起來難。昨晚上關於胸章和靴子的對話,始終盤繞在她心上。暇玉一直在告誡自己不要去想,現在安胎要緊。為了控制自己的情緒,她去了房,讓丫鬟準備了筆墨紙硯,鋪展了宣紙,準備寫幾幅大字,穩定情緒。

提筆未動,就聽丫鬟來報,說老爺派人來取文,問她許不許人進來。既然是公務上的事情,她哪能不許。趕緊讓小廝去把人帶進來,很快,她就看到了很是熟稔的李苒走了進來。

李苒表明來意,說自己是來取穆大人落在家中的文的。

暇玉對他們往來的密件從不感興趣,指著另一張桌上的一疊紙張道:「既然在東窗下的桌上,便是那裡了。李千戶,你自己找吧.」

李苒朝穆夫人拱了拱手,過去開始翻那疊紙張和摺子。他不急不忙的挨個掃著看,只等著穆夫人開口問自己一個問題。

暇玉在一旁看著他,猛地一怔。她好像明白了點什麼......

她必須試探一下。

「李千戶,最近天涼,你們晚上出去逮人時,注意給大人加件衣裳。」她道:「前天晚上,就挺冷的。”

李苒等的就是這個問題,他道:「夫人吩咐的,屬下記住了。前天傍晚下了場冷雨,我們晚上去抓人時,很是濕冷,道路又泥濘,苦了大人了。”

丈夫出軌之後,被妻子發現質疑,會積極尋找兄弟朋友同事給他做證。

暇玉腦海裡浮現這麼一句話。

她微笑,其實心裡想哭:「嗯,確實辛苦。」她將毛筆蘸滿墨汁,再次提筆,卻遲遲沒有落下。而這時,李苒尋到了文,與她告辭。

“……去吧。伺候好大人。」她淡淡的說。

等李苒彎腰退了出去,她則把毛筆往桌上一扔,濺了滿桌的墨汁。

穆錦麟!你給我等著!

事情到這一步,別說寫字了,就是抄經打坐都沒法讓她心情平靜了。她今天必須問清楚,老夫老妻了,何必藏著掖著,掩耳盜鈴只會讓兩人都痛苦。

很難得,這一天他回來的倒是挺早。但這就越發符合出軌後的跡象了——自以為用旁人的作證洗脫了嫌疑,歡天喜地的歸家。

恰好今日天氣陰霾,抬眼望去,視線由近及遠雲層越壓越黑,天際處更是一線如潑墨般密不透風的漆黑。這種壓抑的人呼吸困難的天氣,十分適合攤牌。

但顯然錦麟的心情卻是個春光爛漫的四月天,一進門就抱住妻子起膩,笑道:「好玉兒,想我沒?”

他身上從外面帶了一身的涼氣,貼到她身上,讓她打了一個哆嗦,不光是身體上,心理上更是。

這廝定是以為李苒的話可以叫她釋懷。

「......」她語氣淡的品不出任何味道:「嗯,想了。”

錦麟臉皮如城牆拐角一般厚,渾然不覺的繼續糾纏,手放在她小腹上輕輕揉著,笑眯眯的說:「那他想了嗎?”

「不知道。”

「那我問問。」錦麟便伏在她小腹上,問道:「乖兒子,想你爹我了嗎?”

見丈夫這般,暇玉忽然傷感起來,他起碼還愛自己,還愛孩子和這個家。或許只是一時情動,沒忍住犯了錯。而現在他或許後悔了......應該給他一個機會......

慢!不對!暇玉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他哪裡是一時犯錯,他是把那個手帕好好的保管好,詢問她想不要人陪,在這之後還徹夜不歸,甚至把胸章給拿掉了。

不是想打遊擊戰,而是想打持久戰。

「你怎麼知道他是兒子?我還想個女兒呢。」她冷冰冰的說。錦麟一挑眉,攬著她的肩膀笑道:「女兒就女兒,兒女雙全更好。”

她受不了了。這氣氛實在太詭異了,不問清楚,她非得把自己憋死。

「錦麟,我想問你幾個問題。其實我不想問的,但是不問,我怕憋屈的,連這個孩子都保不住。”

聽到孩子可能保不住,錦麟立即重視起來:「怎麼了?」但心中卻大致知道她想問什麼。

「咱們和澤兒玩牌那天,你出去了,晚上回來一頭紮去洗澡。我去找你時,在你衣裳裡發現了一塊手帕,香氣襲人,小心翼翼的用另一塊帕子包著......」

他心臟又被擰了一下,心中叫苦,原來帕子的事,她都知道了。

暇玉終於說出來了,心裡暢快的不得了,她等待錦麟的回答。

「你怎麼能翻我的東西?”

「......」好經典的臺詞,從來不是藏奸的人的錯,而是別人不對,隨便亂動他們的東西。暇玉冷靜的說:「確實是我不好,不該亂動你的東西。先撇下這個不談,我就想知道,那個手帕是誰的?”

呼吸雖沉重,卻通暢了。她等他說出某個女子的芳名。

“……是姜公公的!”

「嗯?」暇玉渾似被雷電霹了一道:「姜公公是......宦官?”

錦麟哭笑不得的道:「那手帕是他的。閹人,今年五十六歲了,新任東廠提督太監。”

她不懂了:「那你保存老太監的手帕做什麼?難怪......那帕子的顏色和香味......原來是太監的。」除了女人,小倡,原來還有太監可以用那種款式的手帕。

「好不易搞到他一條帕子。我想找人嗅嗅那帕子上的香料是什麼成分,若是往裡面加知名的毒藥,會不會味道變怪而被發現。」錦麟歎道:「我那天剛得到,如果不好好包著,蹭到別的東西,味道淡了、變了,就糟了。”

「......」暇玉啞然語塞。這個答案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她晃了晃腦袋,提出下一個問題:「可你那天回來為什麼直接去洗澡,我叫你,你還嚇了一跳?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

錦麟欲言又止的樣子,特別痛苦的道:「其實我不想跟你說的,既然你起疑了,我就說了吧。那天,我和李苒去挖墳了。我得到情報說被斬首的囚犯買通了東廠的人,在牢獄裡詐死逃脫了,我和李苒便去挖屍首,看看能不能查到蛛絲馬跡,把那老太監往死力整!我在亂葬崗站了好幾個時辰,又見過死屍,一身晦氣,不洗洗怎麼能去見你?”

她銜住自己的指尖,怔怔的道:「所以你那晚不碰我......」

「電閃雷鳴的雨夜尚且不能行房,別說剛從亂葬崗轉悠回來的人了。」錦麟無奈的說:「我洗澡的時候,正想著這些事,結果你忽然就出現了,任誰都要嚇一跳。”

她撲哧一笑,疑慮已消了大半:「可你問我寂不寂寞,想不想找人說話,是什麼意思?”

他厭惡的皺眉:「啊!這件事啊!舒凝長公主最近和駙馬鬧了點彆扭,很久沒召見駙馬了。太后派女官去,問不出原因,便想讓王爵府相好的夫人女眷探望她時,問問話。但這種皇家隱秘之事,尋常王爵的夫人,太后哪能放心的下,就相中你了。不過,長公主脾氣古怪極了,我不想讓你懷孕期間和她接觸,你又說不想聊天,我便以你身體不適,給回絕了。”

「......」事實真相和想像中的差太遠了。她無力的問:「那胸章呢?真的是抓人時推搡時掉的?”

「不是。是再去挖屍時,怕丟到墳地裡,我就給摘下來了。”

暇玉無語扶額,許久才推了他一下:「那你為什麼叫李苒搞此地無銀三百兩?他今天一來,我就知道他是來給你作證的!”

錦麟很委屈的說道:「我不是怕你知道我去了墳地,嫌棄我,不讓我近你的身體。”

“……”

「你還有要問的嗎?”

“……”

「沒了?”

“……”

不知為什麼,她有一種想哭卻哭不出來的感覺,明明他都解釋清楚了。錦麟捏捏她的臉頰:「你以為什麼?覺得我出去找別的女人了?你啊你,真該找個人說說話了,一個人就知道胡思亂想。”

暇玉將頭靠在他懷裡,也頗委屈的嘟囔:「還不是你,不對我說實話。去亂葬崗就去亂葬崗了唄,我怎麼會在乎這個。”

他咬她的唇:「真的不在乎?」她悶悶的嗯了聲,知道他要什麼。原本的芥蒂沒了,又經他一挑|逗,也為了證明她根本就不在意什麼陰氣陽氣的神鬼說。主動的和他纏綿親熱,錦麟顧及她的身體,沒有大動作,盡興後便收手了,不敢多索取。



心裡一塊巨石落了底,暇玉再度沉浸在自己安樂的小日子裡。偶爾想起這幾天神經兮兮的樣子,不禁有些羞愧。自己實在是太疑神疑鬼了,虧得他耐心和自己解釋,沒有嫌棄自己的多疑。

以後要給他多一些信任才是。

夫妻間,本就是應該互相信任的。

這一日,丫鬟在熏籠前翻滾要熏香的衣裳,暇玉則握著一卷,慵懶的消磨著時間,等著一會毓澤下了課過來問安。他最近坐的住板凳了,這是個好兆頭,孩子有成績,不要吝嗇誇獎,她醞釀了幾句誇讚的話,待會說給兒子聽。

而這時,一個小丫鬟走進來與她說了一句話,徹底打碎了她內心的安寧。她臉色一變,忙讓丫鬟給她加了件厚衣裳,匆匆的到了前院的小廳。

闌信已經等在那裡了,他一見夫人,便瞅著旁邊一個縮頭縮腦的小廝道:「夫人,這是天香樓來的跑腿小廝,他說......他說老爺在那玩,身上沒銀子了,差他來取。”

暇玉腦袋嗡的一聲,仿佛有根一直緊繃的弦,在這會斷掉了。

天香樓,在那玩,還欠了錢。

雙目瞬間蒙了一層水霧,心裡疼的她說話都費勁。一旁的丫鬟嚇白了臉,趕緊扶著她坐下:「夫人,要不要叫大夫?”

暇玉擺擺手,對那天香樓來的小廝道:「你這狗東西,長了幾個腦袋?敢來指揮使府來要銀子?來人,給我亂棍打出去!”

那小廝立即跪下,告饒:「奶奶饒命啊——真的沒錯。奶奶您只需差人跟著小的回天香樓送錢給老爺,便知真假了。冤枉了小人沒關係,小人的命本就不值錢,可萬萬不能壞了大人的興致啊。”

暇玉深吸一口氣,喚過闌信,低聲吩咐:「你去帳房支一百兩銀子,悄悄溜進天香樓。假若老爺在,你先別和他說話。如果他看到你特別吃驚,你立即若無其事的走開。如果他看到你,主動找你要銀子,你再給他。切記,他若是臉色不對,你決不能和他說話!”

闌信應道:「小的記住了!」瞄了眼下面跪的跑腿小廝:「這人怎麼辦?要他給小的帶路嗎?”

「捆起來,先關著!”

「是。”

闌信朝那小廝哼道「走吧,隨我支銀子去見我家老爺!」那小廝一邊作揖一邊往外走,很快就不見了。等他們走了,暇玉的心被狠狠的揪了起來。

她現在什麼都不想思考,只想知道錦麟到底在沒在天香樓。

翹首期盼下,一個時辰後闌信就回來了,他搔了搔後腦,回話:「夫人,老爺的確在那,小的按照夫人您的吩咐,在老爺面前晃了一下。老爺看到小的,好像很生氣,但什麼都沒對奴才說,小的就回來了。”

下身隱隱作痛,她扶住桌沿痛苦的問:「他在那做什麼?”

「與幾個姑娘喝酒。”

她終於熬不住了,捂著肚子,道:「快扶我回去......快叫大夫來......」



府內的大夫忙活了半晌,施了安胎針,她胎相算是穩住了。至於大夫告誡的勿急勿燥,保持心態平和,她是沒法做到了。

她現在只想等穆錦麟回來,給他一耳光。

到底是他把她給騙了,出去喝花酒鬼混了。雖然不知道天香樓的小廝是受誰人指使來告密,但確實讓她知道了這個消息。從某種角度來說,她還要感謝那個幕後心懷不軌的人,否則的話,她不知道要被穆錦麟騙到什麼時候。

冷靜,冷靜!不能生氣,孩子要緊。

她強迫自己入眠,小憩了一覺,待醒來後,猛地發現穆錦麟就在她面前,她揉了揉眼睛,隨即便甩出一耳光。但他只稍一側身就把耳光躲過去了,氣的暇玉坐起來,伸手去揪他的耳朵:「你還躲?!”

錦麟被她擰的耳朵生疼,求饒道:「你聽我解釋。”

暇玉氣的發瘋,強忍住眼淚,拽過他的手按到自己小腹上:「你不需要對我解釋!你對他解釋!你都做了什麼,你是怎麼誆騙我們的?我做好準備等你告訴我實情時,你不說。非要等我從別人口中知道真相,讓我生氣,難過,一屍兩命嗎?!我從來不怕知道真相,我只怕你騙我!而你呢?嗯?」說到最後,忍不住哽咽起來:「......那手帕......夜不歸家......摘掉了胸章種種,你上次解釋那些都是假的吧,在天香樓喝花酒才是真的......」

錦麟只恨自己少長了一張嘴,連忙道:「上次我說的那些,的確是假的。你聽我說,那帕子是我替皇上保管的!我不回來,皆因為在護駕。”

她淚珠掛在睫毛上,亮晶晶的閃耀:「嗯?”

謊言和說辭太多,不知該信哪個了。

他豎起一根手指在唇上,低聲道:「皇上迷上了天香樓的芳煙姑娘,那手帕是芳煙姑娘送給他的,他不能帶入宮,便要我保存著。我出入那種地方,確實心虛,怕你知道後胡思亂想,一直小心翼翼的。”

她紅著鼻尖抓住他的衣襟,追問:「那套去挖屍體,才沐浴更衣,不碰我的說辭,是假的?”

「就要算挖屍,這種髒活,自然不用我親自動手。」錦麟苦著臉道:「......我只是覺得出入那種地方,回來再同你歡好,覺得怪怪的。”

「那太后想找舒凝公主說話也是假的?”

「是真的!」錦麟道:「那件事和咱們現在說的沒關係,湊巧兩件事趕在一起了。”

「那摘掉胸章?”

錦麟老老實實回答:「那裡女人多,陪酒的時候免不了拉拉扯扯,我怕碰丟了。便摘下來揣好,等從那出來,再戴上......」越說聲音越小,最後聲音低的弱不可聞,怯生生的看著妻子。

「這次說的是實話?”

「實話。我不想讓你知道我去那種地方,你懷著身孕,胡思亂想對胎兒和你都不好。”

「現在就好嗎?我到底是知道了,險些......」她怒道:「你鬼鬼祟祟的,不和我說實話,也是為了替放著後宮三千佳麗不要,偷采野花的皇上保密吧。”

「噓——」錦麟示意她小聲:「此事秘密,萬不能叫人知道。”

「否則記進史,遺臭萬年?」想到闌信答覆的話,說錦麟在天香樓和幾個姑娘喝花酒。雖然他是做偽裝,實則替皇上把風。但她心中還是難受的夠嗆。

「噓——小聲點!”

開始要自己堂姐嫁到蘇家做棋子,現在又讓自己的丈夫陪他去伎院!

暇玉嚷道:「什麼東西啊?!這個昏——嗚嗚......」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1 10:20 AM

八十五

「這個昏——」剩下的那個字還等罵出口,就被他捂住了嘴巴。暇玉使勁掙扎,難過的嗚咽,滿腔的怨恨此時都發洩到他身上,乾脆咬住他掌心的肉,死死不放口。這回輪到錦麟痛苦了,放開她,展開手掌看傷勢,她還真是恨他,口下不留情,兩排牙印紅赤赤的赫然烙在那。

暇玉抹了了嘴角:「難道我說錯了?」縱然在歷史上荒淫的皇帝確實存在,但是自己碰上一個,著實叫人心煩。

錦麟吹著傷口:「這不是對錯的事情,這種話還是別說為妙。」現在把實話說了,餘下來便是請求妻子的原諒,不過看暇玉的架勢,不好好教訓他一頓是沒完了。

「我還沒說完呢!」她怒道:「你們也太不著調了!就該叫禦史們知道,寫到奏疏裡,流傳後世。後人寫演義就把你們拎出來表一表。”

他打定主意,凡事順著她說,以免再讓她動氣:「是,是,有後人罵我們呢,你就別罵了,也別氣了。」給她順背,賠著笑臉道:「孕婦不能動氣,你千萬注意身體。”

「我生氣還不都是因為你!」暇玉抖開他的手:「我問你,你不說。非叫我把你抓個現行,你才來解釋。晚了,晚了!”

老老實實賠罪行不通,那麼就是試試另一招吧,看看死皮賴臉能不能換得她的原諒。錦麟黏著她坐在,笑道:「瞧你氣的,不就是吃醋了麼,真沒必要......」不等他說完,就被妻子飛來一記白眼,她哼道:「對,就是吃醋,小心酸死你!”

他解釋清楚了,她卻一點沒有輕鬆的感覺,恨恨的說完,覺得頭還是有點暈,便慢慢的躺下。這時錦麟很有眼力的來扶她,不想暇玉這會討厭他討厭的緊,推開他的手:「一邊去!現在不想看到你!”

上兩條路都走不通,只剩下裝可憐這條了,他咬著嘴唇可憐兮兮的說道:「難道今晚上,還叫我睡書房?”

這倒是提醒了她。暇玉毫不留情的道:「我不管你住哪兒,就是不想見你。”

徹底被判了死刑。錦麟黯然頹喪的說道:「......暇玉,你也是身不由己,你就不能理解我一下,我不是怕你知道我去天香樓,放心不下我,胡猜亂想的影響身體,所以才決定,自一開始就不告訴你。”

「你的意思是,你好心辦錯事?”

「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

暇玉道:「難道好心辦錯事就不該受怨恨嗎?錦麟,我也不拐彎抹角的和你糾纏了,我就直接說了,你這次做的事情真叫我寒心。給你過你機會,你卻不珍惜!算了,不說了,我要休息了。」說完,拉過被子,全然不管被晾曬在一旁的穆錦麟。

屋內一時安靜的叫人心慌。他靜坐了一會,低聲道:「我聽闌信說,天香樓來要錢的小廝被你關起來了?”

「嗯!」被子下悶悶的哼道。

他擠出笑容,贊道:「暇玉,你真聰明!闌信跟我說的時候,我真捏了一把汗,你吩咐闌信要悄悄的接近我,你如果沒這麼小心,中了圈套。鬧開了,皇上的臉面掛不住,定要責難我。”

面對讚揚,暇玉一聲不出,這讓錦麟十分尷尬。他長歎一聲:「我去審訊那小廝,你好好休息......」末了加了一句:「那我晚上不回來了......」他的期望是,這時妻子忽然發善心,把他留下,可惜暇玉仍舊一聲不吭。他只好起身離去,走到門口不死心的又道:「我走了?”

“……”

錦麟到了門口,猛地心中一橫,大步走了回來,到床邊拉開她的被子,坐在床沿抱住她,不停的認錯:「暇玉,我錯了,我錯了,你就原諒我吧,你就原諒我吧,嗯?”

她長長的舒出一口氣,飽含了說不盡的無奈:「錦麟啊,你要是再不走,我絕對會更生氣。”

穆錦麟這一次徹底沒轍了,妻子話說到這份上了,他只好偃旗息鼓的告退。走到外間,吩咐丫鬟照顧好她,渾似丟了魂一般的去質詢那個小廝的情況。其實不用拷問,他大概能猜到那人是誰派來的。

皇上出入天香樓,這件事自然十分隱秘,知道的人,只有他和皇上的貼身太監們。

之所以告密到自家來,大概是相信了坊間關於他穆錦麟的妻子是妒婦的傳聞,讓吳暇玉知道此事,派人大鬧天香樓。從而折損皇帝的顏面,假若真的鬧出這樣的事情,皇上怪罪下來,他如何承受的起。

不得不說,暇玉做的很好,不管怎樣,沒有中計,還將人給扣留了下來。

到了關押小廝的地方,他從門縫向內看了眼,見那小廝蜷縮著身體,縮在牆角,頭埋在膝蓋上,動也不動。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對門口看押的守衛道:「打開門,進去看看,是不是死了?”

看押的守衛一聽,驚訝之余,忙開鎖走進去看。果然翻動天香樓小廝的身體,那人一斜,栽倒在地,嘴角掛著一抹黑紅的血跡,面色赤紫色,一見便知是毒發身亡的。守衛的兩人忙跪下請罪:「老爺饒命,我們真的沒聽到任何聲響,這人是什麼時候死的,全然不知啊。”

錦麟一擺手,道:「起來吧,估計是自備了毒藥自盡了。」他又喚來一個親信,讓他派人去天香樓問問,是否缺少了一個跑腿的小廝。他則去了書房等消息,很快派出去的人就回來了,告知的消息,和他預想的一樣,天香樓前院後院,端茶倒水跑腿催帳的小廝一個不缺。

所以,死在他們家的人,根本就不是天香樓的人。

他疲憊的吩咐下去,把那假天香樓的人給埋了。只是一個廢棄的棋子,他做完了該做的事情,自我了結,結束了生命,從他身上追問不出什麼了。

幕後的指使的人,如果他猜的不錯,恐怕是東廠的姜公公。說起來,他們兩人並無仇怨,硬要找出必須鬥爭的理由,大概是錦衣衛在他穆錦麟的帶領下,地位上升,讓東廠很不舒服。畢竟在周聃做指揮使那會,錦衣衛略遜于東廠。後來新帝登基,他深得皇上信任,而東廠逐漸式微,於是皇上的左膀和右臂免不了要鬥一鬥了。

「唉——」錦麟杵著下巴,自言自語的歎道:「煩死了——死太監就會給老子添亂!”

既然姜公公有了這樣的動作,就證明這個敵人走到明面了,倒不怎麼可怕。因為最可怕的人,永遠是不知是敵是友的對手。

而且比起死閹人,明顯家中生氣的妻子,更叫他擔憂。

以前她生氣,他插科打諢,哄一哄就好了。而這一次,顯然沒這麼簡單。

「哼,我還不是為了你好?!難道讓你知道我去了天香樓,你就能放心嗎?」錦麟一拍桌,站起身在書房轉悠了一圈,目光落在那小榻上,一瞬間心情又低落下來了。難道他今晚上又要睡在這兒了?

不能坐以待斃。今時今日不同于以前的一點在於,澤兒長大了,他肯定能幫上他。把兒子攬在身邊,就不信暇玉不見他。

他開門,吩咐門口侍候的丫鬟道:「去把小少爺叫來,就說我要問他功課。”

「是,老爺。”

待那丫鬟走了,錦麟重新落座等著兒子過來給他和暇玉牽線搭橋。不想過了一會,那丫鬟來回話說,小少爺被叫到夫人房中去了。

“……”

慢了一步。

錦麟食不知味的用了晚飯,覺得自己簡直比蹲在詔獄的囚犯還痛苦。暇玉不想見自己,而且義正言辭的警告了他,如果他涎著臉回去,便更加不原諒他。錦麟自然不敢妄動,苦兮兮的自個在這寒秋的夜晚宿在書房裡。

他期待第二天一早回臥房取衣裳能換得轉機,他記得有一次吵架了,就是她主動藏起了他的鸞帶,逼迫他和她開口說話的。於是揣著這點小期待的錦麟,輕手輕腳的回到了臥房,剛走進去就瞅見他的麒麟服和鸞帶盡數搭在衣架上,只要不是瞎子都看的到。床幔垂下,把裡面的情景遮掩的密不透風,擺明瞭是讓他自個穿了衣裳,不要打擾她,然後滾蛋。

錦麟愛發脾氣的毛病是收斂了不少,但不代表連‘病根’都去了。他的確有錯,但他不是認錯了嗎?她還想怎麼著?鬧也該鬧夠了吧?

他就是去**了,她能怎麼著?!

他氣哼哼的拽下麒麟服,瞪著幔帳一邊換衣裳一邊想。待換好了,扣上鸞帶,他終於忍不住了,將換下來的常服往地上一摔,怒道:「吳暇玉!」便撩開幔帳,準備和她好好理論一番。

不想剛把床幔撩開,就見她好端端的抱著膝蓋坐在裡面,正恨恨的瞪著他。

「怎麼了?」她面無表情的質問:「一大早想和我說什麼?”

不知怎地,錦麟面對她冷到骨子裡的目光,囂張的氣焰就如被迎面潑了一盆冷水下來,登時便熄滅了。

「叫我名字做什麼?”

「......」錦麟低下頭,悶聲道:「......我就是想看看你睡的好不好?需不需要掖被子......沒想到你已經醒了。”

她拉長尾音,綿長悠遠的冷哼一聲。

錦麟裝模做這樣的俯身將被子給她拉了拉:「小心,別著涼,孩子要緊。”

「你今天還要去天香樓嗎?”

他連忙搖頭:「不去,不去,一到時間我就回來陪你。」暇玉道:「你們一般隔幾天去一次?」錦麟摸了下鼻尖,十分愧疚的說:「沒准,如果沒有早朝和經庭,方便出宮就去。”

這種感覺真令人不舒服:「......昨天你詢問那個天香樓的跑腿小廝了嗎?他說什麼,是誰想害咱們?”

‘咱們’兩個字如同一道金光照亮了錦麟絕望的內心,他欣喜的說道:「那人死了,什麼都沒問出來。”

人死了,你高興什麼?!暇玉搞不懂他的想法:「是東府的人嗎?還是你在外面得罪的仇人?昨天我一看到那個小廝就覺得特別詭異,一個青樓的小跑腿就敢登門來指揮使家要錢。再說憑你的性子,真要缺錢了,肯定去找那跟你沆瀣一氣的李苒,斷不會讓我知道這一切。其中肯定有蹊蹺和隱情,不管是什麼,我便把人扣下來了,沒想到光顧著氣你的所作所為,沒有立即盤問,人證就死了。”

“……就算你立即盤問,那人也不會開口的。他既然要做這件事,就有了必死的覺悟。」錦麟道:「是我在外面得罪的仇家,故意向你告密。」暇玉不懂:「他們為何向我告密?」其實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家裡的女人只能睜眼看著,就說皇上,他不想其他人知道,是害怕史官在史書中罵他,而不是害怕後宮嬪妃奈何他。

錦麟移開目光,撇撇嘴,想開口又不好意思起來,支支吾吾半晌才道:「坊間傳你是河東獅......」

「......」無稽之談。不過既然外界這麼傳自己,那麼穆錦麟就逃不了‘妻管嚴’的戲謔。這對男人來說是件十分丟臉的事情,暇玉心中略微不舒服。這時,錦麟膽子大起來,不動神色的把自己的手移到她細白的小手旁,悄悄的用手指觸她的手背。暇玉發覺,瞪向他的手,錦麟立即知趣的移開狼爪,縮了回去。

「時辰不早了,你該出門了罷。”

錦麟性子急,在他看來,夫妻就應該沒有隔夜仇,昨天吵架,今天就該和好。開口直接問道:「你還生我的氣嗎?”

「嗯。」不求情面的回答:「一想到因為你不說真話,讓我難過痛苦,險些把沒保住孩子,我想打你一頓。」錦麟一喜:「原來打一頓就行了嗎?」把臉湊過去:「你打吧。」他這般作態,更叫暇玉生氣,她推開他:「你以前口口聲聲說會改掉欺騙我的毛病,可你根本就沒改,反倒變本加厲,被拆穿了,反而用其他的謊言圓謊。你要是這樣下去,叫我怎麼相信你?夫妻間不就該坦誠相待嗎?你跟我都不說實話,你還能跟誰說真話?”

「......」錦麟無路可退了:「那我發誓,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一定對你說真話。我保證!”

他都如此保證了,她再不原諒他,或許會把他逼走:「......錦麟,你想想,哪一次不是因為你騙我,咱們才吵架的?以後咱們之間有一說一,我可能幫不上你的忙,但絕對不會害你。千萬別因為你我間的猜忌,給外人可趁之機。”

錦麟聽她這麼說了,不禁眉開眼笑:「你原諒我了,咱們和好了?”

她不回答。而是問:「既然你答應說真話了,那你現在心裡想的什麼?”

「嗯......」他一怔,繼而道:「想親親你。”

「......」沒救了!她怒而移開視線,道:「你去指揮使司罷。別叫想算計你的人看出破綻。」錦麟便歡天喜地的嘿嘿的笑了兩聲:「那我走了,晚上回來陪你。」走到門口時,不放心的停下腳步,回頭看她笑問:「咱們是和好了吧。”

「......」她盯著他不說話。錦麟就當她原諒了,放心的走了。

不過她終究沒親自開口說不計較這件事了。現在的態度滿打滿算只能算是預設。錦麟糾結了一天,準備晚上再接再厲,和她沒有交心的溝通一下,將這件事解決了。

傍晚歸家,剛進上房就見兒子坐在外間的椅子上,雙手捧著一本書,晃著兩條腿在看。錦麟示意兒子小聲,把他拉到一旁,小聲問道:「你娘在做什麼?”

毓澤想了想,道:「娘說不能告訴你。”

「......」錦麟道:「什麼時候說的?”

「昨晚上。”

「那是昨天晚上,現在是現在,我和你娘已經和好了,你可以把你知道的告訴我了。”

毓澤看著他爹,吐出一句話:「我想要木劍。”

威脅你爹是吧。錦麟頷首:「行,說吧,你娘此時在做什麼?臉色如何?”

毓澤聽到願望成真,很是開心,咧嘴笑道:「她在等你。”

“……”

他的寶貝兒子此刻問道:「爹,明天就給我木劍嗎?”

你提供這麼沒有價值的情報,還想要木劍?!錦麟無奈的道:「嗯,嗯。就明天!」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讓丫鬟把他帶下去了。

妻子真的在等他,見他進來了,將手中的刺繡扔到一旁,拍了拍身邊的空地:「過來。」他聽到召喚,二話不說就乖乖的坐了過去。暇玉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掌很熱,能夠溫暖她。一見面,她就這般主動,所以被她的冷言冷語打的情緒低落的錦麟,自然不會放過這個送到嘴邊的‘甜棗’,十分積極的回應她。

暇玉靠在他肩頭,歎道:「你今天是回來了,那明天呢,後天呢,你還要陪皇上多久?」錦麟道:「這個不好說,那芳煙習慣了拿腔拿調,周旋在各個權勢男人中間。若不是有意給她贖身的人,她絕不會輕易委身。”

「......」她覺得好像有地方不對,她抬起頭,疑惑的問道:「你的意思是......皇上還沒得手?」錦麟尷尬的輕輕頷首:「陛下肯定要隱瞞自己的身份,芳煙並不知他的真是身份,只當他是尋常的富家公子,每次見面只撫琴品茶而已。”

暇玉心中憋悶:「皇上放著後宮的嬪妃佳麗于不顧,怎麼就想出宮做游龍戲鳳的把戲?」錦麟道出自己想出的理由:「大概是最近這半年多大興牢獄,讓陛下他心力交瘁......」

出軌的男人的百說不爽的理由——最近壓力很大,需要新的刺激。不過皇上麼,人家既然是天子,不在人類的範疇內,想怎麼折騰都是可以的。只是他的折騰,嚴重影響了她和丈夫的感情,她就不能放任不管。

暇玉捧住丈夫的臉頰,凝視他的眼眸,一字一頓的說道:「錦麟,就是說皇上一日不膩煩去天香樓找樂子,你就得陪他一天?是嗎?」他為難的道:「是啊,只是那芳煙最善察言觀色,周旋在各色男人間遊刃有餘。皇上雖有嬪妃宮女數人,向來是她們主動討陛下歡心,陛下哪裡會取悅女人的心思。所以目前......」

「目前是皇上被芳煙捏著玩?”

錦麟露出一種想笑又無奈忍下的表情。

都說夫妻同心同德,一旦成婚,其中一方的麻煩自然變成兩人的麻煩。丈夫遇到了難解的難題,她也得跟著想辦法破解。只有讓皇上如願的和芳煙比翼雙飛,等他玩到盡興,收了心,錦麟才能得到解脫。暇玉道:「我在南京時,我家醫館曾治過患花柳病的浪蕩公子,他說若想歡場如意,只需五個字。乃是‘潘,驢,鄧,小,閑’。”

「潘?”

「潘安。”

「是誰?”

對了,自己穿越的地方在歷史上是不存在的。暇玉只得換了一種方式解釋:「俊,錢,小,閑,驢。」很容易理解吧,第一長得好,第二有錢,第三點肯伏低做小,哄人開心,第四有時間,軟磨硬泡不怕鐵樹不開花。最後一點,那什麼......你懂的。”

錦麟聽的認真,眼珠一轉,笑道:「我都有。」暇玉擰他一下:「所以,你千萬別湊上去,有多遠離多遠!懂嗎?萬一那芳煙看上了你,不用我說,你能猜到你的下場。」那芳煙她想起來了,便是錦麟虛晃一下,騙她說納妾的時候,假稱是蘇家孫女的那位花魁,乃是絕代佳人一位。不算怎麼說,提醒丈夫遠離她,總沒壞處。

錦麟抱住她,笑道:「就是你不說,我肯定也不會靠前。不過經你這麼一說,我是死也不會往前湊的。你放一百個心好了。」說完,覺得哪裡不對勁:「這五字真言是誰轉述給你的?”

她道:「我大哥。”

「他怎麼那麼不著調?這種不教人學好的浪語,也講給妹妹聽。”

「不管我大哥怎樣,現在不是幫上你了嗎?」暇玉認真的道:「你想想,皇上這幾點占了幾個?”

「......」錦麟摸著下巴,認真思慮了一番,遲遲不語。暇玉替他說了:「陛下只占了有錢一點吧。”

最後一點他不知道。但前四點,皇上的確只占了有錢一個優勢。暇玉長籲短歎:「所以啊,皇上在芳煙姑娘眼中,與其他人沒甚區別,何必對他刮目相看。」錦麟意識到妻子的言下之意了,道:「亮出身份是萬萬不行的!”

「可是這麼耗著,今日有人告狀到我這裡,便證明有人知道了。等明日叫天下人知道了,要指責你唆使陛下做此等有辱祖宗顏面的事情。」歷史上智商正常的皇帝,都會養幾個佞幸在身邊,必要時做擋箭牌,把自己的錯過一推乾淨。

錦麟把下巴擱到她肩頭,歎道:「我何嘗不知道,可我有什麼辦法。皇上信任我,只帶我出來,不僅因為我是錦衣親軍,得他信任,也因為我與他是同輩遠親。我總不能煞風景的勸他不踏足天香樓。”

「只有一個辦法——皇上如願以償。”

「哪那麼容易。”

暇玉理了理髮髻,清了清嗓子:「其實吧,我祖父當年在外做遊醫的時候,曾經治過一位落魄潦倒的才子,他贈了份手稿于我的祖父。我小時候有幸看過,至今還記得幾首詩詞。若是皇上能夠將此詩贈與芳煙姑娘,定能討她的歡心。便從眾人當中脫穎而出了。”

錦麟哼道:「一個鄉村潦倒的窮秀才能寫出什麼好詩,怕是你們家人不懂文墨,把破爛當寶貝。”

「......」暇玉心中冷哼,你還真錯了,這位才子特別討伎女歡心:「錦麟,我先寫一首給你看吧。”

錦麟道:「你還是別寫了,我不信那詩能有那麼好,入的了皇上的眼。”

「不可能。”

他來了興趣:「為什麼?”

因為那詩詞的作者是柳永



八十六

柳永的詞,她最熟悉的是《雨霖鈴》和《八聲甘州》。為了保險起見,先寫了默寫了一首《雨霖鈴》遞交給錦麟。如果皇上覺得次計可行,再默寫其他的詞給他們不遲。暇玉沒想到自己當年背誦的柳三變的詞有朝一日要用到這個地方。

她微微哀歎,吹幹墨蹟,把寫詞的紙推到丈夫面前。

錦麟料想一個看不起病的落魄秀才寫的東西能有什麼了不起,但看在妻子的面子上,不得不裝模作樣的瞄一眼。可這一眼瞧了之後,頃刻間便怔了,繼而驚道:「你祖父在何處的見到的此人,他姓甚名誰?”

「我祖父當年是個遊醫,走過許多城鎮鄉村,他也不記得在哪裡遇到此人了。而且留下的書稿,我只在小時候在我爹書房見過,後來一次他不小心打翻了燈燭,便把這手稿也燒了,我也只記得幾首而已。”

錦麟吊起眼睛,不是很相信:「怎麼這年頭做大夫的比做錦衣衛的還能見到能人奇人?真是想不通,剛才你說的五字真言,已是當世少見的了。這有出現一個......」他忽然意識到剛才沒看到這首詞前把它貶的一文不值,這會不好意思來個大反轉叫妻子笑話,便道:「出現了一個還算看得過眼的詞。”

不承認就不承認吧,柳永這首詞的價值並不需要你肯定了。暇玉道:「既然你說看得過眼,我就放心了。將這個呈遞給皇上,讓他與芳煙姑娘床下填詞,床上纏綿吧。」她斜睨了眼丈夫,故意問道:「不過,你勉強能看的上這首詞,就不知道皇上能不能瞧上這落魄窮秀才的詞。”

錦麟剛才已經顛倒是非,吹毛求疵了,不敢再貶低這首詞:「我想,這首詞還是可以一用的。”

暇玉懶得和他計較,她只關心如何叫皇上脫穎而出,贏得那女子後芳心後,盡興而歸別再讓她家錦麟陪他出入天香樓。光有這首詞,她還是不放心,叮囑道:「我方才說的那五個字,皇上既然做不到‘閑’,那麼適當的對芳煙姑娘說些好話吧。”

他唔了聲,把那首詞貼身放好,心說明日就將這個獻給皇上,與他商量一番,若是他想用這個來贏得美人的放心,就叫暇玉再寫來:「除了這首,你還記得那手稿裡其他的了嗎?或者說,除了這首,其他的都寫的極是尋常?”

「其他的詞也寫的極好。我前前後後記在腦中的也有十幾首,你不用擔心,皇上若是想用這招,不愁沒有供他顯擺的。」她對這位帝王是沒半點好感的。但無奈此人是一國之君,做臣子的唯有對他言聽計從。

錦麟覺得哪裡不對:「你只看過幾次便記得住?”

「我覺得寫的很好,自然多留心,不時去我爹的書房翻看。”

他聽了,不懷好意的嘿嘿低笑了幾聲,搖頭歎道:「想不到咱們玉兒平素裡面帶冷霜,其實內裡倒有一顆不安分的心。這詞裡所寫的纏綿悱惻的相思之苦,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卻念之思之,感同身受,真叫我詫異。”

暇玉以為他又要做有罪推論,下一步要揶揄自己未出閣春心萌動,不守閨訓之類的,便臉色一黑,睨向他。錦麟自知說錯了話,趕緊補救,笑著去拽她的手,不想妻子卻打開他的手,道:「我這輩子最不安分的時候,便是你追到我家來,硬要我給你泡茶那晚。”

“……”

暇玉把毛筆掛好,一推宣紙,轉身回到床上坐好,錦麟舔著臉追過來挨著她坐著,一手攬她的腰,一手去推她的嘴角:「我無心一說,你怎麼就往心裡去了?」暇玉道:「‘說著無心聽者有意’,你無心一說,我便記在心裡,哪裡不對嗎?惡語傷人恨不消,要想別人跟你好,就該注意些。滿嘴謊言也傷人!」錦麟連連告饒:「我對天發誓,以後都與你說實話。”

「那你說,你在天香樓喝花酒時,做過對不起我的事嗎?”

「絕對沒有!」怕她不信,詳細解釋了一番:「皇上沒法帶太監去,他們去了,那幫紅粉胭脂,與他們喝幾杯酒就認出他們不是真男人,到時候嚼起舌根猜出他們的太監身份,那麼陛下的身份呢也能猜個七八成,所以才......」

暇玉恨道:「行了,我知道了,要你這個真男人跟過去,不容易穿幫。咱們替皇上出謀劃策,千萬別把自己搭進去。」歇了歇,眉毛一簇:「切記離那芳煙遠點。”

她這般提防自己在外尋花覓柳的小性子,在錦麟眼中不僅不厭煩,反倒十分受用。在她臉上親了一下:「我對不起誰,也得對的起你。」暇玉掃他一眼:「你只要對我講真話,就是對得起我了。”

他歷來是得三分顏色必開染坊,這次自然也不例外,聽妻子鬆口,便問:「那我今晚上能搬回來住了嗎?」他不說,暇玉都忘了他被罰去住書房這回事了,她本就沒掛在心上,其實他昨晚上要回來住,她也不能把他攆出去。現在,他紅口白牙的提出來了,暇玉哪能決絕,一撇嘴,輕描淡寫的饒了他的過錯:「你要是想回來就回來唄。”

錦麟得了赦免,還裝可憐:「唉,我還想,如果你今晚上不讓我回來,也能讓我多加一雙被子,秋末初冬,凍壞了我,心疼的還是你。」說完,偷瞄向妻子見他被自己逗的隱隱顯出笑意,便就勢去吻她,感歎道:「去你家醫館那人說的真不錯,你看我肯伏低做小的哄你,就是你這塊冷玉,也被暖的有了熱乎氣。”

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再說穆錦麟能保證的都保證了,檢驗他能否做到以後不說假話是個長期過程,她總不能一直給他冷臉看,鬧鬧脾氣,小小懲戒,她說的話,他聽進去了,就要適可而止。況且暇玉現在對他不比以往了,他在書房受凍受冷,她心中也不好過。

「夫妻不就是這樣麼,互相溫暖。”

錦麟一怔,似乎有所觸動。暇玉見了,以為他聽到了心中,便又重複了一遍:「夫妻之間就要互相溫暖的。」誰知錦麟此時抿嘴呵呵笑道:「說的不錯,我正有此意。」涎著臉貼過來,開始動手動腳。

他顯然是理解到另一層含義去了。

「......」她也不知他是裝聾作啞,故意曲解還是理解能力欠佳:「我不是這個意思。」錦麟道:「那是什麼意思?我身上除了一處熱的,其餘的都冷的要命。」說著,寬衣解帶擺出一副‘你快來溫暖我’的樣子。

暇玉按住他解鸞帶的手:「還不到晚上,你做什麼?」錦麟厚著臉皮道:「我需要溫暖。」繼而去脫她的衣裳:「晚上是晚上,現在是現在。」暇玉除了擺大道理實在想不出能推諉他的話了,可她又不想講一些乏味的大道理,便抬出兒子來:「咱們這樣恣意妄為,一會澤兒來了,撞個正著,看你怎麼辦?”

他受了觸動,果然停手,摸著下巴自喃道:「他一會過來,就不好了。」暇玉當他放棄,撫自己的衣裳,道:「是啊,所以......」不想卻聽他繼續道:「你等我一會,我吩咐下去,讓他再背三篇文章。」說著,真的起身就走,她想抓他,可惜慢了一步,叫也不管用,眼睜睜的看著錦麟給孩子加重課業負擔。

穆毓澤長大後,回憶自己小時候讀書,時常感慨,正因為父親對他的嚴格要求,他才能年紀輕輕便金榜題名。

話說錦麟吩咐了書童去向小少爺傳達自己的命令後,便回來黏著妻子起膩,上下其手。

暇玉知道推脫不得,只能依他所願和他勾纏。錦麟從身後擁著她,一併側臥在床上,輕輕吻著她的耳後,口中說些話和她調笑。怎奈暇玉實在沒這份心思,他伸手進她衣衫內摩挲不止,她肌膚如同羊脂涼玉,著實讓錦麟費了一番功夫才初見成效,下面才花液微溢潤滑。他從來不是聖人,況且打從心裡就認為與心愛之人融合在一起才是疼惜的表現,於是此時見有了效果,玉麈在神仙洞外繞了繞,就挺了進去。

她死死抓緊被子,心中默誦著方才寫給他的《雨霖鈴》轉移注意力,若是沒有懷孕,她定然有幾分媚態便表現幾分,斷不會壓抑自己,可現在有了孩子。她得多留個心眼,就算他口中說注意,她自身也要控制,倘若不管不顧的嬌吟婉轉,惹了他失去把持,力道重了傷著孩子,才叫追悔莫及。

他見她閉合雙目,緊咬嘴唇,身子又僵,以為是自己唐突了,她沒做好準備。不禁心下有些愧疚,愈加春風化雨的溫柔動作,卻不知他越是這樣越叫暇玉吃不消,叫她忍的辛苦,把唇內都咬破了。錦麟俯身一邊柔聲道:「別怕,我輕輕的。」一邊撬開她的嘴巴挫舌吞津。嘗到她口中的腥甜味,他頗詫異:「怎麼都咬破了?」徐徐而動之下,撩的她極是辛苦,終於也忍不住了,低低的嬌啼著。

果如暇玉所料,一聽她的呻吟,他在她身體內就脹大了幾分,動作也不復剛才那般溫柔了。他看著她漸漸的面泛紅潮,如桃花般嬌豔,在這帳內露出妖嬈嬌媚之態,耳邊再聽她勾人心魄的媚音,只恨自己與她纏綿的還不夠,生生忍了要發之意,將這過程盡可能的拉長。直到她被他弄的到了巔峰,那裡絞纏擠壓他,讓他再受不住了,才發洩了出來。

他伏臥在她身側,擁住她不停的吻著,待她失神片刻,睜開眼睛看他,他才停下來,揉著她的朱唇,笑道:「我這輩子真是著了你的道了。」暇玉念及他剛才的所作所為,埋怨道:「若有下次,你就該堵住耳朵,蒙著眼睛,否則你根本控制不了。”

錦麟略微一思,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壞笑道:「哎呀,原來還有下一次,真好,真好。”

“……”

他坐起,把她的衣裳整理好,擁著她,道:「我是真不想去天香樓,每次踏進去,我就心發慌。像這樣回家抱著你,才是我想做的。」暇玉被他剛才折騰的,有些乏力,軟綿綿的說道:「發慌?如果是怕我在家拈酸吃醋,你還真就慌對了,我知道你背著我在外面花天酒地,差點掉進醋缸淹死。我是做不了能容人、不妒忌的‘賢妻’了。”

錦麟聽了,只覺得的幸福非常。比起曾經冷冰冰的賢妻,還是現在這只河東獅好。



話說自從暇玉説明錦麟給皇上出謀劃策後,皇上的情路走的十分順利。只是錦麟把那首詞拿給皇上過目後,他回來,一個勁兒的追問這首詞人的來歷,甚至打了念頭要去南京問吳再林,這讓暇玉著實緊張了一會,閃爍其詞,費盡口舌終於打消了錦麟的念頭。其實皇上能贏得美人歸,關鍵一點在於他已經靠錢財做保證,登上了芳煙的挑選行列之中,有才情做為點綴,看起來不是個只為消遣她姿容的登徒子,而是能交心的才子。自然就顯得鶴立雞群,登時出挑了。

半個月後,錦麟帶來好消息,說皇上終於抱得美人歸了,兩人齊齊松了一口氣。之後暇玉還默寫了幾首李商隱的詩,可謂纏綿悱惻,句句動情,效果十分顯著,據說皇上和芳煙姑娘相好了兩個月,然後便漸漸失去了興趣,加上臨近年尾,各種事情撲面砸來,他出宮越發困難,去的次數就少了。而錦麟也從這件當事人樂在其中,旁觀者苦不堪言的事情中解脫了。

冬日這天,錦麟一早就進宮參加大朝會。費先生放了假,回老家探望妻兒父母,為其一個月。毓澤高興的幾乎要上房揭瓦,名正言順不用讀書的第一天,他就幹出了一件讓暇玉哭笑不得的事情。

天空灰蒙低沉,萬里陰霾不見一絲光亮。隨著月份增大,加之天寒地凍,出行不便,她多數時候都在室內活動,修剪花草,讀讀文章,儘量保持平和的利於養胎的心態。她用了一點早飯,準備等毓澤過來問安,與他聊天時,就見有人匆匆來報:「夫人,夫人,不好了,小少爺受傷了。”

暇玉一聽,這還了得,嚇的險些就不管不顧的站起來。她忙差遣了親信的丫鬟去看,很快,捂著鼻子,仰著頭的毓澤便走了進來。見了她,捏著鼻子,尾音很重的說道:「娘......」

暇玉忙把兒子攏到跟前,心疼的問一旁早嚇的魂飛魄散的奶媽和貼身伺候丫鬟和小廝們:「這是怎麼搞的?”

不想沒等丫鬟們說,就聽毓澤喊了一聲:「都不許說!”

她不禁奇怪:「我什麼不能說?!”

毓澤更加急了,朝那些人道:「不許說就是不許說!”

「這個家輪不到你做主!」暇玉對那些人道:「你們說!”

那丫鬟放要開口,就見這時毓澤竟掙脫了母親的臂彎,耍起賴來,原地跺腳的嚷:「不能說,你們要是說了,我就要你們好看。」他這般作為,看在眼裡,活脫脫就是他爹的翻版,她能遇見若干年後,兒子動輒對人威脅道,你們要是如何如何,我就把你們怎樣怎樣的惡劣行徑。

決不能姑息這股歪風邪氣,必須要遏制住。

「說!」暇玉把死命掙扎的兒子拽到跟前,點著他的額頭道:「不想別人說,你就自己說,你到底做了什麼?搞的滿臉是血?你要麼現在跟我說,要麼等一會你爹回來,他問你!”

一聽到自己父親,毓澤越加掙扎了:「我不,我不!”

他雖然人小,卻很健康,一身的牛犢勁兒,幾下掙扎開去,累的暇玉呼哧帶喘個不停。

正在這個空擋,就聽外面有人喚道:「老爺。”

原來是穆錦麟回來了。暇玉無奈的瞥了兒子一眼:「你爹回來了。」一聽這句話,毓澤竟一捂臉,原地轉了一圈,忽然覺得鼻子一熱,趕緊又捏住仰起頭來。

錦麟一進屋,就見一屋子的人,仔細一看都是伺候毓澤的,又見他鼻下的衣襟上有斑斑血跡,他又仰著頭,便明白了,徑直過去,提起他的衣領,道:「你惹什麼禍了?”

毓澤頹然搖頭,默默不語。暇玉一揮手讓其他人都下去了,勸道:「現在就我和你爹在這,沒有別人,你就說了吧,鼻子是怎麼弄出血的?”

錦麟總結了自己有過一次流鼻血的經歷,便道:「你偷喝什麼東西了?”

“沒……”

「那怎麼弄的?磕碰到哪裡了?你小小年紀,有什麼不能說的?”

毓澤有氣無力的道:「......我早上腰上掛著木劍......出門了......然後就這樣了......」

暇玉和錦麟互相看了一眼,初時不懂,須臾錦麟懂了,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毓澤腰上掛著木劍,準備在冬至這天雄糾糾氣昂昂的耍耍威風,不想這木劍是按照他爹繡春刀原樣大小做的,平時日他拎不起來,只能拖著玩。掛在腰間也是曳地的。而屋門的門檻又很高,於是木劍絆到了門檻上,讓他摔了一跤,把鼻子磕出了血。

而毓澤覺得這樣實在太過丟臉,有失自己的顏面,便死撐著不說。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1 10:24 AM

八十七

這穆毓澤人雖小,但隨他爹的秉性,甚是愛面子。想耍威風卻出師未捷,剛到門口就被絆了一跤,摔的鼻子出血,自覺丟人,叫丫鬟們守口如瓶。可他這點小心思在父母,尤其是他父親看來,很是招笑。錦麟也不顧及兒子的‘顏面’,猜到這點後,沒心肺的笑起來,摸著兒子的發頂道:「原來是這個原因,我還當你闖什麼禍了。”

暇玉沒想到那一層,道:「你們在說什麼?澤兒是怎麼摔的?」錦麟朝兒子笑了笑,就將他是如何摔的,說給了妻子聽。

她不知道兒子竟然有把木劍,質問道:「他怎麼會有這麼危險的玩具?」眯著眼睛睇望丈夫:「你給的?」錦麟無辜的道:「我不能說話不算話,我曾經答應給他,就要履行承諾。”

他說的正氣凜然,仿佛他從來都是個有一說一,從不食言的人。暇玉決定不計較這個了,否則一筆爛帳,糾結不清。還是趁此機會把兒子這個玩具收繳了要緊:「澤兒,那木劍危險,你不能再玩了。一會交給娘......」不等她說完,兒子就一蹦三尺高:「不要,不要!那是我的東西!”

「是你的東西不假,可現在你看到,你拿不動,留在你身邊再傷到你。等你長大了,娘再還給你。」暇玉臉色一沉:「難道你還想再摔著?你過來,我看看你的傷怎麼樣了?”

毓澤當即甩開手,晃頭晃腦的道:「娘,我沒事。」來表示自己很健康。不想當將腦袋搖擺了一下,一股熱流就從鼻腔裡流了下來,趕緊拿衣袖一抿,又道:「我真沒事......」

這個樣子沒事才怪了!連錦麟都看不過去了,從毓澤身後抬起他的下巴,讓他微微昂頭:「那木劍還不適合你這個年紀玩,等你再大些再說罷。”

毓澤不依,哼哼唧唧的就要哭鬧。錦麟一黑臉,低聲喝道:「憋回去,不許哭!」生生的把兒子的哭泣聲給嚇了回去。

要說毓澤自娘胎裡出來就怕極了他爹,細究原因,只能說錦麟一身煞氣,讓兒子本能的恐懼。毓澤跟他爹哭鬧不成,捂著臉就往暇玉這撲來:「娘,娘,我爹要打我!”

「......」暇玉自始自終都瞧著他們父子,面對兒子的撒嬌,不禁歎道:「你爹並沒要打你的意思,別再鬧了,乖,聽話,將木劍交出來吧。你要是再摔著磕著,我和你爹都要心疼你。”

父母兩邊都走不通,毓澤知道哭也沒用,索性豁然道:「切,我不稀罕那玩意了!我這就去燒了!」說著推開暇玉的手,就要往出跑。

這性子,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簡直就是某人的翻版。暇玉微微向前一傾,揪住兒子的後衣領,把他拎回來:「喜不喜歡另說,不許耍小性子破壞東西。」毓澤掙扎:「我不喜歡了,留著也沒用!”

暇玉勸不住,向丈夫使眼色求救,要他快點訓兒子兩句。錦麟一手按住兒子的腦袋,把他原地轉了一個圈,面向自己:「不要了?」不等兒子回答,就吩咐下去,讓人去他房裡把那木劍拿來。片刻間丫鬟就捧著那木劍來覆命了。

錦麟彎腰拾起那木劍,盯著兒子的眼睛,毫不留情的就聽卡擦一聲,就從中間把那木劍給掰斷了,然後往地上一擲:「燒了太危險,爹替你折斷了。”

事情來的太快,毓澤驚愕的看向父親,因心疼那木劍,表情極為痛苦,抿著小嘴抽抽噎噎的悶哼道:「......給,給掰斷了?」他只是撒潑耍賴說說而已,沒想到父親竟當真了。

錦麟道:「既然說不想要了,就不該心疼。放不下,就不要撂狠話!”

「......」毓澤看著那木劍,須臾抬眸看著父親道:「澤兒不心疼。說完,當真不再看木劍一眼了.

事情變成是這樣是暇玉始料未及的,她想教兒子不要耍性子隨意傷害其他東西,錦麟倒好,乾脆順著兒子的性子,讓他把那木劍給毀了。關鍵是父子倆,似乎並未覺得不妥,尤其是毓澤,好像真的變堅強了一般,不哭不鬧了。

錦麟這時又道:「男子漢大丈夫,喜歡就是喜歡,厭棄就是厭棄。不要口是心非的說假話威脅蒙蔽別人!你說不想那柄木劍,爹就將它折斷了。”

毓澤被堵的說不出話,算是吸取了教訓,撒嬌耍賴拿狠話威脅他父親是行不通的。

此時錦麟自覺說教的差不多了,喚進丫鬟來,讓她帶著毓澤去洗鼻子,順便再叫大夫過來給瞧一下。待那丫鬟去取水了,毓澤悶悶的坐在椅子上,晃悠著兩條腿,不知在想什麼。

暇玉看兒子落寞的樣子,有點不忍心,悄聲道:「他這麼小......是不是對他嚴厲了?」錦麟狠下心道:「就該對他嚴厲些,畢竟是長子,他若是事事都糾纏蠻橫,撒嬌耍賴,如何給弟弟妹妹們都做榜樣。”

想的真是長遠。暇玉轉念一想,從小矯正一下兒子的個性,免得患上口是心非的傲嬌病,也是可行的。

等毓澤洗去了鼻血回來,果然老實了許多,乖乖的讓母親拉到跟前坐下了。暇玉一邊掏帕子給兒子擦白白淨淨,光滑的小臉,一邊問丈夫:「這到年關了,皇上最近應該不會再出宮了吧?”

錦麟聽了,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看的暇玉心生奇怪,以為他有事要瞞著自己,微微蹙眉:「遇到事了?跟我說說,咱們一起想想辦法。」錦麟苦著臉道:「皇上今日跟我話裡話外的透露,來年要封一個‘鎮國將軍’的爵位給我。”

鎮國將軍本是皇族內封賞給郡王之子的爵位,而錦麟是郡主之子,給他這樣一個爵位並不算過分。只是本朝有個祖制,非軍功不能封爵,而現在時值太平盛世,不是建功立業的時候了。像錦麟這樣,暗中給皇上做事的人,就算被皇上感恩,也不能隨意封侯。但巧就巧在錦麟是郡主之子,算是皇族的人,又得皇帝寵信,打個擦邊球封給一個郡王之子的爵位,可算在情理之中。

暇玉歡喜的笑道:「這是好事啊,怎麼看你的樣子,好像不開心?”

他鑒於兒子在場,不好提青樓的字眼,隱晦的說道:「皇上在這個時候封賞我,倒好像是我因為説明他......咳,咳!」暇玉笑道:「你想太多了,是因為你累積的功績到了,才被封賞的。」說完了,見丈夫的面色還沒緩解,好像還有話要說,不禁問道:「你好像煩惱的不止這點。”

「我想拒受此爵位,轉而讓皇上封你為誥命夫人。」當年他還嘲笑過假道學的老匹夫,厚著臉皮讓皇帝封賞他的夫人。他現在卻有幾分理解他了。

「......」她心臟怦然一動,馬上道:「千萬別!”

「為什麼?」女人除非加入皇室成為後妃,否則能得到最高的地位便是誥命夫人了。古往今來,也沒多少個女人得到。

暇玉想了想,略略皺眉:「你讓皇上改封我,外面會怎麼說你?」自從錦麟告訴外界坊間是如何傳聞她的,她總覺得這對穆錦麟來說,有些殘酷。昔日京中一霸,真真無人敢惹的錦衣衛同知,居然有怕老婆的傳聞,太折損他的顏面了。

他哈哈一笑:「你要是擔心這個,全完不必。」一挑眉:「我不在乎。”

可她在乎:「先不講我對冊封誥命夫人沒興趣,單說你為了我請封得冒多大風險,君心難測,說不定陛下還當你不想要這個爵位呢。」錦麟嘟囔:「若是陛下真想獎賞我,就該直接封賞你。我要‘鎮國將軍’的爵位有什麼用,我又不靠因它多增加的俸祿過活,也不用這個身份結交京中權貴。唉,于我同雞肋無異。”

「誥命夫人對於我也沒用處啊。」暇玉笑道:「況且爵位能世襲,誥命又不能留給子孫下一輩。”

錦麟見妻子確實對誥命冊封不感興趣,便逗她笑:「誥命夫人怎麼沒用處,待你有了兒媳婦,她自然高看你這婆婆一眼,不敢慢待你了。」暇玉抿嘴笑而不語。這時錦麟一併坐過來,拍著兒子肩膀,歎道:「你娘不要誥命夫人的冊封,你長大了可要孝順,不能容你媳婦給你娘氣受。”

毓澤哪裡懂媳婦妻子之類的,只聽懂不要欺負自己的娘,馬上道:「我絕不許其他人欺負我娘!”

暇玉哭笑不得,伸手去推丈夫:「澤兒還小,你別跟他說這些亂七八糟的!”

錦麟卻來勁了,叮囑兒子:「可不能娶了媳婦忘了娘。”

毓澤使勁點頭。暇玉被他虎頭虎腦的樣子逗笑了,教導他說:「跟你爹說也不忘了他。」誰知毓澤這次卻沒那麼爽快了,哀怨的看了眼父親,遲遲不語。錦麟一挑眉,瞪眼道:「嘿,你小子!」毓澤見父親動怒,迅速的跳下床:「我去讀書了。」說完,就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錦麟氣道:「人不大,卻會記仇!”

她笑道:「誰叫你折了他的木劍。還不許人家記記仇?再說,他的性子像誰,誰知道,怨他不如怨自己。」錦麟素來皮厚,此時依舊如此,一手攬住她的腰,靠近她耳畔曖昧的笑:「像誰?」另一隻手則探進她衣衫內揉摸。暇玉被他在耳蝸處說話,弄的發癢,連連躲閃,此時她忽然啊的了一聲,自己扶住腰不動了。錦麟還當是自己逗弄惹她不快了,立即把兩只手都舉了起來:「我不動你了。”

她笑:「不是你,是孩子踢我了,你摸摸。”

時值冬日,她穿的厚實。要伸進她裙下去摸她的肚皮,錦麟怕涼到她,先把手揣進自己懷裡暖了暖,待溫度差不多了,才探了進去輕撫。似是感受到父親的觸摸,那胎兒當真動了幾動,讓他異常欣喜,忍不住誇讚道:「真是爹的好兒子,還沒出世就這般乖。”

「我倒希望......是女兒。」給她做許多漂亮的衣裳,每天打扮的像畫中摘下來的一般才好。

「皇后娘娘臨產在即,不知她會不會生下皇嫡長子。」錦麟道:「就像我說的,咱們的孩子若也是男孩,便能做東宮伴讀。”

暇玉不為所動,仍舊道:「我還是希望能生個女兒。”

「那你就希望吧。」他笑的眉眼彎彎:「我有預感,你這一胎還是個男嬰。”

她不信他的預感,撇撇嘴:「那咱們就走著瞧。”

「啊!咱們約定過的,不許說威脅的話的。」說著,便去拽妻子的手,作勢要打手心。暇玉扭著身子,裝模作樣的咬唇道:「我有孕在身,你怎麼能狠下心打我?」錦麟道:「我穆某人對待犯錯的人,一向一視同仁......」靠近她,壞笑道:「當然,你若是想行賄,我自然也是收的。」說罷,就去吻她,與她勾纏說笑,哄她開心。



自從和伯父攤牌以後,錦麟便再沒提過東府的人,連大年初一也不曾過去祭祖,只在自家廳內陳列了父母的畫像祭拜了事。錦麟不提那邊,她也不想提他們給兩人添堵。於是兩人很有默契的對除了這個家外的人不管不問,開開心心的過了年。

年後的半個月內,全京城都處於一種懈怠狀態,除了錦衣衛們。

錦麟雖從皇上荒唐的青樓生活中解脫了,但馬上又投入到其他要忙的事情當中了。所謂其他要忙的事情,其實不過是蘇家大案的餘韻,‘蔓瓜抄’這種審訊方式下,一個被抓住的人,開口咬出另一個,從一點牽連出數支線索,只要皇帝不下令停止,便無窮無盡的牽連下去。

這日上午,因費先生還沒歸來,毓澤平日的功課就要暇玉督促了。她聽兒子背了書,剛誇讚了他兩句時。就聽丫鬟來報,說三少爺求見。

聽到三少爺這個稱呼,她竟一怔,許久才在腦海裡,緩緩勾勒浮現出穆靜宸的樣子。

他回京城了?他來做什麼?

暇玉讓丫鬟把他迎進客廳,自己則叮囑了毓澤幾句後,便讓人備了暖爐和厚衣,穿戴停當後去見他。

站在客廳門口,暇玉心說,雖不知他什麼時候回京的,但他既然找穆錦麟不在的時候來,肯定有他的原因。不過不管是什麼,自己還是小心謹慎的好。想到這裡,她推開了門,就見穆靜宸背著手站在廳中的字畫前,仰頭欣賞,口中念念有詞。

他聽到開門聲,循聲回頭,眉頭微微一簇,帶著一抹愁雲,繼而拱手對暇玉道了一聲:「嫂嫂。”

「三少爺,許久不見,什麼時候回京的?」暇玉讓丫鬟攙著,款款邁步進去,溫笑道:「快別站著了,坐下說話。”

穆靜宸見暇玉大腹便便,又有了身孕,忽然覺得諷刺極了,兀自苦笑了下,而眉宇間越加淒苦了。

暇玉見他不坐,也不為難他,自己先坐了,道:「三少爺,可是年前回京的?這幾年,你在外遊學,這次想必是學成歸來,參加二月的會試吧。」她說完,等他回答,可奇怪的是,靜宸只凝視著她,一語不發。

這就彆扭了,她很不自在,乾脆直接問:「三少爺,你今日前來,可是有什麼事?”

靜宸疲憊的眨了眨眼睛,輕輕吐出一口氣,抿了抿唇:「有事相求。”

「不知是何事相求。”

她的話音剛落,就見靜宸忽然雙膝一曲,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她面前,含淚道:「請您開口求求穆大人,讓他饒了家父一命罷。”

暇玉一怔。穆靜宸忽然歸京,此刻下跪讓她替他父親求情,言下之意,錦麟已經對那邊動手了。她回過神來,忙吩咐丫鬟:「別愣著了,快扶三少爺起來。」那丫鬟上前,卻被靜宸擋開,他哽咽道:「請夫人救家父一命,穆大人只能進去你的話了。家父是有罪,但他......」

「罪不至死?」暇玉反問:「三少爺,你是想說這四個字嗎?你且問問你自己,你覺得他真的‘罪不至死’嗎?”

靜宸一時啞然,可那是他的父親,他決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被穆錦麟牽連進冤獄當中:「......錦衣衛在與蘇家有關系的徐國公家發現了所謂的串謀結黨名冊,上面赫然有家父的姓名......這,這實屬冤枉,家父雖襲了爵位,但一直沒有實權,怎麼會被人拉攏,結黨營私呢......這,這就是......」

暇玉替他說了:「就是錦麟在報復你們。”

她一闔眼。錦麟是睚眥必報的人,可以說他等了這多年,等的就是這一天。

她沒有半點理由要替穆燁松求情。

她淡淡的說:「三少爺,你起來吧,你說的,我幫不上忙。”

這幾年發生了很多事,朝思暮想的吳美玉已經香消玉殞,他不奢望能和她在一起,卻連默默的看著她幸福的機會竟都沒有。而現在,穆錦麟要把父親扯進亂黨當中,下場大則褫奪爵位,流放邊疆,小則也要關進詔獄,為難數日。而一旦進去那裡,就是穆錦麟的地盤,要人生就生,要人死就死。

所愛之人已離世,家中又要遭受滅頂之災,這世上究竟還有什麼值得他穆靜宸貪戀的?

他只覺得喉頭一甜,猛咳之下,竟是一掌心的鮮紅。



八十八

穆靜宸聽到吳美玉身死的消息時,他正拜在是一位儒士門下求學,求學生涯雖清苦,卻遇到了許多來自天南海北的同門,他們的閱歷和經歷是他聞所未聞的.而吳美玉的死訊擊碎了這看似平靜的生活,把他重新拖進了痛苦的深淵。之後的日子渾渾噩噩的過著,直到聽到京師的父親受到了誣陷,他才重新踏上了京師這片讓他痛苦的土地。

父親出乎意料的淡然,仿佛早就在等這一天。可是母親的哭泣,讓他不能熟視無睹。哪怕有一絲機會,也要嘗試一下,可是吳暇玉今日的回答,徹底的打碎了他的奢望。

是啊,奢望,自己對穆錦麟和吳暇玉做下那樣的事情,怎麼還能求的原諒呢?

他看著自己滿掌的猩紅,扯出一線諷刺的微笑。

「三少爺!」暇玉見他咳血,急忙吩咐丫鬟們道:「快扶三少爺起來,叫大夫來!”

兩個丫鬟上前,將穆靜宸從地上扶起來,攙到一旁坐好。屋內氣氛甚是壓抑,唯有穆靜宸氣若遊絲的歎息。他引袖抹淨嘴角的血跡:「......回京時,路上太過疲勞,有些傷身,不礙事。”

可瞧他這樣,哪像不礙事的人?暇玉雖怪他當年的所作所為,害死了錦麟的父母,可也不想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在自己面前,於是吩咐去傳大夫來給他看。

靜宸此時喘勻了氣,捂著胸口,蹙眉擺手道:「......不勞嫂嫂喚大夫,我不叨擾了。我這就回府了。」說著,撐起身子就要起身向外走。暇玉道:「三少爺,你可帶隨從來了?叫他進來攙你吧。若是沒有,我派兩個人送你回去!”

靜宸直道:「不勞,不勞......」便向門口搖搖晃晃的走去。就在丫鬟給他開門的瞬間,暇玉就見一穿著薑黃色麒麟圖案曳撒的人出現在門口,正是穆錦麟。

錦麟擋在門口,二話不說,直接揪住靜宸的衣襟,便把他重新拖拽回屋內,對暇玉道:「我有話和他說,你回避一下。”

想是穆靜宸一出現,錦麟就得到了消息,所以才回來的這般及時。這是穆家內部的事情,暇玉插不上手,便由丫鬟扶著起了身,向外面走路,路過兩人的時候,她想了想,還是道:「你們千萬有話好好說,切莫動手。”

這話是說給錦麟聽的。有話好好說,別再對穆靜宸動手了。

錦麟一笑:「你放心,我打不死他的。」暇玉無奈的唔了一聲,便慢慢的走了出去。等妻子走了,錦麟一揮手讓屋內其他伺候的人一併下去了,遂即一腳踹到靜宸膝蓋處,讓毫無防備又虛弱的靜宸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你專門找我不在家的時候來求見暇玉,是想她可憐你,替你爹求情嗎?」錦麟冷笑:「你醒醒吧,穆靜宸!」他撚起靜宸嘴角邊殘留的血跡,用兩指揩了揩,哼道:「戲碼做的很足,連嘔血這招都用上了?!可惜,可惜,她到底沒買你的帳。”

在對待東府的問題上,他和妻子的態度是很一致的,他有十分的把握,她的胳膊肘不會往外拐。

果然靜宸含著眼淚,卻不出聲,因為錦麟說的是事實,吳暇玉拒絕的毫不留情。想到這裡,他一陣心結,只覺得腔道裡火辣辣的疼,蜷起手掌放在嘴邊咳了幾聲,又是幾絲血。

錦麟見了,只動了動眉梢,就冷笑道:「哼,原來是真的嘔血。看來,三少爺這幾年在外面過的不甚好啊。哦,我明白了,知道吳美玉死了,你又傷心難過了吧。她死的好啊,一則讓皇上找到了懲治蘇家的理由,二則能讓你傷心傷身,也生出了一副短命相。她活著的時候,沒甚大用,死的卻是極好。”

聽到錦麟對美玉的死極盡嘲笑之能事,靜宸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竟一下子站了起來,握緊拳頭就要打錦麟。可他一個文文弱弱的少爺,哪裡是穆錦麟的對手。錦麟初時驚訝的抗爭,但立即對他的抗爭生起了怒氣,抬臂一擋,推開他揮過來的拳頭,膝蓋頂起,直中靜宸的腹部。錦麟只用了六分力道,便疼的靜宸捂著肚子,伏地不起。

錦麟便踩著他的脊背哼道:「你嫂嫂懷著身孕,你見了就該知道不要用這等煩心事打擾她,可你非但沒轉頭回去,反倒糾纏于她!直接跟你說了吧,想把你爹拽進能削爵流放的事情當中,自蘇家大案伊始,我就醞釀這麼做了。只是那時候,大獄剛開始興起,好多事不是我能控制的。可現在不一樣了,我要他怎麼死,他就得怎麼死!”

靜宸心中晦暗無比,知道再沒轉機了,咬牙痛苦的說道:「我知道,你不原諒我們,但是......我大哥和媛媛是無辜的.若是沒了爵位,我大哥誰來照顧,媛媛又該怎麼辦?她到了出嫁的年齡,沒了娘家撐腰,她又能嫁給什麼樣的人家?哥,我求你了,你高抬貴手,留我們一家活路吧。”

錦麟聽了,自喉嚨裡擠出一聲冷笑:「呵,我為什麼要管她們的死活?!老祖宗我自然會接到這邊生活,為她養老送終,至於其他人......當年眼看我爹娘身死的時候,你們可曾想過我?”

靜宸被他踩在腳下,掙扎不得,心酸的道:「叔父叔母雖然死了,但是你有郡主之子的身份,能得到皇恩垂顧,又有資財讓你肆意揮霍......可是......」

「啊!你提醒了我,我原本只想到奪去你們的爵位,倒沒想著把你們抄家。」錦麟道:「我得記得再羅織幾條罪證,把你們名下的山莊田產全部抄沒,看你們一夜清貧,方稱我心!”

「你為什麼非要趕盡殺絕?梁安侯爵位是祖先傳下的,你自相殘殺,讓你的伯父失去爵位,難道對得起列祖列宗嗎?」這是他能拿的出的最後的理由了,雖然十分蒼白無力。

錦麟把腳從靜宸背上拿開,蹲身揪住他的後衣領把他扯起來,笑眯眯的說道:「我不在乎對不對得起列祖列宗,我只要對得起我自己!”

「......」靜宸強忍眼淚,道:「難道一點迴旋的餘地都沒有嗎?我現在不求讓你放過我的父親,我想讓你能手下稍微留情,讓我還能照顧我大哥和妹妹。”

「也不是沒有辦法。」他把靜宸的上本身從地上提溜起來,長眉挑了挑,在他耳畔低聲道:「那你就回去勸說你的父親自我了斷吧,他肯死,他還沒被抓緊詔獄拷打,罪名自然還沒落實。人一死,皇帝念在我的面子上,也不會深究了。”

靜宸臉色瞬間活似被抽幹了血液般的慘白。讓父親自盡而拯救其他人,這番話他怎麼能說的出口!

錦麟手一松,拍拍手,無所謂的道:「救命的法子我跟你說了。你可以滾了,再敢來打擾暇玉,我第一個要你的命。”

靜宸掙扎了幾下,從地上爬起來,揪住心口,頹然向外移動步子。打開門,恰好外面風雪正勁,一股冷風卷來,便將他吹的殘破了。他站在門口,回頭看了眼眸底一片冰冷的錦麟,一提氣,咬牙走了出去。

是錦麟得到靜宸來家的消息,便騎了快馬直奔家中而來,而恰好靜宸慢了一步,沒來得及走就被他堵在了屋內,教訓了一番。在他看來,他完全做到了妻子交代的‘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手’的告誡。因為他本可以狠狠的給他顏色,而他然寬宏大量的只在穆靜宸準備襲擊他的時候,反擊了一下而已。

既然回家了,哪能隨便再走,他便回到臥房去看妻子。不知道穆靜宸和她說那些話,影響到她沒有。

暇玉本就在忐忑的等錦麟,忽見他回來了,放下手中的卷,就要起身相迎:「錦麟......」

「你站起來做什麼?!」錦麟忙幾步上前:「快坐下!」攬著妻子的肩膀和她一併坐下來後,他責怪道:「你也是,你見穆靜宸做什麼,他那種人,誰見誰心煩。你懷著孩子,別見這種滿身晦氣的人為妙。”

「他這一走好幾年沒消息,冷不丁回來了,哪能不見。」暇玉擔心的捧起他的手,上下翻看,見沒有擦傷和血跡,才放心了:「我就怕你對他動粗。”

錦麟哼道:「你關心他?”

「......」暇玉道:「我當然是關心你。三少爺病了,還嘔血,你若是打了他,他有了三長兩短,還不算在你身上?」錦麟豁達的回答:「算就算,我早些年就想要他死在我手裡,一朝如願,也不錯。”

她聽丈夫這麼說,應該是沒有為難穆靜宸,便道:「他也是走投無路,最後一搏了,其實他心裡應該知道你不會善罷甘休。他消失了這麼久,忽然出現就下跪求我,著實嚇了我一跳,不過倒也能理解,唉......」

錦麟聽到妻子歎氣,不禁又把穆靜宸恨上了幾分。他兩指分別按在妻子的嘴角上,向上一提:「不許唉聲歎氣,快笑一笑!我就知道你見了靜宸,受他影響,定要愁眉不展。那傢伙就是朵烏雲,走到哪裡把陰雲帶到哪裡,讓人不痛快。”

暇玉被他的手指推著嘴角,不笑也笑了:「你放心,我心情好著呢。我這次拒絕的乾脆,三少爺應該不會再來了。只是......他說,你抓住了伯父的把柄,似乎要把東府都置於死地,若是抄家流放......」

錦麟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你還想把你堂姐塞給靜宸嗎?省省吧。”

暇玉撇嘴:「我哪有。他們現在彼此都不知道對方還在等自己,而且每個人心中是如何想的,我全然不知,怎麼會亂點鴛鴦譜。”

「好了,這件事你別再管了,你只需安心養胎!以後不管誰來見你,你一概不見就是了。統統交給我處理。」怕暇玉不肯撒手不管,又補充了一句:「這是我與他們的恩怨。”

暇玉心中道,她又怎麼會管呢,他等這一天許久了,該怎麼安排,他心中自然有數。

就像他說的,她現在該做的,只是安胎。旁的事情,不該掛心。



靜宸方一進自己的房間,就看到母親侯在那裡了。錢氏站起來迎他,硬是才擠出笑容,問道:「你堂嫂怎麼說?」靜宸咽掉眼淚,抿了抿乾裂的嘴唇,道:「我們對她做下那麼多事,她怎麼會幫我們?再說,堂兄想做這件事,許久了,怎會我去求幾句就鬆口。”

雖早有準備,但聽到兒子言之鑿鑿的說再無希望,她身子一斜,栽倒在椅子上,靜宸忙去扶了一把,道:「娘!您怎麼了?」可他自身的身體比錢氏又能好到哪裡去,大幅動作下,竟又開始咳嗽了起來。

錢氏撫著自己的胸口,道:「娘不打緊,靜宸啊,娘現在就能指望你了,你千萬要......」想到的遭遇,她再說不下去,連連擺手道:「娘在這裡稍作片刻休息,你去看看你爹,他今早上又沒吃飯,你去勸勸他......」

靜宸覺得自己五臟六腑都被挖空了一般,此刻倒不覺的傷心了,只覺到處都是空蕩蕩的。他撐著虛弱的身子飄到父親的房門口,叩響了那道門,他報上來人是自己後,父親讓他進去了。

靜宸見父親兩鬢多了許多銀絲,到底心下不忍,不敢再對視父親的目光。自己的至親,不管他做下過何等事,終究是放不下。穆燁松此時開口:「你娘讓你去求你堂嫂了?」靜宸微微頷首,不多說什麼。

兒子這樣的態度,已經說明沒有帶回好消息。穆燁松捂著臉,低聲哈哈笑道:「無知婦人,無知婦人,這個檔口竟還要自己的兒子送上門飽受羞辱。那吳暇玉從來都是穆錦麟一個鼻孔出氣,怎麼會給你好話聽。”

靜宸道:「堂嫂並沒對我惡語相向......只是我要走時,我堂兄回來了......」

穆燁松露出一道瀕死臨般的目光:「他和你說了什麼?”

靜宸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要自己的父親自盡保全其他人的話,便道:「沒說什麼,只是叫我別再去打擾堂嫂,她懷孕了。”

穆燁松一怔,繼而哈哈笑道:「真是諷刺,穆錦麟這種人竟然加官晉爵,步步高升,子孫滿堂!」靜宸卻笑不出:「堂兄這些東西,都是自己掙回來的。”

不想穆燁松聽了這話,登時惱怒起來,罵道:「那你為什麼不行?你為什麼做不到,你離家這麼多年,學業不成不說,連妻子也不娶,你是想我斷子絕孫嗎?!如果我不是遭了這場變故,你是不是要躲在外面一輩子?我養你,既然不能延續香火,也不能光耀門楣,我養你何用?”

靜宸面對這劈頭蓋臉的怒駡,不僅不怒,反問嗤嗤的笑了開來,上前一步,雙目猩紅的對父親道:「是啊,你養我何用?除了用來為你害死叔父叔母做棋子外,我當真無用!叔父也是,娶了郡主,沒辦法走仕途,他死了,你也沒那麼傷心......」

穆燁松怕案而起,怒道:「孽障!你胡說什麼?!”

靜宸深吸一口氣,道:「其實堂兄給我指出了一條出路,可以保護大哥和媛媛......」他嘲諷的看著父親:「不過,你不會答應的......」穆燁松沒料到兒子在外竟然生了反骨,敢這般和自己說話,呵道:「你這是什麼口氣?”

靜宸茫然的看了看四壁,悵然道:「我回來,只是捨不得大哥和媛媛,唯有他倆最可憐。至於你和娘......」咎由自取。

穆燁松自然知道兒子剩下沒說出口的那幾個字是什麼,不禁更加憤怒了:「你到底是誰的兒子?聽你的口氣,你似乎可以對父親的死熟視無睹。”

靜宸只覺得疲憊,像在一個漆黑不見五指的山洞內,不見盡頭的走著,而現在這個山洞前方露出了一絲光亮,不管這道光亮處是可以逃出生天的寬闊大道還是斷崖絕壁,他都願意走過去,只要能結束現在的狀態。

他笑,乾裂的唇滲出了血:「穆錦麟和我說,只要您願意自我了斷,他就能高抬貴手,放過靜慈和媛媛。”

“……”

「其實您也想到了吧,這是一條出路。”

啪!穆燁松揚起手,在兒子話音落下的瞬間摑在他臉上:「孽障!你然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

靜宸倒不覺疼,他淡然的看著父親:「比起穆錦麟這麼多年對我毆打,您這一下,簡直如瘙癢一般。」這就話直戳中穆燁松的心肺,他登時怒不可遏的再度揚手,可這一次,他的手被兒子截住,停在了空中。

靜宸道:「爹,你一定不知道吧。我其實前年去找過二哥了,我告訴他,就算他再算計我,就算把我弄死了,他也得不到爵位。因為只要穆錦麟活著,他就要將梁安侯這個爵位變成無物!我將東西兩府的恩恩怨怨講給了二哥聽。他很聰明,立即就懂了,這個家這個爵位,遲早要被清算。不知道他是否慶倖過他被您趕去了大同。」他把父親的胳膊狠狠的甩下:「二哥聽到這一切都知道以後會面對的後果,難道你想不到嗎?不可能罷!你只是怕死而已,寧願連累所有人!就像看著我被穆錦麟欺負,你也要讓我替你保密!自私,自私!」說完,拂袖而去。

待出了門走了幾步,靜宸便靠在牆壁上,又咳了幾下,然後捂著嘴,頭也不回的走了。

穆燁松頹然跌坐在椅子上,將頭深深埋在兩手間思忖許久,終於拿定了主意。

穆錦麟想要的是自己的性命,只要自己死了,他就能停手了。



穆燁松決定見侄子最後一面,便派了人去請他後日來東府赴約。無奈錦麟對來這邊做,實在興趣缺缺,三言兩語就把派來的人給打發了。可穆燁松不死心,每日都派人來請,實在煩的錦麟不得了,再者轉念一想聽聽伯父臨時死想說什麼也不錯,這才答應赴約了。

這一天傍晚,他回來比往常早些,便直接去了東府見伯父,聽聽他到底想說什麼。

自從上次攤牌鬧僵之後,他再沒見過伯父,這次相見,他見伯父兩鬢染霜,不僅沒有半分的同情,反而想到若是自己的父親還活著,怕是也在這個年紀,看著子孫承歡膝下了,便越加憎恨起伯父來。

穆燁松看了眼那滿桌的菜肴,對侄子道:「賢侄......不,指揮使大人請坐。”

錦麟繃著臉,冷冷的道:「我只當伯父想請小侄過來說話聊天,沒成想設宴款待。這便不好了,我可是答應了暇玉要回去用飯,怕是不能承伯父的美意了。”

穆燁松獨自坐下,仰頭喝了一口酒,指著錦麟,顫聲道:「你以為我請你過來,是向你下跪求饒的嗎?”

錦麟哼笑:「不是嗎?我跟靜宸說的話,不知他帶到了沒有。”

要帶的話,便是要他穆燁松自盡謝罪。

穆燁松將口中的酒咽下,恨道:「靜麟啊靜麟,其實我很佩服你,為了向我報仇,去做錦衣衛,什麼苦都能吃得!什麼駡名都能背得!」錦麟嘴角漾起笑意:「我能有今天,最初還要拜您所賜,不過等我做了指揮使,我才發現,你這個敵人有點太渺小了。以迅雷之勢把你抄家流放實在是無趣極了。不如看著你痛苦,讓你自己抉擇生死,對了,靜宸跟你說的話,那幾句話還算順耳吧。聽著嫡子叫你赴死,這滋味,世上也沒幾個父親體會過。”

穆燁鬆氣的發抖,走到錦麟面前,質問道:「你故意為之?!”

錦麟毫不避讓,一頓一頓的點頭:「沒錯。”

穆燁松低聲呵呵笑了幾下,說時遲那時快,唰的一下竟拔出了錦麟腰間的繡春刀。錦麟當他要襲擊自己,立即後退兩步,不想穆燁松卻把那刀抵在自己喉嚨處,森森笑道:「我如你所願,一死了之。不過,就要你承擔謀殺伯父之罪了!”

這時屋內沒人,若是穆燁松用他的刀自盡,就算驗證了指紋,可能是穆燁松死于自殺。但流言蜚語絕不會少,一個可能謀殺了自己伯父的人,在仕途上會給敵人落下怎樣的把柄,可想而知。

只是錦麟非但沒慌,一直站立的他,反而伸手抓過一把椅子,翹著腿坐下,對伯父笑道:「請吧!我等你死在我面前這一天很久了!”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1 10:27 AM

八十九

「請吧,我等你死在我面前這一天很久了。」仿佛在期待一場早就約定要上演的好戲,錦麟饒有興致的說:「當然了,如果伯父若是自刎的話,當真要下大力氣,把刀割進肉裡幾寸深,否則的話。一時半會死不了。上次在詔獄有一人用瓷碗的碎片自刎,被發現後,粗略包紮,在自己的血污中打滾了三日了才斷氣。伯父如果不想死的那麼不堪,最好不要猶豫,狠狠的割下去。”

穆燁松見侄子絲毫不亂,拿不准他是在故作鎮定還是根本不在乎,但他既然豁出去生死,決不能這般就認輸。他冷笑道:「你就不怕白擔了謀殺伯父的罪名,你我的恩怨矛盾,世人皆知,說你和我發生口角,怒而殺人!像你這樣大逆不道的人,皇上怎麼會輕信于你?”

本朝以‘仁,孝’治天下,擔了不孝不敬之罪的人,不要妄想能被世人容忍。

「聖意難測,相不相信我,不勞伯父掛心。」錦麟一攤手,輕描淡寫的說道:「我不怕被你連累,你儘管動手。我剛才已經說過了,我等這一天很久了。如果能親眼看著你咽氣歸西,被人講講閒話,我是無所謂的。」說完,他眼眸一挑:「還是你根本就害怕了,不想死?”

臨死之前還要被他輕視,穆燁松雙手顫抖,笑道:「你在虛張聲勢!你這種人怎麼會放任到手的榮華富貴被我拖累而被奪走?”

錦麟彈了彈膝襴處的灰塵,不屑的哼道:「您到底死不死?若是不想自刎,就將繡春刀還給我!還有,你怎麼就覺得你死在我面前,會拖累我?如果你死了,我自然有辦法掩蓋一切。”

那冰冷的刀刃抵在喉嚨處,第一次讓穆燁松感覺到死亡離自己這麼近,繡春刀並不輕,單手持的久了,整個手腕開始酸麻,微微顫抖。錦麟看到這一幕,譏諷道:「害怕了?其實選擇自刎真不是個好死法,又疼又難成功。當然了,你想栽贓陷害我,考慮這個法子還是不錯的,因為一刀下去,割斷脖頸,噴濺的血液能達到幾丈,我坐的這個距離,剛好能飛濺到。到時候聞聲趕來的靜宸,想必會看到我一身鮮血和你的屍體在一起。呵......那樣的話,我只有把靜宸一起殺掉了。”

穆燁松一怔,並非任何人都有自盡的勇氣,尤其是採用如此慘烈的方式。握著刀的手,仿佛連血液都不通暢了一般,涼的透骨,此時只覺得掌心細細出了一層冷汗,濕滑的握不住刀柄了。他凝視錦麟的黑眸,而對方好不閃躲的目光死死纏住他的視線,不知怎地,他竟然一陣眩暈。

「不敢動手?」錦麟低笑:「覺得自刎太難,不如試試一刀戳進心臟,從左邊第二根肋骨下刺進去,能直中心臟。”

穆燁松好像看到了自己倒在血泊中的模樣,雙眼死魚一樣的呆滯翻白著,而身下汩汩的血液流個不停。穆錦麟卻站在這片血腥中,得意的盡情嘲笑他。

他做出要自盡的模樣,是想在最後關頭,看著死死扼住他們東府喉嚨,玩弄他們生死的穆錦麟方寸大亂。而不是想送上門自盡,叫穆錦麟在自己的最後時刻,極盡嘲笑之能事的。

他不想那樣死......

而這時,錦麟忽然蹭的站了起來,大聲呵道:「穆燁松!”

突如其來的吼聲叫穆燁松身子一震,那繡春刀竟然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說時遲那時快,就見錦麟上前幾步,抬腳一勾,淩空一抓,就把繡春刀重新握在了右手中。他左手則揪住伯父的衣襟,把他提到面前,惡狠狠的道:「你這老狗,你若是貪生怕死,何苦把我找來浪費時間?!”

穆燁松身子虛軟,若是錦麟拎著他,他怕是要跪在地上,額頭上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順著鬢角滴落。

錦麟推著伯父的身體向前走了幾步,把他按在牆上,右手的繡春刀架在他脖子上,冷笑道:「反正你也想死嫁禍給我,不如我手刃了你!索性就坐實了謀殺伯父的罪名!」說著,那刀刃向對反脖子上按了按,登時便有一縷鮮血順著刀刃滑下。

穆燁松連呼吸都不敢了,死死憋著氣,上下牙關打著顫道:「穆錦麟......你不要......胡......胡來......」

「胡來?我想胡來的時候多了!」錦麟道:「自從知道是你讓靜宸來告密,害死我的父母后,我無數次設想這一幕!把刀架在你的喉嚨上,狠狠的劃上一刀,叫你下地獄去給我的父母道歉!”

「穆,穆錦麟,你這麼殺了我,對你沒有好處......」

錦麟嗤嗤笑道:「有意思,你剛才不還想誣陷我呢麼。誣陷總有破綻,怎敵我親自動手來的真實?”

看著仇人害怕恐懼而瑟縮的模樣,錦麟忽然漾起莫名的興奮。那個叫囂著就這麼殺死伯父的聲音越來越強烈,將一直控制憤怒的理智壓制了下去。

殺了他!以解心頭之恨!

錦麟將牙關咬的咯吱作響,此時只需一刀下去,就能讓長久以來的仇人身首異處。

穆燁松面如死灰,竟連掙扎的力氣都沒了,嘴唇慘白的喃喃的道:「......你不能......殺我......不......」可是分明感受到了脖子上的刀刃向下壓了下來,已割進皮肉當中了。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早該知道應有此報!」錦麟分不清楚自己握刀的手在顫抖,是不是因為興奮所致。這裡只有他和伯父兩人,而穆燁松此時在他面前完全是待宰的羔羊,毫無還擊之力。

正此時,忽然聽到門口有丫鬟道:「老爺,西府的二少奶奶派人來了,說想問一問二少爺什麼時候歸家。”

是暇玉。

錦麟如夢方醒,把架在伯父脖子上的繡春刀拿開,在他肩膀處蹭掉血跡,插回了刀鞘:「......我不殺你,免得髒了我的手!」錦麟一字一頓的說,看著頹然跪地的伯父,慢慢的向後退,哼笑道:「沒必要為了你這種死不足惜的人,惹麻煩。我還是那句話,不想連累別人,便自盡罷!看在列祖列宗的顏面上,你若是死了,我就放其他人一碼!」說完,打開門,頭也不回的大步跨了出去。

出門後,頂著冷風向府門走。那個暇玉派來的丫鬟,看到錦麟後,忙跟上去,但見老爺表情陰沉凝重,不敢出聲,只默默的跟在身後。

而這時,就見迎面急急走來一個人,那瘦削的身型在這冬末的夜色裡顯得分外單薄,正是穆靜宸。

靜宸走到錦麟面前,看到他袖口處有一片血跡,腦袋嗡的一聲,渾似被人打了一悶棍,抖聲道:「......我爹......你把我爹怎麼了?」錦麟冷冷一笑,上下打量靜宸,道:「你這次告密做的還不錯。」說罷,斂回目光,撞開靜宸,向府宅外走去。

而靜宸在原地怔了下,立即舉步便跑,闖進方才穆錦麟出來的那屋,就見父親跪在地上,脖頸處鮮血淋淋,衣襟、地上,斑斑點點一片刺目的赤紅。他撲過去大喊:「來人——來人——叫大夫——」

穆燁松搖頭道:「我......沒事。只是皮外傷......」

靜宸用衣袖給父親捂住傷口,恍然問道:「這是怎麼回事?穆錦麟要殺你?他怎麼能......他怎麼敢?”

知道穆錦麟今日來了府中,和父親見面後,靜宸就有種不好的預感。現在事情發展了這個地步,兩人見面絕不會有好事,他便跑去西府找吳暇玉,讓她派個人來叫錦麟回去。

穆燁松想起剛才那凶嫌的一幕,閉口不言:「......你先將我扶起來......」

靜宸確定父親確實無事,此時他一下子想通了,忽然有種從心底湧起的厭惡感,他道:「......是你把穆錦麟叫來,是想激怒他,讓他親手殺了你嗎?」不知他猜的對不對,可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答案了:「你怎麼能,怎麼能在這個關頭還想著陷害他?”

靜宸像在否定父親的所作所為一般的搖頭。為什麼自己的父親是這樣的人,不知愧疚,不知悔改,死到臨頭甚至還想著害人。

穆燁松被兒子冤枉,不禁怒道:「你為什麼會冒出這般混帳的想法?!是穆錦麟要殺你的父親!你不去憎恨他,反倒來代他來聲討我?」說的急了,弄疼了脖子上的傷口,讓他疼的直打哆嗦。

靜宸緊咬嘴唇,痛苦的說道:「......你沒做什麼的話,穆錦麟他有名正言順要你身死的理由,何必要承擔謀殺伯父罪名的風險對你動刀?」雖然沒看到事情的經過,但靜宸相信,自己的猜測離真相並不遠。

心如刀絞。連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父親會是這樣的人,為什麼他冥頑不化到這般地步。

穆燁松推開兒子,顫顫巍巍的自己扶著牆壁站了起來,一言不發。而這時丫鬟喚府內的大夫來了,見老爺一身的血跡,忙上前給他處理傷口。而靜宸則抹了一把眼角被氣出來的眼淚,紅著鼻尖喚了一聲:「......爹。”

穆燁松仍舊不開口,默默的讓大夫給他包紮傷口。此時錢氏和媛媛聞訊亦趕了過來,兩人吵吵嚷,詢問個不停。錢氏見兒子只站在一旁不說話,便急道:「這時怎麼回事?剛才你在哪裡?是不是穆錦麟做的?”

靜宸木訥的搖了搖頭,輕輕推開母親,一言不發的向外走。

他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

回到自己的臥房,他呆坐著,腦海裡浮現的竟全是兒時和錦麟一起玩鬧的情景,是父親和他親手把一切毀掉了。

一燈如豆,夜色蒼涼,靜宸就這麼呆呆的坐著,也不知過了多久了,才有丫鬟來喚他,說老爺叫他過去一趟。

靜宸本想不去的,但那個人畢竟是自己的父親,他願意去看看他到底要做什麼。他見到父親的時候,父親正坐在書桌前,擺弄酒盅。他見他脖子上繞著的那一圈綁帶,隱約可見滲出的血跡,有些不忍,聲音緩和了許多:「您叫我來何事?”

穆燁松一揚手,對他道:「你先坐。」把自己的那杯酒放到面前,又拎起酒壺給兒子斟了一杯,推給他:「陪父親喝兩杯。”

「大夫想必說了吧,你的傷勢不能沾酒。」雖這麼說,靜宸還是坐下了。

穆燁松苦笑一聲,並沒回答。靜宸也何有默契的沒有追問,端起酒盞,抿了一口,**的酒灌進肚中,忽然覺得心中好受了些,便又斟滿了一杯。

穆燁松緩緩開口,看著外面的夜色,悵然道:「......你一定非常怨恨我這個做父親的吧。你大哥健康的時候,我最疼他,之後是......靜楨,最虧待的就是你。」靜宸瞭了父親一眼,默默的繼續押了一口酒,並未接話。而穆燁松忽然開口道:「今天是你去那邊告訴吳暇玉,穆錦麟在咱們這邊的?”

靜宸微微頷首,算是認了。穆燁松呵呵低笑道:「你娘有一點認識的很對,能勸得了穆錦麟只有那個婦人了。”

靜宸默然。讓人窒息的死寂在父子兩人之間出現,彼此都有一肚子話,卻在這個時候不知該說哪一句。終於穆燁松歎道:「你以後有什麼打算?」靜宸一怔,他有些明白父親今晚叫他來的意思了,他想了想:「我不會參加會試,而是以舉人的功名去補一個小官,帶著娘,靜慈和媛媛離開京師。當然,如果堂兄不放我們走,這一切都是空想。”

「放你們走啊......」穆燁松忽然捂著臉,似哭似笑的道:「除非我死了......他才會放過你們......」

靜宸眼睛發酸,但舔了舔乾裂的嘴唇,仍舊一言不發,他的態度再明確不過了。

穆燁松捂著臉,呆怔了許久,才從指縫中道:「......如果只削了爵位,不抄沒家產。祖宗留下的這些田產山莊足夠你們此生花銷了。只是苦了你妹妹,還未出嫁,娘家卻沒落了,讓她挑不了好人家。」頓了頓,又提高嗓音:「這樣也好,若是嫁了人,看到咱們家沒落了,婆家不知要怎樣欺負她!”

靜宸只是聽著而已,不時斟一口酒。

「靜宸......不管官職多大,你要做個好官。”

靜宸沒料到父親會說出這樣的話,一陣心酸,強壓住想落淚的衝動,道:「......我一定會做個好官......贖己之罪......」

「哈哈......你又有什麼錯?!都是我的罪!」穆燁松哼哼苦笑道:「這樣也好,沒有爵位,遠走他鄉,把一切散個乾淨!」待笑夠了,手才伸向自己面前的酒杯。杯底的藥粉似乎還沒融化淨,略略有些白色的沉澱,他便又等了等,趁此機會叮囑道:「靜宸,你要好好照顧你大哥。”

靜宸含淚,一個勁的點頭:「你放心。他是這個家最無辜的人,任誰遭受苦難,也不該是他。”

穆燁松認同他的話,連連點頭。待那藥粉都融化掉了,他端起來放在唇邊,猶豫了一下,才一飲而盡:「是啊,除了他,其餘人都應有此報。」靜宸見父親喝掉了那杯酒,便一咬牙,生生忍住了眼淚,只長長的歎氣。

「靜宸,時辰不早了,你回房去吧。”

靜宸咽掉眼淚,哽咽的嗯了一聲,起身向外跌跌撞撞的走去。這時他聽到父親在身後笑道:「......這樣也好,可以見到他們了......只是他們又怎麼會原諒我......」

靜宸一怔,繼而拉開門,沖了出去。



話說暇玉聽到靜宸說錦麟在東府的消息,便派了個親信的丫鬟去打探消息。在錦麟回來之前,她一直處於忐忑不安的狀態。她有不好的預感,錦麟的東府之行絕不簡單,逼上絕路的穆燁松指不定要耍什麼詭計。

等了好一會,才聽人來報,說老爺回來了。暇玉松了一口氣,等錦麟進了門,她馬上起身相迎:「我正擔心你呢,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就另派個人去找你了。”

錦麟看到妻子,只覺得重回了人間一般,方才與伯父劍拔弩張,差點讓其血濺五步的緊張,登時煙消雲散,他笑道:「我不是回來了麼,靜宸就會來添亂,我得吩咐下去,下次這廝來了,甭管說什麼,一律打出去。」說完,抬手去解繡春刀,他這才注意到刀柄上沾了血跡,而這般明顯的痕跡,妻子定也注意到了,便無奈的抬眸看她,解釋道:「不是我的血。”

不是他的血,暇玉的心放了一半,道:「那是誰的?”

錦麟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剛才發生的事,省略了他要取伯父性命的衝動,把其餘的部分敘述了一遍。只聽的暇玉咧嘴連連驚歎:「他,他怎麼能卑鄙到這種地步?走投無路了,還要掙命般的害你。”

錦麟拍著妻子的肩膀安慰道:「你不用太擔心,就是他真的抹脖子自殺了,我也有辦法把自己摘乾淨。他敢這麼做,只能說他小瞧了我的本事。」暇玉嘟囔:「那也不好。他若是真用你的刀死了,就算能摘清自己,到底要花費功夫。”

「......」錦麟笑笑:「是啊。”

暇玉心有餘悸的問他:「他這次沒成功,應該不會再害你了吧。”

錦麟道:「他是個十分懂得利害關係的人。他應該明白,今日沒成功,我會怎麼對待他。如果他還算聰明,就應該......」他沒有說完,但不言而喻。伯父有一晚上的時間決定生死,因為過了今夜,明日他穆錦麟回到都指揮使司,他的罪名和給他安排的懲罰就不是現在這麼簡單了。

暇玉將腦袋靠在丈夫肩頭,握著他的手,道:「只要你沒事,其他人怎樣,我並不關心。”

錦麟聽了這話,心中滿是暖意。晚上與妻子相擁而眠,更覺得自己拼搏了這多年,才有了眼前的幸福,確實應該萬事求穩,守住這些才是。

第二天早上起來,還未出門就接到消息,說東府的梁安侯昨夜畏罪服毒自盡了。

錦麟一怔,這個預料之中的消息並未讓他有大仇得報的快意,只有理所應當般的淡然。

人雖然死了,但不意味著就沒有懲罰了。在穆燁松死去的半個月後,削爵的旨意到了梁安侯府。撐門面的爵位都被褫奪,家中朝中又無人做官,地位於平民無異。對於穆靜宸,錦麟是特意關照過了的,為了防止他過的太舒服,千挑萬選最終挑了一處偏僻的窮縣讓他去做了縣丞,徹底遠離京師要地,而且只要他穆錦麟在任,別說穆靜宸只有舉人的功名,沒法升遷,就算他官運亨通能向上爬,他也要把他壓下去。

跟隨靜宸離京的,還有東府上下老小。錦麟的意思,原本是老祖母歲數大了,最好留在京師養老,別去那地方折騰了,但無奈老人家衡量了一番,仍舊覺得在自小和她在一起的靜宸身邊更好。既然老人家選了靜宸給她養老送終,錦麟總不能強人所難,裝模作樣的叮囑了幾句就放行了。

這一番折騰下來,暇玉的產期也臨近了。



九十

今年最重要的事情,必然是皇后娘娘誕下了皇嫡長子.太子殿下的誕生,讓關心皇帝后宮生活的大小官員鬆了一口氣,連帶著皇帝也洗刷了不育的嫌疑,一朝可以揚眉吐氣。雖然他年紀尚輕,但是隔段日子就看到要他雨露均沾,臨幸後宮的奏摺,也受不了。以往他一概採取低調處理,默默的留中不發。然後找個別的機會,叫錦衣衛把這些愛嚼舌根的多嘴官員拖出去打板子。

這位皇嫡長子的身份足以笑傲上三代先輩,因為他是皇后娘娘嫡出的長子。在此之前,包括皇帝本人出生時,母親雖貴為皇后,但上面已有一位庶出的長兄。有這般尊貴的出身,他的這位皇嫡長子,只要身體康健,不謀反篡位,沒有人可以撼動他的地位,可謂天生就是等著做皇帝的。

人人都想做皇帝,但估計都看到了皇帝的權力,而沒有看到其辛苦的另一面。死冷寒天的爬起來開早朝就不說了,早朝越來越流於形式,那麼短暫的時間,根本商議不了什麼事情,只不過用這個時間把早先擬好的決議念一遍而已,可是既然是念一遍,為什麼還要苦兮兮的起個大早受凍呢?!這就是祖制的力量,否則不上朝便是昏君的特徵。

皇帝的三大‘酷刑’便是早朝、日講和經庭。本來有早朝折磨,已夠叫人痛苦的,可不幸的是,他上面某位勤奮的祖先,又開了經庭,簡直要人命了。做太子的時候每日功課繁重,做了皇帝,更累的人想吐血。

這一日,皇帝在文華殿開經庭,靈魂出竅的聽著講官先講‘經’再講‘史’。他用蘇家案子把屍位素餐的混日子的渣滓官吏清理掉了一批,所以剩下這些官員才可謂是兩袖清風,一身浩然正氣,‘身正不怕影子斜’,他還真拿這些老古董沒辦法。他既要求官吏們做‘清官’‘好官’,他自己也要以身作則,做出明君的表率。

縱然是皇帝亦非聖賢,前一段日子,他終於熬不住各方的壓力,叫上錦衣衛指揮使穆錦麟出宮‘微服私訪’散心去了。期間‘偶遇’天香樓的芳煙姑娘,再之後......他覺得自己像做了一場夢,精彩刺激卻渾渾噩噩。待皇后生育一事,把他拉回現實後,他是一點都不想再提那段荒唐日子了。

「儒臣之講未畢,而陛下已有鴻鵠之思。」詹事府的講官俯身拱手提醒道。

他只得收回心神,讓講官繼續,直到結束再不敢有神游,否則明日一早,糾核的奏疏就會擺在他的案頭,而他看了,最好的辦法,只能是留中不發。不由得對祖先創造性的發明了錦衣衛和東西二廠表示深深的欽佩,要不然,他就要被這群官僚給碾碎吃淨,牽著走。

經庭結束,皇帝並未像往常一樣,先行離去,而是讓四位主講官員和其他的隨講告退,他則留在文華殿內與一直隨駕的指揮使說話。

錦衣衛本就是親衛軍,而指揮使更是他少數信任的人之一。

皇帝十分欽佩穆錦麟的本事,他坐著聽講都累的腰酸背疼,而穆錦麟站在他身側,一站就是兩個時辰,紋絲不動,實在強悍。此時殿內並無別人,只有司禮監的齊公公吩咐其他幾個小黃門在搬走經史子集和將案,皇帝便道:「朕決定了,明日的日講要停一停,十日後的下一次經庭也要停。」錦麟一聽,立即拱手道:「皇上聖明!」他這般說,恰好證明他理解皇帝心中所想,便惹的皇帝和他心照不宣的但笑不語。

皇上忽然想起了什麼,道:「那些詞的作者,當真找不到了嗎?」語氣中有些可惜。

「回陛下,內人說那本詞集是他祖父做遊醫所得,時隔多年,是何人所作真的不好找了。”

「朕記得......你內人是曾經太醫院吳御醫的女兒吧。」皇帝道:「朕聽太后說,她好像和皇后臨產的月份十分相近,那就是在這個月上下了.」

錦麟如實回答:「應該就在這個月。”

皇帝略做思考後,就道:「這件事馬虎不得。這樣吧,當日伺候皇后誕下皇嫡長子的醫婆和穩婆,就先叫她們去你府中待命罷。”

錦麟只覺得這個‘賞賜’比金山銀山還要實在,當即叩拜謝主隆恩。而皇帝則露出一副‘不要多禮,咱們誰跟誰’的表情。

君臣兩人又論了一會政事,錦麟才離開文華殿,出宮去了。

上一次,妻子生產,他在天津衛沒來及趕回來,所以他下定決心,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陪在她身邊。而這番皇帝把宮裡的穩婆給他們用,至少給暇玉的生產減少了風險。錦麟正美滋滋的向宮門走,迎面就見一無須矮胖的笑面太監走來。

「姜公公。」錦麟十分有禮貌的拱手作揖。而那姜公公亦不含糊,忙還禮:「穆大人,這是參加完經庭,出宮回府嗎?」錦麟笑道:「正是。」姜公公笑道:「穆大人想回去陪妻兒,自然是歸心似箭,咱家就不耽誤大人的行程了。”

穆錦麟這麼多年來,只有妻而無妾,再考慮他當年在女人堆裡胡鬧的情形,猜測他懼內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他將妻子藏的嚴實,從不見他那吳姓的妻子出現在公眾場合,連她堂姐的婚事,她都不曾露臉,所以越發顯得神秘了。但有一點是肯定的,能拴住穆錦麟的心定是天仙一般的外貌加上夜叉般的手段才行。

錦麟朝姜公公拱手道:「那穆某告辭了,公公慢走。」說完,待姜公公先舉步走了,他才放下手,頭也不回的徑直出了宮門。

在朝堂混,沒有敵人是不可能的。東廠西廠錦衣衛三者此消彼長,鬥了上百年了,萬沒可能在他這代恩怨一筆勾銷。

苦心研究怎麼把敵人鬥倒,不如增強自己的實力。畢竟敵人永遠不缺,死了一個姜公公,還得有蔣公公或者江公公。

錦麟到家時,天色尚早。一進屋看到妻子還在做針線,他便上去把針線拿開,大刺刺的坐到她身邊,攬著她的腰,道:「你又勞神做這些了。」暇玉笑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做點小衣裳等孩子出世了好穿。」見錦麟一臉的欣喜,便問道:「今天有什麼好事嗎?”

「的確是好事一件。」錦麟見妻子因為懷孕,不再那麼單薄而顯得玉潤珠圓的模樣,心頭一熱,低頭一吻芳澤:「皇上說可將宮內的穩婆伺候你待產。”

「......」暇玉心說,這哪裡是好事。她生毓澤時,因為錦麟不在家,她得了許多自由,任意差遣當時的穩婆才在水中把孩子平安無事的生了下來。而這一次,錦麟在家不說,他又討到了宮內的醫婆來用。到時候若是在水中生孩子,叫她們看到了,指不定回宮要如何說。

她只能按照常規的順產法子把孩子生下來了。

不過,已經是第二胎了,相信問題不大。

錦麟見妻子面露憂色,以為是自己嚴陣以待的模樣讓她緊張了,便笑著勸道:「你別擔心,不是說你情況不好,才讓宮裡的醫婆來咱們府裡伺候的。而是好上加好,不出任何差錯。我上次沒在家,這一次就是天塌了,我也要在你身邊。”

上次他沒在家,她平安生下來了兒子,這一次,有他在家,她在心中告訴自己,應該更加平安才對。



暇玉最近睡的都不好,夜裡多夢,夢境稀奇古怪,但都是關於孩子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不過人常說,夢和現實是反的,那麼她覺得她應該會再生下一個男孩,因為夢裡她在燭光裡燒一個根針,隱隱覺得這根針是要給女兒穿耳洞用的。她醒來後,本來想告訴丈夫的,後來轉念一想,還是不要了,留點懸念的好。

錦麟平日裡是不信怪力亂神這些的,但為了祈求妻兒平安,特意派親信去龍虎山進香請願。又給自家祖宗進香,保佑她們母子平安。

隨著臨產的日子越來越近,暇玉畢竟生過一胎,倒還好,倒是錦麟,愈來愈緊張,就怕她夜裡羊水破了,出現差池,不敢睡實。他做事歷來謹慎,既做最好的打算,也做最壞的打算,便找來幾個大夫問了關於女子生產可能出現的問題。誰知不聽還好,聽了之後,只覺得樁樁件件都可能出現在暇玉身上,一個心被懸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難受極了。

連續幾日,他夜裡睡不實,白天難免打瞌睡。這一日,他在都指揮使司坐衙,本來托著下巴思考妻子的事情,可不知不覺間竟睡了過去。

「大人,大人......」

耳邊隱隱有人在喚他,錦麟猛地的一個激靈,他立即揪住那人的衣襟道:「夫人羊水破了?”

「......」陸夜舟被揪的呼吸困難,雙手撐著桌子,苦著臉道:「大人,時辰不早了,我見您睡著了,便來喚您。”

錦麟瞅了眼外面的天色,是到了回家的時辰了,而陸夜舟是來叫醒自己的。不是府裡來人告訴自己暇玉出狀況的。他松了一口氣,推開陸夜舟:「知道了,你下去吧。」陸夜舟撫了撫領口,哪敢再停留,一邊拱手告辭向門口退,一邊在心中祈禱指揮使夫人平安誕下大人的孩子,否則的話,倘若穆夫人有狀況,他們這些‘池魚’都要被‘失火的城門’殃及。

等陸夜舟走了,錦麟獨自坐了一會,拭了拭被嚇出來的虛汗,才起身回家去了。暇玉的產期就在最近幾日,那肚子大的嚇人,他也沒什麼生男生女的心思了,只盼望她和孩子平安就好。不,如果不能同時平安,只要她平安就好。

錦麟覺得自己快緊張成了瘋子。吃飯時,暇玉因為懷孕,被胎兒擠的胃都變小了,每餐吃的很少,細嚼慢嚥的。忽然間她嘶的吸了一口冷氣,一皺眉,還沒等她說話,就聽錦麟那邊咣的一聲,扔了手中的碗,急道:「是不是要生了?”

暇玉哭笑不得,吐出舌尖,道:「......咬到舌頭了。”

錦麟眉頭略略緩解:「......不是要生就好,不是要生就好......」喃了幾句,又恍然道:「也不是這樣,早晚都要生的......還是生的了好......」說完就要低頭扒飯,結果筷子落了空,才發現剛才太緊張,把飯碗給扔到地上了。

「......」暇玉讓丫鬟再給錦麟拿碗添飯,然後笑著摸著他的手,道:「瞧你,我還沒這麼著呢,你卻這般緊張。”

錦麟把筷子一撂,自覺剛才自己那般有些丟臉,強辯道:「我是你的丈夫,孩子的父親,難道不應該緊張嗎?”

這時一直沒開口說話的毓澤,咬著筷子瞅著父親,道:「好難得,第一看到爹這麼緊張。”

錦麟瞪向兒子:「不許咬筷子!吃你的飯。”

毓澤嘟著嘴巴問道:「我出生時,爹也這麼擔心我嗎?”

「你爹我冒雨從天津衛往回趕是為了誰?”

毓澤還是嘟嘴:「......可是您到底沒在娘身邊陪著啊。”

「......」戳了錦麟的軟處,他抿抿嘴,沒想出給自己開解的話。而這時兒子更來勁了,竟心酸的道:「......我出生的時候爹沒在京城......」暇玉一見兒子這般,笑著勸道:「你爹當時還不是指揮使,是同知,好多事控制不了,你要理解你爹,這才是你爹的好兒子。你爹最疼你了,不是麼?”

「真的嗎?」毓澤眨著大眼睛,問向父親。錦麟點頭,哼道:「當然了。”

這時毓澤便咬著筷子,怯生生的開口道:「那,爹,我想要蒙古的矮腳馬。”

錦麟:「......」

暇玉:「......」

毓澤放下筷子,眼睛亮晶晶的說:「那種馬不高大的,我也可以騎......」不等他說完,就聽父母齊聲說道:「不行。」然後一個說:「你現在還小,過兩年再說。」一個說道:「你還是專心念罷。中自有黃金屋,中也有矮腳馬。”

毓澤自知沒希望了,黯然的吃完飯,沒心思再說什麼,回自己房間去了。待毓澤走了,夫妻兩人彼此都叮嚀對方,堅決不能小小年紀給兒子買馬玩。待達成了一致,又說笑了一會,洗漱後熄燈睡了。

天亮的時候,暇玉覺得下腹一陣疼痛,生過一胎,這種感覺她不陌生,她便推了推身邊的錦麟:「......我肚子疼,應該是要生了。」她聲音不大,但聽到錦麟耳中,渾似一道炸雷,他立即坐了起來,披衣就走:「你別怕,我這就去叫人。”

醫婆和穩婆早就在府中候著了。得了消息,魚貫而入將夫人攙進產室待產,一切進行的有條不紊。

暇玉有生過一胎的經驗,上一次丈夫不在,她都應付過去了,這一次家中嚴陣以待,完事齊備,自然更不害怕了。

但穆錦麟卻恰恰相反。之前在天津衛往回趕,一路上馬不停蹄,好歹有事情做,能夠分神,不至於現在這麼緊張。而現在,他就見一群僕婦和那些產婆進進出出,每個人都有事情做,只有他被晾曬在一旁,什麼都插不上手。

產室不潔晦氣,不許男子進,他被擋在了門外。過了一會,裡面出來個婆子告訴他,說羊水剛破,怕要等一會才生,他可以去房等消息。錦麟自然不幹,只對那好心的婆子道:「少廢話,你們只管做你們的,不用管我。”

他來回在產室外踱步,也不知走了多少圈,就聽裡面傳來妻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登時腦袋一片空白,便闖了進去。

暇玉早料到他會闖進來,此時也顧不得陣陣痛楚了,只對著撲到床邊的錦麟,含淚求道:「......你去房等消息吧......求你了。」錦麟嘴唇微顫,茫然搖頭:「不行,我得在這裡陪你......」

暇玉摸著他的臉,咬牙堅持的說道:「你在這裡,我怕你聽我哭喊難受,便不敢喊叫了......去吧,去房,我沒事的......」

錦麟不願意走:「你何必管我?你想哭就哭,想喊就喊。」可暇玉卻不依,仍舊推他,這時那些個穩婆和大夫也勸他。他才幽魂似的出了門,雖答應妻子他去房,可實際上卻沒離開,而是在一直站在門外等著消息。

昏黃色的天空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這是今年第一場雨。雖有小廝在身後給他打了傘,但風裹著雨還是襲進了傘內,濕了衣衫。

他還是第一次這麼害怕。仿佛又回到了母親去世的時候,她一番掙扎下來,不僅沒有保住自己的手足,連她自己也去了。那天好像也是這樣,進進出出的僕婦,每個人都在忙,唯獨他什麼忙都幫不上。

那一次,把他的一切毀了個乾淨。

如果暇玉也......那麼他穆錦麟還剩下什麼?他的世界將重歸荒蕪。

「不,不,不會那樣......」他搖搖頭,驅散腦海裡可笑的念頭:「她不會有事的。”

這時就聽產室傳來一聲嘹亮的啼哭聲,便有個穩婆跑出來,她本是要去房報信的,不想竟在門口看到了穆錦麟,先是一怔,繼而便笑道:「恭喜老爺,賀喜老爺,是位公子。」沒等錦麟從這喜訊中回過神來,就聽那屋裡頭又傳來一聲啼哭,那穩婆回頭笑道:「原來是雙生子,難怪夫人生的有些困難。”

錦麟趕緊蹬上臺階,就往屋內走,正好碰到第二個來報信的婆子:「恭喜老爺,又添一位千金,母子平安。”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1 10:29 AM

九十一

暇玉自懷孕後,無論事情大小,錦麟都依著她,她的日子過的順心順意,加上滋補調養的好,在生產前,身體比之前生毓澤時要上許多了.]所以即便是在床上自然分娩,她並未怎麼擔心自己的狀況。可凡事都有例外,她就沒想到自己然懷了雙生子,生產時很是艱辛,生下第一個孩子後,身子都沒得力氣了。但產婆說還有一胎剛露出腦袋,她將牙關咬緊,心說就是把自己所有的氣血都耗盡,要把孩子平安生下。於是待聽到孩子的哭啼聲,她出了一口氣,便沒了意識,昏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緩緩的睜開眼睛,只覺得視線昏黃,定睛一看,原來是幔帳放了下來,而在她床邊伏著一個人,正是錦麟。她伸出手晃了晃他,錦麟便一個激靈,坐了起來。他見妻子雙目澄澈,面帶微笑,便也不自覺的笑道:「......孩子也在睡呢,他們很健康,你歇著。」為妻子順了順髮絲,又關心的小聲問:「你餓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暇玉微微頷首。錦麟趕緊讓人去端溫熱的粥來,親自把妻子扶起來喂她。想到剛才她生子時的凶嫌,錦麟心疼的道:「苦了你了。」她靠在丈夫懷中,倒不覺怎麼辛苦,笑道:「女人都是這樣過來啊。”

「雖然這麼說......但......」耳畔還迴響著她產子時的嘶喊,錦麟連連道:「......咱們以後不生了,不生了。」暇玉覺得他認真的說著這番話,很是招人喜歡,亦笑道:「是不是再生,有幾個兒孫,咱們哪能決定的了。」說完,含住湯匙,慢慢的嚼著粥。

錦麟也不知哪來的負罪感,只覺得是自己叫暇玉這般辛苦的:「幸好你們母子平安,否則的話......」

暇玉聽他還沒從擔心自己的狀態中緩過神來,便問他孩子在哪裡,來分解他的注意力。錦麟聽妻子要看孩子,又喚了婆子把兩個小寶貝抱過來。暇玉看著包被中的兩個孩子,鼻子一酸,眼眶發脹:「錦麟,你看他們多可愛。”

錦麟受了妻子情緒的感染,本就歡喜的他,此時更是有種想喜極而泣的衝動。用手指勾著次子和長女透明的小指,樂的合不攏嘴巴。

這時被允許進來看母親和弟弟妹妹的毓澤被婆子們領了進來,他猛地的見多了兩個會動的小嬰兒,又瞧父母都歡歡喜喜的,也興奮起來。撲過去瞅著弟弟妹妹們,笑哈哈的問:「娘,他們什麼時候能長大啊,什麼時候能跟我玩?”

暇玉撫摸著大兒子的臉頰,笑答:「怕是還要等幾年呢。”

毓澤一聽,失望的嘟囔:「還要那麼久,我不都老了麼。」逗的暇玉笑道:「你這麼點個小人,說什麼老不老的。”

錦麟覺得此時是教育兒子的大好時機,一本正經的說道:「你是有弟弟和妹妹了,身為長子,不能再像從前那麼任性了,凡事要給弟弟妹妹做出表率,照顧好他們,懂了嗎?”

毓澤認真的使勁點頭,拍著胸脯保證:「誰敢欺負他們,我一定揍他!”

後來,穆毓澤才知道,他的保證其實是沒必要的。首先沒人敢欺負錦衣衛指揮使家的兒女,其次,所謂欺負與否完全是產生在家庭內部的。在這對龍鳳胎八歲前,他聽的最多就是:「大哥,二哥欺負我。」或者:「大哥,妹妹罵我。」這種叫人煩躁的話。尤其叫他鬱悶的是,等到兩人長大了,他翻起舊賬,這對雙生子竟然齊齊失憶,堅決不承認自己小時候那麼差勁過。反而懷疑起他的記憶力,這就有意思了,他穆毓澤十四歲就中了舉人,難道會是差勁到連這種事都記錯的人嗎?!可惜對方有兩人,他只有一張嘴,人證的數量上差了一截,便去向父親求證,誰知父親一推乾淨:「我怎麼知道你們小孩子間的事.」



錦麟喜得龍鳳胎的高興心情,好比燒開水,是徐徐升溫,逐節攀升的。他一開始擔心妻子的身體,歡喜的心思被壓了下去,等到確定妻子沒事,他才有了又添兩子的真實感,喜悅之情溢于言表。半夜起來都要去看看兒子和女兒好不好,睡的香不香。

在家陪了妻子兩天,這一大早他就騎馬去都指揮使司,勒著馬韁正行在路上,忽然想到妻子竟然又給自己生了一男一女,以後他穆錦麟定是兒孫滿堂,竟忍不住呵呵笑出了聲,這一笑就停不下,一路便抿不住嘴了。

隨從知道穆大人喜得貴子,此時都湊上來連連恭喜。這麼一路到了都指揮使司,沿途經過的地方,都候了人在恭喜他。賀喜之詞,他聽多少都不會膩,只覺得聽不夠。

哪裡都不缺阿諛奉承的人,再者拍馬屁也是技術。平素裡,上下都知道穆大人是個人精,若是奉承的不好,叫他看出自己諂媚,說不定會偷雞不成蝕把米。但這會情況特殊,穆大人沉浸在得子的喜悅中,只要恭喜賀喜他的一雙兒女,便能討得他的歡心。奉承的門檻大大降低了,錦衣衛的都指揮使司上下一片歡騰,誰要是不會幾句賀喜的話,那便是落伍了。

陸夜舟則快了這些只會嘴上奉承的人一步,從給皇族子嗣挑選奶媽的□房拿了一份花名冊回來,按照家世和奶媽的歲數排了個榜,當天就擺在了穆大人案頭。穆錦麟此時滿眼除了他家裡的兒女,本就容不下別的事,看到陸夜舟遞來的花名冊,心說這傢伙是個會做事的人,忍不住誇了幾句。

挑選完奶媽,錦麟就開始糾結起孩子的名字來,這一天除了簽了幾個文。他一直在反復在紙上寫名字,從發音到寫出來的形態,細細篩選。等時候差不多,見天色已晚,將紙一推,起身道:「今天就到這裡,明天繼續想。”

想了幾日,和妻子商量了一番,決定次子叫毓琨,長女叫毓瑤。

錦麟有兩大優點,那邊是寵妻、疼子。這對雙生子的百歲酒擺了好幾天的流水席,登門拜賀的人絡繹不絕。錦麟坐穩了指揮使的位置後,朝臣們很快就發現穆錦麟並非是沒事找事,無端迫害構陷大臣的人。應該說他選了條求穩的道路,皇命自然不敢違抗,但正常時候,他從不主動殘害大臣。所以朝臣們,也願意結交此人,一時間咋看之下,一片和諧融洽。

在流水席的最後一天,從南京來了人送賀禮。這一次不是別人,而是暇玉的大哥吳澄玉。他來的時候,酒席差不多都散了,暇玉正跟奶媽哄兩個孩子,聽說孩子的大舅來了,她怔了一下,便歡喜的去前廳相迎了。

仲夏的傍晚悶熱潮濕,暇玉疾步走到前廳,鼻子上竟出了層汗珠。她拿帕子拭了拭,朝那熟悉的背影喚了聲:「大哥。”

澄玉聽到妹妹的聲音,回過頭微微笑道:「我這個做舅舅的,連外甥和外甥女的百天酒差點都錯過了。”

暇玉笑道:「哪有,你來的正是時候,現在其他人該走的都走了,就剩下咱們自家人了,豈不是更好。」她看到哥哥臉上有一塊擦傷,忍不住擔心的問:「這是怎麼了?傷著了?”

「啊,在路上馬車出了點問題,才來的晚了。」澄玉無奈的說道:「虧我還早出發了幾日。”

「哪有晚不晚的,你能來吃百天酒就好。」暇玉喜不自禁:「當初發了請帖,我還以為爹娘還像上次一樣派個老僕送了禮物就算了呢。真沒想到你能親自來。一路上累了吧,正好酒席沒散,你先去將就吃些,等晚上再做好的給你。”

澄玉一擺手,慢聲慢語的說:「不了,我就不上席了。我這個做舅舅的,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穆大人沒臉面給那些貴介紹。」暇玉聽哥哥這般說,心中不是滋味,反駁道:「親戚怎麼能用官大小論呢!你是孩子的大舅,你若是外道,誰還能親近了。”

吳澄玉是被穆錦麟被整治怕了,搖頭苦笑:「算了,算了。我在路上吃過了,並不餓,我來看看外甥和外甥女,送上咱們家的賀禮,小住一夜,我就要走了。”

「去哪?既然來了,何必急著回去,南京太醫院又事可做。”

吳澄玉這才面露難色的道:「其實我來京師到你們府上,是有一件事要問的。”

「什麼事?”

未等吳澄玉開口,就聽身後傳來穆錦麟的聲音:「原來是大舅哥遠道而來,怎麼不去席上坐?是在等本指揮使親自來請嗎?」聽這不友好的口吻,暇玉立即從中間打圓場,朝丈夫笑道:「錦麟,我大哥才到,我們正要去席上坐呢。”

這世上想要加害他穆錦麟的人自然不在少數,可大多數只是個構思,像吳澄玉這種信誓旦旦給自己妻子出主意要自己斷子絕孫的人,只有這一份。錦麟自然把這個仇恨牢牢的記在了心上。而對吳澄玉來說,上次虧的穆錦麟從中做手腳,讓他差點去漢王封地送死,雖然在最後關頭,被拽了回來,但不意味著他就不記仇了。在南京,兩人心照不先的避免說話,才沒發生衝突,可這會吳澄玉上門來喝百歲酒,便避不開了。

可說到底,吳澄玉是小小的大夫,自然不是指揮使的對手。便擺出一副‘我為魚肉,你們愛做刀俎,請隨便’的架勢。對穆錦麟恭敬而又無奈的道了一聲:「見過穆大人。”

穆錦麟上下打量吳澄玉,道:「路上遇到打劫的了吧,不用感激我派人救了你,我只是怕你死在路上,給孩子的酒筵添晦氣。”

吳澄玉一怔,他來時在路上遇上了攔路的匪徒,他們設下的路障把馬車掀翻後,本要來擒人搶東西,卻被其後趕來的另一輛車上下來的行人給趕走了。想不到竟然是穆錦麟派來的。

暇玉驚出一身冷汗,道:「大哥,這是真的?」難怪看他身上有傷,原來來的時候遇到了這般凶嫌。

「多虧指揮使相救,吳某感激不盡。”

錦麟大度的一擺手,哼道:「罷了,罷了,我都說了,我不是為了救你,是怕你死了,添晦氣。」他撩開衣擺,坐到椅子上,盤問道:「我進門時聽你說,你來這裡除了祝賀外,還有別的事?”

吳澄玉不再隱瞞,看了眼暇玉,然後才說道:「我來之前接到一封信,是從寒崗縣發來的。”

暇玉只覺得這寒崗縣幾個字耳熟,細想之下才‘啊’的一聲記起來。這不是穆靜宸做縣丞的那個地方麼。她忙問大哥:「上面說什麼?”

澄玉道:「是穆縣城想請我過去,為他的母親把脈治病,穆老夫人據說得了怪病。那窮鄉僻壤沒有好大夫,請京師的大夫又請不動,就想到了我。”

錦麟低頭思忖,須臾搔了搔眉心,笑道:「他請你,不缺你診治的銀兩,你又有時間,想去便去,想我請示做什麼?!”

「......」吳澄玉心說道,我這是請示你了,若是不請示你,而貿然前去,被你知道了,還不知道要被怎麼折磨。

那錢氏在錦麟詐死期間,對她做過的那些事歷歷在目,暇玉忍不住道:「那麼遠,哥,你真要去嗎?”

吳澄玉低聲道:「救死扶傷,人求到頭上,哪能眼睜睜的見死不救呢。”

錦麟聽了,頗為神秘的問:「真的這麼簡單?」見吳澄玉不答,錦麟輕哼一聲,一挑眉:「你說是什麼就是什麼。」說完了,起身道:「酒席還沒散,大舅哥隨我去吃個晚來的百歲酒罷。”

吳澄玉一身的塵土,臉上還帶傷,斷不想出現在大小官吏間惹人側目,便推脫不去。錦麟讓了讓,就隨吳澄玉去了。

暇玉讓小廚房做了飯菜,在後院招待了哥哥單獨用了飯後,選了間乾淨的臥房給他住。

晚上,錦麟招待完人,盥洗完畢和妻子躺在床上說話。暇玉細細品著錦麟和大哥的話,越想越蹊蹺,拱在丈夫懷中,問道:「錦麟,我聽你好像懷疑我大哥去寒崗縣的目的,可他不是去救人,還能去做什麼,他和三少爺並無交情啊。就算有,也是看在你我這一層,但你我和他們只有仇怨......」

錦麟摸著妻子的光潔的臉頰,笑道:「你也不相信你大哥是個為救人,願意苦行千里的人吧。”

「......」暇玉道:「那是為什麼?想不通。”

「再想想,能牽動你大哥的心思,又和靜宸有關系的事情。”

暇玉緊緊鎖著眉頭,沉默了一會,恍然大悟,她猛地的坐起來,驚訝的說道:「......我堂姐?”

「嗯。除了她還能有誰?」錦麟悠悠的說道:「我讓人把吳美玉改名換姓去寒崗縣生活了,看來他們是遇到了。不過吳美玉用的是別的身份,穆縣丞大概既驚又怕吧,想叫你大哥來看病,順便驗驗此人是不是吳美玉本人。哼,他們那點小心思,不用說,我就知道怎麼想的。”

「那萬一我大哥認出美玉姐姐......」暇玉說完,自己又否定了:「不,我大哥就算認出那人是美玉,他也不會蠢到相認的。”

「你大哥今日前來,就是試探下我知不知道他要去寒崗縣認親,他應該看得出我是知道這件事的。他就算到了寒崗縣也會事事小心,絕不會貿然行事。”

「你得派人跟著點,雖然過去了這麼久,但事事小心為妙。」想到大哥來的路上,錦麟都派人跟著了,想必去寒崗縣也會暗中派人護著的。心中一暖,攬住丈夫,送上一吻。錦麟心頭暖意融融,不禁情動,但妻子誕下雙生子才三個月,怕行房傷到她,只得生生忍了。可這酷夏的夜晚,躺著不動尚且燥熱,更別提抱著美人春-心萌動了,錦麟等妻子睡熟後,坐起來猛搖摺扇祛熱,自覺不起作用,躡手躡腳的走到外面,讓小廝特意取了冰塊來驅熱。錦麟剛才出了一身汗,眼下得了冰塊,由著性子貪了一回涼。

第二天起來,他頭腦昏沉,一大早就打了幾個哆嗦,後背刷刷的冒冷汗。他自恃身體好,沒當回事,照舊去了都指揮使司。難受的狀況沒有減輕,反倒愈演愈烈,大熱天的他頻頻打噴嚏不說,頭疼不說腦袋也熱。熬到午後,實在受不住了,提前返家。

剛進一門,就有小廝來報,說他走後,吳家大少爺也走了。聽的錦麟心中直罵,吳澄玉這廝誠心跟自己對著幹,自己病了,需要他這大夫的時候,他偏偏早早的走了。轉念一想,他不在也好,免得他動手腳給自己下藥。

暇玉聽說錦麟這麼早就回來了,奇怪的起身迎他:「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早?”

錦麟捂著口鼻,一見妻子要接近自己,立即如臨大敵的喊道:「站住!不許動!不許過......阿嚏!”



九十二

「你,你別過來......阿嚏!」錦麟側過頭,衣袖掩鼻,鼻音濃重的說道:「離我遠一些,別靠過來。真是,好端端的怎麼還生病了。”

暇玉自小和疾病打交道,頭疼腦熱的小病從來不放在心上,迎上去道:「沒那麼嚇人,不是見人就傳染的,一會叫大夫給你開個方子,發發汗,明天就好了。”

錦麟見妻子靠近,伸開手臂擋在她面前:「危險!叫你別過來就別過來,否則我生氣了。」說完了,迷迷糊糊的看了看四周,轉身就要走。暇玉見他病的雙頰泛紅,鼻塞流涕,一副帶病的樣子卻要往外走,連忙喚他:「你都病了,又要去哪?有事你告訴我,我吩咐人去做。”

「我,我去書房住。」錦麟捂著額頭,道:「我病好之後再搬回來......」想了想,道:「你和孩子們都別去看我了。”

一番話聽的暇玉哭笑不得:「你都病了,哪能把你一個人撇在那邊。」上去拽住他的手,往回拉他:「你站都站不穩了,快躺下休息!」錦麟不從,有股倔勁:「不行......不行......阿......阿嚏!」暇玉踮腳一摸他額頭,發現滾燙滾燙的,亦繃起臉道:「不管你在哪,我都得接近你,照顧你,你是躲不掉的,就別廢話了,快點去躺著!”

夫妻倆拉拉扯扯的往床邊走,平素裡暇玉是斷斷拉扯不動錦麟的,但這會他病的厲害,加上暇玉氣勢夠足,不容辯駁。暇玉把錦麟推坐在床邊,給他脫了衣裳和靴子,把他按住躺下,叮囑道:「你先躺著,我去讓人找大夫過來。唉,真是的,我大哥早上剛走,否則的話,讓他給你看看。”

「罷了,我可不想死在他手上。」錦麟說罷,只覺得渾身陣陣發冷,把被子拽了拽,又覺得嗓子發緊,輕咳了幾聲來舒緩。誰知這一咳還就止不住了,連連乾咳。

這時暇玉去了屋外喚了丫鬟叫她去找大夫,又命人去打深井的冷水,待那冷水端回來,她親自透濕了手巾,擰乾了放在錦麟的頭上。歷來是她病怏怏的,他守在床邊,這會兩人換掉下了角色。瞅著他微紅的兩腮,迷迷怔怔的樣子,暇玉道:「你啊,要注意休息,太累的話,抵抗力太差,什麼病災都找上門來了。肯定是最近的百歲酒操辦的太累了,沒休息好,才病的。這次病了,咱們就好好休息休息吧。”

錦麟每次呼吸,只覺得鼻孔進出的都是熱氣,難受極了,可還不忘給自己解釋:「我,不是累了,是昨晚上......」一提起來,發現那般生病的理由實在說不出口,便不說了。

「昨晚上怎麼了?」暇玉睡的實,哪曉得他半夜起來貪涼的事。此時見他支支吾吾的越發好奇了:「你能跟我說說麼。”

錦麟哼了哼,什麼都不說,閉著眼睛調轉身子,面朝裡躺著去了。暇玉料定有隱情,雖然他病著,但他這副樣子,看在眼中,覺得很是可愛,忍不住趴在他肩頭,笑著猜道:「難道半夜起來派人去監視我大哥,被夜風吹了?”

此話一出,錦麟猛地的坐了起來,恨道:「我是那麼閑的人嗎?!」結果起的太猛,一瞬間視線內全是五彩光線和燦爛的金星,腦袋更是嗡嗡作響,他臉一苦,登時萎靡了下去,慢慢悠悠的重新躺了下去。暇玉被他猛然竄起嚇了一跳,忙說:「你不想說就不說了,你快老實躺好,我不和你說話了。一會大夫開了藥,我去給你煎著。”

說話間,丫鬟已請了大夫過來,那大夫是府中養的。平日就給暇玉把把平安脈,還沒給穆錦麟看過病,十分緊張的走近床上躺著的穆大人。一番‘望,聞,問,切’下來,才敢斷定穆大人只是著涼得了風寒,謹慎的開了方子。

要說暇玉自小耳濡目染,心裡也裝著幾個治頭疼腦熱的方子,但風寒又分好幾種,她不知道丈夫是哪種成因,不敢亂下藥。等大夫開了方子,她吩咐人去抓藥,自己則守在丈夫身邊,道:「等抓藥回來,煎好,你喝了,睡一覺,再醒來就好多了。”

錦麟不停的大口吸氣,有氣無力的怨恨道:「沒想到我還有這一天......」

暇玉把他額頭上的手巾翻了一個面,笑道:「病了就養著嚒,趁機偷個懶,省得進宮陪皇上聽詹事府那幫老頭子講經。”

“……我還記得以前讀書那會,想生病偷懶,結果每日卻精神煥發,沒病沒災......」錦麟腦子裡混沌一片,喃道:「......上一次大病,還是去抓慶王的路上,在長沙府歇了兩天......沒喝藥,幹挺著,就好了......」

去抓慶王,那不是和她剛成婚三天,他就出差在外那次麼。原來在長沙府地界,還生過病,可回來也沒見他說啊。暇玉道:「你都沒告訴我。”

那會他倆經常一言不合,錦麟就甩臉走人。他處處強勢,怎麼可能跟她說在路上生病的事。

錦麟嘴中說著在長沙府的事,說著說著,眼皮越來越沉,慢慢的睡意襲來,不久就沒了聲音。暇玉見他睡了,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過了一會,抓藥的小廝回來,暇玉便親自去廚房,叫人拿了藥鍋把草藥泡了,然後拿火慢煎。

煎熬中藥著實費了些時間,等暇玉端著藥回來,錦麟已經睡了一覺醒了。他遠遠就聞到一股子濃烈的草藥味,知道是藥來了,擰著眉毛謊報軍情:「暇玉,我覺得好多了,再睡一覺,不喝這些......咳,咳......也能好。”

「......」他那點小心思,暇玉哪能瞧不出來:「這藥不苦。」為了印證這一點,自己端起來抿了一小口,眉頭都不皺一下。她吩咐丫鬟把老爺扶起來,端著藥碗走過去,笑容可掬的遞到錦麟面前:「來!”

錦麟別開臉,微微搖頭:「我不是因為怕苦,而是覺得反正不吃藥也能好......何必......」嗓子脹痛,說話艱澀。

「何必浪費?”

「對!」錦麟道。

「......」這個理由太蹩腳了。暇玉把他的手拽出來,讓他托著藥碗,道:「不吃藥的話,小病變大病,燒的厲害了,就糟糕了。不能仗著身體底子好,就可勁糟踐自己吧。我沏了蜂蜜水,一口氣把藥喝了,咱們再喝點蜂蜜水。啊?”

錦麟看著那棕色的濃濃藥汁,不說話。他對很多苦難都能忍,惟獨對味道敏感,不合他胃口的味道一概極度反感。當年進宮與太子和漢王在冬至日裡吃羊肉,留了腥膻在口,極為難受。眼下瞧那藥汁,只有一陣陣反胃的感覺。

暇玉耐心的勸道:「一共只有三副藥,只喝六次,喝完了,病就好了。能去看毓琨和毓瑤,不好嗎?”

一聽竟還要喝六次,錦麟死的心都有了,面如死灰:「有三天時間,幹靠著,這病也能好。”

暇玉支招:「我給你捏著鼻子,你一口氣仰脖就喝了。現在這藥是溫的,過一會涼了就不好了。”

“……”

見這位爺還是不表態,暇玉便無奈的道:「這的不苦,還能比往自己胳膊上劃一刀,難捱嗎?別怕啊。」錦麟聽罷,怒哼道:「誰怕了?」說完,端起那藥碗,仰脖就喝。可剛喝了兩口,臉色就變了,捂著嘴巴,噁心的眼淚都出來了,使勁一伸脖,才把嘴裡的藥汁生生給咽掉了。

而那碗裡,還剩了幾大口。

暇玉給他鼓氣:「別喘氣,別想那味道,快點,把剩下的也喝了。”

錦麟默默不語,好一會才對暇玉道:「你把舌頭伸出來給我看看。」暇玉不解:「做什麼?”

「看你舌頭是什麼材料做的,這麼噁心的東西,你以前整天喝。”

「習慣了。」暇玉道:「開頭難,等你喝到第三副,就沒這麼厲害的感覺了,真的,相信我。”

「......」錦麟瞅著剩下的藥汁,不說話。忽然間就聽他道了一聲:「沒力氣,端不住了。」竟手一斜,就要把藥碗弄灑。幸好暇玉眼疾手快,在在空中扶了一把,把那藥碗給救了下來。她的耐心被錦麟磨掉了不少,咬著下唇,就去捏他的鼻子:「快點給我一口氣喝淨了!男子漢大丈夫不怕刀傷怕中藥!”

「怕中藥怎麼了?皇上還不怕飛禽呢!」說來奇怪,皇上怕帶羽毛的活物,所以現在宮裡連個鳥都不養。

「皇上怕什麼和咱們沒關係!」暇玉捏住他的鼻子,道:「一閉眼就喝淨了。”

錦麟苦著臉,不為所動。這時就聽門口傳來大兒子的聲音:「娘,爹怎麼了?我聽嬤嬤說,爹是病了麼。”

暇玉放開丈夫的鼻子,坐到一旁,笑道:「你爹就是著涼了,不是大病。”

錦麟如臨大敵:「還不把他抱走,都愣著做什麼?”

暇玉不理他,而是起身把兒子領過來,抱著他放在自己膝蓋上,一併著看著錦麟。毓澤探頭聞了一下,皺著眉毛道:「好難聞啊,爹,苦嗎?”

暇玉低頭跟兒子說:「不苦,你來之前,你爹大半碗,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就喝了。現在還剩幾口,就要喝了。」朝錦麟溫笑道:「是吧?”

「......」錦麟算是知道妻子想什麼了,朝她瞪了一眼,然後哼笑一聲,把那藥碗端起來,面色平靜的一飲而盡。防止那藥味翻湧上來,在兒子面前失態,狠狠咬住唇內的肉,把噁心勁而壓了下去。

暇玉笑容燦爛的對大兒子道:「好了,你爹喝完藥要休息了,不打擾他,叫他休息啊。」讓嬤嬤把兒子領下去了。她則拋給丈夫一個‘得意’的微笑:「幸好兒子來,否則你這碗藥說不定要吃到什麼時候。”

錦麟無語的瞥了眼妻子,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不做聲響的躺回床上,閉目休息了。開始還不時睜眼偶爾瞧妻子,漸漸的疲憊了,昏睡了過去。暇玉一直陪護在身邊,但錦麟底子好,又服了藥,這一夜只是睡,沒出狀況。

第二天早上起來,暇玉給他試了下額頭的溫度,燒已經退了。而錦麟自己感覺也不錯,雖然嘴中無味,但胃口還不錯,用了早飯,自我感覺良好的笑道:「我已經好了,不用吃勞什子的藥了。”

暇玉遞給他一個飽含笑意的眼神:「不行,咱們得鞏固住。藥已煎上了,一會就該吃了。”

錦麟在吃藥與否上再次進行糾纏,暇玉不聽他嘮叨,一邊點頭一邊往外走:「我去看看藥,一會端來給你喝。”

出了門,想起穿越前生病時,總是吃一個桃罐頭,感冒就好了。

她叫人挑了幾個果肉硬實的桃子,親自進了廚房,把桃子切成幾瓣,又熬了一鍋冰糖水,準備把桃子扔進去用糖水煮了,做成糖水黃桃給錦麟吃。她前幾次下廚,效果都不理想,這一次她給自己打氣,一定要把糖水黃桃做好。

正想著,就聽廚房裡有人驚呼:「爺,您怎麼來了?」暇玉一看,可不是錦麟正背著手往屋內邁步,他一進來就帶來一陣兵荒馬亂,本來早上廚房裡的人不多,可他來了,大家戰戰兢兢的竟都慌了手腳。

暇玉便往外推他:「你病才好些,快點回去躺著。”

錦麟探望那小鍋灶,笑道:「你親自下廚,又給我做什麼了?”

暇玉想留點神秘感,便擋著,不讓他看:「沒做什麼,你快點回去罷。」錦麟賴著不想走,笑嘻嘻的一個勁的問,終於惹的暇玉沒辦法,道:「你若想待的話,就待吧,一會藥煎好了,你就地喝了算了。”

錦麟聽了這話,在這裡留守的心思登時去了一半。暇玉便再次往外推他,廢了些口舌才把人給勸走了。

等那邊的藥煎好了,她這邊的糖水黃桃也做的差不多了。為了防止上次魚膽事件再次發生,她夾了一口來嘗,甘甜爽口,才滿心歡喜的連帶著湯藥一併給錦麟端過去了。

錦麟一見藥碗來了,立即露出一種‘不如你殺了我吧’的表情。暇玉連哄帶勸,又威脅把毓澤叫過來,才讓錦麟把湯藥給喝了。

他這碗藥喝的極是費勁,等他喝完了,時間已過了很久,正好把冰糖桃子晾涼了。

暇玉挨著他坐好,把自己做的糖水黃桃端來,對他笑道:「正好你嘴裡苦,吃吃這個。”

錦麟剛才起就等著妻子的‘小恩惠’,此時見了這禮物的面貌,心中十分歡喜,但故意輕描淡寫的舀了一勺,隨口道:「還當你是在做什麼,原來是這個......」

桃子原本的清香和糖水融合,綿軟甜香,清香爽口,比單吃桃子本身還要香甜。這暇玉是嘗過的,她推他:「你嘗嘗。」錦麟卻動也不動,眼睛偷偷瞄向她。暇玉心領神會,親自舀了一瓣桃肉,連湯帶水的喂到他嘴邊。錦麟張口吃到嘴裡,一邊嚼一邊笑眯眯的看妻子。

直甜到了心裡。

暇玉笑著問道:「是不是味道還可以,剛才嘴裡的苦滋味都散了吧。”

錦麟故意拿腔拿調的道:「......還湊合吧,馬馬虎虎。”

一起生活了這麼久,暇玉對他頗為瞭解,他偶爾會犯點‘喜歡偏不說’的毛病。她低頭莞爾,他不說,但她卻知道他喜歡。

話說錦麟吃著她做的糖水黃桃,心中嘀咕著,雖然現在好的差不多了,可是稱病再在家待上幾天也是可以的,嗯......應該沒什麼問題。正想著,就聽妻子在一旁道:「不行,你若是好了,還是去都指揮使司老實坐衙吧。”

「什麼?」錦麟斜眼看她:「你說什麼呢,怪怪的。”

「你是不是在想,要一直稱病賴在家裡?”

錦麟被戳穿心事,心裡一抖,嘴上道:「真是胡說,我閑得慌麼,病好了還在家待著。”

暇玉挑挑眉,淡說道:「哦,原來你沒那麼想,我錯怪你了。」錯怪你才奇怪,前科累累的慣犯,以前沒事都要賴一賴,這次真的生病了,不借機耍賴才怪。

錦麟等的就是她的低姿態,把手裡的碗往旁邊一擱,抓住暇玉就往床上拽:「我是個病人,你錯怪我了,就這麼算了?」暇玉知道他要做什麼,掙扎道:「你不要命了?病還沒好,就尋思上這個了?”

這屋內候著的丫鬟,一見這個,各個眼觀鼻鼻觀心的退了出去。

錦麟道:「我尋思好久了,怎麼著也有個百八十天了。」以強硬的態度說完這句話,轉而語調一降,複又可憐兮兮的道:「我要不是忍的辛苦,能生病嗎?”

暇玉想不通他生病和忍的辛苦之間的關係。這時錦麟猛地想通了,又往一旁趴去,無奈的道:「......算了,你身體要緊。”

你身體才要緊吧!暇玉道:「我沒事,主要是你......」

錦麟騰地來了精神,坐了起來:「你沒關係的話,我自然不在話下。”

還是擔心啊,昨天他都病成那樣了:「你病沒好,身體還虛弱著呢。”

「虛?」他邪笑道:「就讓你看看爺到底虛不虛。”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1 10:31 AM

九十三

「就讓你看看爺虛不虛!」錦麟在行動力上從沒落過下成,說這話的時候,已著手去解暇玉的衣裳了。暇玉拿他沒辦法,輕歎一聲:「你可得悠著點。”

「我,你還不知道嗎?什麼時候壞過事。」錦麟笑道。怕把病傳染給妻子,想吻而不敢吻,把她慢慢的翻過身,扶住她的腰,準備從身後攻陷她。忍了這麼久,此時興奮的不能自已,只覺得一股熱氣從五臟六腑直中腦門,整個人好像被關在了一口的大鐘裡,外面被人用鐵錘猛地敲了一聲,腦海裡嗡嗡作響。他眨了眨眼睛,微微晃了晃頭,視線的事物才由重影變的清晰了。

暇玉半邊不見他動作,便知道發生狀況了,回眸去看他,見他皺眉不語,便道:「暈?”

「沒有!」錦麟斬釘截鐵的說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背影。”

值得懷疑。暇玉轉身坐回來,捂緊汗巾子:「我改變主意了。什麼時候你把這幾副湯藥都吃完了,好利索了再說。”

「我都說了我沒事!」錦麟不從,態度強硬起來,去扯妻子的衣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這句話是這麼用的嗎?」暇玉見他撲來,按住前衣襟就要穿鞋跑出去。可錦麟終究快一步,一把摟住她的腰,將人裹在懷裡,往床上倒去。然後錦麟就見滿視線的金星亂飛亂舞,立即便鬧不動了,鬆開妻子揉著太陽穴,倒抽冷氣。

暇玉爬起來,下地親自透濕了手巾拿回來,見錦麟還在呲牙皺眉,給他敷上冷手巾,哭笑不得的道:「你啊你,真不知道叫人說你什麼好,剛好一點,非得逞能。”

錦麟仰面躺著,按著額頭上的手巾,悠悠的道:「是你吃的胖了,被我懷裡一起往床上跌,砸的我頭暈目眩。”

「......」暇玉決定把他的話當耳旁風。

錦麟冷敷了一會,好受點了,十分嚴肅的對暇玉道:「你把衣裳脫了,我看你胖沒胖?」見暇玉不動,又撐起上半身,伸手去摸她胸口:「心虛了?那就是胖了!」暇玉被他折騰的有了火氣,單膝跪在床上,拽著被子就去蒙他的臉:「都說要你好好休息了,你能不能老實點?!嗯?嗯?嗯?」錦麟一邊抵擋一邊笑:「謀殺親夫!”

兩人正鬧得歡,就聽兒子充滿疑惑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爹?娘?”

暇玉趕緊放下被子,束手坐到一邊,朝長子道:「下學了?」這不到時候啊。

「我跟先生說,爹病了,無心讀書,想來探病。先生就讓我來了。”

暇玉立即向丈夫投出一記‘你看兒子多關心你,你卻還不保重身體,瞎胡鬧。’的責備眼神。錦麟聽了,笑著朝兒子招手:「過來,到爹這來。真是爹的好兒子。”

毓澤不知父親的病,什麼時候能好。眉宇間都是憂愁,沒了平日裡蹦躂的勁頭,乖乖的走到父親床邊,垂著小手,嘟著粉嫩的小嘴道:「爹,你好些了嗎?”

錦麟摸著兒子的發頂,道:「已經好了。難為毓澤一片孝心了。」看到放在一旁的糖水黃桃,讓人取了一個新的湯匙來,把兒子抱在懷裡,喂他吃剩下黃桃。錦麟笑問:「好吃嗎?」毓澤喜歡吃甜的,這時便點頭,乖乖的回答:「好吃。”

「是你娘做的。”

毓澤便露出一副‘娘好厲害的’的崇拜眼神。

暇玉心中感慨,自己這兒子實在是太懂事,太討人喜歡了。

「啊!」這時毓澤一癟嘴,然後苦著臉,慢慢的張開嘴,把兩根手指伸進口中在摸什麼。

錦麟道:「怎麼了?”

暇玉湊過去,往兒子嘴裡看:「......應該是......開始掉牙了。”

果然,毓澤拿著一顆白白的小牙,舉到爹娘眼前,道:「掉了。”

見是下牙,暇玉笑道:「你去漱漱口,然後把它扔到屋頂上去。這樣再生出來的牙就能長的更好了。」聽到可以把牙扔到屋頂上,毓澤來了勁頭,跳下床就往屋外跑,不幸被母親硬給拽住了,叫丫鬟取了溫水給他漱了口。

然後暇玉牽著兒子的小手到了屋外。快到晌午,太陽火辣辣的曬的人臉疼,暇玉指著正房的屋頂,道:「往上扔。”

毓澤忽然一種親自處理人生大事的感覺,既激動又緊張,掄圓胳膊一甩,就拋了上去。待扔完了,他不甘心的道:「是扔上去了嗎?」暇玉當然是點頭了。毓澤踮起腳:「我覺得沒有......娘,派人上去看看吧。沒人願意上去,我親自也行。”

暇玉從這話中聽出了另一種危險的信號,就是這孩子大了,有想登高鬧騰的傾向了。很多淘氣的小孩趁大人不注意,爬樹登高摔斷了腿。暇玉瞄了眼兒子,道:「你不能上去!那多危險啊,掉下來摔斷胳膊腿,你連路都走不了了,一輩子就完了。」讓人把兒子領進屋,然後叮囑陪著兒子的丫鬟和婆子,千萬看牢,不許小少爺登高爬樹,有這苗頭就向她彙報。

她轉身又去看了那對粉粉嫩嫩,胖嘟嘟的雙胞胎。她記得穿越前看過一篇報導,說生產後女性會分泌一種物質,弱化甚至美化分娩的痛苦。現在想想,大概是真的吧,她只記得生產時很辛苦,但看著這連個討人喜歡的孩子,什麼都拋在腦後去了,都是做母親的快樂。

話說錦麟白日礙于病體未愈,求歡未果。又躺了一天,吃了副那苦口的藥,到了晚上,覺的耳聰目明,頭腦清晰無比,再摸摸額頭的溫度,也很正常,便醞釀著晚上無論如何也要成了這好事。

暇玉臨睡前摸了他的額頭,是不熱了。又問他覺得怎麼樣,這一次錦麟反而有氣無力的道:「身體很沉,懶得動。」暇玉道:「那就是沒好利索,再歇一天,就差不多了。」說完,沒想那麼多就睡下了。

半夢半醒間,她隱隱覺得錦麟那邊有動作,手便胡亂的推著,喃道:「哎呀,你別動......睡覺。」正想翻個身再睡,卻發現下半身翻不動。她便知道是錦麟在搞鬼了,迷蒙間氣的笑了:「......你啊你......不是一直沒睡吧......」這時就聽錦麟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聲道:「我睡了一天,睡夠了。你別管我,只管睡你的。”

她眼也不睜的笑道:「我要是能睡著,你該多......呵呵......」笑了兩聲後,上半身一涼,察覺到是肚兜被他給扯了,繼而胸口有灼熱的鼻息掠過,紅纓被熱熱的含住。她伸手去摸他的臉頰,道:「錦麟,咱們別鬧的太過,一熱一冷,再病了,就糟了。”

錦麟鬆開那翹著的紅纓,道:「那就熱一晚上。」又想起白天逞強時說的話,此時又撿起來重複道:「叫你看看爺是虛是不虛?」暇玉聽了,抬起小腿,往他身上蹭,笑道:「虛的話,我不怪你,病人麼,要多擔待。”

錦麟沉住氣,將她小褲也褪了,伸手去揉她兩腿間的柔軟,細細摩挲一番。早年時,心裡沒他,而他凡事又壓迫著她來,她深以此事為苦,冷情的很,每次把她捂熱都要費一番工夫。但現在,歡-愛的對象是她心心念念的夫君,她又存了親熱的心思,沒等他做什麼,她就濕潤的渴待他的進入。錦麟想了這麼久,等的就是這一刻,本是不想忍的,可考慮到妻子的身體狀況,又不敢太亂來,不上不下的吊著,甚是難受。

這時暇玉悠然道:「果然是虛弱。」這一說不要緊,只把錦麟氣的哼道:「顧及你,你還不領情,看爺怎麼治你!」按住她的腰,大力撞擊,變著花樣的搓弄她。他又瞭解她的身體,專門撩她敏-感的地方。沒一會,暇玉就嗯嗯咿咿的撐不住了,錦麟偏挑這時問她:「是我虛,還是你弱?」暇玉被他搓弄的腦子都不轉了,哪還有空回答他的問題。那裡一陣痙攣,交纏住他,錦麟粗喘了幾聲,泄了春潮。

暇玉緩過神來,摸他的額頭,關切的問:「你還好麼?覺不覺得難受?”

錦麟抓過她的手,把她指尖含在嘴裡,笑道:「怎麼會難受,舒坦著呢。”

此話不假。錦麟這麼鬧了一場,出了火氣,第二天起來頓感神清氣爽。在家又待了一天后,就生龍活虎的去坐班了。若問他此次生病的感受,拋去喝湯藥的部分,單論其他的地方,嬌妻愛子床前繞,那感覺真是——好極了。



皇嫡長子誕生後,皇帝對各地的藩王進行了賞賜,肉疼了一把。便等著嫡長子的周歲筵席讓藩王進京進貢把這賞出去的賺回來。各地藩王一進京,前前後後要折騰幾個月,錦衣衛們又清閒不得了。得派人盯著這些王爺來時的路上有沒有不軌行為,進京後老不老實,去了哪裡,見了誰,一一記載,不能馬虎。

魏王上次來還是許多年前,那會錦麟的長子毓澤還在暇玉腹中懷著,而現在毓澤都滿地跑了。那時魏王是隻身進京,這一次則帶著他五歲孫女靈犀。

錦麟對這個來串門的親戚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只想好好招待,然後把舅舅和其他王爺一併送走。

舅甥兩人見了面,寒暄了幾句後,話題就引到了孩子上。錦麟讓暇玉把大兒子領來見他舅爺,毓澤平日裡雖愛玩,但見了外人還是十分規矩的,按照先生和父母事先教習的禮儀,給舅爺見了禮。然後便規規矩矩的站到父親旁邊去了。

魏王順著鬍鬚,道:「真是和你小時候一模一樣。”

錦麟心說,你怎麼可能還記得我小時候是什麼樣子,大家一共也沒見過幾次面。這時魏王道:「本王上次送你的食鐵獸,你養活了嗎?本王后來跟蜀王打聽,你好像很久沒向他們那邊要竹子了。”

那只小貘當初是為了讓暇玉開心才討回來的,可沒多久,他和暇玉大吵了一架,他一怒離京,又在路上詐死,留下暇玉一個人在京師,那時候她自身尚且難保,哪有心思讓人往京師運竹子,那年冬天又冷,小貘缺糧少用,又染了病,他回來之前就病死了。錦麟不想解釋的這麼複雜,就道:「那物不好養,到京師沒多久就死了。”

魏王笑道:「水土不服啊,反正在蜀地時也不好養活。這一次,本王前來,再送你一物!可養也可吃!”

暇玉這個做媳婦的,在長輩面前要懂規矩,雖然心中萬分好奇,但卻不敢插嘴,靜坐在一旁。上次送個熊貓,已超出人的想像,這一指不定又是什麼。

錦麟問:「不知舅舅又送什麼給外甥?」既然能吃,那肯定是動物,不是人了。幸好幸好,上一次他來,要送兩個美女給自己,被自己利索的拒絕了,暇玉一直不知道這件事。

「哈哈,你們隨本王來看吧。」說完,他就站了起來,對一旁站著的小女孩道:「靈犀啊,你要是害怕,就待在這兒,外公一會就回來。”

小姑娘怯生生的看了眼四周,最後還是點點頭,道:「靈犀不去了,等您回來接靈犀。”

錦麟便對兒子道:「毓澤,你也別去了,陪你小表妹玩。”

毓澤臉色一苦,在看那個小姑娘就不那麼順眼了,心不甘情不願的答應了。等錦麟和魏王出去了,暇玉看著自己的兒子撅著小嘴,而那小郡主則有些局促的站著,她便笑道:「咱們去後院看看小弟弟、小妹妹好不好?”

毓澤嘀咕道:「有什麼好看的,天天看。”

暇玉眯著眼睛,微笑著看兒子,道:「澤兒,乖,別鬧脾氣,叫郡主笑話了去。”

靈犀郡主身份雖然高,但畢竟是個小孩,點頭道:「就去看弟弟,妹妹們吧,祖父不知要什麼時候回來。”

暇玉帶著兩個孩子去了後院。為了魏王到府中做客,她梳洗打扮,忙了一上午,還沒倒出空來看龍鳳胎。這會那對雙胞胎已經醒了,女兒吮著白嫩嫩的小指頭,笑呵呵的看著周遭的人。而二兒子毓琨顯然對外界的環境沒那麼順心,憋屈著一張臉,好像在醞釀哭聲。

暇玉心中歎道,毓琨這般愛哭,倒是和毓澤小時候一個模樣,老天保佑,長大了,千萬別像他哥一樣調皮搗蛋。

靈犀一雙烏黑的眼睛圓溜溜的看著兩個嬰兒,道:「他們長大了,會長的一樣嗎?王府裡的大小劉娘子,人家說是雙生子,長的一模一樣呢。”

同性雙胞胎一般是同卵分裂的,所以外貌一樣,而龍鳳胎是異卵的,長相和普通兄妹一樣。沒等暇玉解釋,就聽毓澤道:「是毓瑤像男的,還是毓琨像女的?哎呀,這可不好。」使勁想了想:「還是毓琨像女的吧。書上說有個大將軍長的‘面若好婦’。男的容貌像女的不礙事,照樣能建功立業!要是妹妹像男的就完了,沒人想娶她。”

「......」你小子才多大,就操心妹妹的婚姻嫁娶了。暇玉道:「他們長大了,容貌和正常人一樣,不要擔心了。」但毓澤眉頭不展,看樣子還在糾結,過了一會又問:「妹妹會長鬍子嗎?”

「......」暇玉低聲歎道:「怎麼會?!”

「他們是孿生子啊,弟弟如果長,妹妹也會的啊。”

對男女性別剛有模糊概念,又分不清具體差異的兒童,真令人頭疼。

郡主被毓澤帶的也看著兩個小嬰兒,蹙眉在想著什麼。在這令暇玉哭笑不得的氣氛中,就聽門外魏王的貼身老太監道:「郡主殿下,王爺回來了,讓老奴接您過去。」靈犀聽了,朝暇玉告辭後,一溜煙的就跑了出去。

這時,錦麟邁步進來,暇玉問道:「你怎麼回來了,不陪舅舅了嗎?”

錦麟沉重的看了眼兒子,把他拽到一旁,低聲叮囑著什麼。暇玉就見毓澤鎖著眉頭,好像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等丈夫交代完了,她便問;「你和他說什麼?是毓澤無禮,讓殿下不快了嗎?”

「不是,是毓澤太好了。」他話說一半,沒說完,就說開了別的:「你知道,剛才他給我看了什麼?是鱷魚。”

“……”

「我雖然喜歡吃魚腥,但我可不是什麼魚都吃!」錦麟咂嘴:「又說鱷魚的肉甜香,又說能治病的。還是舅舅自個留著吧。”

毓澤在一旁跳著問:「鱷魚長什麼樣?嚇人嗎?”

錦麟道:「你先把我交代你的事做好,這些無關緊要的不許問。”

暇玉道:「你交代兒子做什麼?”

錦麟挑挑眉,摸了下鼻尖:「沒什麼。”

他有個小毛病,不自在的時候,會下意識的摸鼻尖。暇玉越發奇怪了,可問錦麟,他只說她早晚會知道的。說完這些,他轉身急匆匆的走了,說是去前廳陪舅舅說話。

他讓她等,她就等著好了。晌午,魏王和小郡主本來是要在府中用飯的,結果還沒開席就發生了一件事讓暇玉目瞪口呆。

那就是自己的寶貝兒子和小郡主一言不合,就將人給推到在地。靈犀到底是個孩子,受了欺負,抽抽噎噎的一直掉眼淚。暇玉如芒在背,連忙給魏王賠罪,錦麟也假惺惺的代兒子道歉。魏王嘴上說什麼,孩子之間鬧著玩。但臉色卻十分不好看,象徵性的吃了幾口菜,便藉故帶著哭著的眼睛都腫了的小孫女走人了。

錦麟在門口送走舅舅,松了一口氣剛回到屋內,就對上妻子嚴厲的眼神:「......你,你叫毓澤去打郡主?”

錦麟清了清嗓子:「你聽我說。”

「嗯,那你說。」她必須聽聽,究竟是什麼理由,能讓一個做爹的指使自己的兒子去欺負一個小姑娘。

「我們在看鱷魚的時候,魏王一個勁的誇毓澤,還說年歲和靈犀十分合適,那意思不就是想結親麼。」錦麟咧嘴道:「咱們兒子要是娶郡主這輩子就毀了!我讓毓澤給靈犀一個推搡,算是輕的!她要執意嫁進來,就給她落毒讓她活不到出嫁。”

錦麟對和皇族結親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不過暇玉也差不多,她可不想兒子小小年紀就被一門親事給毀掉了,不管魏王是不是那個意思,還是矯枉過正的提防著的好:「魏王怎麼會有這種念頭,他們還這麼小,再說了,以前發生過一件悲劇了,怎麼還......難道覺得只要是青梅竹馬,從小定親,兩人自小熟悉就能相親相愛?”

「不是我說,藩王在封地裡只知道吃喝玩樂,遠離朝堂鬥爭,腦袋都僵了。越是在封地土生土長的王爺想的越是簡單。」錦麟道:「皇族的人從不管別人怎麼感受,他們想嫁就嫁,也不管別人受的了,受不了。”

暇玉被他‘土生土長的王爺’幾個字逗的呵呵笑道:「有驚無險,這麼輕鬆的就讓魏王打消了念頭也好。你怎麼跟毓澤說的?他沒問你為什麼要推郡主?這倆孩子之前還挺好的。”

「我跟毓澤說,只要他按我的說做,就給他兩天假期不用讀書。”

“……”

錦麟摸著下巴道:「許諾的太多了,我覺得只許諾一天,他也會做的。”

“……”

這時丫鬟進來稟告說,前廳有錦衣衛指揮使司的人求見。錦麟便在妻子臉上吻了一下,出去見



九十四

毓澤歡脫了,今天為了迎接舅爺魏王殿下,本就停了課,再加上明後兩天,他可以連續逍遙兩天多。方才把小郡主推搡了個跟頭,換來難得的假期,在他看來實在是太划算了。

錦麟走後,暇玉正在由丫鬟伺候著往下換貴重的禮服,剛脫了外面的褙子,就見大兒子在拖著一隻貓走了進來,她一瞧,就把眼睛眯了起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怎麼一隻貓,你還用繩拴上,牽著走呢?”

那是只很常見的虎皮貓,個頭不小,這會被毓澤拿繩子拴在脖子上,拖著走,沒走一步,那貓就不情願的‘喵’一聲,樣子痛苦極了。毓澤瞅了那貓一眼,興奮的說道:「原來可以不拴著嗎?我要抱它,可是他們說它抓人,我只能這樣拴著玩!娘,那我把它解開了!”

「慢!」暇玉立即出聲阻止:「就這麼拴著罷,省得它抓你。”

於是毓澤就蹲身,很認真的把貓拴在了桌子腿上。暇玉看著那貓不停扭頭,分別用前爪後爪撓那項圈,想要擺脫束縛的樣子,十分不舒服,把兒子拉過來,道:「你看它多難受,澤兒,咱們別玩了,行嗎?”

毓澤不情願的道:「可是爹答應我了,讓我這兩天想玩什麼玩什麼。”

提起他爹答應他的事,暇玉覺得有必要做點事後的心理矯正。她一邊給兒子抻平衣襟,一邊說道:「欺負人的事,就這一次,下不為例。尤其是女孩子,天生力氣比不上你,你不能欺負她們。”

毓澤眼珠一轉:「我欺負人可以不用讀書嗎?”

“……”

他抿嘴笑,還有幾分得意:「要是能,我就欺負。要不然,我才懶得惹她們,就知道哭,沒勁死了。”

「......」原來欺負人還有標準。暇玉十分無語的摸著兒子的小腦瓜,心想也不知道誰能入你的眼,佩的上你的欺負。她歎道:「總之,就這一次,不能再欺負人了。動物,咱能別欺負也別欺負。”

毓澤推著母親的膝蓋,有些撒嬌意味的求道:「您要是送我個蒙古馬,我絕不欺負它,每天都給它刷毛,好好養著它。”

暇玉微微搖頭,口中道:「這件事你就別想了,真的,你爹也不會同意的。”

「那,那我再去推小郡主一下,能給我買馬嗎?」毓澤仰望母親的眼睛,十分認真的問道。

暇玉不知該如何回答孩子的問題,道:「咱們不是都說了麼,唯有這一次而已,沒有下次,也不能再去欺負別人。”

「為什麼?”

暇玉糾纏不起了,道:「一會回來問你爹。”

毓澤知道問父親的結果會更糟,母親是打算敷衍自己。便一嘟嘴,俯身去解拴在桌腿上的貓。暇玉道:「平時,你讓別人給你牽著那貓,不用次次都拴著,多麻煩。」誰知兒子回道:「伏虎它不是人人都牽的住的。”

伏虎......

兒童的內心世界是很豐富的,暇玉決定任兒子的想像力自由馳騁,哭笑不得的道:「那你帶著你的神獸去玩吧。”

毓澤便拽著那可憐的貓出去了。他身後則跟著一堆的僕婦和丫鬟,生怕他出閃失的跟著。好在毓澤已經習慣眾人跟隨相伴伺候了,自己該怎麼玩就怎麼玩,毫不在意周圍的情況。

等兒子走了,暇玉想他把一直斑紋虎皮貓當‘伏虎’,不禁笑道:「若是那把鱷魚留下來,倒能稱得上‘青龍’。”

她向外看了眼,心中嘀咕,錦麟怎麼還沒回來,難道錦衣衛的人來通報的事情很重要嗎?



錦麟怒。

待聽完李苒的彙報,他憤怒的一拍桌子,道:「什麼民間亂黨,妖言惑眾!分明是那閹人找茬給我難堪!穆靜宸好歹姓穆,我怎麼處置是家族內部的事,什麼時候他們東廠橫插一腳,代我處置靜宸了?”

李苒自得到寒崗縣縣丞穆靜宸被東廠以‘妖言’罪名給逮了,就立即來穆府彙報,可礙于魏王不方便登門,好不易等魏王離開了,他馬不停蹄的就登門了。幾個月前,吳家大少爺去了寒崗縣,可惜還是沒有救回身患重病的錢夫人。此後,吳大少爺折返南京,而在寒崗縣的美玉與穆靜宸在那窮鄉僻壤,沒那麼多繁文縟節已生活在一起了。

見塵埃落定,李苒派去的人逐漸撤離,只留了一個負責盯梢傳信的人,其餘的都撤離了。可沒過多久,就出了事。

穆靜宸早年求學的老師,在民間講學著書立說,期間有抨擊時政的言論。被人舉給了東廠,東廠便將人給逮了,連帶著他的學生們多多少少都受了牽連。只不過穆靜宸早在一年前就離開了書院,再者,他並非那書院先生的嫡傳弟子,把他牽連在內,太過牽強,讓人不得不懷疑背後的目的,是沖著穆錦麟去的。

錦麟蹙眉道:「那吳美玉此時人在何處?最糟糕的不是靜宸被抓,而是靜宸被抓,牽連出別的事情。”

李苒想都沒想,便道:「屬下這就傳令下去,讓留在寒崗縣的人把吳美玉給......」

沒說出來的話,自然是‘殺掉。’

「先不急。」錦麟道:「費了這麼大周折才把人救回來,況且她現在名義上靜宸的妾室,不能說殺就殺,弄死了反遭人懷疑。待我明日去東廠,見下姜公公,看他到底有何打算,到時候見招拆招吧。”

李苒道:「的確,吳美玉改名為鄭采櫻前後也有四五年了,姜公公想要證明她就是死去的蘇家少奶奶,也不是那麼簡單的。”

錦麟做事從來不會留下這麼大的隱患,若不是看在妻子的情面上,吳美玉早就去投胎了,哪能便宜靜宸,還給自己惹下這麼大的麻煩。不過姜公公那閹人只把靜宸抓下了,不知他意欲何為,如果他不知道吳美玉的事,自己做的多,反倒錯的多,叫他瞧出了端倪。

這時,要冷靜。

錦麟道:「你現在就動身,去一趟寒崗縣把吳美玉給我看牢了,不能讓東廠的人抓住她,若是抓了,拼死也得給我搶回來!”

李苒自知這一次是身負重任,片刻不敢耽擱,立即一抱拳:「是!」便躬身退下了。輔一出門就加快了步子。

而錦麟在客廳思考了片刻,轉身回了臥房見妻子。

中午時,因毓澤將小郡主給欺負哭了,魏王臉色不佳,大家都沒動幾筷子,就散席了。這會暇玉叫廚房把菜又熱了熱,等錦麟回來,加上兒子,又吃了一頓。錦麟回來後,臉色如常,儘量保持著和見到李苒前無二。而暇玉對他們錦衣衛的事,從來不感興趣,也不問,所以也沒發現今日竟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情。



東廠的職能是:訪謀逆妖言大奸惡等,與錦衣衛均權勢。建立之初的目的是,大概是皇帝覺得錦衣衛用的太順手了,怕這幫爪牙沒人監管,最終傷到自己這個主人,況且錦衣衛設在宮外,用起來有點麻煩。便設置了東廠,兩個特務組織,你中我,我中有你,東廠經常從錦衣衛調人手來做廠役,錦衣衛也會得到皇帝的密旨去東廠抓被清算的大太監。特務監視特務,特務抓特務的場景並不少見,但那都是得到了皇帝的密旨。像這次一般,直接把錦衣衛指揮使大人的親戚,不聲不響的抓進來還是頭一次。

錦麟剛走進東輯事廠的正堂,一直坐著品茶的提督太監姜公公便起身相迎,拱手道:「指揮使親自駕臨東廠,叫咱家怎擔待的起。」朝旁邊伺候的侍從道:「快給指揮使大人看座!”

錦麟便衣擺一撩坐了下來。那姜公公笑眯眯的道:「不知是什麼風把指揮使您吹到咱家這‘清閒的衙門’來了。”

這話說的太酸,分明是暗指自從穆錦麟接任了錦衣衛,讓錦衣衛和東廠不分伯仲。甚至把他們的東廠的生計都給搶了。

這時伺候著的侍從端了茶上來,雙手舉給錦麟。錦麟把茶接來,卻不喝,垂著眼眸看著嫋嫋熱氣,笑道:「穆某前來,自然有事相求,這件事唯有廠公您高抬貴手,才能保我穆家周全。”

此話說的不深不淺,所謂的‘穆家周全’是指把穆靜宸放了,還是指不要拿吳美玉的事做文章把他穆錦麟拖下馬,就看姜公公怎麼想了。

姜公公一怔,驚訝間笑道:「穆大人何出此言吶,說的這般嚴重。咱家怎麼能傷到穆家的周全呢?”

穆錦麟歎道:「那穆某就直說了吧,我堂弟不知怎地摻和進了嶺南書院的妖言案中,這會正被扣在你們東廠手裡。眼瞧這天冷了,也不知他被押往京城問罪的路上,缺不缺衣裳,凍沒凍到。他雖然不成器,到底是我的親堂弟,見不得他受苦。」說到這裡,抬眸看姜公公的表情。

姜公公一拍案,怒道:「竟有這等事?!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嗎?」他見穆錦麟只盯著那盞茶,不表態,便裝模作樣的吩咐左右道:「去把負責嶺南書院案子的檔頭叫來!」然後皮笑肉不笑的對穆錦麟道:「指揮使稍微,咱家這就把這幫有眼無珠的混帳叫來仔細盤問。竟感動錦衣衛指揮使的親堂弟!”

錦麟輕歎:「廠公您也知道,我伯父就是受亂黨案的牽連,那一脈才被削去爵位的。我那堂弟又不爭氣,沒中進士,只有個舉人的功名,這寒崗縣縣城還是補官才做上的。他歷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借他個膽子也不敢對朝政有半點微詞,這其中定有誤會,還望廠公明察。”

姜公公答應的痛快:「指揮使您客氣了,等那不長眼的檔頭來了,咱家便活剝了他的皮給您堂弟出氣。”

錦麟見姜公公繞來繞去,就是不說放人的話,雖然句句都在應承,卻一句實話都沒有。便把對方的態度摸清楚了:「廠公不必動氣!下屬們笨手笨腳難免做錯事。咱們發現了,哪裡錯了,指出來叫他們做好便是了。”

姜公公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不過瞬間便恢復了一貫的笑容:「這幫做事的,得時刻盯著,否則就要做出偷天換日的荒唐事來。”

偷天換日四個字是說給錦麟聽的。穆錦麟笑的風輕雲淡,附和道:「廠公此言不虛。狐假虎威者亦不在少數。”

姜公公和錦麟對視一眼,發出低啞的哈哈笑聲。錦麟噙著笑意,道:「這次我那不爭氣的歸家,定準備一份厚禮親自送上京來,為您賀壽!”

姜公公的六十大壽就在下個月,錦麟言下之意,便是要他在此之前將人放出來,只有那樣,才能給他準備賀禮。

姜公公自然能聽明白。可他好不易才捏住了穆錦麟的軟肋,怎麼能輕易放人,便擺手道:「何勞破費,咱家一個奴才,哪有資格做壽。”

對方要是同意放人,肯定不是這番推脫不做壽,不收禮的言語。而是會說諸如:那咱家便在那時等候穆三少爺來京的話。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互相試探虛實,錦麟幾經試探,都沒得到姜公公鬆口的話,便深知此時做不成。而且這麼久,那個所謂的檔頭都沒叫來,這就是誠心的敷衍他了。他起身拱手,真假參半的道:「廠公客氣了,有您的擔保,穆某這顆心就算放下了。不叨擾廠公您了,這就告辭。”

姜公公心中哼道,自己可沒保證什麼。他亦起身還禮,道:「穆大人慢走!”

「廠公留步。」錦麟複又一拱手,轉身離開。在踏出正堂的瞬間,他心中罵道,你個老閹人!是打准主意找本官的麻煩了!

等穆錦麟走了,姜公公款款而坐,吹了吹早上才修了的指甲,口中哼道:「咱家在宮裡混的時候,你小子的爹還吃奶呢!你堂弟的那個妾,當咱家猜不出她是什麼人嗎?”



如錦麟所料,一個月後還沒聽到東廠把穆靜宸放了的消息,但也沒其他的動作。姜公公所說的‘偷天換日’四個字還徘徊在耳邊。而去了寒崗縣的李苒還沒送回消息。他越想越焦躁,眼中陰鬱之色漸濃,在書房提筆在紙條上寫了兩個字‘不留’。

剛寫完,正欲叫人來送走。就見妻子推門笑盈盈的走了進來。他立即把那紙條揉成一團,捏在手心裡,對暇玉道:「你怎麼來了?」暇玉不知他的打算,走過來笑道:「時候不早了,到飯時了。有什麼公務吃完飯再處理吧。”

如果她知道自己打算把她的堂姐處死,會和自己鬧多久?!不......自己不會告訴她,就告訴她靜宸犯了案子,被抓入京審訊,她來京尋夫,路遇橫禍,死於非命罷。錦麟應了聲,起身隨妻子去用飯。可剛出門就見報信的小廝急衝衝的跑來,到跟前彎腰低聲稟告道:「老爺,李小爺回京了,要見您。”

錦麟驚訝他怎麼回來了?!不是叫他在寒崗縣嗎?!

暇玉見錦麟面色凝重,道:「那你們先說著,我吩咐下去,待會再布菜。”

錦麟哪還有心思吃飯,含糊的應付了妻子,就叫人把李苒給叫了進來。那李苒跌跌撞撞的走進來,捂著左肋下,對錦麟道:「大人,事情不好。吳美玉不見了。”

錦麟提著他的前衣襟,恨道:「仔細說來!”

「我到寒崗縣後的確見到了吳美玉,按照大人吩咐把人扣住了。據說我們到之前,在東廠帶走三少爺的時候,就曾想抓她,幸虧鄭公鄭婆機靈,把人先藏了起來,才躲過一劫。然後......我們見到吳玉梅的三天后,突遇夜襲,想必是東廠的人來劫人。而吳美玉趁亂跑掉不見了。」李苒道:「我派人尋了幾天,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錦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別人逃跑他相信,吳美玉比自己的妻子還弱的人,能躲過錦衣衛的東廠的抓捕,一定有人幫她。他在氣頭上,推了李苒一把,罵道:「廢物!既然在亂鬥中不能保護她,為什麼不幹脆一刀殺了她?!”

李苒低聲道:「屬下離京時,大人沒吩咐過可以動她的性命。屬下不敢輕易妄動。”

的確,他那時就少交代了一句可以取吳美玉性命的話,是他的錯:「罷了,罷了!眼下最要緊的是,別讓吳美玉活著落到東廠手裡。」見李苒一直痛苦的捂著左肋,他心下不忍,道:「你既然受傷了,叫別人回來報信就行了,你何必急匆匆的親自回來。先下去叫府裡的大夫給你換換藥,重新包紮一下傷口罷。”

“……謝大人。」李苒慘白著一張臉退下了。

錦麟則繃著臉,狠狠揉著手中的紙團。東廠先把穆靜宸抓去,再拿他逼吳美玉開口,承認自己的身份,目的是把他穆錦麟拽下馬。雖然皇上未必關心吳美玉的死活,但真憑實據的告他面前,皇上就算想袒護自己也袒護不成了。

現在最關鍵的是吳美玉的死活。正痛苦的冥思就見妻子重新推門進來了:「......錦麟,你臉色不太好,病了嗎?」錦麟搖頭:「沒有,遇到點煩心事。”

「跟我說說,看我能不能幫上忙。」暇玉道:「幫皇上去天香樓一嘗所願,不就是咱們商量的結果麼。”

錦麟揉著太陽穴,道:「我有些重要的東西想藏,不知道藏在哪裡好,天下雖大,卻沒幾處是真正放心的。如果是你,想背著我藏東西,你會藏在哪裡?南京娘家?”

暇玉是誠心給丈夫解決問題,笑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以為我藏在南京,我偏藏在京城。”

「哦?京師,你除了藏在家裡,還能藏哪兒?這哪是最安全的地方,分明更危險了。”

暇玉雙手撐在桌上,一撇嘴:「何必挖苦我,我偏有地方藏著。”

錦麟拉過她的手,笑著問:「說說看,我看看合不合適,能不能借給我用用。”

「我們吳家在京師的屋宅一直空著。我哥住的那個園子,被他在地下挖過一個密室,他常在那裡面配藥的。」暇玉笑:「那裡挺隱秘的,我家裡都幾個人知道。你要藏什麼,我可以自作主張把它借給你。”

錦麟眸子一沉,他好像知道吳美玉在哪裡了。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1 10:33 AM

九十五

如果吳美玉得到了別人的説明,坐著車馬逃遁,其實並非難事,畢竟錦衣衛就算設置了路卡盤查,但他們並不能蠻橫的看車內婦女的容貌。只要馬車有過路的路引,錦衣衛就得放行。

吳美玉失蹤一個月了,得人説明,偷偷溜進了京城躲藏。他從李苒那知道她潛逃的消息,太過憤怒,一時失去了冷靜。現在仔細想想,吳家旗下的藥鋪在全國進各種藥材,順路去一下寒崗縣附近接個人,是很方便的。

況且事發前,吳澄玉就到過寒崗縣,他和吳美玉說過什麼,商量過什麼,是否告訴她,吳家在寒崗縣附近有藥材商,倘若遇到危險可以説明她?

可能性很大。

錦麟的嘴角勾起一絲笑意,他知道吳美玉在哪裡了。説明她的人若是吳澄玉,她現在十有七成就在京城裡。吳澄玉能思考到的,暇玉也能考慮到。不愧是一家人。

暇玉見丈夫眼眸之中冷酷的意味漸濃,她半真半假的打趣道:「你想要這個地方,不是藏屍體罷。”

錦麟道:「若真是藏屍,你還借給我用嗎?”

暇玉笑:「借啊,你不是說過嗎,你若殺人,我就得幫你埋屍。誰叫咱們是一家人,自然是休戚與共的。”

錦麟聽聞此言,心中沒了最開始的坦蕩,果然如此,問題一旦涉及暇玉,他就有些畏手畏腳的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今日她開口對自己說出了吳家的密室所在,自己現在就派人殺掉吳美玉的話,若是哪天她從吳澄玉口中知道吳美玉曾經藏身在那裡。她又不蠢,肯定知道是自己下的殺手。

到時候,這個家會變成什麼樣,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正因為眼下的生活太過美滿幸福,才無法承受它被破壞的後果。

錦麟心裡又煩躁起來。他們兩人一步步走來,沒必要再因為旁人的事,鬧的天翻地覆。

「暇玉,你坐下,我有事要跟你說。」錦麟決定了,還是告訴妻子這件事。他答應過不再騙她的。

錦麟很少如此嚴肅和她說事情,暇玉有種不好的預感,從剛才李苒風塵僕僕進府開始,她就察覺到了不對勁的氣氛。她順手搬過來一個繡墩,坐下後,道:「錦麟,你要跟我說什麼,你說。」她雖有了心理準備,但聽到丈夫說著寒崗縣發生的事,她越聽越心驚,待他講完了,她咬著下唇,緊鎖眉頭,擔心的問道:「所以,你懷疑我堂姐被我大哥藏在京師?”

「就像你說的,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況且你們家還有現成的密室。吳家藥鋪的大小掌櫃的走南闖北的運藥材,與各路卡的兵丁相熟,把個小女子送進京師並非難事。」錦麟道:「你家的老宅,現在都有什麼人在?”

暇玉被這壓抑的氣氛弄的呼吸都不怎麼順暢了,她深吸了幾口氣,才道:「就剩一對老夫婦在,平日裡掃掃院落。美玉姐真的在那裡嗎?她到了京城,既不投靠你們錦衣衛,又不向東廠自首,把靜宸救出來,她到底想做什麼?藏一輩子?”

錦麟沉靜片刻,說出了自己的猜測:「吳美玉上京一來是為了躲藏,二來麼,是想去找東廠的人,和他們做交易,坦白自己的身份,把穆靜宸給救出來。可她內心裡又不大相信東廠的人,暫時拿不准主意,不知該怎麼辦。”

暇玉一聽,頭都大了:「她不會那麼傻的,坦白身份,東廠的人怎麼放過靜宸,他窩藏女逃犯,下場也不會好。還把咱們都扯進去了。」她無奈的歎道:「我這心裡一直揪著,隱隱覺得早晚有這麼一天,果然還是來了。”

「悔之晚矣,早知今日,當初我就不該可憐穆靜宸把吳美玉送到他身邊,兩人分開,就沒這檔子事了。”

見丈夫往自己身上攬錯,暇玉便起身到他跟前,輕撫他的肩頭,勸道:「你別這麼說,追根究底是我的錯。你要不是顧及我的感受,留了我堂姐的性命,也不至於有今日這場麻煩事。”

錦麟一撇嘴,哼道:「你不用開解我了,是我優柔寡斷,我的錯。”

暇玉:「我的。”

「我的。”

暇玉:「我的。”

「好吧,的確就是你的。」錦麟不客氣了,道:「現在亡羊補牢為時不晚。」他展開手心的那張字條,給妻子看:「我現在就要下令去要你堂姐的性命!」說罷,他凝視她的眼眸,看她如何反應。

過往哭泣吵鬧的情景歷歷在目。

暇玉緊抿著嘴唇,把視線移開,不和丈夫對視。

錦麟淡淡的說道:「你該明白,我這麼做,為的全是你們。」為的是暇玉和三個孩子的平安。別說對方僅僅是妻子的堂姐,就是妻子的親生父母,他也可以犧牲的理直氣壯。

暇玉眨了眨眼睛,強忍心酸,道:「我當然知道......只是這件事當真再無轉機了嗎?她死了,便能把所有的疙瘩都化解麼?」錦麟道:「還有一個辦法,我雖然不能把靜宸從東廠那幫人手中弄出來,但做點手腳叫他死了,應該不是難事。穆靜宸死了,東廠沒了要脅的籌碼,抓住吳美玉,她也未必會配合。當然,這是下下策。」他扳過她的臉,逼她看自己:「你想犧牲哪一個?”

暇玉勉強開口:「我不知道,但,我聽你的。”

錦麟今日輪休在家,但卻感覺比任何時候都累。若是妻子和他哭鬧,興許他真的會頭也不回的叫人去殺了吳美玉,可妻子全然支援自己的決定,這讓錦麟覺得壓力更大了。她相信自己,自己卻沒法保護她的親人,只能採用取人性命,斬草除根的法子,未免太無能了。

他身子靠在椅背上,仰頭看棚頂。把這件事從頭到尾又仔細的捋順了一遍,過了一會,他把那個寫著‘不留’的字條向後一拋,微微轉了下頭,斜眼看妻子:「......還有一個辦法。”

在錦麟思考的時候,暇玉何嘗不是在心裡做著鬥爭,絞盡腦汁的想儘量能保全大家的方法。此時她聽丈夫說還有其他的主意,馬上眼睛一亮:「什麼辦法?”

錦麟抓過妻子的手,把她攬到自己面前,傾身相告。他說後,道:「是成功還是失敗,就看你們的了,如果成功,一勞永逸,若是失敗,你堂姐必死無疑。”

暇玉深知這個機會來之不易,咬著牙鄭重的點頭。



吳家老宅。

吳美玉待在地下的密室內,分不清晝夜,唯有家中的老僕每日來送飯菜,從他們口中才知道這是哪一日的什麼時辰。自打從寒崗縣逃出來,潛入京師,她略略估算,上下有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了。自己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不知道要熬到什麼時候。

在寒崗縣,她遇到了靜宸,還遇到了澄玉大哥。大哥認出了她,雖然並沒直接說破,否則的話,他不會對病重的老夫人錢氏見死不救。

他知道那錢氏看自己不順眼,百般的阻撓自己和靜宸的婚事,對她這個酷似她仇家吳暇玉的人百般刁難,只許靜宸給自己一個妾的身份。

大哥是為自己掃清障礙,才眼睜睜看著錢氏病重不治身亡的。

雖然一切僅是猜測,但往往猜到的東西,離事實並不遠。

寒崗縣的生活很平靜,作為縣丞的靜宸體恤百姓,還在當地建了所書院,他偶爾還會給那幫學子講學。只是這麼美好的生活,全都因為她的身份毀於一旦了。東廠的人把靜宸抓走,為的就是讓她上京救夫,到時候,好逼迫她坦然承認自己的身份。

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勢必牽連到穆錦麟和自己的妹妹。

真不如在東廠和錦衣衛的人廝殺的時候,自己死于亂戰了。可是她已經‘死’過一次了,難道還要再死一次?當初逃跑,她的確懷了趕到京師,找到東廠提督太監,全盤托出,解救穆靜宸的心思。可自從踏入京師後,棲身在這裡,她冷靜下來,仔細想想,未必能救下靜宸,但是連累穆指揮使和妹妹暇玉是一定的了。

救夫?救還是不救?`徘徊在兩難境地的吳美玉覺得自己快瘋了,尤其在這密室內,整日見不到陽光,她在寒崗縣稍微調養好的身體,似乎又要塌了。她起身點了蠟燭,想起靜宸此時還被捏在東廠的人手中,她便眼睛一酸,若不是強忍著,必然又要落淚下來。

她從錦衣衛身邊逃跑,穆錦麟必然對她起了殺心。她倒不怪他,誰叫她是個燙手山芋。

美玉看著跳躍的燭光,淒然一笑。其實她還有一條路可以走,那便是自盡。只要她死了,錦衣衛和東廠沒得爭了,一切就都解決了。她都想好了,最好去跳護城河,讓錦衣衛和東廠的人看的真切,她確實死了。

「......」美玉打定主意,慢慢起身,將床鋪整理好,穿戴周整,剛準備去開密室的門。這時就聽隔板上有人在說話,只是隱隱約約的聽不真切。

她大驚失色。這裡不該有人來啊。來者是誰?東廠還是錦衣衛?

這時一縷光線射進來,美玉本能的向後退了幾步,驚恐間就見一個女子的羅裙出現在視線內。

「果然在這裡。」暇玉對著緊靠牆壁,驚懼駭然的姐姐露出淡淡的笑意:「看來我沒猜錯。”

「暇玉?」吳美玉沒料到來人是堂妹,可她來了,就意味著對方已知道發生的一切了:「......你,你怎麼來了?」她警惕的看了眼上面,那上面或者已經有了要逮自己的錦衣衛。

「當然是來看你啊。」暇玉幾步上前,牽住姐姐的手:「這裡太冷了,咱們去上面說話。」見姐姐不動,她微微一歎:「那好吧,咱們就在這兒說。”

美玉膽怯的看了眼暇玉身後,但問的很直白:「你是來抓我回去的嗎?」姐妹四年不見了,彼此都變了好多,經歷了這麼多事,彼此都不在是當初那個遇到點小事就慌手慌腳的小家碧玉的弱娘子了。暇玉握住姐姐冰冷的手,搖頭道:「當然不是,不過我來這裡,錦麟是知道的。堂姐,是大哥説明你逃到京師的嗎?”

美玉沒有否認。暇玉繼續問:「那你來京師,是想和東廠做交易,承認你是蘇家少奶奶,然後讓他們把三少爺放了,是嗎?”

“……”

暇玉晃了晃姐姐:「別傻了,你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只有死路一條,三少爺窩藏逃犯,那還能活嗎?你的身份被揭穿,不光是你和三少爺,就是我和錦麟也逃脫不了干係。”

句句戳中美玉的痛處:「所以我現在一死了之最乾淨,你來之前,我本來做了打算去跳河,看到我死了,就不用再擔心了。”

暇玉一陣心悸,如果自己再晚來一會,說不定姐姐就死了,她忙道:「使不得,你死了,三少爺就算出獄了,他還能活嗎?咱們折騰了這麼久,不能功虧一簣。別往壞處想,此事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只要東廠提督太監不拿這件事作文章,不和錦麟較勁,這就不算是個事。”

美玉含淚道:「可是現在......穆大人都沒把靜宸救出來......怎麼不是大事?”

「就算救出來了,死太監一直盯著你們不放,你們也過不上安穩日子。」暇玉頓了頓,才道:「既然死太監要鬧事,咱們就鬧大一點。說不定還有機會活命。”

「......」美玉咽掉眼淚:「我本就做好死的準備了......什麼事都能做的,你此次前來,肯定是想出對策了,就直接告訴我吧。”

暇玉便附在姐姐耳邊嘀咕了一陣,掏出一疊紙:「這上面的東西,你要全部記住,爛熟于心!」並從袖中摸出一個小小的蠟丸,放到美玉掌心:「你偷偷壓在舌頭下面,如果苗頭不對......就咬破它......」說到這裡,一陣心酸,眼淚在眼眶內轉,她長出一口氣,拭去淚光,哽咽道:「對不起,姐,對不起。”

妹妹的情緒感染了美玉,讓她自己亦心酸:「別這麼說,我四年前本就該死的。是你和穆大人救了我,至少還讓我和靜宸生活了一段時間。如果老天要收我的命,我沒什麼可抱怨的。”

暇玉忍不住,扭身出了密室,她呆怔怔的坐在外面,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美玉姐姐喚她說該記住的都記住了。暇玉便將那疊紙燒了個乾淨,然後慢慢從的袖中取出一把匕首,拔掉刀鞘,刀刃在燭光下熠熠閃耀著寒光。她握緊匕首,對美玉道:「姐姐,那就對不住了!」說罷,揮刀便向姐姐肩頭劃去。



姜公公最近日子過的不錯,雖然比不得司禮監的掌印太監和秉筆太監,但他作為太監行當裡的三號人物,這輩子也算值了。尤其最近他還捏住了穆錦麟的短處,看著他明明著急的火急火燎卻故作鎮定的虛弱樣子,簡直是人生一大樂事。

自上次穆錦麟來要人,被他給打發了,他再沒登過門。想也是,穆錦麟雖然年紀輕,但在官場卻也是尾老狐狸了,那些繞彎彎的客套話,他沒道理聽不懂。

「英雄氣短啊,氣短!」姜公公在正堂內烤著炭火,兀自感慨:「你不說,咱家也猜的出來,你把夫人當個寶。當初蘇家覆滅,怎麼會眼睜睜看著你大姨姐去死?!你那麼做了,你家那頭河東獅還不要你的命!嘖,嘖,你不要蘇少奶奶的命,那只能叫蘇少奶奶把你掀下馬了。”

他押了一口茶,忽然感到嗓子一緊,便對一旁伺候的小宦官罵道:「你們是死人嗎?這屋子這麼幹,不知早上咱家到之前撒些水嗎?”

那小宦官道:「公公,是您上次說這屋內太潮的......」可沒等他說完,一碗熱茶就迎面潑了過來。那小宦官連擦也不敢擦,立即跪下道:「公公饒命,公公饒命。”

就在這時,就見一個穿褐色曳撤的番子健步如飛地走進來,抱拳稟道:「見過廠公,剛才有一婦人闖進咱們東廠,自稱吳美玉。”

姜公公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細細說來。”

「那婦人左肩受傷,自稱是被指揮使夫人所傷。她說,今個一早,穆夫人發現了她藏身所在,兩人一言不合,穆夫人就要至她于死地。她說希望咱們東廠能保她一命!」那番子道。

姜公公眯起眼睛,在原本就肥胖的臉上,幾乎呈一線縫隙:「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想來那穆夫人背著丈夫找到了吳美玉的藏身所在,結果兩個婦人一言不合,起了殺機。讓他們東廠撿了一個大便宜。

穆錦麟知道他一直苦苦尋找的吳美玉,就這麼輕易的被自己的妻子推向了東廠這邊,不知作何感想。

「來人,給咱家備轎,咱家要進宮!”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尤其是告狀這種事更延遲不得。

一旦給對方喘息機會,讓對方有時間修補錯誤,整人可能就要整不倒了。



九十六

比起錦衣衛,東廠對皇帝來說,用著更順手也更方便,因為欽差總督東廠官校辦事太監最大的優勢在於,他是閹人,可以隨時口頭向皇帝彙報,而錦衣衛凡事要寫成奏疏上告,不及東廠有效率。

在姜公公之前的幾代東廠提督太監都是憑藉這個優勢,贏得皇帝的信任,把錦衣衛踩在腳下的。在穆錦麟之前,前任錦衣衛指揮使周聃逢年過節還要給他們東廠的提督太監叩拜行禮。誰知到了穆錦麟這裡,東廠和錦衣衛鬧了一個平分秋色。

作為東廠的負責人,姜公公深感責任重大,決不能放任東廠在自己任上沒落。每每想到自己肩膀上的擔子,在看看東廠內忙忙碌碌的檔頭和番子們,他便有一種身為人父,豁出性命為孩子們爭搶前程的沉重悲愴感。

現在機會終於來了。

在去年,東廠的人在查別的案子時,偶然發現了一個說不清來歷的店小二。此人的說辭前後矛盾,很多地方含糊其辭,交代不清。但東廠的人是做什麼的,用了點手段,此人就老實交代了自己的來歷。原來他是蘇府的家生子,蘇家遭難時,他趁亂跑了,他這樣一個蝦米似的小人物跑就跑了,錦衣衛的人沒倒出空來逮他。可他怕啊,畢竟他是蘇家的家生子,簽了死契的奴才的孩子,跑到外面,沒個正經身份,一直戰戰兢兢的活著。

東廠聽此人來歷果然不同,又動了幾次刑,力求讓此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終於此人說出了一個叫人無比歡心的事情,他在寒崗縣乞討那會,發現有位女子酷似死去的蘇家少奶奶吳美玉。本來他這樣的外院奴才是看不到少奶奶的,偏巧有一次,吳美玉出門,車夫忘了搬上馬石,他正巧在門房待著,得了命令,趕緊搬了上馬石出來,讓少奶奶登車。

放下上馬石的那麼一瞬間,他斗膽望了眼這位少奶奶,只此那一眼,至今難忘。所以在寒崗縣他在路上看到有這般容顏的女子去藥鋪抓藥,他是何其震驚。

東廠派人去了寒崗縣暗中查探,那個女子是一對鄭姓夫婦的女兒,據說是從外縣過來的,那鄭婆開了個茶館,前些日子病了,虧得這個女兒給她抓藥煎熬伺候著。令東廠的探子驚奇的是,那茶館開在離縣衙不遠的地方,沒多久,新上任的縣丞就看上了那鄭采櫻。

而縣丞不是別人,竟然是穆靜宸。

天下還有這麼巧的事情麼?穆家的人和一個像吳美玉的人碰到了一起。稍稍動動腦子就想得出,肯定是穆錦麟把大姨姐救出來,擔心她沒人收留,故意讓她到寒崗縣,由自己的族弟收下養著,從而保守秘密。

繞過穆錦麟,找個茬穆靜宸給抓起來,細細盤問就不怕盤問不出個一二來。可是東廠人在穆靜宸身上遇到了困難。穆靜宸家底殷實,犯不著貪污縣內經手的銀兩,寒崗縣民風淳樸,鮮有作奸犯科的人,更別提冤假錯案了。

東廠左等右等,好不容易在今年發現了他曾經就讀的書院,鬧了謠言案。借這個油頭才把人給抓了進來。雖然一旦動了穆靜宸,與穆錦麟的矛盾就公開了。但姜公公相信,寧可豁出去了,抓住這個機會,狠狠的告一狀,絕對能讓穆錦麟吃不了兜著走。

敢在皇帝眼皮下把一個至關重要的大活人給放走了,叫皇帝還怎麼信任你?一旦失去了皇帝的信任,他這個指揮使就做到頭了。

姜公公想到這裡,喜不自禁,他有理由相信,將穆錦麟扳倒後,放眼廠衛,再沒有人能夠代替他,成為東廠的死敵了。東廠重新壓制錦衣衛的日子,不會遠了。

禁宮內,許多身份高的太監,有以馬代步的特權。但使用過這項特權的大太監,最後皆不得好死。天氣寒冷,身體肥胖的姜公公還是一步一步的朝文華殿走去。

這個時間,皇帝應該在參加惱人的經庭。其實內廷外朝都知道皇帝對這個東西,深惡痛絕。所以他這個時間去‘打擾’一下皇上,想必皇上是很樂意的。

姜公公在文華殿外,候著。很快就有小太監來問他何事求見,他便擺出一副火急火燎的樣子那小太監,他有重要的事情,稟告皇上。

果然今日的經庭結束的要比往日早一些,看到幾個詹事府的講官退了出來,便有小太監來傳他進去。進到殿內,就見穆錦麟和往常一樣侯在皇帝身旁,見了他,眼中流露出疑惑和擔憂的神色。

他大概還不知道外面鬧出了什麼事罷。

「你何事求見?」皇帝開口問道。

「啟稟陛下,奴才想懇請穆指揮使與奴才一併審訊犯婦鄭采櫻。”

皇帝已經熟悉了太監們說半句留半句的稟告方式,很自然的問:「此人有什麼了不起嗎?要提督太監你和穆指揮一併審訊?”

「回稟陛下,此女自稱是蘇鵬泰之妻。”

他要說就是這句話,說出來,只覺得周身舒暢。且看他穆錦麟如何應對。

皇帝也愣了一下,便旋首瞧了一眼穆錦麟,眼中有幾分疑惑。穆錦麟此時朝皇上拱手道:「懇請陛下讓臣下與廠公說幾句話。”

皇帝十分大方的道:「指揮使想說什麼便說罷。」但他眉頭卻微微蹙了起來。這姜公公是來告狀的,他雖然信任錦衣衛,卻也不想過要錦衣衛一家獨大,所以有廠衛和他們爭來鬥去,才能保證他這個皇帝做判官,有裁決他們的權力。可他並不喜歡超乎他控制的爭鬥。

那蘇鵬泰的妻子是穆錦麟妻子的堂姐,叫她嫁給蘇家,是他的意思。

本來人死了,蘇家的案子過去了,皆大歡喜。

可人沒死透,若干年後,捲土重來再給他添麻煩就是穆錦麟辦事不利了。

姜公公看出了皇帝眼中的不悅,他內心歡喜,笑顏逐開的對穆錦麟道:「指揮使大人想對咱家說什麼,儘管講來。”

錦麟微微帶笑:「這件事怕是廠公弄錯了,大家都該知道那吳美玉早已身死。再者,廠公可有證據證明那人就是蘇鵬泰之妻?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廠公別被心懷鬼胎的人給騙了,想把水攪渾,再渾水摸魚。”

姜公公亦笑道:「咱家也不信吶,這死人怎麼會復活了呢?正因為覺得這其中有蹊蹺,才懇請指揮使與咱家一併審理此人。蘇鵬泰之妻,若是咱家沒記錯,是穆夫人的親堂姐吧,有這番親緣關係在裡面,大人只需問此人幾個問題,真假就能辯的出來了。”

錦麟道:「那廠公您也該知道,內人的姐姐,身體病弱,常年休養在家。成婚後僅去過府上幾次而已,其實並不怎麼相熟。我又如何認得出來?”

姜公公道:「穆大人若是不去,那咱家就得去請穆夫人了。因為那女子自稱,早些時候,是尊夫人和她一言不合,對她痛下殺手的。”

穆錦麟聽了這話,登時面如死灰:「內人一直在家教子,鮮有外出的時候。定是那婦人栽贓誣陷她。”

姜公公歡喜道:「是不是誣陷,這就是咱家和大人要查證的事情啊。”

這時久不出聲的皇上開口道:「督主,那女子怎麼是怎麼被東廠尋到的?”

姜公公立即畢恭畢敬的說道:「回稟陛下,那女子是今日自己到東廠胡同的,說是她被人追殺,希望東廠能保她一命。”

皇帝瞄向穆錦麟,道:「她說她是被指揮使夫人所傷?”

「回陛下,正是如此。”

穆錦麟聞言,也立刻對皇帝澄清:「陛下,這其中定有誤會!”

如果左手和右手掐架,向著哪一邊?當然是向著最聽話,最好用的那只。皇上想想,道:「如果那女子真的是蘇鵬泰之妻,這件事就不能馬虎對待了。既然廠公請你去一併審訊,指揮使儘管去罷。”

穆錦麟遲疑了一下,才道:「是,臣下遵旨。那臣下現在就與廠公去提審那犯婦。」說著,他躬身慢慢後退,只退到姜公公並肩的位置。

兩人暗中互相瞪了對方一眼,正要齊聲告退。

而這時忽然聽到皇帝道:「且慢,朕與你們同去。」事關重大,弄砸了的話,他臉上也過不去。如果到時候真的問出了什麼了不得的話,當即下旨處死那個婦人。以免節外生枝。

聽聞皇帝要同去,姜公公強壓制住內心的狂喜,假惺惺的勸道:「天氣寒冷,陛下龍體要緊,這等小事何勞陛下您屈駕啊。”

皇帝淡掃了一眼穆錦麟,道:「朕無礙,隨你們同去。」於是姜公公不敢再什麼麼,彎著腰等皇帝在前面走了,他小步跟上,朝穆錦麟笑了笑。

錦麟雖緊張,卻也有贏的自信,表面上默不作聲,跟在皇帝身後一併去了。

皇帝回宮換衣裳,又吩咐人準備肩輿,一番折騰下來,又過去了半個時辰。此時離雖離太陽落山還遠,但此時天際卻有了鴿子血般的顏色。

錦麟心中道,天見異象,必有妖孽。這麼想著,順眼看了眼那‘人妖’一眼。兩人侯在宮門前等候陛下,難免要說幾句話。不過姜公公拿定主意要盯著穆錦麟,以防他吩咐人去搞手腳,眼睛時刻不離錦麟。

姜公公袖手,笑道:「指揮使莫要擔心,待咱們判定那婦人是假冒的,必嚴懲不貸。」錦麟故作焦急的模樣,不停的左顧右盼,頗有幾分心不在焉的道:「是啊,怎麼會有人假冒死去的吳美玉呢?”

「若不是有人指使。就是其中有隱情嘍。」姜公公笑道:「不過大人,咱們就要看到那個婦人了,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只是咱家沒想到,陛下居然對此事這般關關心。”

「陛下關切是自然的。當初就是因為吳美玉之死牽扯之後的大案。」錦麟道:「不應該啊,若是內人知道她姐姐沒死,高興才對,怎麼會對她下殺手呢?”

姜公公附和,咂舌道:「是啊,這其中的內因真的想引人深究啊。”

兩人沒說幾句,就見皇帝的肩輿向這邊來了。兩人便不約而同的住口,低頭等待皇帝到身邊,然後默默的跟了上去。

二人鬥爭,作為判官的皇帝也不好受。每個人都想著後招,至於走了多遠,都沒感覺,好似不知不知覺就到了東廠的地界。

雖是協同審訊,但考慮到犯婦身份特殊,旁聽的人身份尊貴,自然不能在黑暗髒臭不見天日的監獄,而選在了東廠正堂。

皇帝則坐在里間,品茶聽案。

姜公公想把審訊的氣氛弄的和諧一些,這樣從吳美玉嘴裡吐出的話,皇帝才會相信不是東廠強迫她說的。

正堂內,留了東廠的兩個貼行官,還有兩個提刑千戶,外加幾個小宦官。而穆錦麟這邊因就他一個人。姜公公假意道:「穆大人,不如派人再叫幾個幫手來。”

錦麟虛笑道:「我是協審,廠公您是主審。”

「那咱家就不客氣了。」姜公公滿臉堆笑的道。因皇帝在里間聽訓,他必須裝作小心翼翼的樣子,決不能耍派頭,表面上看,自然是和顏悅色的,他道:「好了,去叫鄭采櫻上來吧。”

「是!」番子領命下去。很快就帶了一個肩膀纏著紗布的瘦弱女子進來。那女子怯生生的看了眼姜公公,待觸碰到穆錦麟視線的時候,立即害怕的瑟縮了下腦袋。

「民女鄭采櫻,不,吳美玉拜見廠公大人,穆大人。”

姜公公喜道:「鄭采櫻,你認識穆大人?”

“……認識。」美玉道:「若是論起來,他是我的妹夫。穆府長子百歲酒時,我見過他。”

「慢著,你說你是誰?」姜公公道:「聲音太小,咱家聽不清,你慢些,一字一頓的說清楚。”

不等吳美玉開口,錦麟立即道:「我卻不認識此人。此人雖和內人的姐姐有幾分相似,卻不是她。這婦人舉止促狹,內人的姐姐雖出身小門小戶,卻也是個失禮的。怎會像她這樣扭扭捏捏。”

姜公公道:「哎,穆大人,人總是會變的。看她的樣子就知她過的不好。咱們且聽她說完,再爭論不遲。鄭采櫻,你說你是吳美玉,你可有證據?”

吳美玉一怔,道:「民女......證據......民女今日還見過我堂妹,她要取我的性命。至於其他的......我,我可以回答穆大人的提問,穆大人只管問吳家的情況,我都知道。”

錦麟不問,只道:「吳家的情況,本指揮使尚且不知,如何問你?”

姜公公瞄了眼穆錦麟,笑道:「那指揮使就問一個關於尊夫人的問題吧,叫這婦人回答。”

錦麟便露出‘躲閃不開,十分為難的’的表情,道:「我沒什麼問題好問的。內人堂姐身死案,是我一手督辦的。我知道她已經死了,眼前這個人必然是假冒的,故此不想多費口舌。”

姜公公道:「也是,吳美玉,指揮使沒那麼多時間問你問題,你便說說你是如何從蘇家少奶奶到今日這步田地的吧,再說一些能證明你身份的東西吧。”

「我......有一日我照舊去穆府做客,喝了一盞茶就失去了意識。等我再醒來,發現自己不在京城了。後來有人告訴我,說蘇家被抄家了。我想是指揮使知道我要受連累,就將我給救了出來。之後我一直被錦衣衛的人控制著。這麼多年,我終於逃了出來,在寒崗縣安定下來,可還是被他們發現了。堂妹覺得不受他們控制了,竟想取我性命。」美玉道:「穆府的事情,我知道的確不多,但有幾件,是我堂妹告訴我的......比如,比如,嗯......我堂妹懷孕那年,她受一個戲本的戲弄,惹的穆大人十分不快,為此還全城銷毀這幕戲本。那年端午節,你們去東府做客,為這事還遷怒了三少爺穆靜宸,指揮使大人對穆靜宸揮拳相向。”

「這麼說,咱家好像記得還真有這件事呢。」姜公公道:「原因是這個嗎?”

「還有,穆大人第一次見我堂妹是在來我們吳家查案,他還送了我表妹一把供春壺。」美玉道:「還有一次半夜闖進我們吳家,非要見我堂內,這都是成婚前的事情。這件事因為有損我堂妹清譽,除了吳家人知道外,其餘的人是無從得知的。”

姜公公呵呵笑道:「其實要查也不難,吳家雖在南京,但大不了快馬加鞭去問上這麼幾個問題。”

穆錦麟臉色難看到了極點,陰氣沉沉。這時姜公公豎起耳朵仔細聽,就聽里間的陛下長長歎了一聲,飽含著無奈和怨氣。

而吳美玉似說上了癮,滔滔不絕的道:「我還能說出穆大人為我祖父賀壽時,他為我祖父準備的禮單。乃是玉佛一尊......」

這話不說還好,沒等姜公公開口,穆錦麟就蹙眉道:「慢著,吳美玉怎麼會知道禮單?連我內人都不曾過問過禮單的問題。”

「啊!」吳美玉忙掩口道:「我記錯了。這份禮單是我和丈夫鵬泰為蘇首輔賀壽時的禮單。”

姜公公一怔,不過他並不驚慌,笑呵呵的道:「別緊張,慢慢說。”

錦麟卻不幹了,凶道:「你這件事記錯了,還有什麼事是你沒記錯的?誣陷本官的話,也能記錯?”

姜公公道:「你也說了,你這位大姨姐是小門小戶出身,見了這樣的場面,難免害怕,今早又被尊夫人給傷了,情急之下,有些記混了,不打緊,不打緊。咱們慢慢問。”

錦麟順了順氣,言語中藏著兇狠:「竟然連我們在東府看戲的事都知道......」直看的吳美玉連連瑟縮。

雖然是按照暇玉吩咐她的在做,但她好害怕,就要撐不住了。

這時就見穆錦麟一捶椅子扶手,帶著幾分怒氣道:「來人,去都指揮使司把李千戶叫來。”

姜公公不解:「叫李千戶前來何事?”

吳美玉一聽李千戶要來,立即急道:「使不得,使不得,此人就是在寒崗縣追殺我的人。我就是躲避他才京師避難的。”

穆錦麟嫌惡的道:「少來這套,本官知道你是誰了,待李苒來了,本官非要他好看。”

一席話聽的姜公公摸不准頭腦,但他本能的覺得李苒的到來會壞事。他蹭的起身,饒進隔間對皇上道:「陛下,這等事還是不要請千戶時這樣的小官知情為妙。”

不想皇帝道:「是剛才說,讓穆指揮請人的,轉念怎麼又不許了。下去吧,快些將人審訊清楚罷。”

姜公公只得坐回座上。這時他就瞧見穆錦麟朝他露出了一絲笑意,慢悠悠的端起茶盞細品著。

李苒來的速度超乎想像的快,他一進來便跪下道:「屬下見過督主,見過指揮使大人。”

錦麟把茶盞撂下,指著吳美玉,嘖嘴道:「你瞧瞧,是不是你這沒出息的要找的玲瓏?”

李苒揉了揉眼睛,去盯那吳美玉,騰地一怒,道:「你這賤人,如何跑到這裡來了?”

錦麟呵道:「督主在此,休得無禮。」然後對姜公公道:「實在對不住,此女恐怕真的不是內人的堂姐,而是另有其人。李千戶,你覺得此人是誰?”

「回督主,回大人。此人恐怕是......」他上下打量吳美玉:「是歌女玲瓏。她曾受梁安侯二公子的指使陷害穆夫人,所以大人差屬下把此女抓來問罪......」說到這裡,他臉色微微一紅:「可她會些妖媚之術,竟將屬下迷惑,竟讓她逃跑了,為此屬下還受了大人的責罰。所以屬下發誓一定要將她擒拿回京城......」

穆錦麟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對李苒道:「你和她勾纏的時候,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將我和吳家的事情當做笑料講給此人聽了?比如我夜裡去吳家,送給吳家供春壺,還有賀壽的禮單,我是吩咐下去經你手操辦的,難怪她知道這些,原來是從你這嘴裡漏出去的。”

李苒一聽,立即磕頭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姜公公見幾句話間形勢急轉直下,對自己不利起來,連他也蒙了,此人到底是誰?

姜公公問李苒:「你說她是什麼歌女玲瓏,可有人認得她?”

李苒似笑非笑的說道:「她在京師的酒樓賣唱時,頗有些名氣。認識她的人可不少,她那逼迫她賣唱的老爹還扣在屬下手裡,督主若是想叫人證,屬下這就去傳人。”

姜公公忽然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陷阱裡。

“不……”

可這時,忽然聽到里間裡坐著的那個人,悠悠開口道:「傳——」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1 10:34 AM

九十七

皇上說傳人,那必須傳。姜公公對李苒道:「李千戶速速把人證帶來。不得延誤!」李苒應了聲是,起身退下了。

李苒走後,屋內的氣氛和之前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慢悠悠喝著茶水,嘴角掛著微笑的人由姜公公變成了穆錦麟。

姜公公見那吳美玉自從見了李苒就像耗子見了貓似的蔫了,語氣惡劣起來:「大膽刁婦,你到底是誰?竟敢愚弄本督主!”

「廠,廠公饒命!」吳美玉的恐懼並非是裝的。現在才開始轉折,而最關鍵的玲瓏父親陳四認女這一環還沒熬過去。雖然李千戶會在其中斡旋,可她仍舊怕。

如果成功,一勞永逸,倘若失敗,屍骨無存。

但她現在不光是為了自己,還為了靜宸,也是為了暇玉和穆大人。

一定要演下去。

穆錦麟聽了吳美玉的話,笑道:「為什麼請廠公恕罪,難道你在承認你是假冒蘇家少奶奶,蒙蔽廠公嗎?”

吳美玉把頭埋在胸口,‘不敢’回話。

如此過了許久。姜公公越來越感覺事情不妙了,這樣弄下去,早晚會出岔子。他朝穆錦麟虛笑一下,低聲道:「這麼久那人證還未到,不如咱們啟稟聖上,改日再提審這犯婦吧。”

穆錦麟挑挑眉,笑顏逐開的對姜公公道:「剛有點眉目,就此罷手,恐怕會前功盡棄。皇上都不急,你我哪有著急的道理。廠公,稍安勿躁,估計這會李千戶已經帶著人往回趕了。”

姜公公偷偷瞄了眼皇帝所在的里間位置,他豎起耳朵,仔細聽,也沒聽到裡面有半點聲音,不禁愈加緊張了。

姜公公恨恨的看著吳美玉,但是現在陛下在此,他又不能動刑,只能靠口頭審問:「你說你是吳美玉,那你且說說你在蘇家時的情況。”

穆錦麟道:「就算她說了,廠公,咱們找誰對證?”

蘇家問斬的問斬,流放的流放,流放地離京城最近的也有上千里。況且沒被處斬,而是獲得流放之罪的人,根本就不是蘇家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就是抓來,也未必能做證人。

姜公公一怔,恨不得掐自己一把,他怎麼方寸大亂了,連說昏話。

而這時,就聽見外面進來一個番子,單膝跪地稟告道:「見過督主,見過指揮使大人,錦衣親軍李千戶帶了一個中年漢子在外求見。”

姜公公望了眼皇帝所在的位置,道:「讓他們進來。”

很快就見李千戶領著一個醉醺醺的中年漢子走了進來。那漢子一身酒氣,走路一步三晃,進了門,不知是喝的太多,腿發軟還是被堂內的氣勢給嚇住了,自己主動‘撲通’一聲便跪下了。

此人穆錦麟見過,正是當初在東府時,他們遇到的那個鞭打像暇玉的那個小丫鬟的漢子。原來他們是父女,難怪一起做扣害人。

李苒拱手道:「廠公,穆大人,此人就是玲瓏的父親是陳四。」說完,對陳四道:「你看看她是不是你的女兒?”

陳四揉了揉眼睛,砸了砸嘴巴,眯著眼睛看吳美玉。吳美玉從沒被人這般瞧過,微微側頭,牙咬硬挺著。看了好一會,陳四皺眉兩道濃眉道:「草,草民認不出來......」

姜公公怒道:「你自己的閨女,你竟然認不出來?”

穆錦麟伸手擋在了姜公公面前,笑道:「公公息怒,讓他再仔細看看。」然後對陳四道:「你仔細看清楚了,若是看不清,本官這就命人給你潑盆冷水醒酒。”

那陳四聽了,忙縮了縮腦袋:「草,草民再看看。”

吳美玉只覺得一雙賊溜溜的眼睛在自己臉上和身上亂瞄。那陳四看的仔細,過了一會,他支支吾吾的回道:「回兩位大老爺,草民那閨女四年前跟人私奔了,這一去多少年了,模樣肯定變了,草民一時也,也拿不准。不過,俺那閨女肩膀上有個疤瘌,是小時候她不聽話,被我拿油燈燒的。”

穆錦麟佯裝一喜:「在哪邊肩膀?”

「在左肩膀......」陳四指著吳美玉左肩處的包紮繃帶道是:「就是這個位置。”

眾人皆是一愣。如果疤痕在那個位置,很明顯,她肩膀那道皮開肉綻的刀傷,十有九成會把原來燙傷的疤痕給覆蓋了。

姜公公氣差點背過氣:「你閨女身上的疤瘌多大?”

陳四伸出右手,戰戰兢兢的道:「俺指甲蓋這麼大。”

穆錦麟也裝作失望的歎道:「那麼點大,血淋淋的怎麼看的到?”

就在眾人都失望的時候,陳四再度開口:「對了,俺閨女怕貓,是貓都害怕,以前被貓給嚇唬,得發好幾天高燒。”

穆錦麟對姜公公道:「倒可以試試,喜歡的可以偽裝,害怕什麼,可不是那麼好裝的。吳美玉當初在蘇家,後院裡養貓養狗的夫人、姨太太們何其多,她要是怕這個,估計早就嚇死了。”

姜公公走投無路,只得應許了。他吩咐下去,去找了幾只大花貓來。然後讓人抱著靠到吳美玉身前。她本是不怕貓的,但現在必須要裝出既害怕,又不想讓別人知道她害怕的樣子。

因為緊張,她的額上滲了一層細細的汗珠,待那貓靠近她的時候,她沒有尖叫,而是動也不動,任它靠近。姜公公見吳美玉並未躲閃而是十分淡定的任那貓貼近。

等姜公公看到吳美玉還和那貓貼了個臉,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她不是什麼歌女,而是......」沒等說完,就聽抱著貓試探的小宦官道:「不好了,廠公,她昏過去了。”

“……”

穆錦麟怒道:「她定是玲瓏不假了!此女假冒吳美玉是何居心?立即弄醒,由本官和廠公問話!”

這時就有幾個小宦官靠過去,狠狠掐著吳美玉的人中,她忍著疼,慢慢的睜開了眼睛。繼而渾身篩糠般的匍匐在地。她並非是裝的,而是因為緊張到極致,渾身虛軟無力。

姜公公愕然,半晌道:「你,你還真是......真......」真是什麼玲瓏。他不是被耍了嗎?為什麼這個女子要承認自己是吳美玉?

想到這裡,他腦袋裡閃過剛才穆錦麟似笑非笑的眼神,他懂了。

他被人給算計了。

姜公公咬牙切齒的看向穆錦麟,心中道,有你的,穆錦麟,把這事弄的一波三折就是為了讓陛下相信現在出現的所謂‘真相’——此女不是吳美玉而是玲瓏。

穆錦麟此時已不理睬姜公公了,而是很自然的盤問吳美玉:「你為什麼要假冒吳美玉?受何人指使,統統招來!”

吳美玉按照暇玉給她的紙上寫的那樣說道:「......有人告訴我,只要我這麼做,就能救我家老爺出來......」

「你家老爺?”

「是......是指揮使大人您的堂弟......寒崗縣縣丞穆靜宸!”

錦麟佯作驚愕,須臾不可思議的道:「你是穆靜宸的小妾?」他這樣的反應很正常,遠在他鄉的堂弟弄了一個小小的妾室,他不知道,簡直太正常不過了。

“……是。”

姜公公不服,拍案而起:「胡說八道!你不是鄭采櫻嗎?你們還在寒崗縣附近開了一個茶樓!你怎麼就是京城的歌女了呢?!”

穆錦麟驚道:「原來廠公早知道此女來歷和底細!可方才在聖上面前,您卻沒透露半點。”

這狀告的太狠,話音剛落,就聽里間傳來茶盞落地的聲音。可以想像,一定是皇帝怒不可遏,把茶杯給摔了。

姜公公自知說錯了話,登時就跪了下來:「陛下息怒,老奴的確早就注意到了此人可疑了,只是這個女人,確,確實是今天剛投奔東廠的。”

聽到皇上在此,包括李苒在內的所有人都齊齊跪了下來。而這時沒法再隱藏的皇帝,只得發聲:「不要再說了,指揮使,你再問她其中端倪。”

皇上要他來審問吳美玉,直接忽略了姜公公,便意味著姜公公現在已經完全處於劣勢了,想要翻盤,幾乎不可能。錦麟瞄了眼姜公公,回皇帝:「是。臣遵旨。”

穆錦麟便和吳美玉一唱一和的問:「陳玲瓏,你既然是我堂弟的小妾,為什麼要上京誣陷本官的夫人傷了你?又為什麼要偽裝成死去的吳美玉?”

吳美玉道:「我為了躲避李千戶逃到寒崗縣,結識了鄭公鄭婆,他們見我顏色好,便收了我做養女。養娘開了間茶鋪,識得縣內的好些大戶,他們想把我弄給人家做妾,他們也能落點棺材本。後來,經養娘在中間穿針引線,我給縣丞老爺做了妾室......養娘在這中間得了上百兩銀子。可好日子沒過幾天,東廠的人就抓了我家老爺,他們說只要我的按照他們的做,就把我家老爺放出來。”

姜公公啞然,分明是吳美玉自己被她堂妹滅口,萬念俱灰,才投奔東廠的,怎麼就變成是東廠唆使她誣告了?姜公公伏地,道:「陛下,奴才冤枉......奴才冤枉,奴才並沒指使她冒名頂替啊。”

此時聽皇上冷冷的問:「指揮使,你堂弟真的被東廠的人給扣押了嗎?”

穆錦麟立即躬身道:「回陛下,是,我堂弟一年前曾在嶺南書院聽過先生講學,一個月前,嶺南書院的謠言案,我堂弟受了牽連。”

皇上心中已有了答案,只是一年前聽過講學就被牽連進來。無論怎麼看,都是東廠的人故意為之,故意把穆靜宸給抓起來,讓他那個像吳美玉的妾室誣陷穆錦麟。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那個姓姜的老太監。

比起穆錦麟偷天換日讓吳美玉活了下來,卻把事情搞砸,讓東廠抓住了把柄,鬧到他面前。他更沒法容忍沒事找事,為鬥而鬥的栽贓陷害。

皇帝氣的抓住扶手,心中道,還以為真鬧出了大事,原來只是東廠利用一個小妾救自家老爺的心,栽贓陷害穆錦麟。

給東廠權力,給他們銀兩,不為他這個做皇帝的賣力做事,卻大把時間花在如此無聊的地方。

「朕明白了,這件事到此為止。」皇上起身,道:「朕最厭惡屍位素餐的人,沒那能力坐不了提督太監的位置,朕便另尋人來坐。」說完,閃身出了隔間,就向外走。

而這時臉色灰白的姜公公,原地爬到皇上面前,抱住他的龍靴哭道:「皇上,奴才冤枉啊......有人陷害奴才啊......他們合起夥來陷害奴才啊......」

皇帝怒,抽出腿,踹開姜公公,恨道:「受人陷害,你是做什麼的?廢物!去中都守陵罷!”

姜公公豁出去了,他要再賭一次。賭這個女人就是吳美玉,而不是勞什子的歌女!他瘋了一般的指著吳美玉道:「陛下,奴才不相信她是那個歌女,她爹剛才都沒認出她來!她是假冒的,她是吳美玉!”

皇帝被姜公公氣的有些想笑:「那你要怎麼證明,叫她唱一段小曲嗎?”

李苒心裡被揪了起來,吳美玉哪裡會唱歌。當初得知玲瓏是個歌女,他就為這個身份捏了一把汗。他曾跟穆大人提出過,如果姜公公要聽她唱曲該怎麼辦。可穆大人卻滿不在乎的說,那就剛給他聽。

吳美玉唱的出來嗎?正經人家的女孩子誰會練唱曲兒。

皇帝本是反諷,不想聽到姜公公耳中,卻是贊同他,他抓住這最後的機會,朝吳美玉喊道:「你要是玲瓏,你就唱上一唱,否則,否則你就是別人找來誣陷咱家的!”

吳美玉緊張的後背都被汗濕透了。可她不敢想看向穆錦麟求救,那樣的話就穿幫了。她沉了一口氣,道:「我有五、六年沒唱過了......嗓子有些緊......」

姜公公喜道:「果然唱不出來!”

可話音剛落,就聽吳美玉那邊傳來細細弱弱的咿呀聲,有調子,也有詞。

「宿昔不梳頭,綠發披兩肩,腕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皇帝聽了,臉色大變,這等淫詞浪調讓他想起了在天香樓的時候,那段時光他不願意再提及,也不願意讓別人幫他想起。

「鬧劇!」皇帝怒氣衝衝的拂袖而去。

「皇上——」姜公公對著皇帝的背影哭道,但無論他怎樣涕淚橫流都不能改變如今的局面了。等皇帝走了,穆錦麟朝姜公公拱了拱手:「事到如今,真相大白了。」然後朝李苒道:「把這個誣陷本官的刁婦先押回錦衣獄去!”

「是!」李苒十分開心的從地上扶起早就嚇的癱軟的吳美玉,先出了門。

而穆錦麟則留下對姜公公,道:「穆某告辭,不勞相送。”

「姓穆的......你......你......」

剛才皇上說的很清楚了,不日就要另尋他人做東廠提督太監,而他這個和穆錦麟鬥了一場失敗的人,會落得怎樣的下場,他再清楚不過了。就算穆錦麟不取他的性命,與他有過節的人也不會放過他。姜公公想到這裡,拍著地哭:「被你們合起來夥給你騙了!被你們給耍了!”

穆錦麟送給姜公公一個春風般和煦的笑容,轉身就要走。不想,這時姜公公忽然跪起來,抓住他繡春刀的刀鞘,道:「讓我死個明白!那個女人到底是誰?到底是誰?”

錦麟想了想,俯身在姜公公耳邊笑道:「你在中都守陵,有的是時間細細琢磨,我現在告訴你,你到時候無事可做,多寂寞。」說完,衣擺一撩,大步出了正堂。



九十八

錦麟出了東廠胡同,才發現已然出了一身冷汗,連中衣都濕透了。

雖然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計畫進行,化險為夷了,不過想想真是後怕。

這是欺君之罪......

天色漸晚,太陽沉入了西邊,各衙門附院門前都懸掛上了高高的大紅燈籠照亮。錦麟看著遠方,隱隱有種無力感,他籲了一口氣,伸手在額頭上拭了拭。

他覺得自己的膽量好像變小了。以前和錦衣衛內部的老狐狸爭鬥的時候,也是各出奇招,無數次險中求勝。每每獲勝,看著敵人落馬身死,心中只感到高興快樂。而現在,雖然贏了,卻後怕。

自己不再是孤家寡人了,是丈夫,是父親。擱到以前,敗就敗了,他穆錦麟鬥不過別人,願賭服輸,什麼後果都願意承擔。

現在,他擔負的不僅是自己的性命,還有妻子和孩子們的安危。

成本太大了,他輸不起。

這時李苒見穆大人駐足遠眺,若有所思,上前一步,低聲道了一句:「大人,屬下這就押送犯婦回詔獄。”

穆錦麟這才回過神,看了眼那幾乎虛脫的吳美玉,她由兩個校尉攙扶著,此時面無人色,唇白如紙,看得出來是在強撐。

她真是豁出去了,敢在陛下面前當真把那種小曲兒給唱了出來。

「嗯,把人帶回去罷。待我明日再做處置。”

「是。」李苒知道吳美玉的身份,不敢慢待,雖說是押回詔獄,態度卻溫和,更像是‘請’。

錦麟則勒韁上馬,帶著侯在東廠衙門外的隨行向家中回去。此番勝利來之不易,雖是他出的計畫,但是全靠暇玉和吳美玉兩人實行配合,才能化險為夷。

他知道暇玉一定在等他的消息,於是一入府門,他就快步向後院走去,直奔上房。不等丫鬟稟報,他就推門走了進去,見妻子坐在桌前,托著下巴怔怔出身,眉宇間那縷憂愁為他平添了一抹惹人憐愛的顏色。

暇玉自從見到姐姐,並傷害了她。她魂不守舍的回到府內,一整天都惶恐不安。尤其見錦麟今日比往常回來的要晚,她就推測肯定是出事了。

此刻,丈夫回來了,她馬上起身相問,可見丈夫表情淡漠,看不出喜怒哀樂,她便猜可能今日姜公公還沒找他麻煩,就道:「錦麟,我早些時候按照咱們計畫的去找我堂姐了,她應該已去找東廠的人了。”

錦麟走近她,手背滑過她的臉頰,淡淡的說道:「我知道......」

暇玉內心緊張,不過她知道,她若是顯露出不安神色,會給錦麟更多的壓力,便強笑道:「咱們都計畫好了,肯定沒問題。”

錦麟盯著她的眼睛,還是那句:‘我知道......」說完,忽然捧起妻子的臉頰,開心的笑道:「因為咱們贏了!」暇玉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將眼睛睜了睜:「贏了,就今天?”

錦麟張開臂彎把她緊緊抱在懷裡。攬著妻子溫軟的身體,他整個人終於徹底放鬆下來,安然道:「贏了,一切按照計畫進行,皇上已經相信吳美玉就是陳玲瓏,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拿她身份說事了。”

暇玉眼睛漸湧淚,雙唇嚅嚅:「......真好,真好。”

錦麟聽她聲音哽咽,推開她,吻她的淚:「姜公公已被皇上下口諭罰去中都守陵了。繼任太監經過此事,想必會以史為鑒,輕易不會再來找我的麻煩。」他一笑:「再說,咱們除了你堂姐的事,也沒別的把柄了,所以放心吧。”

她是心中一塊石頭落地,喜極而泣的道:「咱們化險為夷了。說真的,這一天啊,我就怕等不到你,等到東廠的人來咱們這抄家。”

錦麟被她逗笑了:「從來都是我抄別人的家,還輪不到別人來這撒野。」說完,將妻子打橫抱起,原地轉了幾圈,只將暇玉弄的摟住他的脖子,剛哭完又笑開:「錦麟,你快放我下來,太暈了!”

「好!這就放咱們玉兒下來!」他說完,走到床邊,帶著妻子往床上一跌,兩人齊齊倒在上面。他長臂一攬,把妻子拽進懷裡,摟著、膩著。見她依偎在自己懷裡的小模樣甚是可愛,心頭一熱,探頭去吻她的額頭。

暇玉享受他的親昵,道:「我堂姐呢,她的傷勢重不重,人這會在哪?”

「哦,她啊,姜公公已經好心的給她包紮了傷口,不打緊。我叫李苒先把她帶回詔獄去了。把她關上兩天,假模假式的‘教訓教訓’她,就把她放了。”

暇玉為求保險,問道:「那皇上呢,不會追究我堂姐誣告你的罪名嗎?”

「皇上對這件事的評價是‘鬧劇’,他又怎麼揪著一個鬧劇不放?他把姜公公給懲處了,這件事就算過去了。你別把你堂姐想的那麼重要,皇帝才不操心她什麼下場。”

“……也對,也對。」暇玉心說道,一個錦衣衛和東廠鬥爭的小棋子,才不勞皇帝操心。

錦麟把妻子摟緊,悵然道:「終於解決了,這下子能過個安穩年了。”

暇玉貼著丈夫,也頗為感慨:「這段時間,咱們因為這事,吃不好睡不好,現在塵埃落定,都要補回來。”

錦麟閉眼一個勁的點頭,十分贊同:「是得好好補補。」手順著她腰際線往上摸。

“……咳,我指的不是這個。”

他裝傻:「哪個,嗯?」繼續摸。

“……”

錦麟不‘滿意’了,側身把她壓在身下:「哪個,你總是打啞謎,我怎麼知道?」暇玉被他弄的哭笑不得,啞笑著不說話。錦麟來了勁頭了,起身下床把床幔放下來,回來繼續搓弄她,吮著她的唇逼問:「你倒是說,我想什麼?”

「你想什麼,我就給什麼。”

錦麟歡喜,當即寬衣解帶,去撲自己妻子。



第二天一早,錦麟照例進宮,在皇帝升座面見朝臣的時候,侍奉左右。

可能是昨天的經歷太過糟心,錦麟見到皇帝的時候,皇上微微皺著眉頭,對他道:「朕已命司禮監的人去收了姜寶成的提督印,一會,你帶人去把他抓起來,他在宮內外的府宅盡數抄沒,著實打五十大板,發配中都。”

「臣下遵旨。」錦麟語氣平淡的說,與往常接其他任務沒有區別。

皇上輕歎一聲:「朕最初以為,你真把事情搞砸了,叫東廠的人給抓住把柄了。”

錦麟道:「臣下怎麼敢偷天換日,欺君罔上。皇上要吳美玉死,她必須死,無論她是誰。因為臣下知道吳美玉死了,昨日那個女子必然是別人假扮的,故此昨日臣下並不驚慌。只想查出那女子的身份,是受何人指使。”

皇上在錦麟不注意的時候,道:「朕沒信錯你。至於嶺南謠言案......朕不想再興大獄,不過是幾個民間落第舉子發發牢騷,你帶朕的口諭過去,將此事就地作罷。把相關人等都放了。”

「皇上聖明!」穆靜宸可以名正言順的出獄了。

錦麟出宮後,立即著手辦這件事。信任的廠公初來乍到,又聽錦麟帶了皇帝的口諭,乖乖的把謠言案,交給錦衣衛們處理。錦衣衛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抓獲的人記了花名冊,就地打了一頓,統統無罪釋放回原籍了。

等這件事徹底過去,在京城養好身體的吳美玉由李苒送回到寒崗縣的穆靜宸身邊。而李苒這時才知道,被東廠的人控制的時候,穆靜宸被上刑逼供,要他承認窩藏了女逃犯。

但穆靜宸咬准了他的妾室就鄭采櫻,甯死不承認。好在東廠的人知道他雖然和穆指揮使有過節,但畢竟是他的堂弟,有所顧忌,這才能留了穆靜宸一條命。

兩個苦命鴛鴦相見,涕淚漣漣,看的李苒不勝唏噓,不過唏噓歸唏噓,他得把穆大人的口信傳達給兩人。李苒清了清嗓子,對穆靜宸拱手道:「三少爺,穆大人叫卑職帶句話給您。”

穆靜宸一怔,拱手還禮:「李千戶,請講。”

李苒道:「......老實在寒崗縣守著你的女人過活,不想再聽到任何關於你的消息。”

「是,回去告訴穆大人,卑職記住了。”

他會在這裡和美玉好好生活,這裡有他想要的生活,遠離京師,遠離爭鬥。

與自己心愛的人......

他望向為自己飽受磨難的美玉,握住她的手,心中默念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穆錦麟說不想再聽到靜宸的消息,可為了妻子的堂姐,他還要時不常的過問幾句靜宸的事情。像吳美玉生了兒子後,靜宸父母雙亡,沒人阻止他抬妾為妻,他就真的把妾室‘鄭采櫻’升了正妻。為這事,有人向當地的知府告了一狀,以至於政績不錯的穆縣丞一直沒有得到升遷。

反正穆靜宸不在乎,千里做官只為錢,雖然沒了爵位,但東府銀子還是不缺的,再者,他也不想升遷進入穆錦麟的視線,引起他的注意。就這般謀個小職位,伺候著老祖母頤養天年,與妻兒安安靜靜的生活最好。



第二年新年的大朝會前,皇帝照例要嘉獎一批官吏,比如為一直兢兢業業,為國家鞠躬盡瘁的劉首輔加封少傅官銜等。看到呈遞的名單,皇帝念及穆錦麟為自己所作的一切,便想將他原本的鎮國將軍爵位升為公爵位。結果奏疏剛下去,就被封還了,內閣的理由簡單又好用——非軍功不能封爵。

皇帝狡辯說,穆錦麟原本就有鎮國將軍的爵位,在此基礎上官升一級,成為公爵有何不可?可惜內閣派出了禮部侍郎,他搬出《皇明祖訓》和《朝儀典制》,用白紙黑字寫的事實迫使皇帝打消了這個念頭。

所以,作為本朝迄今為止,在位時間最長的帝王。皇上在老年時回顧自己的一生,覺得自己這一輩子一直就沒消停過。做太子時與父皇和皇弟鬥,即位了又要和大臣鬥,他說向左,這幫傢伙偏向右,還要引經據典,旁敲側擊的告訴他,向右才是對的,如果向左,太祖必然要‘慟哭于九泉之下。’

就像要封穆錦麟做國公,文官們大概覺得自己一輩子都得不到,所以也不能讓自己時敵時友的錦衣衛指揮使獲得,一個個摩拳擦掌,挽起袖子玩命上疏,終於把這件事給攪合了。

穆錦麟終其一生,只在中年時加了一個少保的官銜,並未封國公。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穆家後代到底世世代代襲了國公爵。只是這爵位並非穆錦麟獲得的,而是他的長子穆毓澤中了進水後,在工部任職,期間隨工部尚書去黃河治水,期間‘不幸’碰到‘清水教’謀反,受了阻攔。他和當地官吏臨時湊了兵丁,備戰守城,直到朝廷援兵前來,都讓亂軍攻進城池。

本朝以文制武,常有文臣看不起武將,出言譏誚的事,而武將礙于自己爭辯,可能會被更狠狠的羞辱,一般選擇了忍氣吞聲。但文臣轉武職,卻是無人敢看輕,尤其是穆毓澤,抬出資曆嚇死人。

他中舉的時候,很多文臣連秀才都不是。

他守城的時候,很多武將還連死人都沒見過。

穆毓澤自守薊州,數次擊退蠻夷進攻。後又因成功使用離間計,對幾個蠻夷部落又打又拉,攪合的他們內部四分五裂,趁火打劫滅掉了其中最強的兩個部落。實至名歸的被封了國公爵位。此為後話,按下不表。

就說轉年開春,雙生子辦了周歲酒,四方賓客來賀。這一次吳家派來送賀禮的是吳嵐玉。

澄玉有説明吳美玉逃離錦衣衛抓捕的‘罪行’,自然不敢登門,於是吳家便派了嵐玉來。嵐玉特別叮囑暇玉要小心搬運一個紅檀木的小盒子,那裡面有件易碎的東西。

等招待了吳澄玉離開,暇玉好奇的讓丫鬟把小盒子搬到自己屋內,她‘哢噠’一下把小盒子打開,看到裡面的東西,一瞬間怔住,須臾捂住嘴巴,臉別向一邊抿嘴偷笑。

這時毓澤踮著腳趴到桌邊,伸著脖子看:「這是什麼啊,娘?為什麼貼著一道符?”

因為這是魔鬼送的東西。

暇玉摸著兒子的腦門,笑道:「是娘的東西,忘在你外公家了。”

毓澤黑溜溜的眼珠轉了轉,實在瞧不出這個東西有什麼特別的,咬著指尖,道:「瞅著破破爛爛的。」暇玉一撇嘴,俯身把兒子的小手從他嘴裡拿出來,捏了他的小鼻子:「不許咬手,再發現,打你手心。”

毓澤嘟嘴嘀咕:「真暴力。”

「......」暇玉道:「若是叫你爹看到你咬手指,你才知道什麼叫做暴力。嗯?好了,走,跟我去接你弟弟妹妹。”

毓澤道:「我就是咬咬指尖,毓琨和毓瑤還吃腳丫呢。”

「......」暇玉道:「他們多大,你多大?”

毓澤道:「不公平。”

「......」暇玉裝作沒聽到:「不要再討論公不公平的了,你不能跟嬰兒比,你得跟同齡人比。」剛說完就聽兒子‘哎呀’一聲,然後他就從嘴裡摸出一顆白白的小牙,對母親道:「這次是上牙。”

暇玉道:「埋在門檻下面。」她並覺得這句話有什麼,可剛說完,就見兒子眼睛一亮,捏著那顆牙就往屋外跑:「我去埋在大門檻下面。”

暇玉一眼就看穿了兒子的心思:「你是想跑到門外看客人的車馬吧,不許去——你給我回來——喂,還跑——」他這一年長大了不少,小身板很有勁,她一個沒拽住,就見兒子跑了出去。

暇玉追出門,立馬派人跟上小少爺,好一番鬧騰下來,才把人給帶回來。暇玉不想和他計較,讓他漱了口,硬扯著他去了前廳。

母子間的小插曲,並未影響周歲酒的正常進行。

一天忙忙碌碌下來,暇玉和錦麟都累壞了。尤其是錦麟,與賓客飲酒交談,十分勞神。送走最後一撥賓客,他才返回正房。見妻子在卸妝,他自從那次把她脖傷著鬧了笑話,再不敢輕易從後面吻她。

每次他招待完客人,她都會準備醒酒湯叫丫鬟端來,這次卻沒有。

錦麟當她忘了,沒說什麼。這時暇玉卸了頭上的首飾,朝他盈盈一笑,出了門,再回來時,她用託盤端著一個茶壺,帶來滿室馥香。

錦麟嗅著這清新淡雅的味道,似曾相識,倒像是在哪裡聞過。

暇玉為他斟了一杯茶,莞爾道:「穆大人請用茶。”

錦麟見杯中水面浮動的幾朵花瓣,腦海中的過往一一浮現,他怔了一下,便笑道:「你從哪裡把它找出來了?”

「今個我娘家人從南京送來的。」暇玉坐下,自己又斟了一杯:「還記得當年事嗎?”

彼時,他夜闖吳家,非要喝吳小姐沏的茶,極盡囂張跋扈之態,又強行送了一把供春壺給她做禮物。一番糾纏,終於抱得美人歸。

他在燈下看妻子,見她眉目如畫,仿佛回到當年那個‘一見傾心,再見定情’的夜晚。

彷如那時一般,他情不自禁的喃道:「雖無豔態驚群目,幸有清香壓九秋。”

他穆錦麟此生有這杯茶在手,滋潤暖心,足矣。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1 10:37 AM

九十九 番外

靜麟站在院內,面色慘白,額頭上滲出點點汗滴,仿佛身體裡不多的精力也隨著汗液流失殆盡。京城二月未出,正值花熄柳滅的時節,一陣陰風吹過,他只覺得遍體透寒,只是這涼意是從心裡滲出來的。

剛才靜宸來,急匆匆對母親說了一番話,然後母親便胎相不穩,暈倒了。

那番話的內容是,父親今日不能從東府回來了,因為他昨夜宿在那裡,此時身體疲憊,要休息半日。

為什麼會疲憊,靜宸說,他拽了個叫初丹的丫鬟一起陪睡。

自己的父親在母親懷孕的時候,親自證明了諾言是多麼的靠不住。在大哥死後,他說過今生永不納妾,永不沾其他女人。

這時一個藥婆從屋內出來,靜麟趕緊靠上去,道:「我娘怎麼樣?」那藥婆搖搖頭,面色沉重。靜麟的心一下子墜到了深淵,恍惚間後退了一步。那藥婆又道:「老爺還沒回來嗎?回來晚了......怕是......」

「怕是什麼?」他不想聽喪氣話:「你這老東西在話說什麼?」他怒極,舉拳便要打。但那拳頭卻被身後的人給拽住了,李苒的聲音帶著哭腔在身後響起:「少爺,咱們還是抓緊時間去東府找老爺罷,不要跟她計較了。”

靜麟這才瞪了那藥婆一眼,大步向東府的走去,靜宸走了,母親才憂傷的告訴他,靜宸說了什麼。如果叫他親耳聽到他說這句話,一定當場撕裂他的嘴!

他將拳頭握的咯吱作響,對李苒,道:「你去叫十個護院,一會追到東府去!」李苒忙點頭:「是!」但不免擔心的問:「少爺,您要做什麼?」靜麟咽掉眼淚,瞠目切齒:「打殺了那賤人給我娘解恨。」李苒點頭稱是,待出了上房的院子就和靜麟分來去叫護院了。

而靜麟又走了一段路,竟猛地看到父親向這邊走來,他的臉色極差,雖他平日也有愁眉不展的時候,卻絕不是現在這樣絕望般的眼神。

「靜麟......」幕燁柏一怔:「你穿的這麼少,要去哪裡?”

靜麟怒髮衝冠,上前揪住他的衣領,喊道:「你都做了些什麼?”

「少爺,少爺,您不能用這樣的態度對老爺說話啊......」父親身邊的僕人見了這劍拔弩張的狀態,心急的上前阻攔。可是幕燁柏對兒子不敬之舉,聽之任之,緩緩的道:「你娘呢?”

「她腹痛,暈倒了!」靜麟含著淚光:「都是你!”

幕燁柏聽到妻子居然病倒了,呆呆的向西府正房看了眼,便推開兒子,朝那邊跑去。而靜麟則氣的抖抖索索間,頭一低,向東府走去。

他一定找到那賤人,要她的命!

他在盛怒之下瘋跑向東府,丫鬟們阻攔不急,靜麟直沖進靜宸的書房。那是靜宸正在桌前看書,見他來了,剛起身說了一句:「哥......」

「誰是你哥!」靜麟揪住他後衣領,將他的臉按著貼在桌上,抄起鎮紙對著他手指便很砸了一下:「說!爬我爹床那個賤人在哪兒?是誰屋裡的?”

「啊——」十指連心,靜宸疼的撕心裂肺的喊叫起來。這時靜麟不禁不放手,而是繼續逼問:「你說是不說?」靜宸痛的眼淚順著眼角流到桌上,抖聲道:「是老祖宗房裡的......」

「這老東西!」靜麟放開堂弟,衣擺一撩,便去找自己的祖母問話。結果到了那裡,就見老祖宗面前跪著一個粉裳的丫鬟,似乎在哀求什麼。靜麟有預感,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他上去便抓住她的頭髮,往外拖:「賤人,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老祖宗見自己孫子這般闖進來,見人就逮,驚嚇間失聲叫道:「靜麟,你這是做什麼啊?」靜麟怒聲質問:「她是不是初丹?」老祖宗懂了他的意思:「這丫頭是我房裡的,出了這檔事,自有我來處置,你這樣算是怎麼回事?”

不想靜麟冷笑道:「我母親被氣病了,我管你們算怎麼回事?!」說罷,直揪著那丫鬟出了屋門。這時老祖宗下了軟榻,由人扶著,在後面喚他:「哎呀呀,你這是要做什麼?”

外面漸起了風,透骨的涼。靜麟把那丫鬟踹到在院中,此時李苒也帶著人來了,他便指著她道:「給我打,打死她!”

初丹知道靜麟少爺是做真的,便爬到他面前哭著求道:「奴婢以後再不敢了,少爺您息怒,饒了奴婢一命啊......」靜麟不想聽她的聲音,對李苒道:「將她的嘴巴封了!」李苒道了聲:「是。」掏出帕子塞了初丹的嘴巴。

繼而幾個人便將人按在地上,一陣猛打。等穆燁松和錢氏趕來的時候,人已經被打奄奄一息了。見自己的侄子只噙著冷笑看著眼前的一切,樣子仿若羅剎惡鬼,竟嚇的連聲音都不敢出,站在那裡怔怔出神。

待那丫鬟被打死了,靜麟才慢慢將頭轉向伯父:「若是今天的事叫我知道,還有蹊蹺。不管是誰搗鬼,都是這樣的下場。”

錢氏不寒而慄,強撐著道:「靜麟,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你爹是主子,他要做什麼,一個丫鬟能不從嗎?你就這麼跑到東府來鬧,是不是該給你伯父陪個不是?”

靜麟聞言,瞪著眼睛走向她:「賠不是?”

錢氏深吸一口氣,改口道:「這丫鬟是老祖宗屋裡頭的,你怎麼也該......」見侄子握著拳頭慢慢逼近,她驚懼的看了眼丈夫求援。

穆燁松此時道:「既然你娘病了,你不在她床前守護,在這裡逞什麼威風?」靜麟道:「還是那幾句話,若是意外,這賤人死了,便罷了。若是其中有蹊蹺,定要血債血償!」說罷拂袖轉身而去。

一回到西府就聽人說母親的狀況不是很好。靜麟跨進上房,見母親臥在床上,面帶淚痕,而父親守在一旁,雙眼猩紅。靜麟一瞧這般,便道:「娘,您怎麼樣了?您放心,我將那賤人打死了,您別再氣了。”

幕燁柏一怔,他怎料兒子是去東府打殺人命的,不禁愕然:「你怎麼,怎麼能殺人?」靜麟針鋒相對的道:「官府若是來逮人,我自家下獄,用不著您操心!”

這時郡主握住兒子的手,把他拉到床前,握著他手,想了想終究一句話沒說出什麼來。靜麟道:「娘,您好點了嗎?」郡主含笑頷首,道:「娘沒事了,真的。你先出去,娘有話跟你爹說......」

靜麟道:「真的沒事了?」見娘雖虛弱,卻在笑,他半信半疑的退了出去。當然,如果他知道,便是永別,斷不會就這麼輕易的走開。

靜麟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知道在他走後,母親和父親說了什麼。

他在被喚來的時候,已是深夜,醫生上午施的安胎針並沒起作用,傍晚後郡主腹痛難忍,那孩子保不住了,必須要離開母體。可她的年紀已算是大的了,生的艱辛。天亮時,孩子沒還生下來,大家差不多都明白了這意味什麼,心照不宣。

靜麟忘記自己是什麼時候去允許見母親的了,記憶好像在此處出現了問題,什麼都是模糊的,就連所見到氣弱遊絲的母親模樣好像都是朦朦朧朧,那麼不真切。

自己那時就像個沒有感知的空空的去殼。

這種感覺持續了很久,久到待回過神的時候,他都忘了自己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了。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四書五經全部搬到院內,燒了個乾淨。

穆燁伯在郡主的喪事後,一直把自己關內書房內,不問世事。終於聽到兒子燒書的消息,他走了出來,攔住靜麟,道:「你這是做什麼?你不考取功名,你能做什麼?”

「我要考武舉!」靜麟面無表情的說,將手中的一本書又扔到火堆裡:「我現在能應付武舉的筆試,足夠了。中了武舉,可以進錦衣衛任職,百戶、千戶,不管是什麼,我都願意。”

「不行!你走了這條路,你這輩子就毀了!”

“……你既然搞不清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麼,那麼就由我來查清楚!」靜麟訕訕的看了眼父親,冷笑一聲,卻不說話,只繼續燒書。穆燁柏見管不住兒子,望著沖天的火光,一瞬間,覺得虛無極了。

在一切剛朝好的方向變化的時候,忽然遭遇了拐點,之後便是萬劫不復。

靜麟自此之後,只舞槍弄棍,做武舉的準備,還請了師傅在家練習,心思全不在學業上。

轉年的開春,母親的忌日前,一直強撐的父親病倒,吃了大半個月的湯藥,不見好,反倒越來越重。自從母親去世後,父子兩人間幾乎沒有像樣的對話。但就在父親臨終前,他忽然清醒過來,苦笑著問兒子:「那天你走了,你娘對我說,如果有來生,最好不再相遇。但......靜麟,爹想問你,你來世,還想做爹的兒子嗎?”

靜麟眼睛看向別處,想忍住眼淚,微微頷首。

幕燁柏道了兩遍:「那就好,那就好。」輕輕闔上了眼睛。



當年武舉之後,穆靜麟被封了錦衣衛四品指揮僉事,自此改名穆錦麟。

錦衣衛是個嚴重冗官冗員的機構,掛著千戶百戶每個月領月俸卻從不露面的勳貴子弟非常多。

當看到這位穆家的毛頭小子出現在都指揮司報導的時候,表面上大家不露聲色,暗中卻嘲笑這小子對自己沒個清醒的認識。皇帝看他父母雙亡,憐憫他賞了他一個四品的高官,並沒打算叫他做什麼,只是讓他有個官職,領著俸祿不至於餓死罷了。

「你就是穆錦麟啊,賞你個四品官銜,還真以為自己是個能做事的了。不過,既然你想做,咱們就讓你做......」周聃捋著不多的鬍鬚,陰笑道:「從寧夏帶情報這個活兒,先交給你練練手罷。算是本指揮使送給你這指揮僉事的見面禮。”

這份見面禮著實有分量,他以後的一切榮耀皆是從這裡開始的。

割了皮肉藏情報,待他從城裡混出來和錦衣衛的人接了頭,再找大夫來看時,那傷口已經潰爛了。剮去了腐肉,塗了特製的秘藥,在當地稍作休息,他便馬不停蹄的回了京城。

周聃聽了他經歷的凶嫌,淡淡的道:「危險是難免的,哪個人不是刀刃上舔血過來的?”

但從這以後,當著穆錦麟的面,他再沒對他說過輕蔑的話。

熟悉了錦衣衛的做事風格,他混的如魚得水。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又無人管束的他,越發恣意妄浪蕩起來,京師哪處好玩,哪處能玩,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當夜玩的累了,就隨便歇在哪處,第二日照常去指揮使司。那個冷冰冰的府邸,他有日子沒回去了。

這一夜,與李苒在勾欄院裡喝的醉醺醺的,他枕著一個伎女的腿對李苒道:「你還知道別的好去處嗎?這處也玩膩了!”

李苒小心翼翼的說:「爺,您要是玩的膩了,不如回府住幾日罷。”

「回去有什麼意思?!就我一個人!”

「可您總不在,東府那邊當您不要這個宅院了,指不定在醞釀什麼計畫,要奪您的東西!”

「他們敢嗎?爺現在是錦衣衛。」錦麟道:「不回,連個人氣都沒有。”

「那您想沒想過擺幾個女人在屋裡,爺,您回去的時候能給您暖暖床。」李苒道:「我認識那姓許的教坊司小吏說,最近有幾個貌美的官家罰入了那裡。贖回府,做個妾室,豈不是美哉。這樣每次您想想這些嬌娘子,也能回府看看。”

錦麟撇撇嘴,道:「那便這樣試試罷。”

這一試,果然有點效果。只是收納回家後,很快他就膩煩了,便不停的尋找新鮮的,等他回過味來,發現家中的女人數量還真不少。

得知他好女-色,想巴結他的人又送美女給他,這數量‘噌噌’的就上了兩位數。女人多了,可供挑選的多了,自然就分了喜歡的和不喜歡的。

但無論喜歡與否,得了病都要給她看大夫,這次病的是三姨娘。說起這三姨娘,錦麟提起她就鬧心。她和其他女人不太一樣,她是主動勾-引他,求他把她贖出教坊司。可等錦麟把她弄出教坊司,她做的事,不是知恩圖報,而是攜手她的李姓情郎準備私奔。

這不是說笑呢麼。

他還能叫他們給跑了?!抓住後,李郎賞了頓板子,身體不濟,當場死了。三姨娘被逮回來,抽了頓鞭子後,整日以淚洗面,大病了一場,見了他,不是皺眉就是歎氣。

錦麟覺得好笑,當她多討他喜歡,可以拿嬌嗎?

不想活就去死好了,他命人把她搬到馬廄等死。可她到了馬廄,又不想死了,求他原諒,叫他給她找大夫看病。

錦麟便把這件事交給闌信去辦,再懶得搭理她。這一日回來,正撞上一個中年男子拎著藤箱,帶著一個年輕僕從向府外走。

那人見了他,立即彎腰拱手道:「太醫院太醫吳敬仁見過穆大人。”

原來是闌信去了吳家醫館請大夫,那吳家人聽說是給錦衣衛的穆大人家看病,不敢怠慢,正好當家的吳敬仁在家,就派了個這個醫術最高的人過來。

錦麟瞧這人畏畏縮縮,十分可疑,便盤問道:「吳大夫?你家中還有何人啊?”

「家中有老父,拙荊,一子一女。”

聽到‘一女’,錦麟眼睛一亮:「哦,你女兒漂亮嗎?”

吳敬仁險些暈倒,顫顫巍巍,哆哆嗦嗦的回道:「回大人,小女今年只有十三歲......」

錦麟摸了摸下巴,嘖道:「十三歲啊,小了點,過幾年再說罷。」不睬吳敬仁,向內院走去。

這番話嚇的吳敬仁晚上回去特意燙了一壺酒壓驚。

這驚壓了三年。

三年後,穆錦麟接過李苒呈遞上來的從靜宸那裡偷來的畫卷,徐徐展開,看到畫中那端秀可人的女子,他撫過那眉眼,對李苒哼笑道:「畫中來看,長的真不賴,就不知真人如何。”

「說來巧,最近吳家的大少爺恰好犯了事,被咱們扣在獄中。”

錦麟一挑眉,笑道:「走,隨我去瞧瞧......這個......」瞥了眼畫上的名字:「吳暇玉!”



一百 番外

毓澤坐在桌前,痛苦的用雙手撐著額頭,腦海裡一片空白,唯聽到窗外的麻雀惹人煩躁的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就像他面前這對叫人疲于應付的雙生子。

他真傻。當年然以為這兩人長大了能陪自己玩,幼稚,實在是幼稚。他還記得他抱著六個月大的毓琨興奮的問母親:「娘,娘,他什麼時候能長大,陪澤兒玩啊?他這麼小什麼時候能長大啊,還有,還有,毓瑤也會跟在我後面叫我大哥嗎?”

母親很溫柔的摸著他的臉,告訴他:「會啊,轉眼間他們就長大了,你要做個好哥哥,為他們做表率。”

他當時肯定是握住小拳頭,信誓旦旦的點頭說能。

能想想自己那副傻樣。

毓澤微微歎氣,仰靠在椅背上,揉著太陽穴。心中道,開年的會試自己會不會中?如果中了的話,自己就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進士了。

必然載入史冊。

想到這裡他的心情好了許多,便坐直身子,嚴肅的對毓瑤道:「你把剛才說的話,再重複一遍。”

毓瑤生的粉雕玉琢,小姑娘十分可愛,這會眼圈泛紅,恨恨的瞥了眼二哥,捂著手背道:「大哥,他舀彈弓打我,你看,這都紅了。”

毓琨一撇嘴:「是你沒躲開,還怪著我了。我昨天剛從宮裡回來,你就找我吵架。”

毓瑤道:「誰叫你回來!”

「你快點嫁出去!”

「......」毓澤決定各打五十大板,先對妹妹道:「你二哥回來一趟不容易,你別一見面就和他吵。」毓瑤鼻子一酸,控訴道:「大哥,你還怪我,是他舀琉璃珠說是糖塊,騙我吃。我才跟他翻臉的。”

這太惡劣了。毓澤便一拍桌對毓琨道:「你在東宮陪太子讀,就讀成這個品德嗎?對自己的妹妹都不愛護,還能指望你以後為官愛護百姓嗎?」毓琨不同意哥哥的說法,道:「可她把我的蛇皮鞭給扔了,那是你送我的,我能不急嗎?」毓瑤道:「你上次回來還往我領子裡塞樹梗,騙我是蟲子呢。”

爛帳啊,一筆爛帳。

毓澤大聲道:「夠了!誰也別說誰,你們出去看看,別人家的孩子長大你們這個歲數,也像你們一樣幼稚嗎?再吵的話,別來找我,我直接告訴父親,叫他給你們評斷!”

毓瑤聽了,臉上才露出歡喜的色彩:「告訴爹也行。”

毓琨吐出半截舌頭:「笑什麼,爹是知道你以後要嫁人,在家時才容著你。”

「大哥——」毓瑤一跺腳:「你看他!”

毓澤憤而起身,怒道:「毓琨,你說的這是什麼混帳話,你妹妹姓穆,就算嫁了人,也是你妹妹,這話叫爹聽到,有你的受的!今天的事,是你不對,毓瑤扔了你的蛇皮鞭,你也不能騙她吃琉璃珠,吞到肚裡會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知道啊,所以她剛才糖紙,我就告訴她不能吃了啊,可她一下子就惱了,還把琉璃珠往我身上扔。”

毓澤頗為無語,哼道:「所以你就把琉璃珠用彈弓往她手背上打,是嗎?!”

「就是這樣。」毓瑤可憐兮兮的說,揉著手背:「可疼了。”

身為長兄,毓澤覺得自己有責任解決弟弟和妹妹間的矛盾,他對妹妹道:「你可以打你二哥一下。」毓琨不樂意了,抗訴道:「哪有這樣的道理,哪有妹妹對自己哥哥動手的?長幼有......」沒等說完,他肚子上就吃了一記‘重拳’。馬上捂著肚子蹲了下去,哼唧道:「你還真打,我是不是你親哥?”

毓瑤瞪著一雙小鹿似無辜的眼睛,對大哥道:「瑤兒是不是下手重了?”

毓澤便對弟弟道:「男子漢怎麼那麼嬌氣!她打一下能有多疼?你打人家的時候怎麼不說!」毓琨憋著一口氣,道:「你們都是一夥的,全都偏袒她!」又對毓瑤道:「你等著,我一定要太子把你嫁給討口子的。”

不等毓瑤再度求救,毓澤便走出桌子,到弟弟面前,拎起他的耳朵,訓斥道:「我保證,你要再胡說八道,我就把你的話一字不落的轉告給父親。”

身為家中次子,上有父兄壓著,穆毓琨只有服從的命,他忙道:「哥,我知錯了,不說了,不說了。」等大哥放開他的耳朵,他一邊揉著一邊看著旁邊朝她暗暗發笑的妹妹,用口型說:你等著。

毓瑤便露出‘看你能怎麼著’的不屑樣。

「行了,都出去吧,不許再吵架。」毓澤指著門外道。那雙生子互相瞪對方一眼,辭別了大哥,各自出去了。

等兩人走了,毓澤重新坐回桌前,他現在的時間十分珍貴,他年紀輕輕就過了鄉試,成了舉人,這讓他非常有成就感,而他現在要挑戰的是,成為本朝最年輕的進士。

騎馬打仗獲得榮譽,是一種享受。舞文弄墨,金榜題名,看著其他人名落孫山,擊敗對手,何嘗不是另一種快樂。

他喜歡挑戰,任何有難度的事情,他都喜歡。

讀在他看來,不是為了家族,不是為了自己前途,緊緊是為了追求功名加身的勝利感。

其實大考在即,他是不願意管弟弟妹妹那點小閒事的,可他不管,他們就會母親面前去鬧,他不想讓母親為他們操這份閒心,鬧到父親面前,弄不好又會量刑過重。

還是他經手吧,誰叫他是長子呢。

毓澤為了準備會試,徹夜苦讀,其用功程度,連他父母都看不過去了。尤其是他母親,沒事就過來看他一眼,勸道:「差不多就行了,別了,去外面活動活動。」毓澤從來都搖頭:「不!等我考完的。”

每當這個時候,暇玉心中就暗暗難過,她怎麼能告訴自己可憐的兒子,他爹早就打聽好了,禮部的考官早就說了,年紀不過是二十,不會被點中的,就算被點中了,成績也不會太好。

毓澤不知這點,仍舊夜以繼日的備考。

轉眼到了會試時,穆毓澤信心百倍的去參加了考試,考完回來自信滿滿的等著放榜參加殿試。沉浸在刷新會試記錄的穆毓澤在放榜前從父親口中,知道了一道令他黯然神傷的消息——他落榜了。

毓澤當然受不了這樣的消息,本來坐在桌前,聽了這個消息,他立即把頭埋在雙臂間,一身不吭。錦麟戳了他一下:「別這麼垂頭喪氣,你的年紀太小了,倘若叫你中了進士,滿朝文武的臉擺在哪裡,現在的內閣首輔,二十三歲中進士,已是了不得的事了。”

毓澤聽了,絕望的道:「難道要我等到二十三歲,那我這些年要做些什麼?”

「......」錦麟其實也沒料到兒子這般爭氣,以至於中了舉人後,無事可做:「......爹原本的設想是,你中舉人怎麼也要二十歲之後......」

敢情是自己的老爹沒想到自己會這麼聰明,提前完成了學業任務。

他能說一句,把他的童年還給他嗎?

毓澤道:「我要去遊學。去舅公的封地玩。”

錦麟聽了,眼一瞪:「不許去,你祖父就是沒事去封地玩,一輩子才玩完的。你不許去!小心被抓去給魏王做女婿!」毓澤又道:「那我要出關!」錦麟道:「你被蒙古人抓去了,你爹我還得舀金子去贖你。”

毓澤其實哪都不想去,他就想中進士:「那我還能做什麼?”

錦麟摸著下巴,十分認真的道:「不如我和你娘商量一下給你娶妻罷。正好你年歲也差不多了。娶了妻子,你就有事做了。”

「......」毓澤心說,這算哪門子有事做?!他繃著嘴角搖頭:「等我中了進士再說。我現在娶妻的話,肯定要娶一個年齡相渀的。這樣不好,女人老的快,年紀還是差個五六歲的好。”

錦麟沒想到兒子想的還挺周全,不禁笑道:「瞧不出你想的還挺多。”

「......」毓澤完全笑不出來。

這時錦麟拍著兒子的肩膀,笑道:「我下個月去遼東辦事,可以帶著你一起去散散心,你不是想一直想騎馬嗎?到那裡,叫你騎個夠!”

「真的?」毓澤眼睛一亮:「爹,你說話算數。”

錦麟皺眉:「當然,你爹什麼時候說過假話?敢懷疑你爹?”

毓澤趕緊賠笑:「不敢,不敢。”

錦麟則在心中感慨,小孩子就是好哄啊,帶他出趟門就眉開眼笑了。

毓澤對山海關外一直以來都十分嚮往,因為那裡神秘,那裡無論是氣候還是敵人,都具有挑戰性。別人避之不及,他卻心嚮往之。

不過他和父親離家,家裡的毓琨和毓瑤要是不懂事,給母親添麻煩怎麼辦?這可不好,得想想辦法。毓澤決定跟弟弟和妹妹語重心長的聊一聊。

這日,他走進毓琨和毓瑤一起共用的小房,卻見兩人都不在,一問才知道是被母親叫去說話。他便在兩人桌前繞了一圈,隨手翻看了下兩人寫的字,發現毓琨的字比上次大有長進,十分欣慰。正想去看妹妹的,忽然,他腳下踩著一個東西,定睛一看,原來是毓琨的彈弓。

「真是,老大不小的,總是亂扔東西。」他小時候可不這樣。他什麼東西都整理的整整齊齊,寶貝一般的放好。可不像自己的邋遢弟弟,這彈弓,他十分喜愛,可還是亂扔。

「......」毓澤有了主意,把彈弓藏在袖中,轉身出了小房,到自己房,將彈弓往架旁的花瓶中一扔,心說,就該治治你這亂扔東西的臭毛病!

否則你不長記性!

他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中,做完這個,就去架上找遊記看,尋找關於遼東的記載。去一個地方之前,要瞭解那裡的風土人情,歷史人文。

之後的時間,家中一直很平靜,並沒有異樣,可到下午的時候,忽然有父母房中的大丫鬟來找他,說讓他過去。他放下卷,隨那丫鬟進了上房。

一進屋就見毓琨和毓瑤兩個人並排站在一起,而父母都黑著臉,見他來了,父親先開口,對他道:「你看到你弟弟的彈弓了嗎?”

氣氛十分嚴肅,毓澤隨口道:「沒看到。”

這時毓琨指著妹妹,道:「就是你舀走了,大哥怎麼會看到?就是你,又耍心眼害我。」毓瑤咬著小嘴,怯生生的道:「娘,我真沒舀,我二哥的東西,每日隨手亂放,說不定丟哪了,和我有什麼關係。”

毓澤暗暗點頭,說的好,穆毓琨這傢伙的確愛放東西。

這時毓琨亦指控妹妹:「我亂放東西,總好過某人說謊!”

毓澤做賊心虛,猛地一凜,可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怎麼覺得好像母親別有深意的看了眼父親?

毓瑤打開二哥的手:「你又沒證據,隨便冤枉人就行了嗎?」而毓琨則忙對爹娘道:「爹娘,你們看到了,她就是這樣,可凶了,就會在你們面前裝可憐。”

這時毓澤就見父親一拍桌,道:「你們上輩子是仇家嗎?自從你們會說話,就一直強嘴!行了,今天這件事,我一定查到底,看看到底那彈弓哪裡去了?!是長腿自己跑了,還是某人隨後亂丟了,還是某人使壞給藏起來了!一旦被我抓住了,不管是誰,統統給我面壁抄!”

毓澤見父親動怒,心說可不好,他得把手頭那彈弓轉移地點藏起來:「爹......我還有沒讀完......我下去了......」

「讀不急這一時,你隨我們一起來,你負責看住他倆!先從小房開始翻!」說罷,錦麟起身走在前面,朝妻兒道:「走!”

有他帶頭,其他人沒辦法都跟在了他後面,毓澤愁眉苦臉的跟著。這時就聽母親對弟弟妹妹們低聲說:「看,你爹生氣了吧,還不快點說實話,等一會被你爹翻到了,肯定要懲罰那個說謊的人的。”

毓澤無語凝噎。等到了小房,錦麟讓下人們一寸一寸的搜查,邊角旮旯都不放過。毓澤越看越擔心,事情鬧大了,一會從他的房把彈弓找出來,他可說不清了。

毓澤趁人不備,慢慢的向後移步子,準備偷偷潛回自己的房。

就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就聽父親道:「這裡沒有,咱們去毓琨的臥房!毓澤,你帶著你弟弟,別叫他亂動。”

毓澤嘴角抽了抽:「......是。”

毓澤苦於不能脫身,終於挨個房間,一路搜到了他的房。這時毓琨忽然開口:「不可能在大哥這裡,還是去搜毓瑤的臥房罷!”

好弟弟,說的好!毓澤心道。

「沒有例外!都說了一處角落不放過了。」錦麟說完,先推門走了進去。

毓澤一手捂著額頭,低著頭跟父親走了進去。他緊抿嘴角,站在原地,看著父親的眼睛在屋內掃了一圈,忽然他把目光投向那個花瓶。

插花亂了,父親一眼就瞧出端倪了。

毓澤心說,完了,沒辦法,只能死扛到底,他決定一口咬定不知此事。可他就見父親手伸進花瓶內摸了摸,然後把手舀了出來,道:「你們再搜搜看,再沒結果,就去下一間屋子。”

咦?毓澤驚喜,難道藏的深,沒被摸到?!

一行人出了毓澤的房,向下間屋子走去。這時暇玉帶著雙生子走在前面,而錦麟則在後面和長子並行,他將手中彈弓趁人不注意塞進兒子袖中,低聲道:「一會還要回毓琨的房去,你偷偷放到他桌上。”

毓澤欣喜,忙解釋:「爹,我......我是......」

「我知道你是為他好。”

毓澤十分感動。

饒了一圈,一無所獲。眾人重新返回小房,打算再找一遍。這時被折騰了一番的毓琨和毓瑤都累了,沒了爭鬥的力氣,尤其是毓琨:「......不想找了,不見就不見了,未必是妹妹藏起來的。”

毓澤心道,哼,現在才知道,晚了。

這次非要你知道亂放東西的後果。他把袖中的彈弓慢慢滑出來,向桌走去。可就在靠近桌的瞬間,腳下一滑,撲倒在地,那彈弓蹭的一下,就從他袖中飛了出去,在地上轉了幾圈,赫然出現眾人面前。

而毓澤揉著膝蓋坐起來,在地上摸起一顆琉璃珠,對弟弟道:「你又亂丟東西!”

「啊——彈弓——」毓琨撲過去,拾起那彈弓:「大哥,是你藏的?”

「我,我......不是......我......」毓澤結結巴巴,不知該從何說起。

這時毓琨朝父親道:「爹,是大哥藏的。”

穆錦麟無語望天,心道穆毓澤啊,穆毓澤啊,你還能更沒用一點嗎?!余光瞥見大兒子求救的目光,忙上移開。

毓澤向父親求救無望,又看向母親,發現母親在低頭扶額,也不看他。

穆毓澤:「......」

此刻毓琨好像忽然開竅了,對妹妹道:「......是我冤枉你了。」毓瑤嘟嘟嘴:「嗯......冤枉就冤枉嘍,我沒往心裡去。”

「真的?”

「你是我哥,我怎麼會記仇。”

「那,那咱們去打麻雀吧,我教你!」毓琨晃著彈弓朝妹妹道。見妹妹點頭,便一起樂呵呵向父親看了眼,詢問是否許可,待得到父親首肯,兩人便一前一後的出了門。

等雙生子走了。穆錦麟對長子歎道:「......我在想,還要不要帶你去遼東......」

暇玉亦‘擔憂’的道:「是啊,在屋內都摔跤,出遠門這能行嗎?”

毓澤從地上爬起來,忙為自己辯解:「我沒看到地上的琉璃珠。”

錦麟道:「眼神不好,那就更不成了。容為父再想想。」說著和妻子並肩向屋外走。

而毓澤則跟在兩人後面,不停的解釋:「爹,你聽我說,聽我說,剛才純屬意外,別不帶我去遼東!千萬別!爹,娘——等等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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